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雙擊屏幕即可自動滾動
    鏡湖的水,平滑如鏡。

    岸邊涼亭之中,兩人的對話似乎也如這湖麵一般波瀾不興。

    但很顯然有人的心頭絕對不是那樣平靜。

    那心潮的湧動就像是湖麵下的暗流一般,密集又洶湧。

    「齊侯這是在嘲諷老夫?」

    荀先生的臉上露出顯然的不悅。

    【記住本站域名台灣小網→??????????.??????】

    齊政的臉上卻依舊平靜,「荀先生真的會如此以為嗎?」

    荀先生淡淡道:「難不成齊侯還有別的意思?」

    齊政輕聲開口,「當初在下與陛下一同在山西剿滅太行十八寨,等到後來大事抵定,在下才知道,太行十八寨的龍頭洪天雲,乃是先帝授意百騎司提前數年安排的暗子。而深耕山西二十餘載的山西巡撫宋溪山,更是先帝的潛邸舊人。」

    「先帝在山西的布局,都能如此深遠,沒道理對越王這個能夠動搖帝位的心腹大患,沒有任何動作,隻是跟死腦筋般地派出一個個總督欽差,跟送死一樣地來助長越王的威名,和鞏固越王對江南的影響。」

    「當日在海上,越王的船隊出現,越王現身,一句話,就讓許東身邊那個最信任的兄弟,一刀將許東解決了,瞬間瓦解了在下苦心搭建的戰力。若非在下有後手,或許就真的是要翻船了。」

    「越王都能想到對手下進行這樣的布置,以先帝的謀篇布局之能,斷不可能真的如表象般放任越王不管。」

    「既然有這一個人,那這個人是什樣最合適?顯然就得是像許東身邊那位那樣能夠在關鍵時刻對越王一擊致命的人。」

    齊政看著荀先生,「荀先生覺得在下說得對嗎?」

    荀先生緩緩道:「對了一半。」

    「若是先帝真的有那般謀局之能,你前麵的分析很正確,他在王爺身邊,一定會安插人手。但既然你第一時間都能想到在下,那王爺也同樣會更警惕如在下這樣的人,相反,先帝若真是利害,就應該找那種平日不顯山不露水,但卻能接觸關鍵信息的人。」

    「你指望先帝能夠讓臥底做到越王的謀主,那先帝早就可以拿捏越王,而不至於讓江南大局糜爛到如今了。」

    齊政點頭,「荀先生說得極是,這也是在下覺得不合理之處。但是.」

    他頓了頓,「倘若這個臥底,並非完全聽命於先帝,而是有著充分的自主權,可以相機行事呢?」

    荀先生皺著眉頭,「你自己覺得這種猜測有意義嗎?可能嗎?」

    齊政歎了口氣,「我也覺得很匪夷所思,但又找不到另外的解釋。當初老太師曾經告訴過我一句話,若是所有的答案都被推翻,那唯一剩下的那個答案,不論有多不合理,也一定是真相。」

    「在下雖然不知道你怎做到的,但想來也隻有你了。」

    荀先生淡淡道:「還是那句話,理由呢?」

    「在下審問過楊誌鴻和朱俊達,他們說了,當在下剛到杭州時,杭州城是荀先生在主持大局。但荀先生所體現出來的能力,並不是一位越王這個檔次的親王謀主所應該體現出來的能力。」

    「尤其是在後期,更是完全像是被在下牽著鼻子走。就是這份太過順利,讓在下不得不懷疑,荀先生是猜中了在下的想法,從而有意配合。」

    聽著齊政的解答,荀先生依舊神色平靜,「難道就不能是你齊侯天縱奇才,而我隻不過是徒有虛名,真的不行?」

    齊政搖頭,「若是越王從始至終隻信賴荀先生一人,倒還的確有這個可能,不過據在下所知,越王手下可是有近十餘名幕僚,荀先生能從中脫穎而出,牢牢占據首席幕僚的位置,能力絕不該僅止於此。」

    荀先生看著他,「你回答我三個問題,答上來,我可以告訴你真相。」

    齊政點頭,「荀先生請問。」

    荀先生平靜道:「第一個問題,若我的確不是先帝的人,隻是王爺的謀主,在眼下這樣的情況下,還有沒有可能翻盤?」

    齊政微微皺眉,卻並沒有思考太久,緩緩點頭,神色凝重道:「如果越王死在被押送到中京之前,事情會很難辦。」

    荀先生嗯了一聲,接著問道:「如今王爺和世子都被你擒獲,定海城也被你一鍋端了,朱俊達等王爺黨羽也被你拿下,而主導江南奴變的互助會也是你的手筆,再加上你手上提督江南五省軍政的欽差大權,可以說整個江南已經盡入你手,你接下來打算做什?」

    齊政開口道:「當然是整治貪官汙吏,然後帶著越王父子和一眾亂黨大勝而還啊!」

    荀先生淡淡掃了他一眼,「你知道我不是問的這個。」

    齊政抿了抿嘴,似乎在猶豫著什,但最終還是開口說出了那兩個石破天驚的字。

    「開海。」

    荀先生聽完,卻意外地沒什反應,隻是緩緩點頭,似在意料之中。

    他看向齊政,「最後一個問題,你為什要如此老實地回答我這些問題,或者說執著於探尋我的身份?」

    齊政開口道:「越王府中,有許多的文書信件,以及其餘的物證等,他畢竟是陛下的叔父,當初海上一戰,皆是在下一麵之辭,潛龍島也會有人試圖洗白,唯有拿到那些東西,唯有讓天下人都知道在下完整接管了越王府,才能讓那些宵小不敢冒頭,也才能不給陛下抹上殘害親族的青史汙名。」

    「那些東西很重要,而沒有荀先生的配合,這些東西很難完整拿到。」

    齊政的言辭很坦誠,並沒有藏掖,但荀先生的麵色也並無多少波瀾。

    他緩緩道:「老夫還有最後一個問題,當然這個問題你可以選擇不答。」

    「你對老夫就是你想像的那個身份,有幾成的把握?」

    齊政想了想,「當在下成功擒獲越王的時候,有三四成把握;當在下回到杭州城,發現一切如故的時候,有五六成把握;當在下成功拿下定海,有七成把握;當在下前來鏡湖,看到王府安穩,荀先生主動前來迎接的時候,就有了八九成把握。」

    他微微一笑,「而現在,這三個問題問完,在下就有了十成的把握。」

    「哎」

    荀先生長歎一聲,「以你之智,就算老夫全力襄助王爺,恐怕也隻能給你多添些麻煩,左右不了最終的勝負。」

    他緩緩起身,走到涼亭邊上,負手望著外麵的湖光,輕聲開口,吐露了那段齊政最想知道的隱秘。

    「老夫和先帝,是在中京城相識的。」

    「那時候,他還不是太子,朝中關於他和越王,那時候越王還沒封王,就這叫吧,關於他倆誰當儲君,鬥得很激烈。」

    「他們兩人各自的優勢劣勢,你肯定都聽過了,老夫也就不多言了。反正最後先帝成功被立為了太子,老夫也覺得一切圓滿,便外出遊學去了。」

    「等到後來先帝登基,正在外遊曆的老夫,忽然被百騎司的人找上了門,說先帝有請。」

    「老夫也沒辦法,隻好跟著他們秘密回到中京城,便在一處私宅之中見到了悄悄出宮的先帝。先帝的臉上,沒有半分登基稱帝君臨天下的意氣風發,相反眉宇之間的困頓,比之當初身為皇子,萬事不定時還要更深了。」

    「他告訴老夫,朝廷的攤子,比他想像的還要爛上無數倍,他甚至都沒有信心能將這個朝著深淵墜落的天下再拉回來。但他坐到了這個位置,這就是他的責任,他的使命。」

    「同時,他也告訴老夫,他已經在先帝靈前立誓,此生不得對越王做出手足相殘之事。」

    他回頭看著齊政,「你覺得,先帝會對老夫如何吩咐?」

    齊政微微搖頭,「不敢妄測。」

    荀先生歎了口氣,「先帝說,讓老夫去接近越王,匡正其行,引導其心,盡量令其不要為禍一方,若是越王能將已經尾大不掉的江南團結起來,有朝一日,他若真的失了人心,丟了天下,希望老夫可以輔佐越王做個明君。」

    「而若是他能夠當好這個皇帝,那便希望我能夠幫助未來的皇帝,解決掉這個心腹大患。」

    他再度回頭,看著齊政,「你怎看?」

    齊政剛想逃避這個話題,就被荀先生堵住,「不許再敷衍,否則你別想拿著王府的東西。」

    齊政隻好歎了口氣,委婉道:「如昭烈帝白帝托孤故事。」

    荀先生讚許地點了點頭,眼中流露出幾分欣賞,「是啊,朝廷的攤子再爛,皇權怎可能拱手讓人。不過先帝的意思,一則是有備無患,其二也是希望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控製住越王不要鬧得太過。老夫知道,他也並非是帶著鄭伯克段於鄢的心思。」

    「不過事後看起來,先帝的話,也沒說錯,這個攤子,恐怕是真的讓他心力交瘁,那意氣風發的人,短短二十年,便撒手人寰。」

    「自打楚王跌落塵埃,越王原本李代桃僵的謀劃失敗,他便開始了緊鑼密鼓的準備,老夫也沒阻止,甚至還幫著出謀劃策了不少,別的不說,至少能少波及點百姓。這些年,江南的百姓已經夠苦的了。」

    「然後,便是你來了。」

    「一開始,老夫的確是抱著看看你成色的想法,但當你用一場奴變,撕開江南的口子,再將這幫人交給了蘇州衛之後,老夫就知道,你和其他的那些欽差不一樣。」

    「怎說呢,後麵便算是順水推舟的配合吧,也沒什功勞。」

    齊政聞言,連忙道:「荀先生言重了,別的不說,光是你在越王失去音訊之後,幫忙穩住局麵,讓在下可以從容收拾杭州和定海,已經這座王府,就已經是大功之中的大功了。」

    荀先生的嘴角蕩開一絲笑意,「你就這肯定老夫答應你了?」

    齊政嘿嘿一笑,擺明了就是要用晚輩的身份厚臉皮。

    荀先生歎了口氣,「老夫幫你,其實還有一個原因,你可知道你老師的名號?」

    齊政一愣,荀先生見狀就知道這小子還真不曉得,不由佯怒道:「你身為關門弟子,居然連老師的常識都不懂,你這弟子是怎當的?」

    齊政也不好解釋自己自從拜了師,在孟夫子手下學習的時間,攏共不過旬日,還沒有跟著孟青筠學習的時間多。

    「孟夫子曾經隱居鏡湖,自號鏡湖先生,後在鏡湖講學,我曾經向孟夫子討教過學問,也算有一點師徒之實。」

    齊政聞言,恍然大悟,原來還有這一層關係。

    果然是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義父多份情,爹多不壓身啊!

    「好了,該說的也說完了。走吧,帶你去王府。」

    荀先生直接邁步,並沒有要求自己先行,讓齊政後麵再動身,顯然對自己的掌控力十分自信。

    而等齊政帶著隊伍,跟著荀先生來到鏡湖深處的越王府,這才發現,整個王府之中的活人竟都已經被五花大綁地看管了起來。

    荀先生平靜道:「越王臨走之前,給了老夫統領後方大小事務皆可決斷的權力,老夫覺得,將他們綁起來,交給齊侯從輕發落,是對他們更負責的做法。」

    而這樣的聲音傳進了眾人的耳中,眾人登時破口大罵了起來。

    「放你娘的屁!姓荀的,你辜負了王爺的信任!」

    「荀十三,王爺信任你,將如此大事托付給你,你竟然吃扒外,勾結朝廷,你枉為人子!」

    「荀先生,老夫勸你一句,雖然這朝廷狗官略有所成,但王爺已經做好了充分的準備,待到那時,王爺大軍前來,你便是插翅難逃,不如現在回頭是岸,我等還可在王爺麵前替你美言幾句。」

    聽著這些話,荀先生淡淡開口,一句話就將眾人砸得懵逼不已。

    「你們的王爺和世子,都已經被朝廷生擒了。」

    眾人臉上的憤怒幾乎是瞬間凝結,像是迎頭挨了一棒子般,麵露呆滯。

    王爺被抓了?

    世子也被抓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這一定是你虛言誆騙!」

    「對!王爺坐擁雄兵近萬,便是朝廷數萬大軍圍攻潛龍島,也打不下來,更何況,近日壓根未曾聽聞朝廷有大軍調動的消息!」

    「荀十三,你想用這等拙劣的假消息誆騙我等,未免也太小巧我等了吧!」

    荀先生扭頭看著齊政,攤了攤手,「良言難勸該死的鬼,接下來的事情,你自己拿主意吧!」

    齊政拱了拱手,「多謝先生。」

    荀先生邁步朝外走去,走了兩步之後忽然停下來,扭頭看著齊政,「我可以走了嗎?」

    齊政想了想,「需要護送嗎?」

    荀先生搖了搖頭,走出了王府。

    片刻之後,這幫還在叫囂著的越王幕僚和府上管家等,都被扭送到了船上,準備運往杭州。

    而如越王妃等後院親眷,則被齊政十分禮遇地請上了一艘單獨的船,由齊政帶來的親衛們看管。

    「公子!發現了一間密室!」

    在越王府上小心搜集各種罪證文書的親衛前來通報,將齊政帶到了那間屢屢讓越王沉醉的密室之中。

    抬頭看著這幅貼滿整個牆壁的巨大輿圖,齊政在震撼之餘不禁有點氣惱起這個世界為什還沒發明照相機。

    「將這幅圖取下來,好好保存,帶回中京,千萬仔細些。」

    眾人連聲答應,而後繼續忙碌了起來。

    搜查持續了將近三四個時辰,船都裝了好幾艘,才終於將這座底蘊身後富麗堂皇的越王府基本搬空。

    這還是不算那些用料珍貴的家具的情況下。

    無奈之下,齊政隻好分出了一個百人隊,留守此地,帶著人先折返杭州,後麵再來一趟。

    留下一座空空蕩蕩的府邸在身後,大船破開鏡湖的水麵,駛向杭州。

    水麵的波紋遠遠蕩開,無形的漣漪也將隨著齊政在江南的動作,搖向遠方。

    比如蘇州比如中京又比如北淵和西涼。

    蘇州,滄浪園。

    沈千鍾收到了由張先親自送來的一封齊政的親筆信。

    「多大點事,還搞得這麻煩。」

    沈千鍾癟了癟嘴,手上卻十分實誠地麻溜地拆開了信封。

    當看完了齊政在信中介紹的情況,以及後續行事的建議之後,他閉目沉思了片刻,睜眼看著張先,「我知道了,辛苦了。」

    張先告辭之後,沈千鍾叫來了一個心腹,「去請我兄長過來,順便把大公子一起叫上。」

    心腹一愣,叫沈霆過來是常有的事,但叫沈老爺還是第一次,不由暗自揣測這是發生了何等大事,匆匆離開。

    接到消息的沈萬鈞和沈霆也是同樣的反應,不敢耽擱,匆匆趕去了滄浪園。

    坐下之後,已經取下麵具的沈千鍾看著他們,「越王已經被擒拿,朱俊達已經沒了,定海城被一鍋端,江南商會也注定要大清洗,你們準備怎辦?」

    沈霆的臉上登時露出難以抑製的欣喜,他們沈家在當初毅然押注還是衛王的陛下。

    除了當初在蘇州吃了一大口之外,這一年被江南商會排擠得夠嗆。

    如今終於是守得雲開見月明了嗎?

    比起兒子的欣喜,在商海浮沉多年的沈萬鈞則要冷靜得多。

    如果這是一個顯而易見的答案,那二弟不會這問。

    所以,他看著沈千鍾,「你怎看?」

    沈千鍾緩緩道:「去向齊政表態,就說沈家主家,願意遷往中京。」

    這話一出,沈萬鈞和沈霆父子二人麵色齊齊一變。

    沈千鍾緩緩道:「讓你們這做,不是真的要走,而是向朝廷表個態,朱俊達的朱家倒了,沈家不能也不會成為新的朱家,明白嗎?你們想想,接下來有多少肉等著沈家去吃,吃下去不怕撐死嗎?你我三人能夠自我約束,手底下的人呢?」

    「去表表忠心,去聽從吩咐,哪怕真的去了中京,以陛下和齊政的心胸,必然會給你們補償,那時候,沈家就算是真正站住,從一個商賈之家,有望成為世家了。」

    「當然,我也隻是建議,沈家的未來,還是你們父子二人決定。」

    沈萬鈞思索片刻,沉聲道:「你說得對,若是成了所謂的江南首富,在權貴的眼中說不得便是一頭肥豬,屆時恐有天大的禍患等著。不如在這樣的時刻,以退為進,搏一個好處。」

    沈千鍾點了點頭,「嗯,其實也還有一個辦法。但我還拿不準這個事要不要由我們沈家來做。」

    沈萬鈞和沈霆二人都好奇地看向沈千鍾。

    沈千鍾目光幽深,輕聲道:「向朝廷上書開海。」(本章完)
章節報錯
推薦閱讀

本站隻收錄已完結小說,所有小說由網友上傳,如有侵犯版權,請來站內短信告知,本站立即予以處理。

可樂小說網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