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6章 啞木的秘密(下)
青年聞言,眼中精光暴漲,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猛虎。
「老牛鼻子!」他聲音陡然拔高:「你懂什霸道?我這無回槍,槍出無回,一往無前!管他萬千變化,我自一槍破之!自成聖以來,敗在我手下的妖聖足足有五位,憑的就是這股無匹的霸意!」
「喲,你這厲害,怎走不出無相奪魄陣?還被青丘狐族的老妖婦戲弄?」老道似笑非笑。
「你!」
青年似乎被戳中了痛處,一時間臉色漲紅,卻又想不出反駁之語。
「正所謂剛不可久,柔不可守,天地之道,陰陽相濟!」
老道士說話的同時,枯瘦的手指在虛空中輕點,指尖道韻流轉,仿佛在勾勒天地至理。
「汝之槍道,一味求剛求霸,勢若雷霆動八荒,勁如江海凝清光。然雷霆易竭,江海終涸。汝之剛猛,實乃無根之木,無水之萍……剛猛過甚則失其韌,霸道太烈則損其真,此非槍道,乃取死之道也!」
這一番話,字字珠璣,如同洪鍾大呂敲在青年心頭。
他眼中怒火漸消,狂放不羈的神色也收斂了幾分,但心中兀自不服,皺眉道:「哼,老頭不像道士,倒像個教書先生,說起話來頭頭是道,就不知這手上功夫如何?」
顯然,在他心中,這「打一架」的執念還是占了上風。
「,空有資質,不識大道玄機,終究枉然!」老道連連搖頭,似乎不願與他動手。
「少說廢話,你到底應不應戰!」青年槍尖抬起,直指老道。
老道士看著他這副「道理我聽了,但架還是要打」的執拗模樣,非但不惱,反而撫須笑了起來。
「……」
笑聲在空曠的草地上回蕩,帶著幾分戲謔與了然,「你這小子,是我見過最不像妖聖的妖聖,和地痞無賴沒有區別!」
頓了頓,又道:「罷了,別說老道不給你機會,若你能跟得上我,老道可以考慮指點你幾招。」
話音未落,老道士的身影已然變得模糊。
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沒有撕裂空間的遁光,他就那隨意地向前踏出一步。
一步踏出,所有氣息都消失不見,仿佛世上根本就不存在這個人!
青年瞳孔驟然收縮!
他自忖天資絕豔,區區一千五百年便已成聖,這一路高歌猛進,同階之中沒有敵手,成聖之後便覺天下無敵,挑戰各路高手,卻從沒有見過像老道這樣詭異的修士。
「此人到底是何方神聖?」青年臉色肅然。
他隻沉吟片刻,眼中就露出了堅定之色:「哼!不管你誰,我一定要看看你的手段!」
說完,將長槍扛在肩上,手中法訣一掐,瞬間化作一道碧綠霞光,向遠處疾馳而去。
……
這段景象到這就戛然而止,似乎受到什幹擾,導致梁言的視線一片模糊。
他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心中有些驚疑不定。
「這老道和扛槍青年是誰?為何在啞木中會有這一段畫麵?竹林中的扭曲怪物和他們又有什關係?」
這一係列疑惑出現在心頭,催促著梁言將神識沉浸其中,想要追尋更多的答案。
漸漸的,眼前景象再度清晰了起來。
天穹晦暗,濁雲低垂,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焦糊與血腥之氣。
焦土中央,那團由無數殘肢斷臂縫合而成的血肉怪物,此刻被一杆烏沉沉的古樸長槍狠狠貫穿!
槍身大半沒入其蠕動的軀體,槍尖透出,深深釘入下方堅硬的地麵,槍尾兀自嗡嗡震顫。
怪物瘋狂掙紮,無數張痛苦麵孔無聲嘶嚎,粘稠汙血從撕裂的創口汩汩湧出,浸染了大片焦土。
然而那長槍蘊含著一股沛然莫禦的霸道偉力,仿佛定海神針,任憑怪物如何翻騰,始終無法掙脫分毫,隻攪得血泥四濺,腥氣更濃!
長槍的主人——那身著青衫的男子,此刻就站在不遠處。
他身上的青衫多處撕裂,露出底下深淺不一的傷口,有些深可見骨,皮肉翻卷處殘留著汙濁的暗紅痕跡,顯然是被怪物的汙穢之力所侵蝕。
老道士就站在青年側後方幾步之遙,衣袂飄飄,纖塵不染。
他的目光先是在那怪物身上停留了片刻,隨即又投向遠處晦暗的天穹,眉頭緊鎖,仿佛在思考什棘手的問題。
短暫的寂靜被青年沙啞的聲音打破。
「老先生……」他開口,聲音少了幾分之前的張揚,多了幾分發自肺腑的敬重,「這到底是什鬼東西?我闖蕩妖界這多年,大小秘境也去過不少,從未見過如此詭異邪物!它身上那股怨毒邪氣……就算是聖氣都無法抹除!」
老道士聽後,緩緩收回望向天際的目光。
他並未回答青年的問題,而是獨自沉吟,眼中露出了一絲罕見的困惑,自言自語道:
「不應該啊!不應該啊……為什妖族和人族的區別這大?難道我之前的設想都是錯誤的?」
青年聽他連道兩聲「不應該」,臉色更加疑惑:「老先生,你是發現了什嗎?」
道人終於回過神來,那一絲罕見的困惑瞬間被隱藏。
他的目光又重新落在青年的身上,眼中竟露出一絲讚許之色。
「你小子表現得不錯,能在這汙穢邪力的侵蝕下保持本心,更以一股霸絕的槍意將其貫穿,倒是讓老道有些意外了。」
青年微微一怔。
他沒想到,這一路上對自己嫌棄不已的老道,居然還會有誇讚自己的時候……
青年強撐著挺直腰背,咧嘴想笑,卻牽動了傷口,疼得「嘶」了一聲。
「莫要得意。」
老道士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能跟上老道的腳步,又憑一己之力釘死此獠,算你勉強過關,老道可以指點你幾手。」
「當真?!」
青年聞言,眼中爆射出灼熱的光芒,仿佛那一身傷痕都不存在了。
「前輩在上,請受……」
說話的同時,雙膝一彎,就要拜倒在道人麵前。
然而,他的膝蓋尚未落地,一股柔和的無形之力已然拂來,穩穩托住了他的身體,讓他無論如何也拜不下去。
老道擺擺手:「不必拜我,老道非你之師,你亦非老道之徒。此間相遇,不過緣法使然……我在妖族不會逗留太久,能學到多少,就看你的悟性了。」
「晚輩明白。」青年站直了身子。
「不過,在此之前……」
老道的目光又看向了那被釘在地上的血肉怪物。
他徒步走去,道袍下擺拂過汙濁粘稠的血泥,卻未沾染半分汙穢。
「這東西,殺不死。」老道聲音低沉。
「殺不死?」青年眉頭一挑,臉上露出不服氣的表情,「我這一槍無回,連聖者本源都能磨滅!它……」
「磨滅的隻是其當前顯化的形。」
老道打斷他,指尖輕輕一點,半空中竟出現了一抹扭曲的猩紅。
「看,這才是它的根,植根於此方天地,你在此地斬它一次,不過是打散了它的形,用不了多久,它就會在另一處血沼中重生。」
青年臉色微變:「照您這說,難道就沒有辦法將它斬殺嗎?」
「倒也不是沒有,不過不是現在,而是以後。」
「以後?」青年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老先生的意思是……封禁?」
「不錯,以結界將它與此方天地隔離,經曆漫長歲月,其內蘊含的本源之力便會因得不到補充而逐漸枯竭,屆時便可以將其徹底斬殺,永絕後患。」
「原來如此!」
青年點了點頭,緊接著又笑道:「老先生,正好我前不久獨創了一門陣法,名為青冥鎖界圖,用來封印此物應該綽綽有餘!」
老道微微一笑:「也好,就由你來吧。」
青年沒有猶豫,手中長槍猛地向腳下焦土一插!
轟!
烏沉沉的槍杆爆發出刺目的碧光,仿佛一株神木驟然紮根大地!無數道翠綠靈紋以槍杆為中心,如同活物般急速蔓延,瞬間就覆蓋了整片血沼焦土。
靈紋所過之處,大地深處傳來沉悶的巨響,緊接著無數嫩芽破土而出。
眨眼間,一片蒼翠欲滴的竹林憑空出現!
每一根巨竹都高達百丈,通體碧綠如玉,竹節分明,散發著古老而堅韌的氣息。
這些竹子氣息相連,生生不息,構成了一幅玄奧無比的陣圖。原本汙穢混亂的氣息被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磅浩瀚的乙木之氣!
「好一個青冥鎖界圖!」
老道士在旁負手而立,眼中露出難得的讚許之色。
青年聽到讚譽,嘴角微微上揚,但片刻後又蹙眉道:「隻是……這消磨的時日恐怕要以萬載計。其間若被外力所擾,或是此獠積蓄力量衝破一絲縫隙……」
「無妨。」老道士淡然一笑,目光掃過周圍蒼翠挺拔的巨竹,「天地萬物,相生相克。此陣既以青竹為基,那便再添些守陣之靈吧。」
他伸出枯瘦的手指,隨意地向空中一招。
那間,無數片竹葉從半空中落下,打著旋兒向他掌心匯聚而來。
老道士五指虛握,掌心道韻流轉,如同蘊藏著一方微縮的宇宙星河。點點銀芒從他指縫間逸散而出,融入那團旋轉的翠葉之中……
錚!錚!錚!
清越的劍鳴聲接連響起!
轉眼之間,數十名身著素白古衫身姿挺拔如劍的身影便靜靜懸浮於老道士身前。
他們的麵容模糊不清,唯有一雙眼眸銀芒閃動,周身散發著純粹而淩厲的劍意!
「去。」
老道士袖袍輕拂,這些劍傀便化作數十道素白流光,悄無聲息地融入竹林深處。
「待它本源消磨殆盡之時,這些劍傀自會感應,屆時將合力將其斬殺。」
「老先生的手段果然神妙。」青年讚歎了一聲,隨即又問道:「接下來我們去哪?」
「去哪……」
老道士重複了他的問題,目光看向遠方,喃喃道:「就去看看此處的源頭吧,老道也很好奇,我之前的猜測到底是對是錯?」
……
景象到此戛然而止。
梁言隻覺神魂猛地一沉,那股沉重的氣息和眼前的畫麵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天旋地轉的感覺再次襲來。
沒過多久,他的意識又回到了體內。
放眼望去,焦黑的血沼散落的劍傀殘骸乾涸的土地……熟悉的竹林景象再次映入眼簾。
蘇睿和蘇小狐正站在不遠處,關切地望著他。
「寧道友?你方才……似乎有些失神,沒事吧?」蘇睿問道。
梁言目光一閃,將眼底的驚疑盡數斂去,麵色如常道:「無事,隻不過催動此物時,感應到其中蘊含的一絲古老道蘊,略有所得罷了。」
他語氣平淡,仿佛剛才那短暫的失神真的隻是一次尋常感悟。
「對了,蘇道友剛才也將法力注入其中,可有什發現嗎?」梁言看似漫不經心地問道。
蘇睿眉頭微皺:「這正是妾身覺得奇怪的地方,明明此物道蘊非凡,可我注入法力之後卻沒有半點反應,仿佛隻是一截尋常的樹枝。」
梁言聽後,露出一絲沉吟之色。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啞木」,隻覺觸感冰涼,古樸依舊,仿佛剛才那段奇妙的景象隻是一場幻境。
但他心中清楚,那絕非虛幻!
老道士與青衫青年的對話,血沼怪物被長槍釘穿的景象……一切都帶著難以言喻的真實感,如同跨越了無盡歲月長河投射而來的殘影。
「剛才看到的景象,應該是當年發生在這的事情……」
梁言在心中暗暗忖道:「那青衫男子是這片竹林法陣的布陣者,血肉怪物就是被他親手封印,至於竹林中的劍傀,則是那道人的手筆。」
「居然以一人之力就打敗了那怪物……有此等實力,絕不是籍籍無名之輩!縱使相隔悠長歲月,也應該留下名號才對。」
想到這,梁言心中一動,立刻傳音問道:「樹靈前輩,您對這青冥鎖界圖如此熟悉,可知道此陣的創立者是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