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你好，1989

    傍晚。

    楊馬村，葛家。

    馬招娣看了看牆上的鍾表，已經六點多了，嘴嘀咕道：「都這個點了，今兒個怎還不來？」

    她心有些不安，裹上外套出了屋。外麵的天已經黑了，她心更不踏實，打開院門往遠處瞅，依舊看不到丈夫的身影。

    她和葛青山是去年秋天結婚的，婚後小兩口就搬出來住了，感情很好。

    吹來一陣北風，馬招娣凍得直縮脖子，又忍不住了腳，但依舊不願意回屋。

    她著腳往遠處看，見到一輛自行車奔著家的方向來，心頓時鬆了一口氣一一終於回來了。

    她往前迎了幾步，問道：「青山，咋這晚才回來？」

    「我回來的還算早呢，今個棚老熱鬧了，要不是怕你擔心，我都想留在那過夜了。」見到媳婦凍得臉頰通紅，葛青山有些心疼：「媳婦，你怎在這站著？多冷啊，趕緊回屋去。」

    夫妻倆推著車進了院，馬招娣關好院門，看到丈夫自行車後麵馱著大包小包的，忍不住問：「你這是拿的什？」

    「都是好東西。」葛青山嘿嘿一笑，「今個二表哥也回來了，拉了半車的東西，說是給我們發的新年福利。」

    「這算什新年呀，發這些東西！」在馬招娣的印象，過農曆年才算是新年。

    葛青山將自行車停穩，一邊搬東西一邊說：「有四斤牛肉四斤豬肉一袋米一袋麵一塊豬板油，還有兩條魚。這些東西都夠咱們吃到過年了。」

    「這多過年也吃不完。」馬招娣砸吧砸吧嘴：「大家都有嗎？還是隻給親戚發了？」

    「隻要長期幹活的都有，比我們去的晚的林小虎和村的民兵都發了，你是沒瞧見，

    可把他們樂壞了。」葛青山將東西搬進屋，叮囑道，「媳婦，給我留二斤豬肉和一條魚，

    回頭我帶去大棚吃。大家在一塊搭夥吃飯，隔三差五的都會帶東西，我也不好老是白吃。」

    「行，你說了算。你去洗洗，我把飯從鍋端出來。」馬招娣也是個麻利人，沒結婚前也是幹慣了活的，不一會功夫就把晚飯準備好了。

    葛青山坐在桌旁，擼起袖子：「媳婦，把散酒拿出來，明兒個就是新年，咱倆今天也喝一杯。」

    馬招娣並沒有掃興，拿出一桶散酒，給他倒了一杯，自己倒了小半杯。

    葛青山象徵性地跟媳婦碰碰杯，而後一口乾了。辛辣的酒水下肚，驅散了一路的寒氣，舒坦。

    葛青山就著菜，吃了幾口二合麵的饅頭，肚子有了東西，才說道：「媳婦，你在家也是一個人，要不跟我一塊去大棚幹活吧？那麵也暖和，大姨和堂姐整天都在那，也不怕沒伴，說說笑笑熱鬧看呢。」

    馬招娣有些心動。堂姐從小就照顧她，自打堂姐嫁到大營村，姐妹倆才見麵少了。不過，她又有些猶豫道：「你和爹都在那幹活，我再去了會不會不好？」

    葛青山嚼了幾下，咽下嘴的饅頭：「瞅著吧，我估摸咱爹幹不了多久了。」

    「為啥？好端端的他為啥不幹？」馬招娣異道。這又是工錢又是獎金又是福利的，去哪找這好的事？如果不是有這層親戚關係，哪輪得到她家？

    「前兩天大姨去了你家，發現了咱娘懷孕的事。大姨將事情告訴了大舅，把大舅給氣壞了，拿著鐵鍬要揍咱爸，幸好讓姨夫給攔住了。」

    馬招娣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她娘懷孕這事讓她在丈夫麵前都有些抬不起頭國家已經明確了一胎政策，他們家已經有三閨女了，結果她娘又懷上了。這要是被村知道，她真不敢想。而且，她娘的年紀都這大了，萬一有個好歲，以後可怎辦她換了話題：「我爹要是不幹了，你還幹嗎？」

    「肯定要幹啊！咱家親戚又不是從你爹那論。二表哥有本事又大方，隻要他肯收我，我肯定會繼續幹。」葛青山輕歎了一聲。作為女婿，他也不好說老丈人。

    但有些事，他看得很清楚：老丈人就算不去李家幹活，那也是為了丈母娘肚子的老四。

    說白了，就是在拚兒子，他這個女婿跟著能落什好？

    「先吃飯吧，這事回頭再說。」馬招娣終止了這個話題，心莫名地有些煩躁。

    1989年1月1日。

    大營村，11號大棚。

    趙鐵柱起床後，用昨晚暖壺剩的熱水洗了洗臉，整個人精神了不少。

    他端著水盆將洗臉水倒在大棚外麵，狗窩的大黃也被驚動了，從狗窩爬起來，伸了個懶腰。

    大黃的一窩崽子都留下了，除了金子去了京城，其他的都在地看大棚。現在新建的大棚多了，趙鐵柱也不回家了。家也沒其他人，就把大黃帶到了地，在大棚吃，在大棚住，倒也熱鬧。

    往年，趙鐵柱最討厭過年過節，一到這時候，他都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隻能看著旁人一家團聚，心很不是滋味。

    但今年不一樣。

    昨個晚上，李哲說要過跨年。一開始趙鐵柱還不明白是啥意思，後來李哲簡單說了一下，他才明白，就像過年時的守歲一樣。

    昨天晚上大棚聚了一群人，李哲搬了兩箱汾酒放在大棚。除了他們這些幹活的自己人，村支書和幾個不用值夜的民兵也來了。大家吃吃喝喝，有說有笑，聚到淩晨1點才散席。

    趙鐵柱回到大棚，帶著酒勁倒頭就睡，這一覺就睡到了現在。不遠處的大棚，李誌強也起床了，跟他打了一聲招呼，趙鐵柱也笑著回應。雖說大棚的條件差點，但可比自己家熱鬧多了。

    今兒個是元旦，但大棚的活不能停。趙鐵柱吃完早飯，就和李誌強一起給新建的大棚的黃瓜秧子搭架。

    吃了午飯，又按照李哲的要求，給1617號大棚的蔬菜打藥。忙活到下午三點多鍾才閑下來。

    不遠處，李誌強向他招手：「柱子，二叔召集大家夥過去哩。」

    趙鐵柱問道：「哲哥叫咱們啥事？」

    李誌強笑道：「好事！要發上個月的工資了！」

    「嘴，今兒個才一號就發工資啊？」

    「今兒個不是陽曆新年嗎？二叔說讓大家夥高興高興，工資就提前發了。早上二叔一直在大棚算工資，咱們趕緊過去吧，一會兒該叫名了。」

    3號大棚內。

    李哲坐在桌子旁。依舊和上次一樣，每次叫一個人進來領工資和獎金。

    第1個進來領工資的依舊是老李，他依舊是這個團隊的2號核心人物，李哲不在的時候也隻有他能鎮住場。給老李發獎金就隨意很多了，依舊是一箱汾酒。同時他還許諾老李，

    隻要好好幹，年底給他買一箱茅台。

    這可把老李激動壞了，之前李哲雖然也說給他買茅台，估計也就是買上一瓶嚐個味兒，但現在直接許諾給他買一箱，老李怎可能不努力？

    放在幾個月前，這是他做夢都不敢想的事兒，老李感覺渾身上下都充滿了幹勁。

    見到兒子揮手讓他出去，老李仿佛想到了什，臉色有些難看：「老二，你姨夫今天沒有來。你把他的工錢獎金給我吧，回頭我給他送過去。」

    其實，昨個李哲就注意到姨夫沒在，當時還有些納悶。後來從母親口中聽說了小姨懷孕的事兒，他才猛然想起這茬事兒。

    上輩子也有這回事兒，隻是李哲當時在廠打螺絲，對這事了解得並不是很清楚。等他從廠回來，老李又出事兒了，也沒心思管旁人家的事兒。

    這輩子即便知道了，但作為晚輩，他依舊不好多說什。

    每個人都有執著的一麵，都有求而不得的東西。

    老李離開後，其他人陸續進來領工資。工人的工資都一樣，每天5塊錢，但根據每個人的貢獻不同，獎金有高有低。

    這個月獎金最高的是朱益民和周青禾，朱益民是種植經驗豐富的菜農，李哲不在的時候，照顧大棚蔬菜也是以他為主，新一批蔬菜育苗也是由他負責的，有他在，李哲省心不少。

    周青禾負責種植平菇，她種出來的平菇不光賺錢了，還無私地將平菇種植技術交給了大家夥，發少了李哲都覺得不好意思。

    發完工人的工資，還有梁衛國的工資。他是司機，工資和獎金同樣不少。而且，他以前當過兵，有實戰經驗，關鍵時刻能起到不小的作用，上次被小辮兩人跟蹤，就是他發現的。

    最後是民兵的工資，民兵巡邏是村同意的，他們在村有一份補貼，在李哲這同樣還能拿一份錢。李哲親自發到他們手上，讓他們清楚地知道在給誰辦事兒。

    李哲現在一共建了十幾座大棚，光憑自家這點人，晚上守夜都是個問題，跟民兵搞好關係就很重要了。

    但再好的關係也需要利益維護，有了共同的利益，拿到了實惠，他們才會把守護大棚當成自己的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