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廟的廟祝?”周圍實在是太吵,張述桐幾乎是吼著問,“那廟又在哪?”
“什年代了哥們,怎和個老古董似的,人家出個cos還要專門搭座廟啊?”
“所以隻是cos?”
“當然,你從網上搜圓板醬……”
張述桐轉過頭,台上的少女放下了話筒,隨著鼓點扭起腰肢,她的舞姿並不妖嬈,相反充滿了青春的活力,張述桐看了一會,又打開手機搜了一下,發現還真是某個視頻網站的網紅。
所謂狐狸廟的廟祝,也許是從青蛇廟的傳說衍生出來的。
張述桐遠離了人群,思考著該找誰詢問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剛才查了百度,和徐芷若說的差不太多,他走得出了神,街上人又多,居然和一隻狐狸撞了滿懷。
“哎呦……”狐狸一屁股摔在地上。
說是狐狸,其實是一個狐狸的皮套,有個超級大的腦袋,顯得頭重腳輕,張述桐下意識道歉,狐狸也在道歉,聽聲音是個女人,他伸出手,想把對方拉起來,誰知女人摘下了頭套。
“學弟你小心點。”蘇雲枝癟了癟嘴,看來摔得不輕。
“學姐?”張述桐見鬼似地問,“你怎在這?”
“來幫一個學妹的忙,你應該看到了,舞台上跳舞的那個。”蘇雲枝握住他的手,從地上站了起來,“我還想問你怎在這。”
“很久沒回來,隨便逛逛。”
“我也是,對了,你是不是明年就要畢業了?”
“差不多吧。”張述桐算了算時間,“你今年畢業?”
“嗯,正好在忙畢業的事,自由的日子一去不複返啊,忙偷閑。”她語氣一轉,狡黠地問,“我猜猜,這次是陪女朋友來玩的?”
“哪有,就我一個,根本沒空考慮談戀愛的事。”
“有心事?”
“是有點吧。”
他們邊走邊說,沒有商量去處,就這漫無目的地在長街上逛著。
“好吧,其實還挺頭疼的。”張述桐不準備逞強了,第三隻狐狸就是托學姐找的線索,也許她知道些什,“正好有件事想問問你,你看……”
話到這,張述桐才意識到這條時間線上兩人不是太熟,蘇雲枝抱著狐狸頭套,一看就有事在身,她的發絲黏在唇邊,顯然悶得不輕。
張述桐改口道:
“晚上有空的話,能不能找你打聽一些事?”
學姐卻不滿地說,學弟啊學弟,這多年沒見你好不客氣,你剛才可是把我撞疼了!張述桐再次道歉,她卻眯起眼笑道:
“那就請客賠罪吧。”
不久後他們在一家咖啡館坐下,挑了個靠窗的角落,咖啡端上來了,竟連馬克杯上都印著狐狸的圖案,吧台旁有個展覽架,一排杯子被擺成狐耳的造型,喜歡的顧客可以順手捎一個回家。
真的和景區差不多了,張述桐後知後覺地想。
蘇雲枝坐他對麵,已經換好了衣服,她今天穿了身黑色風衣,立式的領子遮著巴掌大的臉,像一朵綻放的薔薇花,卻怎也看不出高冷,倒讓張述桐想到了港口那座很可愛的狐狸。
“看上去很像個大人了呢,眼鏡、西裝、領帶還有手表。”學姐打量著他,滿是好奇地說,“一轉眼就這多年過去了,我總覺得你還是當初那個喜歡釣魚的小男生。”
張述桐心說自己喜歡釣魚的威名已經傳得這遠了嗎?他無奈笑笑:
“其實是來處理公司的事情,才穿成這樣。”
學姐搖搖頭說:
“正常的小職員可不會這穿。”
這點張述桐真沒注意過,他低頭打量一下,好像自己的西裝和保鏢身上的不太一樣,像是訂做的。“那現在該怎稱呼啊學弟?”蘇雲枝揶揄道。
“老樣子就好。”
“但我覺得有件事特別好玩,”她捧著臉莞爾一笑,“咱們倆明明從沒在一個學校上過學,偏偏你每次都喊我學姐,我也喊你學弟,其實我喊我自己的學弟都喊師弟,你這個學弟反而是最特殊的一個。”“可能是喊順口了。”張述桐忽然有些無語,原來這一次沒有上同一所高中,還追著人家一口一個學姐的喊。
“這多年還是沒改掉你的小動作啊,”學姐慢慢攪著咖啡,“小心口腔潰瘍。”
張述桐直起身子,驚訝得張了張嘴。
“怎了?”學姐也納悶道,“玩笑開過頭了嗎,我是說你有個喜歡咬腮幫的小動作。”
“呃……是有,可你怎……”
“我很早就注意到了啊。”
咖啡館空調開得很大,他將外套脫下來,搭在椅背上,一張名片卻從口袋掉了出來,學姐幫忙拾起來的時候,微微驚訝道:
“建鴻集團,開發部副部長?”
“好厲害,我有個同學想去這家麵試,結果被刷了。”蘇雲枝回憶道,“我記得你考大學的時候找我問了幾個問題,是去港城那邊修了法學吧?”
張述桐隻好點頭裝高冷。
“年少有為的高材生,”學姐還蠻高興地說,“恭喜了。”
“哪有。”
“別謙虛啊。”
張述桐苦笑一下,看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別人眼光鮮亮麗,隻有他自己知道這個部長水分有多大,全靠顧秋綿關照。
“可你看上去有很多心事。”
“有這明顯嗎?”張述桐一愣。
“很明顯吧,嗯,怎說呢,我應該比你想象中,更了解你一點,其實剛才看到你的時候,就發現你很累的樣子,身上還有酒味。”
蘇雲枝歎了口氣:
“如果隻是碰到了一個很久不見的異性朋友,我一般不會和他去咖啡館坐下聊的,可你看上去狀態不是太好,與其借酒消愁,不如和我說說你的問題吧。”
張述桐幹脆將錯就錯:
“和狐狸有關,從前上學的時候,我托你找過一隻狐狸。”
“嗯,我記得,那隻會讓人做夢的狐狸對吧,你後來和我聊過。”
張述桐點點頭,端起手中的馬克杯:
“那這些狐狸呢,你不覺得它們出現得太突然了一點?”
“小狐狸多可愛啊。”學姐笑笑。
“你可能沒明白我的意思,”張述桐強調道,“七年前你來島上的時候,還沒有這些東西。”“你是懷疑它們和島上的現狀有關?”
“對,”張述桐皺眉道,“醫院後麵那條隧道就有一個祭壇,當時我在那碰到你,你說島外的人都知道狐狸的傳說……抱歉,我現在喝得有些斷片,當年有沒有繼續尋找第四隻狐狸的下落?”“起碼我這沒聽說。”蘇雲枝蹙眉道,“你當時好像在忙什事,但講得很含糊,說是什泥雕,還讓我那段時間不要去島上。”
“是嗎。”
張述桐暗道原來是忙著處理泥人的事,忽略了狐狸。
學姐又說:
“我大概明白你在調查什了,是2014年的元旦,那時候雖然沒有狐狸節,但已經有了雛形。”“這早?”他吃驚道,“那人為傳播的可能性有多大,現在島上沒多少人信奉青蛇,反倒狐狸的擁躉很多?”
“這個嘛,我倒覺得是自然發展的結果,畢竟狐狸節比傳統的祭典更符合年輕人的潮流,你剛才也看到了。”
“隻是巧合?”
“隻是巧合。”
“而且啊學弟,你要明白一件事,就算有人故意傳播,也隻是為了島上的發展吧,總不至於涉及到信仰之爭?”蘇雲枝開了個玩笑,“如果是這樣,要不要讓青蛇廟的廟祝也出來炒熱一下氣氛,我記得她是個大美人吧?”
她說完笑個不停,張述桐卻難以擠出一個笑臉,線索越來越模糊了,從前出問題的是人,現在出問題是整個世界,何況狐狸文化的盛行並不像壞事,如果說青蛇廟因此落敗,可那座廟被拆了豈不是更好?他摘下那副沒有度數的眼鏡,揉了揉眉心,蘇雲枝站起身子:
“等下,我去接一個朋友,回來再聊。”
她穿了外套走出去,張述桐看著麵前的馬克杯,明明喝了一整杯的咖啡,可他現在疲憊得不得了。雖然連他自己都在調侃一一和大媽說了一句話就回溯了,可張述桐明白,最麻煩就是這種毫無征兆的回溯,如果是某個人出了事或某件事搞砸了,他睜開眼就可以直奔主題,可越是沒頭沒腦的回溯,往往調查出真相就把人搞得身心俱疲。
元旦這天原本是想給自己放個假的。
可別說假期沒了,就連小小的咖啡館也不複安靜,手機的鈴聲讓張述桐驚醒,卻不是自己的,而是學姐的。
她剛才出去的時候忘記帶手機,就擺在桌子上,張述桐瞥了一眼,是一串數字號碼,他耐心等著鈴聲結束,可掛了的電話又響了起來,張述桐朝窗外看看,卻早已看不到蘇雲枝的身影。
電話響到第三遍的時候,就連咖啡館的店員也走過來:
“先生,麻煩您注意一下。”
她微笑著指了指牆上禁止喧鬧的標識。
張述桐按了靜音鍵,看到手機響了第四遍第五遍,如果是很著急的事就遭了,他隻好按下接通鍵:“你好,蘇雲枝暫時不在,如果有急事的話……”
“找、到、你、了。”女人笑著說。
那是……
張述桐的呼吸為之停滯了一瞬。
那個mp3的女人!
他條件反射般站起身子,隨即四顧,窗外是茫茫的人海,舞台下的歡呼聲隔得很遠也能聽到,他試圖從電話的背影音找出什線索,卻隻有女人輕輕喘息的聲音。
“你是誰?”
“沒找到所有的狐狸,就會有不好的事發生。”女人忽然歎了口氣,“而且你也沒有解開那隻狐狸的謎題。”
“哪一隻?”張述桐強迫自己的頭腦冷靜下來,“悲傷?微笑?還是驚懼?島上為什會成這個樣子?”
“不要太在乎表象,島上的變化,沒你想得這差。”
“把話說清楚!”
“你居然猜到我要說什了?”女人笑笑,“沒錯,提示到此為止”
“知道的太多,你就……”
她朝話筒了口氣:
“回、不、去、了。”
電話掛了,張述桐猛地一錘桌子,咖啡杯隨之傾倒,棕黑色的液體蔓延至半個桌麵,一瞬間很多道目光襲來,打量著那個西裝革履的英俊男人,他麵沉如水,緊緊握著一個手機,似乎生意場上受了挫折。“您沒燙到吧,我去拿拖把……”
店員匆匆去了後台。
張述桐深呼吸一下,隨即跑出店門,如果知道自己和蘇雲枝在一起,那對方應該就在島上,甚至就在這條街的某一處,背後好似有一雙眼鏡凝視著自己,張述桐轉過身,才發現是一隻狐狸的吉祥物,它的表情像是譏笑,到底是誰?學姐的朋友?還是說
就是她本人?
張述桐又和人撞在了一起,他回頭一看,居然是那個狐狸廟祝的cos,少女穿著紅色的大襖,捂住額頭。“你怎出來了?”
學姐訝然道。
不等他說話,蘇雲枝忙抽出一包手帕紙,將他白色襯衫上的咖啡液吸幹:
“怎了這著急?”
張述桐動了動嘴唇,最後說:
“剛才你電話響了。”
“電話,我的嗎?”她摸了摸口袋,才發現沒有帶手機,臉色也跟著鄭重,“很要緊的電話?”“不要緊,騷擾電話。”
“那你·……”
張述桐又看向蘇雲枝身旁的少女,她戴著一副口罩,有些怯生生的樣子:
“這位是你朋友?”
“嗯,本來還想介紹你們認識一下的,學弟你別嚇到人家。”
張述桐道了句歉,慢慢呼出一口氣。
三個人回到了咖啡館,張述桐拿起手機:
“這個號碼你有印象嗎,我回撥的時候已經打不通了?”
“不是說騷擾電話嗎?”
“是騷擾我的,而且明確知道我和你在一起。”張述桐想了想,“冒昧問一下,剛才你出去就是接這位朋友?”
“嗯,就是給你說的那個學妹,你別看她在台上挺放得開的,其實很怕生,台下有這多粉絲根本不敢走下來。”
“可你的號碼是怎泄露出去的?”張述桐又問。
“可能是今天當誌願者?”學姐也皺起眉頭,“我今天和活動的主辦方填了一張表格。”
知道自己和蘇雲枝在一起、同時知道蘇雲枝的號碼的,滿足條件的隻有一個,張述桐又望向那位網紅少女:
“怎稱呼?”
“你叫我網名就·好……”
張述桐和“圓板醬”握了下手,又坐回椅子上:
“方便的話加個微信,大家有空聊聊?”
蘇雲枝感興趣地“喔”了一聲,調侃道:
“比從前主動不少嘛,介紹一下,這是我學弟,認識很多年了,高材生,大集團的管理層,目前單身。”
少女也就紅著臉點頭示意。
張述桐又點了三杯咖啡,麵前兩個少女竊竊私語,他卻沒心情參與這場對話,如果那個女人早就認識自己,為什非要在回溯的時候聯係?
如果早就認識,幹脆把線索送到家門口豈不是更方便。
他捧著馬克杯,出神地看著窗外。
“不要太在乎表象。”
耳邊忽然有人說,張述桐一驚,隻因這句話幾分鍾前就聽過一次,他抬起頭,發現學姐正看著他的雙眼。
“不要太在乎表象,也不要忘了你最初的目的。”蘇雲枝重複道,“這句話是當初你說給我的,現在我把它還給你。”
“是我說過的雞湯啊……”張述桐喃喃道。
“迷茫的時候就需要雞湯啊,學弟,你現在簡直迷茫的不得了。”蘇雲枝站起身,主動招來服務員結了賬,“我們先走了,待會還有活動,電話的事我托人幫你查查。”
“好。”
他把兩人送至門口,撥通了徐芷若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