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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50章 瘋了

    建業城的皇宮深處,丹爐的燥熱與深宮的陰冷氣息交織。

    孫權斜倚在禦榻上,眼窩深陷,瞳孔深處卻燃燒著丹藥帶來的虛妄之火,仿佛瞥見了蓬萊仙島的幻影,又仿佛有怒火在燃燒。

    常年的修仙,再加上磕致幻丹藥成癮,心智早已被侵蝕得混亂不堪,甚至讓他時常分不清現實與虛幻。

    岑昏如同一條無聲的影魅,把放著丹藥的玉盤輕輕地放在孫權的枕邊。

    他的聲音又輕又軟,卻字字如毒蛇吐信。

    「陛下英明!雖居深宮,卻對朝野那些心懷異誌逆臣洞若觀火,奴婢今日真是開了眼,得見神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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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權眼皮微微一跳,似乎被「神跡」二字觸動。

    岑昏立刻抓住這一絲反應,抬起頭,眼中閃爍著狂熱的光彩。

    他一反常態地抬頭,直視孫權那雙空洞鬼眼,仿佛在瞻仰神明。

    甚至刻意用上了最為親近的稱呼,繼續用充滿驚歎的語調說道:

    「奴婢鬥膽窺探天顏,頓時如醍醐灌頂!主上哪是深居宮中?主上的雙眼,怕不是早已超脫這宮牆束縛,巡遊四方,明察秋毫矣!」

    「想那些懷有異心之徒,自以為行事隱秘,卻是沒有想到,早已如觀火般映照在主上的心鏡之中,一言就道破了那些心懷異誌之輩!」

    孫權聞言,嘴角忍不住地露出一絲得意的微笑。

    「奴婢愚鈍,此刻方才醒悟,主上服食仙丹,乃是為了修煉仙眼啊!肉身雖在此間,神目已遍照江山!」

    聽到這個話,孫權空洞的眼中猛地爆出一團精光。

    丹藥帶來的幻覺與岑昏的話語讓他產生了虛幻的滿足感,乃至讓他有了某種不明所以的共鳴。

    現實與虛幻的交織中,回想起自己剛才飄忽思緒中,似乎確實閃過一些神遊天下的模糊片段:

    上有六龍回日之高標,下有衝波逆折之回川……

    青冥浩蕩不見底,日月照耀金銀台……

    霓為衣兮風為馬,雲之君兮紛紛而來下……

    此刻被岑昏一提醒,竟仿佛真的變成了自己神遊太虛的證據。

    對於一個沉迷修仙渴望超脫的昏聵君主來說,沒有什比「修成神通」更能讓他欣喜和自信的了。

    「想那朱據之流,對主上潛心修仙之事頗有微詞,四處傳言陛下沉迷修仙,不理朝政,長此以往,國將不國!此等悖逆之言,實乃對主上,對仙道的大不敬!」

    「朱據?」孫權渾濁的眼珠轉動了一下,丹藥雖讓他思緒遲緩,但丹藥的效力也放大了他所有的情緒。

    猜忌恐懼對長生的渴望以及對任何質疑者的憤怒,一下子就被點燃,又以最快的速度如火山般猛然噴發。

    混亂的記憶碎片在丹藥催化的腦海中不斷衝撞。

    某些記憶碎片漸漸變得清晰,最後連成了深刻的場麵:

    朱據率領一眾臣工,跪在白虎門下,不斷叩闕呼喊。(1357章)

    「悖逆!大不敬!」孫權猛地坐直身體,虛弱的身體因暴怒而劇烈顫抖,他死死抓住榻沿,指甲幾乎掐進木頭:

    「朕豈會不知?朕豈能不知!此逆臣……他是不是一直在宮外,在白虎門下,想要闖宮進諫?」

    這世上,誰都可以反對自己修仙,唯獨朱據不能!

    因為這修仙之書,就是他獻的!

    「主上果然已修成仙眼,神遊物外,明察萬!」

    岑昏臉上瞬間湧起無法抑製的近乎戰栗的崇拜之情,重重叩首,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

    「誠如主上所見,朱據等人屢次聚集於白虎門外,高聲喧嘩,美其名曰勸諫。」

    「昨日陛下入定清修時,他還想要叩闕入宮呢,老奴豈容得他打擾陛下清修,讓人把他趕走了。」

    「此等忤逆之舉,在老奴看來,根本心懷怨懟,欲驚擾聖駕,動搖國本啊!」

    「果然如此!哈哈……咳咳!很好,你做得很對,甚合朕意。」

    想像中的場景得到了岑昏的確定,孫權在冷笑中劇烈咳嗽,那扭曲的笑容混雜著一種病態的一切盡在掌握的滿足和得意。

    丹藥帶來的虛幻感知與岑昏的「證實」完美契合,讓他越發對自己「修成仙眼,透視宮外」的幻覺深信不疑。

    早已對孫權情緒變化熟悉無比的岑昏,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絕佳的時機,話鋒如同毒蛇般悄然轉向,語氣也從純粹的諂媚,過渡到一種帶著後怕與憤慨的「恍然大悟」:

    「但他朱據絕對想不到,天佑陛下,天佑大吳!主上仙眼已成,洞悉了其奸謀!隻是……隻是想起此事,奴婢此刻仍然後怕得心驚肉跳!」

    他適時地表現出恐懼,聲音壓低,仿佛在說出一個可怕的秘密:

    「不瞞主上,今日校事呂壹入宮密報,言及在朱據府中私庫中搜出違製甲胄時,老奴還曾暗自心驚,甚至一度以為……是呂壹行事酷烈,有意構陷功臣。」

    「可此刻,得見主上仙眼神通,老奴方才如夢初醒!那朱據為何有此舉動?正是與他近日勾結黨羽叩闕逼宮的行徑互為表!」

    「他自以為做事隱秘,卻是沒有想到,他在府中密會黨羽,沉湎酒色之時,所說的那些悖逆之言,其狼子野心,早已被主上這雙窺破天機的神目一覽無餘!」

    岑昏趁著孫權神智混亂,丹火亂竄之時,將誣告之詞一步一步地引導孫權對「神跡」的印證:

    「呂校書的奏報,不過是遲來的實證,恰好印證了主上早已於神遊之中洞悉一切罷了!此等欺天之徒,實乃自取滅亡!」

    「私藏兵甲」這四個字,像針一樣刺中了孫權因猜忌而極度敏感的神經。

    在白爵觀上看著朱據等人叩闕被氣得頭暈目眩的感覺再次襲來。

    「不錯……不錯!朕神遊太虛之時,便覺得白虎門下讓人眩目,原來是這逆臣的煞氣衝撞紫微。逆臣可知,朕已修得仙目,能窺破天機?」

    讓自己修仙的人是他,反對修仙的人也是他。

    他想幹什?

    幹什!

    「來人!來人!」

    殿外侍衛聞聲湧入。

    孫權雙目赤紅,指著宮門外,聲音尖厲得變了調:「速將朱據拿下!給朕拖去市曹,斬首示眾!」

    這幾年以來,陛下的性情越發偏激古怪,但稍有不順,動則殺人。

    雖說此時陛下詔令下得太過突兀違和,且還是要殺驃騎將軍,但侍衛也不敢稍有遲疑,連忙應喏領命出宮而去。

    原本夜色深沉,寂靜無人的建業禁街,頓時蹄聲密集如雷,甲胄碰撞之聲驟起,打破了夜的寧靜。

    而此時的驃騎將軍府邸,朱據猶然不知災難將至,正心事重重地躺在榻上,睜大了眼睛,看著虛空的黑暗。

    雖然困頓無比,但他卻怎也睡不著。

    這幾年來,丞相顧雍病逝,代丞相陸遜被氣死,然後接替陸遜當了一年丞相的步騭,也跟著去世。

    唯一能壓朱據一頭的政治對手大司馬全琮,也在去年逝世。

    朱據身為驃騎將軍,統領著吳國唯一一支騎兵,又是孫權的女婿,他就是最有可能,也是呼聲最高的丞相人選。

    事實上,孫權生病臥榻的這些日子,朝中有不少事,就是交給朱據來處理的。

    朱據肩上的重擔可想而知。

    這也是為什呂壹和岑昏為什要致朱據於死地的原因之一。

    誰擋在他們前麵,阻止他們竊取權柄,謀取私利,作威作福,誰就是他們的死敵。

    無論這個人是叫顧雍,還是叫陸遜,亦或者是朱據。

    就算是對太子,他們也曾暗中謀劃過。

    這個時候,隻聽見外麵管家急促地拍門呼喊:

    「將軍!不好了!快開門,出大事了!」

    朱據一個激靈,連忙翻身而起,隨意披了件外衣就出來:

    「出了什事?」

    管家有些語無倫次:

    「將,將軍,不,不好了……陛下,陛下派了虎賁,持有陛下手諭,言將軍……言將軍謀逆,要即刻鎖拿,誅殺將軍!」

    朱據麵色瞬間蒼白。

    他深知陛下這幾年性情大變,尤信讒言,卻未料到居然會對自己的突然起了殺心。

    更未想到過殺身之禍竟來得如此突然酷烈!

    他站立不穩,伸手扶住門框:「消息何來?」

    「是,是……」管家驚魂未定,還未曾把話說完整,身後就有人迫不及待上前,拱手急聲道,「將軍,某乃今夜宮值守的禁軍侍衛。」

    「方才親耳聽到岑昏對陛下進饞,言將軍私藏兵甲,陛下震怒,下詔要捉拿將軍,拖去市曹斬首示眾。」

    「隊率乃是將軍舊部,素知將軍忠義,不忍將軍被冤殺,趁夜黑無人看見,尋了機會,把某支了出來,讓某趕來報信。」

    「若有虛言,天打五雷轟!」

    發完誓,又語氣激動地勸說道:「將軍,抓拿將軍的虎賁最多一刻隨後就到,快逃吧!」

    朱據聞言,再也支撐不住,身體靠著門框頓坐到地上。

    私藏兵甲?

    昨日校事府的人突然持著詔令上門,言及有人揭發自己府上藏有違製甲胄。

    最後校事府的人在府上庫藏某個櫃子翻出鐵甲騎軍所用的兵甲。

    想到此事,朱據的身體就開始劇烈顫抖起來。

    這是栽贓陷害,這絕對是蓄謀已久的栽贓陷害!

    偏偏他還無從辯解。

    因為這櫃子,是宮的小黃門送到自己府上的。

    送來的時候還特意吩咐,說這是陛下命人搜羅而來的煉丹藥材,需要借將軍殺伐之氣煉化煞氣。

    對此,朱據不敢違抗,他甚至連動一下那個櫃子的念頭都沒有。

    因為隻有他知道,陛下如此沉迷修仙煉丹,有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自己從漢國那得到了《滇國蟲穀》及煉丹書。

    這個秘密,天下隻有他和陛下知道。

    事到如今,雖然朱據隱隱覺得這兩本書有些不對勁,但這個念頭除了讓他在夜時常做惡夢,卻是更讓他對此事守口如瓶,連半個字也不敢對他人說起。

    因為他知道,一旦說出去,被第三個人知曉,那就會變成足以摧毀整個朱府,乃至吳郡朱氏的驚濤駭浪。

    可誰會料到,那櫃子,收的不是藥材,而是甲胄!

    朱據已經沒有時間去想誰會這大膽,竟然敢假借詔令陷害自己。

    當時他就以最快的速度,前去叩闕請見,想要對陛下喊冤,洗清身上的冤屈,最後卻是被趕了回來,宮還傳來了口諭,讓自己在府上禁足。

    這已經是自己第二次被禁足了——前一次是因為受到隱蕃事件的牽連,被免官禁足在家。

    此時前因後果聯係起來,讓朱據產生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莫不成陛下已經……所以有人想要效仿李斯趙高?!

    看到朱據癱軟在地上不斷顫抖,管家還道他是被嚇壞了,連忙上前扶起來,急聲道:

    「事急矣,將軍,快逃吧!」

    「逃?」朱據麵色一僵,繼而又連連搖頭,喃喃自語,「不能逃,不能逃……」

    陛下馭龍賓天,有人別有圖謀封鎖宮消息的念頭在他心越來越強烈,在這一刻,他想到城外的鐵甲騎軍。

    他的心頭,有個聲音在不斷回響,甚至越來越大:

    「誅岑昏,殺呂壹,清君側,安社稷,入宮覲見,以安陛下之心……」

    朱據的臉色變幻不定,就在他呼吸越來越粗重,想要下定某種決心的時候,隻聽得不遠處傳來一個女子的呼喚:

    「夫君!」

    孫權之女孫魯育帶著婢女提燈籠過來,在夜色的籠罩下,讓人看不清她的臉。

    孫魯育的出現,讓朱據的頭腦一下子冷靜了下來:「哦,是夫人啊……」

    接下來,他欲言又止,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夫君,此事我已大略知曉。」

    昨日府上出了大事,夫君心力憔悴,她自然是知道的。

    為了不打擾夫君休息,所以她今晚特意帶著小女兒去了別院,沒想到才把女兒哄睡下不久,府上又出了大事。

    孫魯育上前握住朱據的手,低聲道:

    「你放心,我們夫妻一體,我定然不會讓你有事。」

    朱據聞言,頓時就是一驚:「夫人你這是?」

    孫魯育強行一笑,安慰似地輕輕拍了拍朱據的手背:

    「剩下的事情交給我,接下來,夫君你須得記好,虎賁隻要不硬闖進來抓人,你就千萬不能出去!」

    不知道孫魯育打算要做什,朱據心就是一驚:

    「夫人,皇命不可違,你可不能胡來。」

    「妾豈會不知?就算是為了你和孩子,我也不會胡來。」

    孫魯育讓人管家扶著朱據入屋休息,又讓人把前來報信的人從後門送出去,再安排人守在朱據的門口,這才步伐匆匆地轉身離去。

    而這個時候,驃騎將軍府的大門前,火把下的宮廷侍衛影影綽綽,為首都尉手中那卷明黃帛書在火光下刺眼無比。

    「聖旨到!」

    正在更衣的孫魯育得到消息,深吸了一口氣,迅速對貼身侍女下令:

    「快!將我所有的公主儀仗朝服取出!再去稟報前來的都尉,就說本公主要更衣接旨,請他們稍候片刻!」

    而此時,府門外的虎賁都尉見府門久久不開,高舉著手詔書,麵色冷硬上前一步,大聲喝道:

    「末將奉陛下急詔,不敢延誤!請朱將軍即刻出來受縛!」

    府門依舊緊閉著。

    虎賁都尉目光一冷,正要揮手下令衝撞開府門,但見縫隙終於傳出一絲亮光。

    大門緩緩開啟,然而出來的卻不是朱據,而是孫魯育的貼身女官。

    女官背著燈光,依著孫魯育的吩咐,聲音有些顫抖:

    「都,都尉,公主殿下正在更衣,準備焚香接旨。殿下言,陛下深夜下詔書,必有要事,需以禮儀相迎,不敢有絲毫怠慢。請諸位稍候。」

    都尉眉頭緊鎖,他接到的命令是「即刻抓拿」,但麵對的是堂堂公主,陛下的親生女兒,他若強行闖府,衝撞了公主,將來若有變故,他擔待不起。

    就在這猶豫的片刻,府內隱約傳來環佩叮當之聲,似乎麵當真是在準備禮儀。

    想了想,他轉頭示意,讓人把整個驃騎將軍府的出入口皆守住,不讓任何人出入。

    回頭看著火把聚集,兵刃反光的後門,懷抱著女兒的孫魯育死逃生般地舒了一口氣,整個人無力地癱軟在車上。

    隻是當她抹乾了眼淚,再次挺直身子,神色已經變得絕決,目光所在,不再是後方,而是前方的宮城。

    步練師生前就是孫權最寵愛的女人,待她死後,就更不會有人能與活在孫權記憶的人爭寵。

    愛屋及烏之下,她的兩個女兒,孫魯班和孫魯育,在諸多兒女,自然也是最受寵的。

    大女兒孫魯班全公主(即全琮之妻)有不受限製自由出入禁宮的自由,小女兒孫魯育朱公主(朱據之妻)自然也有這個特權。

    隻是與其姐全公主性格張揚不同,朱公主少有如其姐一般,隨意出入深宮。

    這一次,涉及府上一家老小性命,終於讓她再無顧忌,決定在夜要求入宮。

    入宮之後,更是憑藉公主身份,一路以最快的速度,強闖禁門,直抵孫權寢殿之外。

    有侍衛欲阻攔,但見她厲聲喝道:「我乃陛下親女,陛下許我能自由出入禁宮,現在我有十萬火急之事麵見父皇!爾等安敢阻我?」

    其聲淒厲,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竟一時鎮住了守衛。

    即便是聽到動靜出來察看的岑昏,看到褪去釵環,一身素淨,一根簡單的玉簪無法全部束住長發,顯得有些披頭散發,麵色狠厲的朱公主,也不禁悄悄退了兩步。

    但朱公主顯然已經發現了他,目光惡狠狠地盯著對方,似乎想要把這個諂媚小人生吞活剝了一般。

    「我要見父皇!岑昏,你要攔我嗎?」

    「奴婢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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