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冰糖葫蘆
今年的秋天似乎特別短暫,國慶期間吳銘還穿單衣,這才過去半個月,晚上睡覺就要蓋棉被了。
不止現代,到了九月下旬,東京亦驟然轉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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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間百姓紛紛添置冬衣囤積柴炭。街衢巷陌,售賣冥衣靴履席帽衣段的攤販處處可見一皆備十月一日寒衣節祭祖焚獻之用。
吳記川川飯的店員也已換上冬日的工作服。
李二郎孫福撫著厚實暖和的新衣,想起以往過冬,不過一件塞滿敗絮的舊襖,寒風一吹,透心徹骨。如今這仙家襖子,內填滿新絮,針腳細密,穿在身上暖意融融,手腳都活泛了!
不止李孫二人,張關索和孔三傳也有冬衣。
四人自是感激涕零。市麵一件厚實的襖子索價不菲,且質料遠不如吳掌櫃所賜。
吳銘不以為意,幾件衣服而已,不算什。四人穿著胸前皆印有「吳記川飯」字樣的衣物行走市井,便是活招牌。比起宣傳效果,這點投入可以忽略不計。
是夜,閉店打烊之際,吳銘照例發放工錢。
輪至李二郎時,他另取五貫:「自八月八日始,我每日為你存百文工錢,至今五十日整,合五貫足陌。今日一並結清,你且拿去置辦冬用祭物。」
李二郎既驚又喜,連聲道謝。積蓄創下生平新高!
吳銘正色叮囑:「切莫再拿去勾欄聽曲,白白賞給了藝伎。」
「斷然不會!」
李二郎答得斬釘截鐵。
九月間,劉師師來過好幾回,他每每殷勤問候,卻屢遭冷待,心中難免憤懣。
吳銘觀其神色,也不確定他是及時醒悟,還是由愛生恨。
無論怎樣,隻要不把錢浪費在「追星」上,便是好事一樁。
「往後照舊,日結五十文現錢,存百文。需用時,可向我支取。」
李二郎叉手應諾,領了工錢歡喜而去。
轉眼又至月底。
因賜酺盛會的引流,店近日來了不少新客,李二郎和孫福依照慣例將吳記旬休歇業的規矩告知,免不了又是一片哀歎:
「不可!俺明日正要攜妻兒來嚐鮮哩!」
「吳掌櫃端的不會經營!哪有旬日歇業的道理?」
「豈有此理!店不大,規矩恁多!」
新客抱怨間,熟客已出言相詢:「掌櫃的明日又有新安排?」
李二郎點頭稱是:「明日出攤。」
「何處?」
「清明坊。無有定處,隨行隨售。」
一眾熟客皆了然於心,那輛新奇餐車便是為此而製。
有人問:「賣哪些吃食?」
「與上回賜酺時相仿,另添一樣新品。」
聞得「新品」二字,眾人興致頓生。
家住城東者自是歡喜,住得遠的忙問詳細路徑,意欲「圍追堵截」。
隻可惜,吳銘尚未定下路線,也不打算定下。出門擺攤,賺錢不是目的,領略東京風物才是意義,自然是跟著感覺走。
廚房,謝清歡也在問同樣的問題:「師父,明日出攤,弟子可否同往?」
吳銘不答反問:「你覺得呢?」
「弟子以為,清明坊遠在城郊,應無大礙—」
「嗯?」
謝清歡邊說邊觀察師父神色,見其眉梢微挑,趕忙改口:「小心駛得萬年船,弟子還是留守為妥。」
話雖如此,麵上卻難掩失落之色。
她許久不曾參與吳記的「團建活動」,每回獨守空店,唯有蘿卜相伴,委實孤寂難耐。
吳銘見她小臉蔫蔫,心下也是不忍,想了想說:「你且安心在店練習雕花,過些時日,為師教你顛鍋。」
此言一出,謝清歡愁眉立展,喜笑顏開,大聲應「好」。
何雙雙和錦兒也相視而笑,吳掌櫃素來一視同仁,自然也會教她們。
吃過午飯,眾人著手籌備明日出攤的吃食。
謝清歡早瞧見那兩大袋紅果(即山楂),奇道:「師父,買這許多紅果,作何用處?
吳銘笑道:「今日教你一樣冬令小吃—冰糖葫蘆。」
冰糖葫蘆是冬季最流行的街頭小吃之一,起源於南宋紹熙年間,宋光宗的寵妃黃貴妃麵黃肌瘦,不思飲食,太醫以紅果配紅糖蒸製成藥膳,貴妃食後胃口大開。
後傳至民間,小販用竹簽串起山楂裹糖,即成冰糖葫蘆。
到了現代,冰糖葫蘆的原料早已不局限於山楂,草莓金桔小番茄等各種水果皆可入食,甚至可以往山楂塞各種餡料。
今天隻做基礎款。
吳銘挑選新鮮飽滿大小均勻的山楂,洗淨後去根去蒂。
取出竹簽,招呼眾人將晾乾的山楂每五顆一串穿好。
製作冰糖葫蘆並不難,有且隻有一個步驟:熬糖裹糖。不過這一步很吃火候,火候輕了,吃著粘牙容易化糖,火候大了顏色發深吃著發苦。
當然,熬糖屬於廚師的基本功,不止吳銘,三個廚娘在現代廚房曆練多日,也已掌握這一技能。
將糖和水倒入鍋中,熬煮至表麵不斷冒出細小密集的魚眼泡,糖漿變成淡金色,用筷子蘸一下糖漿,糖漿拉出細絲,遇冷即凝。
吳銘迅疾離火,將鍋稍傾。
取一串山楂,於糖漿中滾轉一周,掛上一層薄薄糖衣。
三個廚娘一看即會,另起一灶,三人輪流上陣,如法炮製。
不多時,便已全部備妥。
待冰糖葫蘆晾涼,先每人一串嚐嚐滋味,一口咬下,嘎脆不粘牙。
剩下的放冰箱冷藏。
忙忙碌碌又一日。
九月三十日,雖值旬休,吳銘仍早早到店,準備蛋烘糕的餡料。
今日出灘,目的地是清明坊王安石府邸。小七娘念叨多回,不能總以「下次一定」敷衍,是時候圓她心願。
吳銘記得,梅堯臣也住在那一帶,有些日子沒見老梅了,正好順道拜訪。
不多時,馬大娘駕著餐車而至。
何雙雙錦兒本欲同往,被吳銘勸退了。今日不售糖畫,有李二郎孫福足矣,人多反而礙手礙腳。
眾人將一應器具和吃食裝入餐車,隨後在謝清歡依依不舍地目光中離去。
直到車影消失於巷角,謝清歡方才收回目光,回屋取出換洗衣物,戴上兜帽,隨馬大娘去雙雙姐家洗澡不提。
卻說吳銘三人駕餐車往東駛離麥秸巷,自保康門進內城,一路北行,過相國寺橋,穿小甜水巷,進入一條開闊大道,這便是內城僅次於禦街的主幹道馬行街了。
馬行街臨近皇宮一帶尤為繁華,京師的三大瓦子瓦子中瓦子及桑家瓦子俱坐落於此,七十二正店中最負盛名的礬樓潘樓任店高陽正店等亦散落其間。
恰逢句休,街上遊人如織,車馬塞途,但見道旁彩樓歡門競相招展,綢緞莊香藥鋪金銀肆果子行—各色商鋪匾額高懸。
挑夫吆喝穿行,擔頭時新果品應季糕餅琳琅滿目;路岐人圈地獻藝,吐火吞劍傀儡戲法引得圍觀者陣陣喝彩。
李二郎原是閑漢出身,對京中各處再熟悉不過了,此時便充當向導,介紹沿途的景致。
「瞧!」他揚手一指,「那便是東京鼎鼎大名的白礬樓!」
吳銘舉目望去,但見五座樓宇遙遙相對,樓閣間以飛橋虹廊勾連,明暗相通,朱漆雕欄,氣勢恢宏。珠簾低垂,繡額招搖,簷角銅鈴隨風清響。樓下彩帛結歡門,駿馬香車盈門,進出者皆錦衣華服,顯貴雲集。
牛哇牛哇!
別家都是獨棟酒樓,礬樓竟是一座建築群!
如今尚且不是鼎盛時期,再過六十年,宣和年間,白礬樓經過重新翻修,將改名為豐樂樓。屆時,登上礬樓西樓頂層,皇宮的情形便一覽無遺,盡管後來被禁止客人登臨跳望,其盛況空前,可見一斑。
三人駕著造型奇特的餐車穿行鬧市,所過之處,行人無不側目。
行至京中最繁華的地段,忽聞一聲高呼:
「吳掌櫃!你果真走這條路!某等在此恭候多時矣!」
數名熟客自人叢中擠出,圍攏車前。
吳銘隻得靠邊停車。
然此間寸土寸金,附近早已不剩攤位,唯見一家茶肆門前尚餘空地。
「二郎孫福,你二人在此看車,不要走動。」
吳銘吩咐一聲,獨自朝那家茶肆走去,打算使些銀錢,賃其店前寶地一用。
肆內座無虛席,門口尤擠,眾人簇擁一團,不似吃茶,倒似看戲。
走近一瞧,方見一清瘦說書人立於案後,正口沫橫飛:
「—十日前的賜酺盛會,諸位看官可曾躬逢其盛?諸位可知,那無名氏亦在受邀之列?」
「自然知曉!」
「俺還買了個蛋烘糕哩!那滋味,皇帝老兒不及俺!」
眾皆哄笑出聲。
「???」
吳銘一怔:咋還有我的事呢?
「諸位隻知其一,不知其二!」說書人啪地將醒木一拍,「賜酺宴後,尚有一段奇聞,且聽張某細細道來!」
吳銘頓生好奇,駐足人堆後,且聞其詳。
眾皆安靜下來,那說書人拿個架勢,娓娓道:
「話說賜黼宴上,無名氏妙手獻金龍,趙官家大悅賜銀帛。那吳記川飯自此名聲大噪,引得京中無數達官貴人,爭往那麥秸巷中鑽!」
說書人拖長調門:「可這無名氏啊,生性淡泊,癡迷庖廚技藝,不慕朱門富貴。他那吳記川川飯,不過陋巷小店一間,哪容得下恁多食客?遂立下三條規矩。」
「其一,凡店中食客,不問何人,皆排號入內。」
「其二,店內熱菜,千金難求,概不外帶。」
「其三,每逢句休,雷打不動,閉門謝客!」
「奇哉怪也!」立有看客接茬,「此等規矩,聞所未聞!」
「是極!」說書人醒木再拍,「莫說尋常食肆,便是那礬樓潘樓,也巴不得客以雲來,晝夜不歇!豈有自斷財路之理?」
「正是此理!」
眾看客紛紛點頭。
又有人問:「當真說到做到?便是王公貴胄登門,也要守這些規矩?」
「豈止王公貴胄!」說書人聲量陡然拔高,「便是官家親臨,也不例外!」
眾皆翹首以待下文,他卻忽地收聲,捂喉乾咳:「唉,近日嗓幹喉澀—還望諸位看官賞幾個茶錢,容某潤潤喉,再續下回分解!」
丁零當啷!
正值高潮部分,豈可斷章?!
眾看客紛紛解囊,銅錢立如雨點般落入案頭托盤。
說書人見盤中頃刻便積起數十個銅板,不禁喜上眉梢。
這《無名氏傳奇》是張鐵嘴近日新編的本子,第一回《無名氏巧獻金龍》反響極佳,
甫一開講便贏得滿堂彩,遂連夜寫出第二回《官家召來不登殿》。
今日初講,勢頭竟似更盛,遠超過往任何一個本子!
他已經在考慮是否為該係列出個前傳。
不,不必考慮了,前傳非出不可!
他寫本不喜憑空捏造,戲說不是胡說,改編不是亂編,《無名氏傳奇》前兩回的內容,或是他親眼所見,或是他尋人打問,皆有所本。
若要寫前傳,也是一樣。
那吳記川川飯,他去過幾回,店中菜肴,滋味委實妙絕。隻可惜,他與吳掌櫃始終緣慳一麵。
張鐵嘴打定主意,明日定要去尋那吳掌櫃好生討教一番—
他裝模作樣地呷口粗茶,提氣續道:「卻說官家得獻祥瑞,龍顏大悅,翌日便遣心腹內侍,直奔麥秸巷中」
吳銘聽人大侃自己軼事,心頭暗爽。
這說書人倒非全然杜撰,內侍采買官家宣召確有其事,隻是在細節上添油加醋,誇大其詞罷了。
一段說罷,醒木收煞:
「這正是:
金龍獻瑞動天顏,二百禦廚難比肩。
官家召來不登殿,自稱臣是灶神仙!」
「好!」
滿堂彩聲雷動,叫好不止!
張鐵嘴滿麵紅光,托起錢盤環場討要賞錢:「列位看官!江湖討飯,全仗貴人幫襯!
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下回分解更精彩—」
話音未落,隻聽「當」一聲巨響,一大串錢落進應聲落入盤中!
張鐵嘴隻覺手腕猛沉,險脫了手!
定睛一瞧,竟賞了足足一陌!
他狂喜抬頭:「謝官人豪賞聲音卻夏然而止。
隻見賞錢者魁梧如鐵塔,衣衫乍看尋常,細觀胸前,赫然繡著四個大字:吳記川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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