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宮中擺攤
李憲攜鹵味回到宮中,仍交由司膳陳俊嚐驗,念及對方前番假借嚐驗之名大快朵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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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份量大減,遂囑咐道:「此肴乃官家為開爐排當所備。依製嚐驗即可,若餘量過少,你我皆難擔待。「
陳俊並非不明事理之人。
往日官家獨享,一盤盛之,少些亦無妨。然開爐排當行分餐之禮,眾嬪妃皆列席,倘若各人盤中稀稀落落,官家顏麵何存?
但他另有所慮,壓低嗓音道:「若份量較前過於懸殊,恐官家降罪——「
李憲不以為意:「但使席麵周全,官家日理萬機,豈會計較錙銖?何況,此番售價較以往貴出一倍,份量有所增多,理所當然。「
殿中省禦廚因上月支用超度,剛遭禁中內侍申飭,郭慶尤覺顏麵掃地—官家竟明諭他停製鹵味,日後自會遣人至吳記采買。
豈有此理!到底誰才是禦廚!
較之斥責,技藝遭否,尤其是敗給名不見經傳的市井庖廚,更令他鬱鬱難平。
此刻聞吳記提價,郭慶頓覺扳回一城,梗起脖子道:「我早說過!非是我等鋪張靡費,實乃吳記售價過低!縱使倍增,也未必能賺回本錢!「
李憲睨他一眼,不予置評。
他對庖廚之道一竅不通,但郭慶執掌尚食十餘載,縱有懈怠,手藝終是頂尖,想來不至於妄言。
然此事本不足奇。宮向市井采買,底下人常以科索之名強令進獻,吳掌櫃隻是尋常百姓,不敢賺官家的錢再正常不過了。
李憲但求差事圓滿,無意昧下這點差價,他至多克扣半份鹵味罷了。
遂不再多言,懷揣著剩下的半份鹵味,徑往禁中孝敬張供奉。
坤寧殿內,開爐排當即將開宴。
趙禎與曹皇後落座主位,眾妃嬪依序分坐兩邊,趙希蘊仍居末席。
排當雖然比較正式,須遵循初坐再坐之儀,間有歌舞助興,但到底是家宴,宴飲談笑,閑話家常,氣氛頗為和樂。
酒過初巡,趙禎說道:「坊間有一食肆,其所烹鹵味甚佳,我遣人買了些回來。「
不待官家吩咐內侍呈菜,曹皇後已含笑相詢:「官家所言,可是吳記川飯的鹵味?「
趙禎一怔:「聖人何以知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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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皇後笑道:「上回賜酺,蘊兒已分饗諸宮。」
「如此說來,汝等皆已嚐過此味?「
眾皆稱是。
趙禎佯作遺憾之色:「我隻道備下一味驚喜,不料竟教蘊兒拔得頭籌,真乃父女同心啊!」
眾皆莞爾。
趙希蘊冷不丁道:「爹爹若能請來吳掌櫃,那才叫驚喜哩!「
「胡鬧!」趙禎微微肅容,「後宮廚事,豈可延請市井庖廚執掌?」
這話並不準確。
由於禦廚隻對官家負責,後宮嬪妃的飲食隻能自行安排,要讓手藝出眾的內侍和宮女來做,要便自掏腰包從宮外雇請廚娘。
換言之,後宮廚事離不開市井庖廚,隻是不能延請廚男。
「孩兒並非此意。」趙希蘊解釋,「爹爹有所不知,吳掌櫃特製了一輛餐車,自號無名氏,常驅車至京中各處設攤。何不請其駕車至宮門前擺一回攤?如此一來,我等不出禁中,亦可品嚐美味。「
「哦?」趙禎興致頓生,「此事我竟不曉,你久居深宮,又是從何得知?「
不待女兒回答,苗淑儀搶先道:「蘊兒最是貪嘴,常遣內侍出宮采買市食,坊間流行的雜劇話本她亦了如指掌,哪有半點閨儀?妾身是管她不住,還望官家嚴加訓誡!「
趙禎輕歎:「她自幼便是如此,亦是我過於縱容之故。「
略一停頓,對女兒諄諄教誨:「汝母所言甚是。你將為人婦,更是天家獨女,理應為天下女子儀範,謹言慎行——」
趙希蘊垂首不應。
她不想在節宴上爭執,隻悄聲嘀咕一句:「但能換個駙馬,另擇良配,孩兒什都願意做——」
教誨歸教誨,趙希蘊的提議確令趙禎心動了。
隻不過,一來他年事漸高,年初又生一場大病,記性大不如前;二來,平日政務纏身,無暇顧及此等瑣事。
故而,排當宴後,便將此事忘了。
直到數日後的夜,趙禎忽感饑餓,惦記著吳記的鹵味,這才想起女兒的建言,遂囑咐張茂則:「遣人詢問吳掌櫃平素幾時出攤,若得其便,可邀其駕車入宮門設攤。「
末了不忘叮囑一句:「莫擾其正常營生。「
還和以前一樣,吳銘將夜市交由三位廚娘操持,他自己則叫上張關索,兩人駕著餐車滿東京擺攤。
轉眼兩天過去。
現代的10月31日,晚上。
待最後一個客人離店,吳銘著手核算川味飯館十月的總帳,本月的營收與九月相當,
八萬多。
但由於吳記川飯開了雅間,包括海鮮在內的許多食材都在現代采買,因此成本變高,
利潤有所降低,僅六萬出頭。
一如既往地給老爸發去六千工資,又給老媽包了個大紅包,算作她和老爺子幫閑的酬勞。
走個過場罷了,本質上仍是左手倒右手。
用老媽的話說:「這些錢我替你存著,等你娶媳婦時用。「
吳銘倒不急著談婚論嫁,尚未立業,何以家為?
但錢存起來確有用處。
川味飯館終究是家蒼蠅館子,想要做成千年老字號,遲早是要遷店的,以後有的是花錢的地方。
「子厚兄!」呂大鈞輕叩房門,「早飯已備妥!」
「來也!」
張載推門而出。
他離鄉後,先至京兆府,與呂大鈞等數位同科舉子匯合,結伴上路。過華州陝州,
入京西北路,經澠池新安,抵西京河南府。
恰逢朱光庭等數名河南府舉子欲赴京應試,遂同行。
一路饑餐渴飲,夜住曉行,赴京士子越聚越眾。眾人跋涉二十餘日,終於抵達中牟,
東京在望矣!
當此之時,天下舉子如百川匯海,輻輳京師。沿途邸店無不客滿,房價也較平日漲了一倍不止。
張載此行隻帶了一名親隨,入住時店已不剩多少客房。他並非貪圖享樂之人,主仆二人便在梢間湊合了一宿。
此刻剛過四更,殘月猶高懸天際,客店內外已是一片忙碌景象。灶房火光正盛,釜鑊熱氣蒸騰;院中騾馬嘶鳴,夥計正添草加料;廊下舉子束裝,仆役負篋提囊——
按慣例,邸店不供膳食,旅客如欲填飽饑腸,可借店家提供的器具自行炊煮,這種旅途自炊稱作「打火」,這類邸店也叫「打火店」。
同行人中,張載與呂大鈞最為投契。
呂大鈞乃京兆府藍田呂氏子弟,他的兩個兄長早已登科及第。呂家雖非顯赫門庭,但較之張載家境,無疑優渥許多。
呂大鈞十分景仰張載的才學,這一路行來,多有關照。
兩人匆匆吃了些菜羹炊餅,即刻收拾行裝啟程。
天光未明,一眾青衿士子手跺足,踏著滿地寒霜,走過足跡零亂的板橋,身後傳來查杳的雞唱。
旅途雖苦,幸而已近京畿,人煙越發稠密,邸店林立,商鋪櫛比,道路越發開闊平坦。
又行一日,東京巍峨的城牆已遙遙在望。
時隔近三十年,張載再次踏足京師。
一行人由南熏門進城,沿兩側禦廊往北,但見人流如織,商鋪夾道,車馬塞途。人語喧闐,市聲鼎沸,繁華更勝幼時記憶。
呂大鈞出言相詢:「子厚兄欲投何處?」
「當尋一邸店棲身。」
三十多年前,張載的父親張迪曾在朝為官,後出知地方,流轉多地,京中已無相熟的族親可以投奔。
呂大鈞誠摯相邀:「某有數位叔伯在京寓居,正欲往投。兄若無落腳處,何不同往?
'
張載謝而婉拒:「某性喜清靜,恐擾尊親雅居,和叔厚意,心領了。「
呂大鈞知其性情,亦不強求,隻道:「呂某對京師各處還算熟悉,且先為兄長安頓,
再訪親眷不遲。」
「如此,便有勞和叔。「
宋代的旅店客舍,依其性質可分為官營與私營。官營主要有兩種:一是分布在京城與各大州府的邸店;二是分布在全國交通幹道上,提供過往官方人員住宿的驛舍和遞鋪。
東京城,單是官營的住房便多達二萬六千間,私營客店更是不計其數。
這是一門極賺錢的生意,不僅有權勢的達官豪紳紛紛投資旅店業,開國宰相趙普便「營邸店,奪民利」,連素來清淨的寺廟道觀也摻和進來,且能享受免稅的優待。
時值舉子雲集,京中邸店寺院無不坐地起價,位於繁華地段和交通要道的邸店尤甚。
念及張載囊中不豐,呂大鈞引其至朱雀門外一邸店。此處不算太偏,然房價較廉。
安頓停當,呂大鈞拱手道:「某且去拜謁尊長。此間距狀元樓不遠,晚間當邀兄共赴狀元樓,以饗口腹。「
張載頷首稱善,他曾聽弟弟提及,凡入京舉子,第一頓飯多在狀元樓享用,討個好彩頭。
然而,呂大鈞話音剛落,一旁忽有人接話:「諸君可是初至京師?如今誰還去狀元樓用飯?宴飲首選,自是吳記川飯!「
張載呂大鈞轉頭看去,見是一陌生士子,不禁愕然。
對方叉手行禮:「小生梁燾,亦是今科舉子。未請教?「
張呂立刻還禮通名。
呂大鈞奇道:「吳記川飯是哪一家?恕某孤陋,此前從未聽聞。「
梁燾笑道:「吳記乃五月間開張的新店,聽聞今秋開封府試,在其店用飯的考生,
足有半數中舉!若能飲得一碗及第粥,吃得一尾鯉躍龍門,今科何愁不中?「
ps:這章略短,明天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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