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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業在晚唐
- 第440章 黨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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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化名裴磷的裴娘子穿著鬥篷出現在趙懷安麵前時,可想而知趙大是有多驚愕。
直到他曉得裴娘子做這一切的原因,心中既是羞愧又是佩服。
羞愧自己犧牲了裴娘子的未來,佩服的,則是她敢於在關鍵時刻傾力押注,這份膽魄才配得上他趙懷安的正妻。
有些女人是這樣的,她看著不諳世事,但實際上內心的堅持與執著,卻不是那些所謂的大女人能比的。裴娘子就是這樣的人。
當趙懷安和從長安北奔的裴娘子再敘溫情的時候,此前得到命令的王彥章正帶著五十精騎向著西麵朔州奔去。
最靠近雁門關一帶的,就是盤踞在朔州的高文集部。
其間相距不過二十,在這片幾乎都是以騎兵機動的代北,這點距離幾乎就是貼著臉。
而高文集此人驍勇善戰,麾下也是代北番漢部落的驍騎。
此前和保義軍踏白遭遇的,就是高文集麾下一部的沙陀騎士。
朔州是雁門關外最重要的軍鎮,在前漢時,它還有一個更榮耀的名字,叫馬邑。
隻是現在的馬邑隻是一個戍,扼守於桑幹河的下遊。
作為大唐在西北邊防的重鎮,朔州之所以如此快就丟給沙陀人,是因為李國昌就曾是朔州刺史,在此地有不少舊部。
但更重要的還是高文集此人的身份。
作為沙陀軍核心將領中少見的代北漢大族出身,高文集的家族,也就是朔州馬邑高氏,自魏晉南北朝起便是代北地區的望族。
其後曆經隋唐兩朝,都一直保持著耕讀傳家、兼習弓馬的豪強武人作風。
其家占據著馬邑桑幹河河穀的大片肥沃土地,擁有數十頃莊田,是馬邑地方真正的豪族。
後來李國昌就任朔州刺史,也正是收攏了高文集,才在朔州站穩了腳跟。
所以沙陀人在鬥雞台之變後,李國昌派遣高文集攻略朔州,就是這原因所在。
有他這樣的地方豪強的攻略,朔州很快就能並入沙陀人的勢力範圍。
而結果也正是如此,高文集帶著番漢兵八千抵達馬邑後,馬邑不戰自降。
再攻朔州州治善陽,其刺史又棄城而走,高文集幾乎不費吹灰之力就兼並了朔州。
也正是高文集駐紮在了朔州,使得西麵之振武番漢軍不能與代州行營相連。
所以,如果形象的比喻的話,現在的朔州就是插入唐廷行營腹部的一把匕首,稍微動一下,行營諸軍就要痛得受不了。
而現在王彥章就在飛速往桑幹河防線跑,一旦讓那支沙陀小隊奔回馬邑戍,那他這次的行動就絕無成功的可能。
他們必須再快點。
此時,王彥章等騎士已經奔了十餘了,但依舊不見沙陀人的蹤跡。
饒是王彥章心氣高,這會也有點氣急敗壞,終於忍不住對前頭帶路的一位雄壯騎士問道:
“老米,你行不行啊!你不是說你從小生活在朔州嘛,這的一寸草一寸土,你都如掌中觀紋?怎現在還找不到那些沙陀人?”
那雄壯騎士正是米誌誠,此前李克用輸給趙懷安的兩百部曲,他就是其中一人。
米誌誠窄額高寬,眼窩深邃,有一雙淺褐色的眼睛;頭發是一頭自然卷曲的深棕色頭發,但基本都被帶著的四瓣頭盔給擋住了,隻有鬢角垂下的幾縷,才能看出。
他的鼻梁高挺,嘴唇薄細,抿著嘴,頗有點不怒自威的意思在。
而他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他那來兩叢大胡子。
唇上是八字胡,下頜是飽滿的短須,全都蓬起來,就像掛著一叢雜草。
毋庸置疑,米誌誠是粟特人。
實際上,此前被李克用送給趙懷安的也都是非沙陀核心的諸部落。
就像米誌誠,他是回鶻人出身,更準確說是當年西域米國人的一支,後來長期歸附於回鶻人,也就被歸為回鶻部族範疇。
三十年前,回鶻帝國王庭覆滅,離散在草原的各支各奔東西。
除了兩支去了北庭和西域,也有相當數量的部眾進入了代北地區,那本就是胡漢雜糅,很適合回鶻人落腳。
更不用說此前回鶻人長期雇傭沙陀人,所以很自然的就依附在了沙陀人的帳下,也就成了沙陀人。這就是草原部屬的真實擴張。
當一個部落的主體覆滅,或者隻是代表政權的王庭覆滅,偌大的帝國就會崩潰成無數中小部落。直到新的以部落名或者部落酋長姓名為稱號的新勢力崛起,那些流散的部落就會自動成為這個部族的人。
所以草原上王旗不斷變化,但下層的部落實際上都是同一批。
他們換了無數的名字,突厥人,鐵勒人、高車人、柔蘭人、回鶻人,如今又叫沙陀人。
當然,一些已經形成自己曆史記憶,有獨特語言係統的部落,就會一直是主體部落的附庸,因為他們已經無法再融入於主體了。
自回鶻帝國崩潰的粟特人就是這樣。
他們通過依附、聯姻或軍事合並融入沙陀人當中,所以他們也能被廣泛地稱呼為沙陀人,但因為他們的發色、外貌、語言,他們也永遠融入不了沙陀人的核心中。
趙懷安也正是了解這些,才將這些附庸部落的沙陀騎士帶著一起北上,不然他也不放心啊。此刻,聽著王彥章的抱怨,米誌誠也有點尷尬,但還是耐心回了一句:
“朔州這大,那點沙陀人散在這,就和芝麻灑在胡餅上,能不能找到全看運氣。”
聽了這話,王彥章不高興了,哼道:
“你拉著我的手要一起來的時候,可不是這說的吧!”
“你拍著自己的胸脯,和我說,沒有你米誌誠找不到的人!說你是朔州第一善獵!沒有獵物能逃過你的鼻子!”
“然後呢?就這……?我怎和節帥交待?怎和死去的兄弟交代?”
聽到這些話,米誌誠臉上的尷尬色更甚了,也虧得他胡子茂密遮擋住了,不然還真讓王彥章看出他在心虛。
忽然,一陣風飄過,米誌誠臉上一凝,縱馬竄了出去。
後麵王彥章以為發現了什,連忙奔了過來。
然後他一來就看見米誌誠蹲在草地上聞著馬糞,那馬糞還帶著點軟潮。
米誌誠扒著聞了一下,然後又跑了十來步,又發現了一坨馬糞,至此米誌誠的臉上終於露出微笑。他將兩坨糞便虛空連線,然後指著西北方,篤定對王彥章大喊:
“就是這個方向,準沒錯!”
王彥章將信將疑,但還是選擇相信米誌誠,畢竟這草原是真不敢亂奔,隨時都能奔迷路。
這段朔州草原還好,畢竟能看到起伏的山嶺,所以大概還曉得個方向。
據說到了比大同還北的大草原,那真的就是無邊無際了。
就這樣,王彥章帶著騎士們一路馳奔,中間還換了一批馬,終於在一處溪流前看到了一隊正在涉溪的沙陀騎士。
他們人數約有二十餘人。
為首的一人,身材異常雄壯,頭上戴著一頂黑色的四瓣鐵盔,盔頂之上還插著一根鷹羽。
他的臉上帶著一副無臉鐵麵,身上則穿著一身厚實的、由無數細小鐵片編綴而成的紮甲。
在此人的身後,剩下的二十餘騎裝備都和他差不多,隻是少了兜鼇上的鷹羽。
此刻,這些沙陀騎士正小心翼翼地催動著戰馬,準備涉過這條桑幹河的小溪支流,到對岸去。忽然,從他們的身後,傳來了一陣雷霆般密集的馬蹄聲!
這些正在渡河的沙陀騎士,顯然是被突如其來的馬蹄聲嚇了一跳。
人人驚慌失措地回頭望去,其中一名年輕的騎士,甚至因為太過緊張,手中的韁繩一滑,一個不穩,直接馬背上摔了下來,墜入溪水中!
而就在此時,王彥章所率領的保義軍突騎兵,已經馳奔而來!
“放箭!”
王彥章甚至懶得再多說一句廢話,一邊催馬狂奔,一邊從馬鞍旁取下自己的角弓,對著那些正在渡河的沙陀騎士,便是一箭射去!
隨著他的一聲令下,他身後那五十名保義軍精銳騎士,也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張弓搭箭。
一片密集的箭雨,如同烏雲蓋頂,向著溪流中的敵人,蓋壓而去!
王彥章率先發難,他那支勢大力沉的箭矢,在空中劃過一道筆直的軌跡,直奔那名身著厚重紮甲的沙陀將領!!
然而,那將領的反應也是極快。
他似乎早已預料到了這一箭,隻是在馬背上微微一側身,便輕巧地躲了過去。
箭矢擦著騎將的身體,飛入了對岸的草叢之中。
一箭未中,王彥章不禁暗罵一聲。
而就在此時,他身旁的米誌誠也射出了自己手中的一箭。
但米誌誠的目標,卻並非是那個看上去最難對付的紮甲騎士,而是那個剛剛不幸落水、正在溪水中掙紮撲騰的倒黴蛋。
那個落水的沙陀騎士,因為墜馬的衝擊,臉上的鐵麵具早已摔飛了出去,直接露出了臉。
而米誌誠的這一箭,來得又快又準!
“噗嗤!”
箭矢精準地從那年輕騎士的眼窩之中射入!
一發要命!
那人連一聲慘叫都沒能發出,身體猛地一僵,便在溪水中停止了所有掙紮。
一抹鮮紅的血色,迅速地在清澈的溪水之中,暈開。
然而,這血腥的一幕,非但沒有嚇住那些沙陀騎士,反而激起了他們骨子的凶性!
前中段的沙陀騎士們,在短暫的混亂之後,迅速地衝到了對岸。
可他們並沒有就此潰逃!
為首的那名紮甲騎將,在抵達對岸之後,猛地勒住馬韁,掉轉馬頭。
他從腰間取下了一支號角,放在嘴邊,用力地吹響!
“嗚……鳴……!!”
淒厲而又蒼涼的號角聲,瞬間響徹了整個河穀!
隨著號角聲的響起,那些剛剛衝上岸的沙陀騎士,也紛紛調轉馬頭,重新取下了各自的角弓,隔著小溪向著對岸衝殺而來的保義軍武士,瘋狂反擊!
“嗖!嗖!嗖!”
箭支如蝗,密集地射向正在衝鋒的保義軍隊伍中。
這些沙陀騎士的箭術,精準得可怕!
轉眼之間,便有三名衝在最前方的保義軍騎士,慘叫落馬!
此刻,還有七八名因為驚慌失措,而擁擠在溪水中央的沙陀騎士,很快就被保義軍集火,最後連人帶馬,被射殺在了河中。
眼見敵人的反擊如此凶猛,王彥章知道,若是再這樣隔河對射下去,己方雖然人多,但在對方那精準的箭術之下,也占不到任何的便宜。
想了一下,王彥章咬牙吼道:
“持盾!衝過去!宰了他們!”
說完,他率先將一麵小圓盾護在了自己的身前,催動著戰馬,便要強行渡河!
他身後的保義軍騎士們,也紛紛效仿,同樣舉著盾牌向對岸發起衝鋒。
然而,對岸的那名沙陀騎將卻並不驚慌。
他再次發出一聲號令。
剩下的沙陀騎士,竟然紛紛翻身下馬,並以戰馬作為掩護,直接在對岸列成了一道簡易的步戰防線!而這騎將本人,更是在馬旁取出了一張比尋常騎弓要大上數圈的大步弓!
隨後,他又從背後的箭囊中,取出了一支箭頭形狀如同菠菜葉一般的箭矢,破甲錐!
他將箭搭上弓弦,緩緩地瞄向了那些正準備渡河的保義軍騎士。
“小心!是破甲箭!”
米誌誠見狀,大聲地提醒道。
然而,已經遲了。
那紮甲騎將絲滑地拉開那巨弓,弓如滿月,隨即放手!
箭矢,離弦而出,剛猛無匹!
“噗!”
一名正舉著盾牌,衝在最前方的保義軍騎士,應聲而倒!
他手中的那麵圓牌,競被這一箭活活地射穿!
而箭矢又餘勢不減,深深地釘入了他的胸膛!
一擊就中,那紮甲沙陀將又開始拉第二支箭。
見此,王彥章當機立斷,大吼:
“都下馬!前麵的人舉盾!後麵的人,給乃公射死那些沙陀人!”
聞聲,保義軍的騎士們紛紛下馬。
前排的人舉著圓盾組成一道盾牆,護住眾人。
而後排的弓箭手,則開始集中火力,向著對岸那些沙陀武士攢射而去。
對岸一時間慘叫連連。
而王彥章自己,也從箭囊中取出了一支同樣重量的破甲錐,搭箭。
與此同時,那沙陀將射來的第二支破甲箭,也已呼嘯而至!
又是一名保義軍武士慘叫著倒下!
“老王!我來為你擋著!”
米誌誠見狀,毫不猶豫地將自己的圓盾舉到了王彥章的身前,為他遮擋對岸的箭雨。
有了米誌誠的掩護,王彥章深吸一口氣,隨後猛地拉開弓弦,向對岸那沙陀騎將射去。
也幾乎是同時,對岸那名沙陀騎將,也正準備射出他的第三支破甲錐!
但王彥章的更快,箭矢破空,猛地紮在了那騎將的披膊上。
那名沙陀將領,全身猛地一抖!
原先快要拉開的弓弦也猛地回收,接著騎將血流凝肘。
這一箭直接破開了披膊,穿入了他的右臂上。
受此重創,其人再無戰心,踉蹌著,連退兩步,隨即扭頭回跑。
就在這時,米誌誠也拉開了他特製的角弓,森寒一閃而逝,然後重重地紮在了那潰跑的沙陀將的後背。“噗嗤!”
那名正在奔跑的沙陀重甲將領,身體猛地一僵,隨即就緩緩地跪倒在地。
一支破甲箭,從他的後心穿甲而入,透背而出!
神射哉!
騎將一陣亡,僅剩的三名沙陀騎士,更是徹底喪失了鬥誌,抱著戰馬的脖子,就狂飆離去,絲毫沒有要顧念受傷倒地的同伴們。
本來一些保義軍騎士還要再去追,卻被王彥章製止了。
他們在這殺的動靜太大,又已經很深入敵軍境內,最好快點撤離。
所以他帶著剩下的保義軍騎士迅速地越過了小溪,開始打掃戰場。
這會一名還有氣的沙陀騎士被拖了過來,王彥章一把擒著此人的頭發,冷漠道:
“今日在關外襲殺我保義軍的,是不是你們?”
那沙陀騎士帶著木然和死氣,不等說話就咽了氣。
王彥章氣的將這人推到,就要再找一口有氣的去問。
然而,就在此時,異變陡生!
腳下的大地,突然開始微微地顫動了起來!
起初,那顫動還很輕微,但很快,便變得越來越劇烈!
就仿佛有千軍萬馬,正在從遠方馳奔而來!
米誌誠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他沙啞著聲音說道:
“不好!有大股騎兵奔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剩下的保義軍騎士紛紛翻身上馬,握緊了手中的角弓,屏氣凝神。
王彥章的心也沉到了穀底。
他知道,僅憑他們這四十多騎,若是真的遭遇了沙陀人的大隊人馬,那絕對是有死無生!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幾乎陷入絕望之際,那支正在靠近的龐大的騎兵,終於出現在了他們的視野之中。地平線上漫天煙塵,先是一隊穿著皮襖的辨發騎士奔了過來,手還提著幾顆人頭,顯然是剛剛逃跑的沙陀武士。
然後,就是越來越多的辨發騎士如潮水一般湧現出來。
可出乎王彥章等人意料的,那支騎兵,雖然一眼望不到邊際,但他們高高舉起的旗幟,卻並非是沙陀人的狼頭旗!
而是一麵麵用標準的唐文,書寫著“平夏”、“拓跋”等字樣的大旗!
而他們,正是奉振武節度使契芯璋調令,來支援代州行營的三千平夏黨項。
這些黨項遊牧騎先是從夏州出發,然後沿著毛烏素沙漠東緣的草原廊道向北行進,進入無定河上遊穀地後,越過殺虎口,再沿蒼頭河河穀向東。
終於,在這一天抵達了桑幹河之流西岸,與王彥章他們隔溪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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