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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這頗為明顯的嘲諷,並未引動俞翰文的心思。

    因為此刻的他,滿心都隻剩下了一個念頭: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那可是倭寇啊!

    五千倭寇,被近乎全殲?

    衛所兵的戰力他又不是不知道!

    除非是齊政謊報軍情,不然以這幫衛所兵的能耐怎可能在麵對五千倭寇的情況下打出這樣的戰績來!

    可如果真的是齊政謊報軍情,他又更自閉了。

    按照大梁軍伍虛報戰功的習性,再加上皇帝對齊政的偏袒,估計真實能有五百就不錯了!

    他娘的!

    都到這個份兒上了,越王難道還這小家子氣嗎?

    你懟個三五千,他齊政怎可能吃得下!

    其實如今的政事堂首相郭應心,心頭的想法也和俞翰文差不多。

    一邊鄙夷著江南勢力的小家子氣,都到這個份兒上了,居然還舍不得下血本;

    一邊又欣喜如今的局麵,不論如何,齊政能打退了倭寇,沒有出現一場倭寇進犯的血案,終究是大好事,對他這一方的朝局是有利的。

    他朝著皇帝一拱手,「陛下,齊侯運籌帷幄,擊退倭寇,護衛江南百姓,實乃大功一件,朝廷應當立刻製定旨意,予以褒獎,以振奮全軍,震懾倭寇,安定江南大局。」

    新帝微微頷首,「可遣使慰問,先以錢糧嘉獎,安定軍心,同時查明具體戰況,再製定爵位勳功升官等賞賜。」

    一聽這話,郭相顧相俞翰文齊齊抬頭,目光中滿是驚疑。

    啥意思?

    難不成這戰功還經得起查?

    主位上,年輕的皇帝一臉平靜。

    有什經不起查的!

    這一仗大體的情況,齊政甚至在離京之前就有過推演,跟如今發生的事實都大差不差,朕有什好懷疑的。

    所謂查明不過是要讓齊政的戰功和賞賜,都能夠服眾而已!

    他不希望齊政的晉升之路上,有著任何的汙點。

    就像齊政竭力避免他的上位之路,沾染上任何遭人詬病的麻煩一樣。

    這就是他心中的君臣相得。

    下方的白圭也同樣對這份戰報深信不疑。

    他雖然沒上過戰場,但他知道齊政。

    齊政既然這報上來了,那他就一定能做到。

    什?你覺得匪夷所思?

    那你想想人家這一路走來的事情,哪件不是讓人覺得匪夷所思?

    現在龍椅上的陛下,不就是最佳的例子嗎?

    當皇帝的決定出口,基於這個讓絕大部分人都意外,在如今的情況下又足夠誇張的功勞,再加上這個決定背後的審慎態度,所有人都沒有理由去質疑和反對。

    一致通過之後,眾人很快便定好了各種細節。

    由兵部左侍郎帶隊,和一名宮中內侍一起,前往江南,執行嘉獎及查實之事。

    待眾人離開,新帝又將隋楓叫進了宮中。

    當隋楓見到新帝的時候,已經不是在勤政殿,而是在廣宇樓上了。

    「微臣拜見陛下。」

    這位大梁的特務頭子,在新帝麵前,沒有半分倨傲,甚至比起麵對先帝更加謙卑。

    而曾經的衛王,如今的陛下,也如同在先帝麵前承諾的那般,對這位先帝的忠犬,也一樣信重。

    「起來吧。」

    新帝撚著一塊從長寧宮那邊專門送來的糕點,緩緩起身,站在廣宇樓的三樓,望著眼前如畫般鋪開的城池,新帝緩緩吃著,「北淵那邊,情況如何了?」

    隋楓欠身道:「洪天雲已經在北淵的圖南城站穩腳跟,劉潛更是已經打通了淵皇城那邊的權貴門路,準備動身去往淵皇城了。宋溪山麾下的那個梁三寶,如今投靠了北淵境內一支勢力頗大的權貴私兵,也頗得器重。不過他的情況比較特殊,不敢擅自與外麵聯係,這個消息也是我們從旁打探而來的。」

    新帝緩緩點頭,「北淵那個二皇子拓跋盛,如今情況如何?」

    隋楓道:「一直吵著要走,鬧得挺凶,他們那個副使慕容廷,更是屢次向鴻臚寺抗議。見我們鐵了心不讓他們走之後,這幾日拓跋盛開始四處挑戰我們京中學子,設下賭局,一旦輸了就要受其折辱,倒是惹出了些風波,顯然是想以此逼迫我們妥協。」

    「去請薑猛薑先生出手吧。你就做到一點,無論如何,不能讓拓跋盛在北淵出兵之前離開。」

    隋楓鄭重應下,「微臣遵命!」

    「另外,江南那邊,你若有餘力,也要注意,切莫讓那些人狗急跳牆,傷了齊政。」

    「是,微臣定當竭力安排,以護齊侯周全!」

    蘇州,滄浪園。

    沈千鍾滿意地放下了手中的信紙,看著坐在對麵的蘇州衛指揮使張世忠,笑著道:「在下恭喜張大人,族中要出一位爵爺了。」

    張世忠一聽就知道沈千鍾什都明白,當即也很坦然地道:「張銳這小子,能力足夠,關鍵我知根知底,信得過,不怕他跟江南勾結,泄露了這等絕密之事,壞了齊侯和沈先生的大計。當然,我肯定是存了些小心思,畢竟這等大功,他若剛好位置合適,又吃得下,我也沒有理由給外人。」

    沈千鍾點頭,「張大人隨意便是,隻不過,在下要提醒張大人一點,切莫誤了正事。」

    張世忠正要下意識說不會,忽然心頭一動,看著沈千鍾,眼神帶著幾分迫切,「沈先生,還有大事?」

    沈千鍾輕輕哼了一聲,「就打了些倭寇,算什本事。在下還有一件大功,想要交給張大人,就不知道張大人有沒有那個膽子,又有沒有那個本事將它吃下來了。」

    張世忠立刻站起,「下官絕對不會辜負陛下和齊侯的重托,不會辜負沈先生的信任!必將赴湯蹈火,竭誠以報!」

    這一回剿滅倭寇,主要的功勞都是他侄子的,當然他作為蘇州衛的頭兒,肯定也會分潤功勞。

    但畢竟不是親自動手,功勞要少些。

    如果還能有大功,他怎可能放過!

    當兵打仗的,一輩子能立功的機會有多少?

    沈千鍾看著他,神色悄然間鄭重,「為了江南,真正的江南。」

    張世忠愣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神色也變得鄭重,沉聲道:「為了江南!」

    沈千鍾微微頷首,看著張世忠,緩緩道:「你聽說過潛龍島嗎?」

    雙嶼島,許東的左手已經裝上了鐵鉤,就真的像是偶爾出現在西洋夷人口中那些不入流的海盜一般。

    鐵鉤被藏在袖子下,當他負手而立的時候,看上去和以前沒什兩樣。

    但隨著那場海麵對峙的故事被傳開,許多人都已經知道,曾經橫行海上的大霸主許東,已經如傍晚的太陽,亮著,但已經可以直視,並且即將落下了。

    雙嶼島的港口生意,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一些衝擊。

    前幾日,每當他站在島上的涼亭,俯瞰著港口之時,這位一手打造了雙嶼島的大海寇,就如同瞧著田中乾旱禾苗的老農一般,愁眉緊鎖。

    但是,今日,他的眉頭,舒展開了。

    即使今日島上的生意,肉眼可見地比昨日冷清了些。

    他依舊是眉頭舒展,神色平靜。

    這是底氣,這是希望,這也是胸有成竹的從容。

    困境之所以是困境,那是看不見希望,找不到出路,並且擔心自己能不能行的忐忑。

    但現在,剛剛送到他手上的那個消息,讓他看見了希望,找到了出路,並且有了十足的信心。

    朝廷官軍,嘉興大捷!

    五千進犯嘉興的倭寇,近乎被全殲,最後隻有寥寥兩三百人逃脫。

    五千倭寇,就算麵真倭隻有一千到兩千,那也是難得的大捷了!

    最關鍵的是,那位齊侯,用這一戰,證明了他既有能夠匹敵越王派係的智計,更有能夠直接在戰場上扭轉乾坤的軍伍力量。

    自己跟了這樣的人,那打垮汪直,乃至於打敗越王,那就不再是癡人說夢的事情。

    屆時,自己還可以想辦法繼續維持雙嶼島的基業,繼續做朝廷的手套。

    而且,還不怕官軍的圍剿。

    實在不行,上岸之後,也能搏個正經出身,成功洗白,發展個兩三代,今後他許家也是世家大族了!

    想到這些,他胸中的豪情就如四周的波濤,狂浪湧動。

    海風落在那些久居內陸的人身上,他們聞見的是濃重的鹹腥。

    但像他這樣的人,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味道,隻覺得勁風拂麵,份外清醒。

    在海風中沉思了一會兒,他轉身走進了怒蛟堂,坐在那猙獰的怒蛟頭下,開口道:「去召集諸位當家議事!」

    手下抱拳答應,正要離開,許東忽然又叫住了他。

    「等等。」

    許東想了想,「先請軍師和二當家過來。」

    不多時,軍師和二當家便走進了怒蛟堂中。

    隨著許東一揮手,堂中其餘人紛紛離開,將偌大的空間留給了三人。

    許東看著一左一右的兩人,一個頗具智謀的腦子,加一個忠心耿耿的打手,這真算是他的左膀右臂了。

    他緩緩道:「叫你們來,是有一個事情。」

    「這些日子,汪直越來越囂張,原本我也是寄希望於王爺,不僅拒絕了朝廷的拉攏,還給王爺去了信。」

    他歎了口氣,舉起了左手的手臂,「可是,結果你們也看到了。」

    二人麵色登時一變,二當家當即一拍桌子,「大哥,若真是那狗屁王爺搞的事,咱們就反了他!」

    軍師神色十分凝重,「島主,可有證據?」

    許東淡淡道:「證據自然是有的,否則我也不會叫你們過來。但是如今的當務之急是,我們應該如何應對?」

    他點了點椅子的扶手,「江南商會的走私生意已經斷了,如今雙嶼島的貿易,也麵臨著日漸慘澹的走勢,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否則咱們奮鬥十幾年的偌大基業,就將如花草般凋零。」

    他的話音剛落,二當家就直接道:「大哥,這還有什說的?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朝廷不是還派人來招安了嗎?咱們乾脆就投了朝廷,弄死汪直,順帶著連拿什狗屁王爺一起弄死!」

    軍師聞言,皺著眉頭,「島主,投靠朝廷,的確是一個辦法。但是如今的朝廷還願意給多少籌碼呢?王爺那邊又是不是已經無法挽回了?」

    許東的他目光掃過二人的麵龐,「我前些日子,已經密會過朝廷的欽差,他向我親口保證,一切都會和之前的承諾一樣。」

    二當家當即道:「大哥,你說了算,你怎決定,我都支持你!」

    軍師張了張嘴,但聽見二當家這一番話,卻隻能欲言又止。

    許東開口道:「軍師有何見教,但說無妨。」

    軍師歎了口氣,「我隻擔心,朝廷這些年也沒少朝著江南下手,來的時候都是氣勢洶洶,但最後都虎頭蛇尾,倒在江南這個深不見底的水塘。這位年輕的齊侯爺,又真的能翻得了天嗎?」

    他看著許東,「如果咱們沒投靠朝廷,憑藉著曾經的香火情,或許還能有幾分生機,不至於被斬盡殺絕。但投靠朝廷,就等同於叛變,一旦朝廷失敗,咱們就鐵定是死。到底如何選擇才好,或許要三思啊!」

    「哈哈哈哈哈!」

    許東驀地一陣大笑,「軍師啊,你啊,就是書讀多了,膽子讀小了!」

    他聲音一沉,「所謂一山不容二虎,汪直幾次三番挑釁於我,如今顧忌我實力尚存,不敢輕舉妄動而已,待他勢力大漲,雙嶼島又日漸衰落,你以為他真的能容我?換做是我,我也一樣會斬草除根!」

    「同時,越王已經做出了他的選擇,他要對我動手,隻不過沒能殺得了而已。所以,保持現狀,我們才是必死無疑!」

    「相反,投靠朝廷,我們才有一絲生機。」

    「不過軍師的話,也有道理,我們需要看到朝廷的本事。」

    他從懷中掏出一張信紙遞給軍師,「這就是朝廷剛剛展露的本事。」

    軍師好奇地接過信紙,然後猛地瞪大了眼睛。

    「島主,這是真的?」

    一旁的二當家瞧得心跟貓抓一樣,一把搶過了信紙,然後又悻悻地遞了回去。

    娘的,差點忘了自己不識字了。

    軍師哭笑不得,將信紙上關於嘉興大捷的情報說了。

    二當家驚得長大了嘴巴,半晌之後,才興奮地一拍巴掌,「大哥,這欽差厲害啊!居然連倭寇都能幹!」

    許東緩緩道:「如果說之前我隻是有了意向,但現在,我是打算動真格的了。軍師,老二,你們什意見?」

    軍師這次沒了猶豫,「誠如島主所言,既然朝廷欽差有如此本事,那咱們投靠了他,或許真能換得一條生路!」

    二當家很乾脆,「大哥,你別問我,你決定了就是,別說投了朝廷,就是投了汪直,當兄弟的也沒二話!」

    許東佯怒地瞪了他一眼,輕踹了一腳,「胡說八道些什!老子怎可能投靠汪直那個狗日的!」

    二當家捂著腿嘿嘿傻樂。

    許東沉聲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徹底定下了。」

    軍師忽然開口道:「島主,在下以為,雖然投靠了朝廷,但這些當官的,並不是什好人,說不定就隻是想拿我們當刀。不如就像之前來島上那位什禦史所說的那樣,先和朝廷一起對付汪直,看看他們的誠意再說。」

    二當家沒開口,看著許東,但目光之中,顯然對軍師這個提議頗為讚同。

    許東點頭,「如此,有理,我先給那邊去個信,試探一下。如果他不想對付汪直,而是想先差我們幹別的事,他的用心就很值得懷疑了。」

    軍師拱手,「島主英明,正是此理!」

    許東擺了擺手,「那就這樣,軍師和老二,你們倆替我走一趟舟山島,欽差在那兒留了聯係之人,你們想法親自見欽差一麵,如何?」

    軍師麵色一滯,就連二當家的臉上也露出了幾分錯愕。

    許東微微眯眼,並未催促。

    幾個呼吸之後,軍師和許東齊齊一百,「願聽島主/大哥號令!」

    杭州城,當齊政接到從舟山島送來的急信,嘴角微微勾起。

    他叫來賀間,「賀大人,勞煩你走一趟杭州府衙,去問問楊誌鴻,本官要的說法,他還要拖多久!他如果覺得本官不提,他就可以不管的話,你告訴他,本官下次主動提的時候,提走的就是他的官帽了!」

    聽著齊政言語中的殺氣,賀間當即點頭,「下官這就去辦!」

    等賀間離開之後,齊政立刻叫來眾屬官,「本官要再去一趟定海,爾等在此專心任事,等待本官歸來即可。」

    「是!」眾人對齊政的離開也都習以為常了,當即抱拳答應。

    「如果賀大人回來,你們告訴他,本官讓他在此留守,主持大局。如有重大事項,傳信本官。」

    「是!」

    說完之後,齊政叫上田七,帶著隊伍,再度出了杭州城。

    所謂一而再,再而三。

    狼來了的次數多了,大家也麻木了。

    那些欽差府邸外的眼線除了立刻報信之外,也並無過多的驚慌。

    齊政一路出了杭州城,直接在杭州灣上了秦洪濤的水師船隊,楊帆出海。

    站在海麵上,齊政回望著陸地,目光深邃。

    希望如他所願,當他再度返回的時候,江南大局已定。(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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