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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門權相
- 第452章 遊子歸家,此心通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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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一個充滿了幸福的詞語。
回,代表著遊子的歸來;
家,代表著溫馨的港灣。
當齊政的馬車,在府門前緩緩停住,走下馬車的齊政,望著眼前久違的府門和迎上來的門房,微微一笑,邁步走了進去。
進府之後,他第一時間便去拜見了孟夫子。
周山講學的半年之期已過,在衛王繼位的背景下,以明山先生為首的那幾個晏夫子各懷鬼胎的學生們,終究是不敢在孟夫子麵前跳腳,也沒敢耍任何的心眼,老老實實感激涕零一番坐實了孟夫子相助的名分之後,恭送孟夫子師徒下山。
恰逢齊政下江南,北淵戰事又起,朝中局勢有些飄颻,孟夫子也就留在了中京城,暫住在了齊政的府上,以防不測。
在當今這種師徒關係,師父師父,真不是隨便亂叫的,那就真可以算是齊政的爹,所以在世人眼中這也是天經地義,毫無問題。
今日得知齊政歸來,孟夫子早早便等在了房間。
腳步聲如同鼓點般響起,房門吱呀一聲,像是煙花綻放的聲音。
孟夫子扭頭,看著麵前如煙花般絢爛的年輕人,微微一笑,慈祥而欣慰。
齊政斂容振袖,深深一禮,「弟子拜見師父。」
孟夫子起身,親切地將他扶起,而後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滿意地點著頭,「好好好!平安回來就好。」
說著,兩人落座。
齊政主動給孟夫子倒茶,孟夫子也沒拒絕,接過茶杯,笑著道:「你在江南的事情,為師聽了,做得很好,為師也與有榮焉。」
齊政麵上毫無自矜之色,謙虛道:「多虧了師父先前的提點,讓弟子沒有執著於科考,不至於誤了大事。」
事實也正如孟夫子所說,沒有科舉又能如何?
功績足夠,也沒有人多嘴什。
他是要去為國為民做實事的,又不是去做道德楷模,人臣典範的。
孟夫子哈哈一笑,「這是你自己的本事,你就不必與為師謙虛了。那兩個老頭子也對你讚不絕口,回頭去找找他們,要點好處。」
齊政笑了笑,旋即猛地想起來辛九穗,登時不由多了幾分尷尬,不知道孟夫子是不是在點他那個事情。
好在孟夫子並沒有深入這個話題,旋即換了個話題道:「你知不知道,此番你在江南翻雲覆雨,這京城,可沒少有讀書人罵你啊!」
齊政笑了笑,「如果弟子所料不差,也有很多讀書人替弟子辯駁吧?」
孟夫子點了點頭,「你也莫要得意,此番隻是因為楚王逆案,江南在朝堂的勢力忽然大減,尤其是國子監和禮部的一些人被換了,這才讓這些人沒成聲勢。同時,也有許多地方的勢力,樂見江南衰落,故而出手幫你。」
「但是馬上就是秋闈了,江南又是重地,讀書人眾多,你此番拿下了那多人,接下來務必要與新任的地方官員交待好,不要誤了朝廷的掄才大典,否則讀書人的口誅筆伐,定然少不了的。」
「他們不會覺得是地方官的問題,隻會覺得,是你大肆破壞的後果,如果那樣,是不會有多少讀書人站出來替你說話的。」
齊政十分鄭重地應下,「弟子知曉,近日便好生安排,和陛下商議清楚。」
孟夫子笑了笑,「行了,你是功臣,如今又是朝中大人物,好不容易回來,不是來聽為師這個老頭子絮叨的,去忙吧,晚上咱們好好喝兩杯。」
齊政覺得孟夫子最後這句話,才是他最想說的,當即笑著答應下來,恭敬告退。
等他出了房間,薑猛便迎了上來,直接就是一個熊抱,而後一拳捶在他的胸口,佯怒質問道:「這好玩的事情,為什不帶上大師兄?」
齊政笑著挨了兩下捶,歎著氣,「大師兄,我也後悔啊,早知道說什都得帶上你一起的,現在回想起來是輕鬆好玩,但大局未定那會兒是真害怕啊,要是有大師兄的保護,咱倆直接就跑回中京多好。」
薑猛伸手指了指他,「好小子,是不一樣啊,說話一套一套的,就這糊弄師兄是吧?」
齊政笑著道:「真沒有,其實確實挺驚險的,好在結果是好的。大師兄在中京城,也沒閑著嘛!我可聽說了,北淵那個二皇子在中京城大殺四方的時候,大師兄一出馬,瞬間打得他們不敢抬頭啊!」
薑猛癟了癟嘴,一臉的無所謂,「跟一幫蠻夷論文化有什值得驕傲吹噓的。」
齊政當即不幹了,「別啊大師兄,師弟我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在周山擊敗了聶鋒寒和李仁孝呢!」
薑猛一愣,旋即哈哈一笑,「他倆不一樣。」
二人調侃幾句,慢慢走著,薑猛開口道:「你上次讓我轉告拓跋盛的事情,我已經跟他說了,但他當場就把紙條撕了。」
齊政挑了挑眉,想了想,問道:「屋有其他人沒有?」
薑猛點頭,「那個副使慕容廷也在。」
齊政眉頭微微舒展,「他撕了幾下?」
薑猛一愣,旋即麵帶回憶,伸手複製著拓跋盛的動作,「兩下。」
「然後呢?碎片扔了沒有?」
「扔桌上的。」
薑猛聽到這兒也明白了,「你是說?」
齊政的眉頭徹底舒展開來,點了點頭,笑著道:「看來這位二皇子還是有幾分心計的,而且是真的對大師兄你說的話心動了,那我們的計劃,也更有把握了。」
薑猛嘖嘖感慨,「你這腦子,真的是不知道怎長的,怎一下子就能想到這些呢!」
方才齊政所言,並不複雜,一點就透,但知道點這一下,就真的見功夫,正常人誰能一下子就想到這茬啊!
齊政笑著道:「其實隻是先有對這個事情的基本推測,然後再去想其中的關竅,不會陷在具體的事情麵而已。」
「人嘛,終歸都是會按照符合自己利益的事情行動的,我相信大師兄的口才不會傳遞錯誤的信息,我也相信這位能夠被淵皇委派來出使大梁的二皇子殿下,不是那莽撞的人。」
薑猛點了點頭,「你這聰明,那你猜猜青筠現在在想什?」
齊政臉上的笑容登時一僵,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
薑猛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打算什時候大婚?」
齊政想了想,「及冠之後吧。」
薑猛看了他一眼,沒有再追問,「你心有數就行,先去忙吧,我們晚上好好喝幾杯為你接風慶功。」
齊政對師父和大師兄的酒癮頗為無語,轉身打算離開,忽然又停住腳步,看著薑猛,「哦對了,大師兄,我想問個問題。」
「嗯?」
「為何家中這門庭如此冷落?問門房怕他們多想,隻好問你了。」
以他目前在朝中的地位,門口不說是車水馬龍,至少也該是絡繹不絕,就算不提他,有孟夫子和薑猛在,也不應該是這般門可羅雀的樣子啊!
薑猛哈哈一笑,「陛下昨日下了令,今日你歸京,與家人團聚,任何人不得登門打擾。等明日起來你看吧,你怕是連門都出不去。」
齊政恍然大悟,他還以為大梁官場一下子變得風清氣正了呢!
和薑猛分開,齊政來到了後院之中,見到了正在後院看書的孟青筠。
因為先帝已經賜婚,孟夫子生性也灑脫,和齊政本就有師徒關係,這年頭師徒共住很正常,所以孟青筠也一道住進了齊府。
聽著身後和侍女截然不同的腳步聲,孟青筠抬起頭,明亮乾淨的眸子中,似有星火綻放,笑意就像是掉落了石頭的湖麵,在嘴角悄然蕩漾。
四目相顧,齊政微笑,「我回來了。」
孟青筠看著他,揚了揚手中的書本,眉眼帶笑地審視著他,「有沒有荒廢學業?」
齊政一拍額頭,一臉後悔,「糟了,還真荒廢了。」
孟青筠忍著笑,握起書卷敲了敲掌心,「如此懈怠,如何治學?看不進去的話,那就罰你抄!」
齊政故作畏懼,「不要吧,我忙的可都是國家大事,情有可原啊!」
孟青筠輕哼一聲,「可原自是可原,但以你之才,當兼顧起來才是。」
齊政上前,走到她的麵前,柔聲道:「好,今後我自當盡力兼顧,不讓你再孤單。」
孟青筠的臉一下子就紅了,別過頭,「你說些什,大丈夫當以天下國事為重,豈能囿於情愛之中。」
齊政點頭,「也是,那我先去忙事情了。」
說著就轉過身,孟青筠連忙伸手,正要開口,卻見齊政轉頭,看著她一臉壞笑。
一向落落大方的孟青筠本就不是個嬌羞的千金,見狀登時上前,一把擰在齊政腰上。
嬌妻一怒,肉青三日。
齊政不敢反抗,隻能吃痛連連叫喊,「輕點,今後你還用呢!」
不喊不要緊,這一喊之下羞得不行的孟青筠擰得更起勁了。
好一番笑鬧之後,二人這才安靜下來。
齊政在向這個將和自己共度一生的女人講述著自己下江南的趣事;
孟青筠微偏著腦袋,看著這個自己大膽示愛親自選中的男人,安靜的目光寫滿了仰慕;
秋風吹起湖麵的漣漪,也吹動著少男少女的情思。
入夜,打著為齊政接風的名號,在孟青筠「高壓管製」之下,許久沒有開懷暢飲的孟夫子和薑猛,理直氣壯地頻頻舉杯。
尤其是當著孟青筠的麵,這肆無忌憚的酒,喝著就更有滋味了。
然後,他倆就不出預料地喝多了。
在兩人想要拉著齊政鬥詩的時候,孟青筠及時出手,將孟夫子拖下去了,薑猛也交給了護衛護送了下去。
桌子上,一下就隻剩下了齊政一個。
齊政讓人送來三個酒碗,並將田七張先古十二,三人都請了過來。
看著這三個堅持不坐下一起喝酒的絕對心腹,齊政拿起酒壺,給三人各自倒了一碗,遞給他們,舉杯道:「此番下江南,辛苦了。」
三人連忙恭敬接過,一飲而盡,而後紛紛開口。
「公子如此說就是折煞小人了,能為公子效力,是我等的榮幸。」
「是啊,原本咱們就是個大老粗,哪兒有資格經曆這樣的大事啊!」
「此番之事,小人今後能吹一輩子!」
齊政笑了笑,「咱們相輔相成,都在心頭,也在酒,來,再喝一碗。」
明顯更機靈些的張先主動拿過酒壺,先給齊政滿上一杯,再給他們三人也倒上,一起碰杯。
酒杯與酒碗一碰,就像是勝利後悅耳的歌聲。
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齊政微紅著臉,歎了口氣。
「其實我一直心頭有些拿不定主意。」
他看著身邊三個絕對的心腹,「你們說,如果一個人本身就必死,我安排他去做一件對他有好處的事情,然後再用另外的罪名殺死他,他算是我殺的嗎?」
三人皺了皺眉,隻有跟著齊政去過百騎司的田七,大概猜到多半是因為百騎司的事情。
但以他的腦子,聽見殺這個字眼基本就不轉了,很難想到更深的東西。
當即開口道:「左右都是死,有什區別?更何況他還多活了一陣,公子不必為此煩憂。」
而張先和古十二則是一頭霧水,不明白此問何來。
但是既然公子問了,他們也不能不答。
而且在他們心中,能為公子這等人排憂解難,真的是他們的榮幸。
張先想了想,「公子,聽說唐太宗當年放歸死囚,讓他們回去與家人團聚,而後到了年底,死囚們都感念其恩德,如約回來赴死,這被傳為千古佳話,唐太宗也沒饒過他們的性命,所以公子的做法,小人覺得沒有問題。」
齊政田七古十二齊齊詫異地看著他,目光仿佛在說【你還知道這個】?
張先有些不好意思地嘿了一聲,「秦先生曾跟小人說過,小人覺得有趣便記下了。」
齊政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唐太宗的這個故事本質上就是一場政治作秀,但是道理確實也有相通之處。
可,還是不同。
這時候,古十二輕聲道:「公子,小人覺得您不必想那多。」
他看著齊政,「自古成事兒,哪有不死人的?就拿定國公這回大同大捷來說,他以三千人和自己為餌,釣住了北淵瀚海王,最後成功合圍,生擒瀚海王。但是那三千人不無辜嗎?如果大同精銳盡在,他們不會死那多吧?」
「定國公為何還是做了,一是對大局有利,二是能夠兌現承諾,活下來的升官發財,死了的封妻蔭子,三是定國公自己也跟在一起,問心無愧。」
「對!就是問心無愧!問心無愧就夠了!我們也相信公子,讓人去做這樣的事情,同樣不是為了自己的私利,那有什好想的呢?」
田七忽然開口道:「公子,小人記得,您不是還放走了幾十個天狼衛嗎?」
忽然聽見這個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齊政微微一怔,旋即眼中露出恍然,讚許地看了田七一眼。
這三人說的話,還真都各自有一番道理。
張先的話,告訴他,雖然結局都是死,但中途給了好處,世人也會認可;
古十二的話,告訴他,問心無愧,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念頭通達便好;
而田七這句話,則是讓齊政猛地反應過來了另一個事情。
他的糾結,歸結起來就兩回事,一是覺得利用了田有光,但最後卻還是要殺他,這個張先和古十二的勸告,算是能解決。
第二則是一個不該有的道德潔癖,總覺得自己人生沾染上了汙點,但田七提醒了他,你本來就在自汙,你也不能做完美的聖人,那你有什好糾結的呢?
齊政笑了,「多謝三位的開導,來,我敬你們!」
三人連忙惶恐舉杯,臉上都泛起笑容。
我們除了舞刀弄槍,居然也有能指點公子的時候,爽!
直到深夜,四人才結束了這場臨時的酒,齊政簡單洗漱之後,躺在床上,卻始終沒有閉眼,定定地看著床頂。
江南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但值得他費心的地方已經不多了。
沈千鍾,會在十年自囚出關之後,一鳴驚人。
而他接下來的重心,將會是北麵那個吵鬧的鄰居。
「啊嚏!」
鴻臚寺中,北淵二皇子拓跋盛打了個噴嚏,他揉著鼻頭,環顧著四周,總感覺有什髒東西在盯著自己。
看了看,又沒什,隻好翻身繼續睡去。
第二天,齊政從睡夢中醒來,並沒有急著去做什。
除開讓田七帶著一本冊子去了一趟戶部衙門之外,他什都沒安排,隻在府上悠悠閑閑地看了看書,和孟夫子薑猛,討教了一番學問。
可以不科舉,但不能沒學問,否則不僅丟自己的臉,更丟師門的臉。
一上午的學習之後,吃飯時候路過,偷摸看了一眼門外,果然如薑猛所說的門庭若市。
看著送來的一摞摞拜帖,齊政隻感覺一陣頭大,覺得比越王還難對付。
薑猛笑著調侃道:「沒說錯吧,下午你要出去,怕是就得從後門走了。」
齊政微微一笑,「那不會,光明正大走正門就是。」
等過了未時,果然一隊內侍來到府上,為首的赫然正是童瑞。
「齊侯,陛下有召,請隨老奴進宮。」
齊政扭頭對著薑猛笑了笑,而後從旁邊拿起一個小盒子,遞給童瑞,笑著對童瑞道:「寒舍簡陋,也沒什好招待童公公的,在江南的時候,有朋友送了點珠寶,就當此番回來給童公公帶的禮了。」
童瑞在微不可查地猶豫了一瞬之後,笑著接過,「齊侯賞賜,老奴就卻之不恭了。」
齊政點了點頭,和童瑞一起,出了府門,上馬直奔宮城而去。
這一場會麵,將會敲定明日的許多項大事,也將決定許多人的命運。(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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