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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時翻看著一張張從右至左,從上至下的簡曆。

    都不必細看,隻看上頭篆書的工整度,就能曉得哪位是真的讀了書且有些本事的。

    不管他們之前是哪國人,來到秦國,自然是要練習秦國文字。

    其中字的好壞,就最能體現出是否有學習的習慣。

    其中書寫的最優秀的,當屬秦八子。

    其次是楚夫人。

    包括新晉的兩位七子,丹與飛青,比劃都能讚一句工整。

    隻唯獨這張……

    哪怕沒用墨,人人都發了顯色度極好的鉛筆,眼前這張表格也被塗得亂七八糟,寫得一塌糊塗。不出所料,來自王子虔的母親,鄭夫人。

    所以……

    秦時若有所思:“原來老話都講兒子像媽,女兒像爸……是有兩分道理的呀。”

    再仔細辨別其中內容:鄭國貴族之女,年30,籍貫寫的太長太多太亂,秦時便直接略過。畢競甭管籍貫如何,現在都沒鄭國啦。

    再有就是擅長的事物一

    這秦時本打算寫【特長】的,但因為這兩個字對她的震撼很大以至於下筆又改了。

    唉,那些還在蘭池惶惶度日的玉人們,也不知數學學得怎樣了。

    而鄭夫人的【特長】:妾會打架,略識刀兵,身體強健,運氣頗好!

    以下還有密密麻麻的舉例:

    【妾幼時就能吃能喝能打,年齡比我大的,先抓了頭發再打。年齡比我小的,先騎上去打。】秦時想想這個畫麵,不由笑了起來:看起來是真的很會打。

    【會刀法,會長戈,本想做將軍的但是族嫌妾腦子不好記不住東西,於是改做“娣”,結果阿姊還沒出發就病倒了,於是換成妾來……一應娣侄也沒帶】

    倒真是陰差陽錯了。

    如今貴族嫁女,會在嫁女的同時,將族中姐妹或者侄女一同陪嫁出去,乃稱【娣】和【娣侄】,乃是媵妾製度。

    不過據她了解的,之所以換成鄭夫人,乃是因為鄭國此時企圖發兵,因而選隨意選了個身板結實的。不過,鄭夫人顯然並不清楚,因而仍舊覺得自己好運。

    【妾成長至今,隻小風寒一次,讀書愛頭痛,再無其他病症!身子康健極了!】

    秦時頓時震驚了:“鄭夫人身體這好嗎?”

    好健康的身體呀!如果她現在不是更健康的話,真的會嫉妒起來的。

    赤女接過一看,隨後笑道:“鄭夫人說謊,她分明也有過醫案的。之前偶聽有人來章台公報她身子不適………

    但身子康健在這個簡曆中並不算什突出的工作優勢。

    看王子虔的頭腦就知道了,秦時並不認為她在說謊,於是又叫來了醫明。

    而醫明隻略一思索便記了起來:

    “確有其事,鄭夫人共有脈案七冊,其中6次中有3次飲食不調,3次飲食過飽,還有一次是練武時不慎崴了腳。”

    秦時:……

    她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額頭:莫非當真是腦子空一點,身體才會更好嗎?

    那她給乘虎的那份升官圖,是不是也不太合適?

    至於【運氣頗好……】

    【妾幼時住偏院,饑餓難耐將將欲死時,便能刨出一窩田鼠家產共計二十餘斤黍米來……】【妾成年時本被嫌棄太高大,不好婚嫁,就被指為長姐陪媵,吃好喝好】

    七國之中,當屬楚國女子最受歡迎,身姿窈窕,能歌善舞。

    而秦國女子因全國上下行耕戰製度,自然是越健壯越受歡迎。

    鄭夫人被嫌棄,也可以理解。

    【陪嫁媵妾原本也要控製飲食,力求纖纖,然而阿姊病倒,又臨時將我頂了上法去……】

    【來鹹陽宮不過三月,便已查出有孕。】

    【兩年後六國征戰,隻與大王一次見麵,又生王子度虔……】

    這拉拉雜雜,瑣瑣碎碎寫了不知多少細節,連這樣的事都詳細交代出來。

    秦時看著唯獨鄭夫人這厚厚一遝紙,終於明白為什她能寫得滿頭大汗,下筆飛快,字跡潦草了。但,很好。

    以前的秦時相信唯物科學,現在的她,已經開始看重玄學了。

    別的不說,她可是已經親手占卜過的,對天命之說也有了些許看法。

    而鄭夫人這運氣,她仔細參詳:

    “確實挺好?”

    隻從她自己的需求來看,吃飽吃好,地位向上,安穩無虞,就已經很好了。

    更別提從秦國的角度來講,當時大王年紀也不小了,宮中亦有侍奉之人,但卻遲遲未見子嗣,顯然對終於拿下親政權的姬衡來說,並不是什好事。

    既如此……

    “就令鄭夫人暫領【祠祀令】的工作吧,告訴辛一聲,若鐵官工坊與少府處,哪有研發不通的,便去鄭夫人那多宣傳其好處用處,叫她用心請求一番吧。”

    工藝得學,得試驗,玄學也得跟上。

    這世上有的是99%的汗水,但那1%的靈感卻是至關重要的。

    而在秦時這,靈感不可控,運氣卻是可以多試試的嘛!

    她含笑吩咐赤女:“你去好聲與鄭夫人說一聲。若她誠心祈求成功,我這自然有賞。”

    至於要怎確信這功勞是鄭夫人的,這不重要。

    赤女瞠目結舌,顯然未曾想過王後會將宮中夫人這般使用。

    但不得不說,看看鄭夫人的簡曆,再聯想王後安排的這工作,竟頗有一種物盡其用的感覺呢。況且鄭夫人心思直白,隻要賞賜給夠,好話說得動聽些,想來她應是願意的。

    既如此,便也歡喜的領了命前去。

    直到一個多時辰後,她回來複命,這才神色複雜道:

    “鄭夫人說,她願意誠心誠意祈求王後心想事成,所行皆順。但不知祈福一年後,王後能否將自己密用的上好妝粉賜她一盒?”

    “還有,希望這妝粉,王後不要賜給楚夫人。”

    秦時:……

    她的粉底液基本沒怎用過。

    不過,現在問題重點不在於粉底液呀!

    而是……“她隻要了這個嗎?”

    赤女也神色複雜:“隻要了這個。”

    但這東西哪怕世間罕有,可對王後來說也並不是十分重要的。

    隻因王後氣血豐潤,皮膚無暇,哪怕不施妝粉也瑩潤如玉。

    況且,她本就不愛用。

    既如此,秦時也忍笑點頭:

    “那你命人傳訊去吧,我同意了。隻要她盡心盡力祈福,不必一年,半年後,我便將這世間僅有一盒的妝粉獨賜給她。”

    劃重點:其他人全沒有的。

    總之,大秦頂級CE0如今暫代HR的工作搞定了鄭夫人,卻還有一位楚夫人亟待安排。

    相比於鄭夫人什都講的傻白心思,楚夫人這份簡曆就寫得平整多了。

    也簡單許多。

    秦時大概看了一眼,對方在特長方麵隻簡單寫了【善歌舞】,便了然的笑了笑。

    楚夫人可不隻是善歌舞。

    她入宮多年,平均每月一支新舞,編舞編曲全由她來安排,這等超強的藝術天賦,哪怕在後世也能坐上頂格。

    而且她不止歌舞,詩書方麵,乘虎顯然也遺傳到她。

    不僅頗有心機智慧,頭腦知識也不缺的。

    隻是她如今人在鹹陽宮,身卻是楚國人,六國之中,唯楚國負隅頑抗最久,恨秦至深。

    她夾在其中,以弱女子之身,獨抗這無奈的天下大事,徒歎奈何。

    再有王子乘虎,分明頗有天分,卻囿於體弱多病,無望繼承大統。

    楚夫人跟著熬了這許多年,顯然心思已經漸漸沒了以前的開闊。

    秦時盯著【善歌舞】這三字,此刻便笑道:

    “夫人既深愛歌舞,便令她負責單獨成立一部,自少府中遴選人才,專為我秦國排戲。”

    “此戲劇並不是要大王留在宮中細細觀賞,而是要自鹹陽出發,向我秦國山川四海鄉縣驛亭巡回演出。”

    “這第一出戲,就編一出【東郡隕星刻字】的神諭故事吧。諸般細節,回頭待我篩選修改了一同送去。這故事中的主角可以是姬衡,也可以是昆侖仙使,山精鬼怪……

    但無論如何,核心思想都是他們敬重姬衡這位人皇,而後不惜冒著天罰之威,揮手降下隕星,刻字示以情入手,以劇情展開,而後將秦王心係天下黎民的念頭宣講出去。

    搭配著如今正四散的蜂窩煤,待明年大王泰山封禪,百戲逐漸宣揚四海,大王就不必再愁民間口碑了。而上位者,一旦有了口碑二字,日後做起事來愛惜羽毛。

    再行魚肉之事時,說不定也能更好回緩一些。

    再看下一份。

    新晉的兩名七子寫的簡曆大同小異。

    她們雖不是同鄉姐妹,卻是同時入宮,一同侍奉楚王後,而後又一同被送到姬衡身邊。

    因而一應軌跡多有重合,隻如今,也是宮中年齡最大的,已經33歲了。

    他們這一生,10歲之前困於溫飽,16歲之前又小心翼翼侍奉主君。

    而後又被安排到姬衡身邊,從未有片刻自由。

    雖如今談自由是奢侈,但顯然再這荒廢下去,兩名女子就要如同牆角的野草一般,伴隨著冬日來臨,也將漸漸枯萎下去。

    而秦時看著兩人特長。

    不出意外,都是【織布】。

    現如今已有了簡單的織機,而宮中女子打發時間多是用這個。

    她們身無長物,亦無身家背景,也不被大王愛重,月薪都少的可憐。

    生活枯燥無味之下,能將這份手藝練得格外嫻熟,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隻可惜……

    秦時略歎了口氣。

    沒有棉花,如今織布須得養蠶種麻。

    也沒有足夠的人口和資源,以如今秦國的生產力,就算是改良了織機,他們也沒有這大的生產資料和市場。

    人口,人口!

    這是她不知多少次感歎了。

    難怪漢初時要頒行法令,強製每一戶人家要養馬種桑,規定數額方能抵稅。

    征戰死亡大半,如今繅絲養蠶者何其微薄!

    別說是向別國貿易,就是秦國之內,也隻將將夠供應。

    秦時想了想:

    “去請二位新晉的七子前來。”

    丹與飛青在如今已經是年齡不小了。

    因為甚少見陽光,住的宮室又偏僻寂寥,她們麵色蒼白,氣血並不很豐盈,顯然在營養均衡方麵並沒有做的很好。

    但身材高挑,眉目柔順,是叫人一眼看去,就覺得溫和可親的磁場。

    又因為安分謹慎且小心,因而楚王後去世後,姬衡都未曾對他們的態度有什改變,也令她們在宮中有了些許容身之地。

    而如今,二人接到王後召見,頗有一種靴子落地的暢快感。

    因而小心翼翼的拜見之後,便靜靜聆聽著王後的示下。

    誰知這年輕的王後卻並不問別的,隻是含笑道:“聽說你二人如今住的偏殿空寂遼遠,離大王居處又遠是不是?”

    略長兩月的丹立刻小心翼翼回到:

    “回稟王後,妾二人清淨慣了,且已年老色衰,亦不適合離大王居所太近,以免擾了大王心情……”言下之意,對姬衡的抗拒很是明顯。

    再看飛青,她蒼白的臉上,也還有著兩分惶恐之色。

    可見秦王衡的凶名,真真切切的貫徹內外。

    關於這一點,秦時可不會為姬衡委屈:大王是在她麵前仿佛很是縱容,可一切的前提,都是她還有用。越是身份卑微者,越是能感受到這種被人掌握生殺大權的恐懼感。

    她並沒有考究這話是否真心實意。

    隻是,麵對這一生惶惶不由人的二位七子,她如今也直奔主題:

    “我見你二人所寫特長為織布,隻可惜如今繅絲養蠶方麵,我秦國還沒有什大的進步。”“就算有,也當在一二年之後了。因此我想著,這深宮廣遠,如今能用的人卻不多。”

    “若你二人不嫌棄髒亂辛苦,不知可否為我,為大王,養下一些雞鴨?”

    別的不說,那些科學的養殖技術,若能讓雞健康長大,孵小雞的成功率提高,產蛋率和增肉率也提一提慢慢發展下去,待來年,能讓秦國幼兒多吃一個蛋,也是莫大的功德。

    而她們再怎地位卑微,也到底是姬衡後宮的七子。

    有這樣的身份,推廣宣揚出去,不僅是一番美談,也更容易讓百姓接受。

    秦時有這安排,也是從織布上頭,看出她們有耐心且細致,因而這才發問。

    若她們不願,那也沒什,自然有無數下屬來操持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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