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黑市

    戰鬥結束後，山坳重新歸於寧靜。

    濃重的血腥味混雜著一種尿液的腥臊沉甸甸地彌漫在空氣中，晨間的斜陽照入山坳，打下了幾道有形的光柱，空氣中因為剛才激烈戰鬥還沒有平息下來的微塵起起伏伏，看起來安詳又美好。

    伐木工人喬治此刻卻沒有那平靜，腦袋兩側砰砰直跳，同時加速跳動的還有他那顆興奮的心髒。

    低頭看向地麵，目光所及之處，盡是刺目的綠與紅。

    哥布林的屍體以各種扭曲，破碎的姿態鋪滿了山坳內不平的地麵。有的頭顱碎裂，腦漿濺灑在灰褐色的岩石上，像是一幅怪誕的塗鴉；有的被開膛破肚，殘缺的內髒腸道流了出來，吸引著上空聞味而來的飛蟲；更多的是軀體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彎折，仿佛被巨力強行扭斷的玩偶。

    粘稠的暗紅色血液浸透了土地，在低窪處匯聚成一個個令人心悸的血窪。

    他挪動腳步，忽然踩到一截手指，那踩踏的感覺瞬間讓他渾身雞皮疙瘩炸起，全身抖了一下，

    下意識後退了幾步。

    不過隨著「吧唧」一聲，他踩爆了一顆眼珠子。

    「啊！」

    喬治短促地驚叫一聲，猛地抬起腳，身體不受控製地跟跎了幾步。

    方才腳下那軟中帶硬，隨即塌陷爆開的觸感，以及那聲輕微，卻無比清晰的「啪嘰」聲，這些糟糕的感官不斷在他腦中循環放大。

    他低頭看去，隻見破舊的鞋子邊緣沾染著一灘粘稠的黃白混合物，一顆被踩得稀爛，勉強能辨認出形態的眼球組織正黏在那，

    瞬間，強烈的惡心感從胃部直衝喉嚨。

    他猛地轉過身，扶著旁邊粗糙的岩石，劇烈地乾嘔起來。

    隻是胃翻江倒海，卻什都吐不出來，隻有酸澀的膽汁不斷上湧。

    他大口大口喘氣，想通過呼吸放鬆下來。隻是那陣無孔不入的血腥味，反而令他更加目眩。

    他渾身都在發抖，不僅僅是生理性的惡心，而是一種源自生物本能的對死亡和肢體破壞的恐懼和排斥。

    高斯聽到動靜，扭頭看了伐木工人一眼。

    他早就想到會有這一幕，不過對方執意要跟過來瞧瞧，這應該也怪不得他吧。

    這種血腥的場景，除非是像他這樣早就習以為常的冒險者，否則普通人心理素質再強也很難無動於衷。

    他麵不改色地踩踏在地麵上，開始收割此行的戰利品。

    他負責挑抹一些體積相對較小，但有價值的鐵器。

    像是哥布林左耳這種委托憑證，自有黏土生物幫他代勞，黏土生物在進行一些機械化簡單作業時還是很好用的。

    走到哥布林薩滿身邊。

    高斯想了想，取出一把精致匕首和一麵裹戶布。

    蹲下身，拔出那把將它釘死在岩壁上的標槍，隨後用匕首精準地剖開上半身，戴上手套的雙手在它的腹部摸索了片刻，果然找到一顆發光肉瘤，用匕首切割下來後，用一麵小裹屍布包裹起來收好。

    這便是具備施法能力的魔物擁有的魔力來源。

    相比於人類中的法師，它們對於魔力的使用更為粗暴，往往會在體內自發地凝結出這種充滿原始魔力的核心，雖然粗糙，但對於某些研究和特定法術而言也是不錯的材料。

    哥布林薩滿所拿的木棍也是一種適合傳導魔力的木材。

    還有..

    高斯的手飛快收集著戰利品。

    做完這一切，他站起身來，目光掃過這片因為黏土生物采集左耳而變得更加狼藉的土地，確認沒有哥布林幸存在哪個椅角晃後，他才看向已經平複大半，肩膀微微顫抖的伐木工。

    「忘掉這一切吧，今晚回去後好好睡上一覺。」他的聲音仿佛帶上了某種魔力。

    讓原本因為這片血腥土地，而對他生出些許敬畏和恐懼的伐木工喬治的心情緩緩變得平靜下來「好的。」

    兩人回到伐木場，其他工人好奇地將「幸運」的喬治團團圍住，第一時間打聽情況。

    「這快就回來了？你們找到那些哥布林了嗎？」

    喬治尷尬一笑，看了眼高斯，瞅見他神色平靜，不似會揭自己短的模樣，才鬆了口氣。

    嘴上又揚起笑容，故作輕鬆地擺擺手：「解決了解決了，高斯先生真是厲害，那些綠皮小鬼根本不夠看，幾下就全部清理了。」

    他刻意略去了那些血腥的細節和自己不堪的反應，隻挑了些模糊的，看起來很威風的結果來說其他工人們發出驚歎，看向高斯的目光充滿敬畏，但高斯隻是微微點頭回應，沒有多餘的話。

    麵對管事工頭留下來吃頓便餐的邀請，他擺手拒絕了。

    「飯我就不吃了，接下來還有些委托要跑。」將陸行鳥的韁繩從看管的工人手中接過。「剛才那處哥布林巢穴的位置我已經標記在地圖上了，那還有些可能用得上的物資和戰利品，你們可以帶人去收斂一下，順便處理現場，屍體最好還是用火燒掉。」

    他收集了一些稍微有些價值的戰利品，但這大一個怪物營地，他沒時間也沒必要將其他雜七雜八的一起帶走，索性就留給這居住的平民了。

    他將回來路上繪製的簡易地圖皮紙遞了過去。

    「沒問題，包在我們身上！真是太感謝您了，高斯先生。」管事工頭連忙接過，拍著胸脯保證道。

    高斯點點頭，翻身騎上陸行鳥。

    隨著輕輕一抖韁繩，陸行鳥發出一聲清脆的蹄叫，邁開穩健的步伐，載著他在眾多目光的注視下快速離開了伐木場，向著下一個委托地點，凶暴化野豬出沒的農田方向趕去。

    他剛離開，伐木場的工人便迫不及待地開始行動起來。

    「都別愣著了，拿上家夥，麻袋多帶幾個，高斯先生給咱們留了好處，手腳都利索點。」

    「到時候一起售賣了，大家都能分點錢。」

    高斯看不上眼的戰利品，對他們來說，卻是一筆不小的收益。

    時間轉眼到了午後。

    高斯看著眼前結束殺的粘土哥布林，平靜地點點頭。

    後續的兩個普通委托都沒有出現什超規格的情況，和委托詳情描述的內容基本吻合。

    那頭凶暴化野豬體型比一般野豬要稍微大些，但療牙鋒利，力量驚人且皮糙肉厚，確實不是普通人能夠對付的。

    而這夥廢棄村落的哥布林，數量，裝備和士氣也都平平無奇，甚至沒有像樣的頭目，除了左耳外，幾乎沒有太多值得收集的戰利品。

    「這才對嘛。」

    高斯低語了一聲。

    伸手招來粘土哥布林來到身前。

    這頭哥布林的粘土材料是他在冒險者公會二層采購的，整體來說還不錯，而且在吸納了幾十隻哥布林和那隻哥布林薩滿的靈性過後，它身上也有了些許說不出來的變化。

    攻擊姿態都變得靈活了些，而不像之前，剛猛有餘，技巧不足。

    「可惜，就是粘土的數量還是少了一些。」

    靈性變強過後，能夠完美承載運行的粘土哥布林體型也能夠繼續變大一些。

    「不知道我發布的粘土類魔法物品的委托有沒有人接取？」

    像這種特殊的魔法物品收集任務，並不是發布就立刻有人接取和完成的。

    因為這是有門檻的任務，涉及到專項魔法物品收集，往往都是要職業者才能夠插手的，對於職業者來說，比起費時費力且沒有太多線索的收集任務，他們更願意接取一些穩定的討伐或者護衛任務。

    「怪物擊殺總數：3103」

    小半天的時間，又完成了三個委托，高斯覺得自己的效率還算不錯。

    很多事情都這樣，熟練以後就能自然而然地掌握技巧，尋敵，戰鬥，搜刮，一連串環節下來堪稱行雲流水。

    「回去吧。」完成任務，高斯也沒有過多停留。

    回到林冠鎮，才是下午。

    他鳥不停蹄地趕去冒險者公會，提交任務。

    先是將第一個伐木場周圍的哥布林委托情報異常的情況反饋給冒險者公會。

    麵對他的反饋，林冠鎮冒險者公會顯得很重視，很快接待員便請出了分會的高級理事和高斯進行對接。

    林冠鎮分會的高級理事是位精神翼的老者，部分公會設有這些高級行政崗位，負責幫助會長和副會長處理工作。

    老者鬢角花白，但眼神卻銳利如鷹，身穿剪裁合體的公會製服，胸前別著一枚鹿頭胸針，氣質儒雅。

    將高斯引到一間安靜的會客室一番詳談過後，老者起身鄭重感謝。

    「高斯先生，很感謝你的及時反饋，這是我們工作的嚴重疏忽，我會將這次的異常反饋給上級。後續有具體情況會聯係到您。」

    「並且，一旦證實，按照流程，我們將提供一筆10枚金幣的賠償。」

    高斯點點頭。

    這次的問題確實不小，別看他處理起來非常輕鬆，那是因為他的實力已經遠遠超過了底層冒險者。

    這可是普通委托，他都不敢想，若是一隻3-4人小隊接到這種委托，因為地形封閉沒來得及做出偵察或者偵察不當的話，會遭受多大的損失。

    底層冒險者並不像職業者一樣具備豐富多樣的偵察手段，很多時候，哪怕他們有這個意識，也未必能偵察準確。

    他過來反饋，也不是為了賠償的那點錢，雖然有肯定比沒有更好，畢竟也額外出多了些力氣，

    但更多的他還是希望冒險者公會這邊能盡快找出問題，後續減少此類事件的發生。

    他人生中第一次委托就出現了情報有誤的狀況，當時的臨時小隊損失慘重，那支小隊也因此分崩離析。

    因為自己淋過雨，他才更希望給別人撐把傘。

    不過10枚金幣......他忍不住又想起了第一次委托後的賠償，當時應該就十枚銀幣左右，現在直接翻了一百倍。

    是因為身份不同嗎？

    想到這，他搖了搖頭，心中晞噓不已。

    提交完反饋和領取了三個委托的獎勵，高斯來到二層，在布告板的委托單上掃過，很快找到了自己發布的那一張。

    紙張依舊貼在那，和接待員核對了一下情況，發現截至目前確實還沒有人接取。

    「高斯先生，這類材料收集任務往往需要一些運氣和時間。」

    高斯點點頭，委托才剛掛上去沒兩天，他也沒指望這快有消息，隻是習慣性地每天過來確認一下。

    「如果您比較著急的話，可以去這個民間市集碰碰運氣。」接待員好心提醒了一句。「隻是那一般沒有衛兵看守，秩序沒那好，您去的時候需要多加小心。」

    「多謝。」高斯同他打聽了一下，確認具體位置後，離開了冒險者公會。

    回到旅館。

    將陸行鳥在旅館後方的小棚安頓好，添上食水。

    又給自己洗了個澡後，他換上一身常服，向著接待員所說的市集走去。

    就算不提購買優質粘土的事情，他身上那枚哥布林薩滿的肉瘤也可以找些煉金材料商店出售。

    匯報，洗漱，休息，一連串事情下來，天色已然暗下。

    街道兩旁，一盞盞防風燈和油脂燈被依次點亮，固定在木杆上或從店鋪屋簷下伸出，暈開一團團昏黃而溫暖的光暈。

    這些光芒並不強烈，勉強驅散了靠近街道的一片黑暗，飛蛾和趨光蟲圍繞著這些光團不知疲倦地撲騰飛舞。

    勞作一天的鎮民，完成委托的冒險者構成了夜間人流的主體，三三兩兩交談著，走向酒館，住所或者仍在營業的店鋪。

    高斯目的明確，穿過略顯嘈雜的街道，向著鎮子的東北角方向走去。

    隨著行進，主幹道的喧器逐漸被另外一種氛圍所取代，

    來到目的地，高斯站在巷口，往看去。

    這的燈光更加密集，不過不是溫馨的昏黃，而是各色的燈盞，搖曳燭火以及街邊商店煉金熔爐特有的幽藍色和橘黃光芒交織的色彩。

    彩光將這片區域映照得光怪陸離。

    空氣中也彌漫著截然不同的複雜氣味，濃烈的草藥味，刺鼻的化學試劑味，若有若無的魔力殘留氣息。

    這便是林冠鎮的非正式「市集」，一個由煉金學徒，材料商人，獨立匠人，職業者以及形形色色的投機者組成的自發交易區。

    正當高斯駐足觀察時，身前忽然響起一陣喧嘩。

    「別跑！」

    「幫忙抓住她！她偷了我們的東西！」

    一道全身罩在黑袍中的身影，輕巧地從不遠處三層陽台躍下，空中與高斯視線短暫相交。

    穩穩落地後，步履不停，迅捷地與他錯身而過。

    高斯轉頭看著她飛速遠離的背影，微微皺眉。

    「感覺.

    過了片刻，幾個男人才氣喘籲籲地從巷子衝了出來。

    「人呢？跑哪去了？」為首一個滿臉橫肉的男人粗聲粗氣地吼道，目光掃過周圍稀疏的行人，

    最終落在站在巷口，身形高大且氣質明顯不同於常人的高斯身上。

    「喂！你！」那男人毫不客氣地指向高斯。「剛才不是讓你幫忙攔一下嗎？」

    「哦？」高斯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