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衡用人,向來隻分有用和無用。
有用的,便要立時能用。
因而如後宮夫人們這般需要曆練一番才能得有用的,他是萬萬看不上的。
大秦一年四次考課製度,隻要他想,人才用之不竭,雖說如王後那般的人才實屬罕見,但其餘人等,都是可以替代的。
也正因這份心態,所以官員提貶、人才任用,他天然就能輕易拿捏。
而如今,王後要用諸位夫人,他雖不讚同,但既然是王後權利所在,他自然也不會幹涉。
可秦時卻知道,人一旦閑得久了,便容易生出是非來。
後宮諸夫人哪怕是再不起眼的長史少史,也都是能識字的,不利用起來,豈不大大浪費?
因而當楚夫人來到蘭池宮時,卻見殿內已安坐數人。
楚夫人並不想搭理他們。
若在以往,身為宮中最常能見到大王的人,她自然要多說兩句的。
可那是以前。
大王封後之後,她們方知原來這世上竟也有女子能獨得大王愛重!
對比之下,豈不顯得他們以往如同笑話?
相比於楚夫人的神色鬱鬱,鄭夫人就顯得安然多了。
楚夫人心中冷笑,她自然安然!
畢竟,誰讓鄭夫人雖蠢笨,卻有善於鑽營的王子公主!
同樣是大王子嗣,她的乘虎天分過人,卻隻得升官圖這樣的遊戲之作。
而王子虔那頭腦空空的家夥,連一冊論語都背不熟,偏還能得王後密令造什去了。
更有公主……區區公主,憑什還要負責她與鄭氏二人的遷宮事宜?
如今宮已遷好,隻剩諸般瑣碎雜事,還用什人來特意負責?
王後此舉,分明是在收拾她。
尤其是自己與鄭夫人常年不忿,如今卻連宮中事務都要聽她女兒的話……
如此,越發叫楚夫人隱約青白的麵色更加難看。
鄭夫人心本來也有些發苦。
大王對王後的恩寵,她之前便已見識過了。
什上好的妝粉,什碩大的南珠,又有諸多金銀財帛流水般賞賜。
而後將其封為王後,日日駕臨蘭池,於鄭夫人而言,竟也仿佛不怎驚詫了。
隻是王後偏又將這般重任交由文兒手中,這般複雜的宮務,難道不是自己這個做母親的更有身份和經驗嗎?
她想多思索一陣,但無奈腦袋也實在不給力,勉為其難裝模作樣思考許久後,隻猜測這是否王後在警告自己安分些,因而心中也並不開懷。
然而,當發現楚夫人的麵色更加難看時,她唇角一翹,突然又開心起來。
宮中最有實力的兩位夫人都沉默不語,餘下眾人自然也安靜萬分。
隻有秦八子安之若素,此刻像是沒感覺到氣氛複雜,隻向後方安坐的兩位七子微笑道:
“還沒來得及向二位七子賀喜。”
皇後梳理六宮,因覺得長史少史與她麾下重複,於是幹脆將如今年已三十三歲的長史丹、少史飛青都一應提拔為七子。
雖隻是簡單位格提升,但卻代表著宮中並沒有忘記這兩位既不受寵,也沒有機會麵見大王,更加沒有養育孩子的七子。
二人接了王後詔書後便誠惶誠恐,如今得了秦八子的恭賀,自然也連稱不敢。
她們二人沉默許久,如今雖然因為突然被提拔而欣喜又惶恐,卻同樣又不解,不不久前才連貶兩級的秦八子,如今為何顯得閑適又開懷?
王後又為何想起她二人呢?
莫非是覺得她們年齡大了,沒什競爭力,因而才好提拔給大王看?
亂七八糟的思緒堆在一起,沒過多時,就聽黃門傳訊,王後已至。
眾人立刻端正下拜的姿態。
隻是她們日常還習慣跪在席上,王後早已用上了桌椅,前方又有高階堆砌。
如今瞧來,競仿佛又矮了許多似的。
秦時卻沒在意這些。
大秦王後擁有參政權,兵權,因而她所看過的後宮爭寵勾心鬥角等手段,在她這都用不上。因為最關鍵的姬衡,眼根本沒人。
既如此,她隻需要下詔,對方執行即可。
若有違背,權力壓製,不必多言。
此時她召宮人來,也同樣是這流程
“宮務繁忙,我一人難有閑暇,因而需要諸位夫人前來協助。”
“赤女,將紙筆下發一一還請諸位夫人將自己擅長不擅長的本事,都一一寫上。”
她輕描淡寫:“不想寫或藏拙也沒什,隻是在我這得不到差事,逢年過節,就隻好看著你們的其他姐妹穿金戴銀了。”
王後的神色不辨喜怒,說出的話也輕飄飄的。
但這等場景出現在眾人腦海中,卻讓他們各自咬緊了牙關。
比如楚夫人,她隻要一想鄭夫人比自己多得兩匹絹帛,心都要焦灼起來。
而鄭夫人又想著王後用著的那上好妝粉,倘若隻賞給楚夫人而不給自己,同樣也要夜不能寐了。宮中兩位位分最高的夫人都是如此,更別提其他人了。
大家盯著麵前的構皮紙和小小鉛筆,哪怕並不適應,卻無人敢說話,隻求最快速度接近王後的習慣。最後排的七子丹、七子飛青對視一眼,此刻盯著構皮紙,也遲遲不能下筆。
她們二人本是先王後宮中的宮女,當時賞給還未親政的秦王衡,能識得字,已是二人努力上進了。如今……
兩人猶豫著,小心對照著這個古古怪怪的四方框,依次看著上頭的【姓名】【年齡】【籍貫】【工作經曆】等……
糾結半天,對著另一張例書,又輕柔的在紙上艱難寫下【織布】二字。
宮闈深深,也唯有這樣重複麻木的工作,能幫她們打發些空閑時間了。
秦八子對著表格和例書認真研究,眸中光彩卻越來越亮。而後小心執筆,細密篆書依次書寫,顯然她是經過家族認真培養的。
而鄭夫人看著眼前碩大的表格和密密麻麻書寫的例書,頭皮都緊繃起來。
她下意識左顧右盼,想找公主文取取經,然後左右隻有侍女和後宮諸人,畢競抓著細細的炭筆,糾結半天,隻勉強端正寫上了【姓名】。
但是……隻姓名,她要不要報清楚祖上啊?
畢竟自己以前是鄭國人,萬一王後不喜歡呢?她寫明白自己姓氏家族,寫細致一點,王後就知道自己是陰差陽錯才來鹹陽宮的吧?
還有就是,怎寫才能讓王後既不給自己安排差事,又不給楚夫人賞賜呢?
還有這個【工作經曆】,例書是用長史赤女來舉例:【.年入鹹陽宮為灑掃宮女,年調入芳宮……】她呢?
【年服侍大王】?
還是【年在鄭國】?
哎呀!到底是年啊!怎記不清了!當時自己多少歲來著?
鄭夫人滿頭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