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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門權相
- 第456章 越王認罪,天下讚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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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上,百官肅立。
高高在上的皇權,在這肅穆的氣氛下,顯得愈發尊崇。
但就是這樣的權威,卻因為齊政,親切和藹得讓人陌生。
當陛下用帶著濃濃恩寵的親和語氣,微笑開口,一道道目光都隨之望向隊伍前方的那個身影。
豔羨嫉妒欽佩憎恨,各種情緒在看似恭敬的姿態下,附著在目光中,悄然落在齊政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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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等消息傳遍天下,在江南,在山西,在河北,在關中,也同樣會有如出一轍的情緒,在不同的人的心頭升起。
這間朝堂,就是整個天下的縮影,人心也從來都是斑斕多彩。
「臣齊政,接旨!謝陛下隆恩!」
齊政終究不可能在這樣的時候,公然違拗陛下的旨意,拒絕陛下的好意。
那不叫自謙,而叫自殺。
隨著他這一聲,這潑天的富貴也真正落在了他的身上。
眾人也親眼見證了這位朝堂新貴,又一次的乘風而起。
萬眾矚目,風光無二。
作為這一切的「始作俑者」,新帝並沒有放縱齊政承受眾人的聚焦,在讓齊政平身之後,緩緩開口,悄然轉移著眾人的注意。
「江南關係重大,人口稠密,商貿興盛,此番平定江南,為諸位功臣論功,乃是其一。」
隨著陛下的聲音響起,整個場中的雜音便被立刻抹平,所有人都安靜地聽著陛下的話。
「開海通商,利用江南的地利與商貿,撬動整個大梁的物產行銷海外,互通有無,補充國庫,改善財政,乃是其二。」
「但同樣,既有恩賞,便該有懲罰,既封有功之臣,亦當審有罪之人。」
眾人心頭一凜,隻覺一股肅殺之氣,在悄然間彌漫。
新帝沉聲道:「朕受先帝信重,以社稷相托,禦極以來,勤修德政,不敢懈怠。然越王身為皇叔,不思為國盡藩王之責,卻勾連士商,私蓄甲兵,意圖謀反,篡取大位,更率兵試圖襲擊欽差,無數將士親眼見證,其罪已鐵證如山!」
「但是.」
新帝的聲音緩緩一沉,「朕想當麵問問朕的這位皇叔,先帝在位二十餘年,從未虧待過他,他為何要如此包藏禍心,蓄謀造反!」
「來人,帶他上殿!」
真龍咆哮,聲震人心。
百騎司統領隋楓,親自押送著越王朝著皇極殿走來。
許多人其實都是第一次親眼見到這位不顯山不露水的藩王。
他們對於這位王爺的記憶,都還停留在當年和先帝爭奪儲位的故事上。
在越王的刻意低調和有心人的主動幫忙隱瞞下,絕大多數人之前也隻知江南有楚王,不知有越王。
等楚王倒台,陛下繼位,仿佛一層罩住真相的黑布被陡然掀開,越王突兀地出現在了天下人的麵前。
眾人這才知道,江南的水下,還有這樣一頭巨鱷。
但此刻的越王,形象並不符合他的名氣。
倒不是說他的樣子有多淒慘,而是因為他缺少了權力和地位帶來的威壓。
階下囚是不會讓人恐懼的。
一身素袍,微胖的越王抬頭看著眼前的大殿。
人生的前三十年,他曾無數次地出入過這處大殿;
人生的近二十餘年,他也曾在夢中無數次幻想過自己重回此間。
但沒有一次,是以這等階下囚的方式。
甲士在側,文武肅立,龍椅上卻坐著別人,而想像中提劍登基得償所願的自己卻已是素衣囚身。
當他在殿中站定,他抬起頭,目視著龍椅上那張年輕的麵容。
嗯,和自己那個該死的兄長有幾分相像,氣質也同樣讓人討厭。
新帝也在看著殿中的人,這就是那個讓江南成為社稷之患,更是父皇心頭之痛的人嗎?
這就是那個在暗中謀害了昭文太子,用親侄子的屍首鋪就自己登基之路的野心家嗎?
「大膽逆賊!既見陛下為何不跪?」
朝堂上,從來不缺乏敢於在關鍵時刻壓上籌碼的賭徒。
一位言官,當即「挺身而出」怒斥逆王!
越王緩緩回頭,平靜地掃了他一眼。
眼神之中,盡是淡漠,就如同高高在上的龍裔,不帶一絲感情地俯瞰著地上跳動的螻蟻。
「本王既是叛逆,又為何要跪?」
那言官張了張嘴,心知自己這輩子的功名成就便在此一舉,不由在心頭大喊著:死腦子,你快想啊,怎應對啊!
但他還沒想出個名堂,立刻便有另一人冷喝道:「如此說來,你承認你是叛逆了?」
而這一句,才是洞徹皇帝心思的真正一擊。
越王眯起眼,看了一眼此人,而後目光緩緩在殿中掃過。
在他的目光之下,有人膽戰心驚地低頭躲閃,有人毫不退讓地對視,有人攝於氣場不敢直視。
最終,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個年輕得有些突兀的麵孔上。
他看向對方時,對方也在看著他。
當他看著對方臉上那幾乎從來不變的從容,與嘴角那一絲似有似無的笑意時,自打站在此間便覺睥睨眾臣的越王爺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顫。
他好像回到了回沙島上風雲突變的那一刻;
好像記起了杭州城外船艙中讓他心驚肉跳的談判拉鋸;
又好像終於回想起了中京城郊,對方那最後的警告。
他深吸一口氣,緩慢卻清晰地開口道:「這皇位,本來早該是本王的,本王隻是想拿回來,有何不可?叛逆?不過是成王敗寇罷了!」
而隨著他在朝堂上,當著滿朝文武的麵,和史官的筆,公然說出這一句話,他的篡逆之行,便再也無可辯駁。
天下任何人,想要拿他的結局做文章,都將不再有任何的說服力。
因為越王已經親口承認了是他早就對皇位有了覬覦之心,而非是被新帝逼迫不得已而自保。
旋即,朝堂上便接連響起斥責之聲,眾人紛紛開口怒斥,而越王昂然而立,雙目微閉,不屑一顧。
這樣的態度,又激發了更多的人跟著開口。
一片嘈雜聲中,越王忽地一聲冷喝,「皇甫靖,你將本王帶上殿來,是想看本王如何被你的走狗們羞辱的嗎?」
「成王敗寇,要殺要剮,本王悉聽尊便,身為皇族,自有體麵,你不怕列祖列宗在天有靈,入夢啐你一臉嗎?」
這話一出,殿中登時一片死寂。
沒有一個人,敢在這時候開口,甚至絕大多數人都不敢抬頭,不敢去看陛下此時的麵色。
新帝冷冷道:「你身為朕的皇叔,不思為社稷守封地,造福一方,反倒包藏禍心,圖謀篡位,憑你也配提列祖列宗?」
郭相看了看火候,邁步出列,沉聲道:「陛下,越王叛亂之事,鐵證如山,且到殿前,依舊冥頑不靈,人神所共憤,臣請奪其王爵,貶為庶人,而後與其黨羽一道,交大理寺刑部百騎司三司公審,明定其罪,昭告天下,徹底掃蕩叛逆,以震懾逆臣之心,彰顯朝廷法度!」
他這一開口,殿上群臣,不論派係,不分立場,幾乎所有人,齊齊開口,「臣等附議!」
整齊而響亮聲音,如同越王棺材合上的響聲。
而新帝平靜說出的那一聲【準奏】,則是棺材板上釘上的最後一顆釘子。
殿中衛士上前,越王卻揮手打開他們伸出的胳膊,「本王自己會走!」
他抬頭看著龍椅,目光之中,閃過一絲深深的留戀,而後看著新帝,「你最好能讓本王輸得心服口服,也讓天下人對你的勝利心服口服。」
說完,他轉身,朝著大殿之外走去。
得失勝負之心,與二十多年的執念,終於在這一刻,徹底消散,他仿佛終於找回了那個曾經的少年。
他忽然在殿門前停住了腳步,扭頭看了一眼上方的牌匾,哈哈一笑,大步向前。
數位老臣,看著那道背影,竟像是忽然瞧見了曾經那個受盡萬千寵愛,人間第一等貴氣的少年皇子。
鮮衣怒馬,大袖飄颻,顧盼生輝,仿如背負天下之望.
不過對絕大多數人而言,越王的蓋棺定論,標誌著整個江南大局的徹底終結,再無一絲可以轉圜的餘地。
同時,政治嗅覺敏銳的人,也悄然想到了一個問題:這是不是也意味著又一場朝堂風暴即將興起?
而一想到這個,有人在振奮,有人在忐忑,也有人在單純地憂慮。
朝堂已經動亂了太多次,經不起大的折騰了。
朝局都不穩,何談治國理政啊!
在眾人的腦中閃過種種念頭的時候,新帝的聲音帶著幾分歎息響起。
「朕禦極已有數月,時常在想,朕當如何治國,該帶給天下何種的理念,又在萬民心中留下怎樣的態度。」
眾人盡皆肅穆,聽著陛下的言說。
「先帝曾在病榻前,給朕賜過唐書的太宗本紀,讓朕體悟並效法唐太宗,以貞觀之道,治國理政。」
「朕這些日子在想,貞觀之道,到底何解?在正?在示?以正道示人,那何為正道?」
聽見這話,不少人都是悄然抬頭,看向龍椅上的新帝。
雖然如今陛下權柄愈重,威望日隆,但大家還是下意識認為這是一位馬上天子,在文治之上,或許不會有太多建樹。
可現在這一番話,不說道理有多深奧,可這是真的在試圖從文治上厘清自己的執政思路啊。
許多文臣悄然興奮起來,陛下如果有這個傾向,那就好辦了。
他們總有辦法,引導陛下自己將自己關進那座籠子,成為他們操縱的木偶,找到在新朝如魚得水的法子。
「朕想了許久,朕覺得,站在朕這個位置,正道首先要做的,就是賞罰分明。」
「方才的賞,是對有功之人的激勵,也是朕和朝廷希望在天下樹立起為國為民的旗幟。賞之道,在激勵,在引導,在告訴世人,朕絕不會虧待任何一位有功之臣。」
「而對越王及其黨羽的罰,也同樣不能荒廢,因為唯有以雷霆之態,滌蕩罪惡,才能彰顯律法的威嚴,也才能警醒世人。」
「不過,天上之雷,至陽至剛,無視一切,但朕之罰,卻不能不管不顧,所謂法理不外乎人情,聖賢亦有教導,治國當仁!」
聽見這句話,許多文臣們激動得都快抖起來了。
居然能從陛下的口中說出仁這個字,還是他主動說的!
上馬能殺敵,下馬還能主動被他們拴上繩子的,簡直是明主啊!聖君啊!
新帝長長一歎,「自朕監國以來,大案不斷,朝中動蕩,如今江南初平,北疆邊患暫解,當以勤修內政為主,還朝堂一片安寧了。」
「朕意,皇甫燁逆案,及越王逆案,兩案案犯,隻誅核心黨羽及大罪之人,其餘凡非核心之人又無大惡之罪者,皆得豁免,若本具官身,吏部擇其才幹,準其繼續為國效力。」
「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話音方落,一個禮部郎中便匆匆出列,跪在地上,激動地大喊道:「陛下聖明!陛下聖明!我大梁何其有幸,能得明君如此啊!」
而那些有可能牽連進越王大案中的朝臣也趕緊出列,同樣高呼著陛下聖明。
這當中,倒也不是沒有雜音。
比如一些希望看到江南勢力再度被狠狠削弱甚至徹底清掃的朝臣,便站出來,喊著除惡務盡,死灰複燃之類的話,試著阻止。
但一來【仁政】二字是從古至今的政治正確,二來有過昨日的鋪墊,具備左右朝堂實力的重臣們都沒有開口幫腔,這些阻止的話,最終也沒有發揮作用。
「既然如此,那就由白愛卿牽頭,會同刑部大理寺百騎司,整理赦免人員名單,而後吏部可從中選取可用之才,皆交政事堂審議之後,送到朕案前。」
見爭得高下已分,新帝便緩緩開口,一錘定音。
眾人齊齊躬身,「吾皇聖明!」
一片歌功頌德聲中,這場盛大的朝會也似乎終於走到了尾聲。
但兵部尚書韓賢忽然出列,「陛下,內患可寬仁,但蠻夷畏威而不懷德,不可寬恕。如今我朝聲勢正盛,連敗北淵三路大軍,埋葬北淵十萬精銳。趁此良機,臣請興北伐之議,調禁軍和各省兵馬北上,北伐以統山河!」
皇帝幾乎是不帶遲疑地點頭,「準奏!兵部派使者,酌情調集北方諸省兵馬,匯聚九邊,歸定國公一體節製,戶部立刻開始籌措錢糧軍械。同時,朕欲派一名智勇兼備之士出使北淵,問罪北淵朝廷,可有卿家自告奮勇?」
眾人一聽這話,先是下意識地看向齊政。
旋即想起來人家這剛回來,地位又如此尊崇,豈會幹這等事情,連忙又琢磨起新人來。
一番討論之後,決定由如今出任兵部左侍郎的熊翰為正使,出使北淵。
隨著童瑞一聲「退朝」的高呼,這場注定影響未來數年朝堂格局的大朝會,終於落下了帷幕。
群臣魚貫而出,慢慢消化著今日這應接不暇的變故。
接下來的數日,這場大朝會的餘韻在中京城中,不斷響起。
先是陛下親自下旨,準齊王生母先帝皇後如今的康聖皇太後前往齊地,與齊王團聚,並且陛下和昭聖皇太後親自送別,賞賜財物器具無數。
同時,先帝妃嬪,有子嗣者,皆可出宮與子嗣團聚,若無子嗣之人,願歸鄉者歸鄉,不願歸鄉者在後宮升位優待。
一時間,天下齊讚陛下之仁厚。
而後又有近千名被兩大逆案牽連的人,在新帝的禦筆朱批之下,重獲自由。
其中有數十名曾經的官員。
「這幾日,李厚之府上的門檻都要被踏破了。白相不擔心嗎?」
齊政給白圭倒了一杯茶,調笑著開口道。
厚之,便是吏部尚書李紫垣的字。
白圭看著他,同樣不以為意地笑了笑,「說句沒良心的話,若齊侯都不擔心關中黨成為下一個江南黨,在下有什好擔憂的呢?」
齊政捏著茶杯,輕聲道:「這些人的底細,百騎司都已經徹底摸清楚了。若是吏部能夠公正選拔,真正盡到責任,他李厚之入政事堂,也是理所應當不是嗎?」
白圭眉頭一挑,聽懂了齊政沒說的另一方麵。
若是吏部亂來,借著這個機會大肆斂聚或者勾連朋黨,任人唯親,那這些人的任用,就是今後拿捏甚至拿下李紫垣的把柄。
「俞翰文被正式下獄,江南總督這個權柄赫赫的位置,也正式空出來了,如今爭奪正是激烈,你這個最懂江南的侍中大人,難道沒個想法?」
齊政聞言,若有深意地一笑,「這等重要的位置,自有陛下聖心明斷,我們做臣子的,還是不要亂說話的好。」
白圭登時會意,知道陛下心頭已經有人選,而且已經跟齊政交換過意見了。
他心頭倒也沒覺得嫉妒,他知道齊政走的是一條和他完全不同的路,而且以齊政的才能,更能幫他實現胸中的抱負。
他望向北方,「熊翰現在應該已經快到北境了吧?」
齊政點頭,「他會成功的。」
「有你這句話,我也就安心了。」
白圭微微一笑,頗為沒形象地伸了個懶腰,「連番忙碌,如今總算可以稍稍鬆口氣了。」
齊政點了點頭,笑著端起茶杯,輕輕飲了一口。
與此同時,中京城外,一支數量不小,皆是錦衣華服的隊伍,從遙遠的荊楚,抵達了中京城外。
一個高大漢子驅馬來到隊伍中間的馬車旁,聽著麵響起的靡靡之音,忍不住昂首致敬。
「公子,中京城就快到了。」
聞言,躺在奢華馬車中,左擁右抱,衣衫不整的一個年輕男人,抽出握著溫香暖玉的手,掀開簾子,望著前方的雄城,嘴角露出一絲期待的笑容。(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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