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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汪直?

    聽見這話,房間的兩人都陷入了思索。

    這個思索,不是對自己腦子的懷疑,是對王爺基本的尊重。

    他們不至於蠢到在王爺一提問就立刻反駁對方的結論,以彰顯自己的聰明。

    那樣既不禮貌,也不沉穩,還很找死。

    但從內心深處而言,他們是不相信王爺這個懷疑的。

    所以,梅先生率先開口,「王爺此言甚是有理,汪直作為此番事情的直接聯絡人,的確有能力神不知鬼不覺地做到這一番事情。但是,他沒如此做的道理啊!」

    「他的一切都是靠著王爺來的,他的手下也都習慣了跟著王爺,他出賣倭寇能得到什好處呢?」

    「他和許東勢不兩立,如今許東已經率先投靠了朝廷,他再跟過去,能得什好?」

    說著,他朝越王拱了拱手,「王爺,事實上,井上五郎已經當麵向在下陳述了情況,的確是中條三郎這個倭寇內部的先鋒,出賣了他們的行程,從而讓朝廷有了提前的準備,設下了包圍。」

    越王聞言,沉默片刻,「當時他是被汪直救下,而且人也是在汪直的船上,生死皆操縱於汪直,他那個時候說的話,是否真心值得思量。」

    說完,他看著二人,補充道:「本王並不是一定要坐實汪直的罪行,反而是想要洗脫他的嫌疑。而若是要洗脫嫌疑,就必須有非常充分的理由,如此本王也才能毫無保留地繼續信任他!」

    他歎了口氣,「此番倭寇折戟,局勢愈發艱難,乃是難得的大敗,必須得弄清楚原由,消除其中隱患,否則今後還會招致更大的敗局。」

    荀先生聞言,十分認同地附和道:「王爺高見,此番倭寇大敗,的確讓本來就有些麻煩的局麵變得愈發不堪,我們必須要找出其中根源,方能不再重蹈覆轍。」

    「不過,在下也同樣認為,汪直並沒有私通朝廷的嫌疑。原因有三。」

    「其一是如方才梅兄所言,汪直沒有這做的動機,他現在正在勢力蓬勃發展的階段,不像日落西山的許東,並沒有改弦更張的動力和意義。他的一切都是王爺給的,投靠朝廷並不能給他更多的東西,相反若是王爺能登大寶,他才是能夠真正一飛衝天。」

    「其二是汪直救援井上五郎這件事。在下的意思,並非是說他去救人就能表明他的無辜,而是說,如果他真的私通朝廷,那讓井上五郎被抓捕,從而牽扯出那些陳年舊事,並且讓朝廷的戰果更大,才更符合他的利益。他沒有理由一邊私通朝廷,一邊又救了井上五郎。」

    越王緩緩點頭,看向荀先生的目光中充滿了讚許。

    這才是自己需要的謀士,而不是那種隻會講些仁義道德和阿諛奉承之輩。

    同時他也開始期待起荀先生的第三個原因來。

    「至於第三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按照杭州知府楊誌鴻,與江南商會會長朱俊達所言,欽差暗中操持的此事,整個過程和方才梅兄所言,兩相印證,完全對得上。而去歲的蘇州大捷,中條三郎失蹤,再出現,都符合此事的內情。」

    「而根據二人所言,朝廷欽差的下一步動作,很可能就是針對汪直。」

    他看著越王,聲音不重但卻十分堅定道:「而王爺在海上已經失去了許東,不能再失去汪直了。」

    越王微微頷首,稍作沉吟,「本王也並非真的就懷疑汪直,而是此事重大,任何有可能的人,都應該排除嫌疑。如今聽二位這講,看來本王的確可以相信,汪直是忠心的。」

    梅先生拱手道:「王爺英明。誠如荀兄所言,若是汪直被剿殺,咱們在海上的局麵就真正難了,而一旦失去了海麵的管控,想要掌控江南士紳,恐怕就麻煩了。」

    「如今朝廷欽差不僅有了許東的投靠,還調來了武昌衛水師幫助,同時名義上還節製沿海諸衛,實力強大。」

    「故而在下鬥膽,請王爺斟酌,對汪直施以援手,以壯其力。」

    越王緩緩走回椅子坐下,手指敲著扶手,「此事在許東投靠朝廷之後,本王便已經在籌備了。汪直一人之力,恐怕難敵朝廷水師和許東的聯手,的確需要多給他一些助力了。」

    梅先生鬆了口氣,如此也算是完成了對汪直的承諾了。

    他看著荀先生平靜坐著的樣子,也識趣起身,「王爺,荀先生,那在下就先告退了。」

    當看到越王微微頷首,並沒有挽留,他登時明白自己的識趣非常對頭,當即腳底抹油。

    待房間內隻剩下越王和荀先生,越王主動開口道:「荀先生連夜從杭州趕來,想必不單是為了告知本王這些消息吧。」

    荀先生一臉佩服地看著越王,「果然什都瞞不過王爺,在下前來,是想問問王爺,接下來打算如何行事?」

    越王不動聲色,「荀先生有何高見?」

    荀先生輕聲道:「如今情況已經很清楚了,指望從朝堂層麵,逼退齊政,恐怕很難了。而齊政在通過倭寇一戰贏得了巨大的優勢之後,也同樣不會收手,他的目標,也基本可以確定,是在海上。」

    越王皺著眉頭,「為何不是陸地?他煽動江南奴變,如今奴變之風處處蔓延,已經波及到了福建等地,他靠著這些家奴,是有能力逼迫整個江南士紳妥協的。」

    荀先生搖了搖頭,「那樣,他就在明麵上,站到了天下士紳的對立麵了。以他的本事和才智,如果他知道了王爺有異心,那絕對不會這樣主動將這些人推到咱們這邊來的。」

    宣先生鄭重道:「在下曾經細細研究過他和衛王在山西剿匪的戰績,又觀察他來到江南的行事風格,發現此人極其擅長抓住整個局勢的弱點,然後以點帶麵,最後通過天馬行空的手段,調動對手,讓對手在疲於奔命之間,不知不覺地便大勢已去。」

    「便比如這江南,換了尋常人來,自然覺得是鐵板一塊無從下手。但他竟然敢直接衝到杭州這個腹心之地,以身為餌,悄悄布置下來杭州周邊奴變之事,等奴變一成,便能掌握一股頗為強大的力量,同時拿到等閑情況下絕對難以搜集出來的情報。」

    「等他回到杭州,用奴變這個事情,弄走了俞翰文,用奴變搞來的情報,砍了譚勇的腦袋,掌控了杭州衛,於是,咱們就自然地都慌了,注意力又被他吸引到了杭州城,結果他這時候,悄悄去接觸了許東,將許東拉攏。」

    「許東一動,咱們在海上的根本利益就有可能受損,於是,咱們就隻能鋌而走險使出倭寇這一招。而這一招,也同樣被他看穿,遭到了如此一場大敗。」

    「仔細想想這一路上的事情,咱們完全是被他牽著鼻子走,疲於應對,咱們甚至都不知道他下一次出招在哪。而這個局麵,會隨著他掌握的勢力越來越多,能夠動用的能量越來越大,變得越來越難。」

    「在下想明白了這些之後,就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他看著越王,認真道:「我們為什要被他牽著鼻子走,而不是自己設定戰場,讓他不得不參戰呢?江南,可是我們的主場啊!」

    在荀先生的這一番話後,越王很明顯地神色一動,精神一振,身子也不自覺地有了幾分朝著荀先生的方向傾倒,目光之中帶著期待,「先生可有計劃?」

    荀先生點頭道:「從目前的種種情況分析,欽差的下一個目標可能是汪直,但同時,他也有可能是故意營造出這樣的態勢,想讓我們以為他的目標是汪直,從而暗度陳倉。」

    「這並非在下胡說,因為他不可能不知道楊誌鴻和朱俊達是我們的人,卻在他們麵前流露出了明顯的對汪直的恨意,這很有可能是他在故布疑陣。」

    「但就如我們方才那句話,既然如此,為何我們不主動調動他?不管他到底想不想打這一仗,我們就把戰場設置在海上,就用汪直這個魚餌,把他釣出來,然後用一場大勝徹底扳回這一局!」

    越王目光炯炯,「如何調動?」

    荀先生微微一笑,「想必王爺在許東那邊,後手不止那幾個已經被許東處置了的刺客吧?」

    越王的嘴角蕩起一絲笑意。

    「那就請先生與本王好生籌劃一番。」

    江南的海風,還沒吹進中京城高大的城牆。

    這座雄城之中,依舊充滿著讓人難安的燥熱。

    但一處別院之中,被留置在中京城的江南總督俞翰文,卻安坐後院魚池,神色之中不見半分焦躁。

    手中的釣竿,沉穩得如同他的內心。

    一旁的心腹親衛安靜地站著,偶爾有風吹皺了水麵,吹起陣陣漣漪,水麵上的漣漪起了又平,他眉心的漣漪卻仿佛被永久停留了下來。

    他不僅是俞翰文的親衛,更是俞翰文的嫡親後輩,雖未科舉入仕,但很小便被留在俞翰文身邊耳提麵命言傳身教的他,那是被當做俞家今後的子培養的。

    俞翰文扭頭看著他,「你這眉頭皺著給誰看啊?這悠閑的日子不好嗎?」

    心腹歎了口氣,「二伯的雅量,侄兒學不會,侄兒是真的替二伯擔心啊!」

    俞翰文一笑,乾脆將魚竿朝旁邊一放,順便指了指一旁的座位,示意對方坐下,然後悠然道:「你知道我為什不著急嗎?」

    「侄兒不知。」

    俞翰文開口道:「這些年,江南勢大,誰都看在眼,先帝前前後後,明暗動過多少次手,為什除了最後當今陛下那次,其餘鮮有成功的呢?」

    心腹想了想,「因為其他人沒有齊侯那種天才輔佐?」

    俞翰文無語地看了他一眼,「天下英雄如過江之鯽,難不成這世上就他一個齊政獨領風騷?」

    哼了一聲之後,他又放緩了語氣,「齊政的確有些本事,衛王信任他敢用他也至關重要,但最關鍵的是,當時江南需要平息昭文太子之死的風波,故而做了些隱忍。」

    「除此之外,哪一次這些雄心勃勃的欽差也好總督也罷,最後不是灰頭土臉滾出江南的。像朱完這種,被腰斬棄市的,也不是個例。」

    他端起手邊茶盞飲了一口,悠然道:「我為什不急,因為如今的江南,承平一片倒還好,可若是鬧出些亂子呢?比如倭寇進犯,大肆劫掠,殘害百姓,提督江南軍政的欽差大人無力對抗,那是不是朝廷就會想起我這個江南總督了?」

    心腹後輩作為將來俞家的子,自然也是知曉一些極其隱秘的事情的。

    此刻聞言,當即靈光一閃,繼而精神一振。

    對啊,如今二伯在中京城滯留,欽差在江南無人製衡,江南的人也同樣會慌的。

    他們這一慌,自然無需二伯說什,就會想到那個法子。

    然後造出聲勢,讓朝廷將二伯放回江南主持大局。

    難怪說二伯一點不慌,原來是有這個底牌。

    俞翰文重新拿起魚竿,「如果我所料不差,這幾日,江南那邊,就該有動靜了。」

    而仿佛是為了呼應他的神機妙算,一個隨從匆匆跑進後院,「大人,宮中來人,請大人立刻入宮覲見!」

    離開之前,俞翰文扭頭看了侄兒一眼,侄兒的眼中,滿是深深的欽佩。

    與此同時,顧相在忙碌了一陣公務之後,也正和一位出身江南的下屬在政事堂的院子中,慢慢散著步。

    「俞士達堂堂的江南總督,老是滯留在中京,也不是個辦法啊!」

    顧相緩緩開口,既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同時言語間也讓人挑不出毛病。

    一旁的下屬自然就沒有那鬆弛,要想穩固信任和青睞,就自然得表現得懂事。

    他點頭附和,「可不是,如今的江南,奴變倭患走私,都是迫在眉睫之事,俞大人這位熟悉地方事務,同時又老成持重,治理江南這些年卓有成效的總督,卻閑置在中京,不能歸衙理政,這著實有些浪費了。」

    顧相嗯了一聲,「本相擔心,若是賊人趁著這位江南的壓艙石不在,興風作浪,江南百姓何辜啊!」

    下屬試探道:「那下官去聯係一下同僚,向陛下建言?」

    顧相搖了搖頭,「胡鬧,無憑無據,隻憑著一個莫須有的可能,就妄想左右朝堂決議不成?」

    下屬立刻明白了過來,恭敬地表示受教。

    隻憑著這個不能這做,不是指這個事情本身是錯的,而是指底氣還不夠,意思就是有別的倚仗就可以。

    而正當此時,一個政事堂守衛匆匆前來,「顧相,陛下傳召,其餘諸位相公都準備動身了。」

    顧相眉頭一挑,「好,本相這就過去。」

    說完,他看了那個下屬一眼,邁步離開。

    看著顧相的背影,下屬在心也立刻明悟,要趕緊去準備聯絡同僚,一旦江南有變,就要立刻在朝堂之上鼓噪。

    新帝登基之後,朝中小範圍議事的場所先是從先帝後期的禦書房,改到了廣宇樓。

    後麵為了照顧這幫年邁的老相公們,又不得不結合實際,將議事之所改到了廣宇樓旁邊的仁壽殿。

    同時將仁壽殿改名勤政殿,銳意進取之意,顯露無疑。

    當顧相和政事堂其餘諸相一起,走入了勤政殿,發現已經等在其中的兵部尚書韓賢和江南總督俞翰文時,登時心頭大喜。

    如果他猜得不錯,應該確實是江南出了事情。

    否則此刻應該沒有什大事,是需要政事堂齊聚的同時還要請俞翰文出席的。

    這情況,不止他看在眼,幾乎所有到會的人,都在掃了一眼之後,心頭有了判斷。

    而果然也不出他們所料。

    當他們落座之後,陛下開口的第一句話,就印證了他們的判斷。

    「諸位愛卿,剛剛接到江南急信,五月初八,有大批倭寇,進犯嘉興府。」

    俞翰文心頭滿是得意,嘴角都快壓不住了。

    瞧見了吧,這就是江南!

    雖然你是皇帝,雖然這朝堂不再是江南黨獨大,但他們依舊有著自己拿捏朝廷的手段。

    俞翰文沒有和顧相交換眼神,但兩個老狐狸顯然不需要那樣直白的溝通,默契是自然而然的。

    顧相當即開口,「陛下,江南局勢複雜,且富庶非凡,乃我朝賦稅重地,向來被倭寇所覬覦,老臣以為,還是需要一個熟悉情況,且能夠統領各方的人選坐鎮,才能防備倭寇和海盜的進犯,護佑一方安寧。」

    「如今江南總督俞翰文在京中協助調查杭州衛貪腐窩案已有些日子,這些倭寇就是鑽了這個空子,才敢興風作浪。老臣鬥膽,請陛下速令俞大人歸衙,以安江南人心,同時剿殺倭寇,為我大梁子民複仇!」

    他沒有攻擊齊政的無能,因為江南如今的狀況就是最好的佐證。

    而俞翰文以前的政績也是他此番歸去最大的倚仗。

    除非陛下不想要江南了,否則讓俞翰文回去安撫人心,穩住局麵,就是最佳方案!

    顧相的話音落下,俞翰文便配合默契地開口,慨然道:「陛下,臣願立下軍令狀,必將此股倭寇剿殺,為嘉興百姓複仇,安定江南大局,彰我大梁軍威!」

    看見俞翰文的舉動,其餘人都明白他的用意。

    而同時,他們也更明白,這場倭亂和此事之間可能的聯係。

    但之所以這個招數人家屢試不爽,就是因為真的好用啊!

    隻要你沒有明確的證據證明江南勢力勾結倭寇,戕害百姓,那即便是皇帝,也不能坐視江南遭到荼毒,天下子民皆為陛下臣民,豈有厚此薄彼甚至棄之不顧之理,這是表麵上任何人都必須遵守的鐵律。

    郭應心和白圭等人都抿著嘴,思索著如何反駁。

    可若是他們能夠觀察一下身旁,就能發現,兵部尚書韓賢的神色,略顯古怪。

    在俞翰文慷慨激昂的軍令狀之後,主位上,新帝緩緩開口。

    「這倒不用了,朕方才還沒說完,舟山侯已經將倭寇解決了。」

    啊?

    殿中除開剛剛得知了消息的韓賢,其餘人都齊齊愣住了。

    「韓愛卿,你跟大家說說吧。」

    韓賢起身開口道:「諸位大人,此番倭寇來犯,全在舟山侯意料之中,他暗中組織兵馬,在嘉興府外設伏,擊潰了這股倭寇,斬首三千級,俘虜一千人。」

    「同時,還命前往江南聽命的武昌衛指揮使在海麵布防,剿殺倭寇殘部,再度斬首七百餘級。」

    「五千倭寇進犯,最終隻有兩百餘人遁入深海。此乃我大梁抗倭數十年未有之大捷!」

    聽見這話,郭應心和白圭等人俱是喜出望外。

    而顧相和俞翰文則是如遭雷擊。

    尤其是俞翰文。

    他呆立原地,腦海中回想著韓賢那句:數十年未有之大捷!!!

    久久不停。

    新帝看著顧相和俞翰文,微笑著補上了最後一刀,「不過二位愛卿心憂國事,替朕解憂的拳拳之心,朕感受到了,朕很欣慰。」(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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