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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5章 矛盾

    福德尊者神色有些難看。

    他站起身來,重重出了一拳,砸在水牢牆壁之上一轟!

    水牆濺起一大朵浪花。

    但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動靜。

    雲若海的道境,在快速攻殺之中要落入下風,但若是用來困鎖耗鬥,卻是相當頂級的道境能力!

    「糟了————」

    福德尊者陰沉地望向身後。

    若此地乃是關外曠野,他並不在乎與這雲若海廝殺纏鬥。

    但這畢竟是懸北關內。

    要不了多久,巡守甲士便會抵臨此處,除卻雲若海————城還有簡青丘,杜允忠這樣的強者。

    他深吸一口氣。

    一縷金燦輝光自頭頂掠出,而後如瀑布般向著周身滾落。

    福德羅漢展露金身,血肉賁張,渾身如鍍一層金漆,雙腳站定之後開始出拳轟轟轟轟!

    他將麵前水牆視作銅人樁。

    一時間,無數金光迸發!

    層層水浪在虛空之中噴薄,然而水牆並未破碎,這看似凶悍的拳影砸落在水牆之上,並不能徹底將其貫穿。

    水之道,極盡綿柔,四兩撥千斤。

    這是專門克製福德尊者的道意!

    「放棄吧。」

    雲若海撣盡衣衫灰塵,平靜說道:「這座水牢,專門為你而設。別想著鬧大動靜,在交手之前,我便以道域封鎖了整條小巷————我勸你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免得白費力氣。若是你願意供出佛門的全部計劃,我可以做主留你一條性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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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德尊者不語,隻是一味出拳。

    然而隨著力量逐漸枯竭,那層覆蓋金身的璀璨佛光漸漸黯淡,麵前水牆卻沒有絲毫破碎痕跡。

    福德知道。

    一旦被擒住,迎接自己的會是什—

    那些鉤鉗師會對自己動用最嚴厲的酷刑,即便自己肉身足夠強悍,能夠扛住刑罰,但最終一定也會崩潰。

    納蘭秋童精通神魂禁術。

    這些人會不惜一切代價,搜刮出有關佛門的訊息。

    所以在他眼中,這場遭遇戰,隻有兩個結局一要脫困,要自盡!

    轟轟轟轟轟!

    轟擊聲回蕩長街,雲若海對此置若罔聞,他平靜看著麵前不斷破碎又重組的水牢。

    所有的炸響,所有的動靜,都被壓製在這道域之中。

    等到福德力竭,這一戰——————便結束了。

    金光逐漸黯淡。

    咬牙出拳的福德尊者胸腔氣機也逐漸枯竭。

    他咬緊舌根,已經做好了最壞打算————一旦力氣用盡,那他便會點燃這具金身,以最快速度自盡!

    虛空之中,忽然響起一道風聲。

    很輕的一道風聲。

    嗤!

    這風聲極輕,在福德尊者的轟擊聲中幾乎不可聽聞————但這畢竟是雲若海親自布置的道域。

    「誰?!」

    雲若海驟然回頭,想要捕捉這縷氣機。

    但這縷氣機速度實在太快————

    身為道域之主,雲若海的神念竟然沒有捕捉到一丁點軌跡!

    太快!太快!

    被水之道域籠罩的長街,並沒有出現任何異樣氣息————

    看著空空蕩蕩的長街。

    雲若海心湖之中忽然升起一股不安預兆。

    他猛地再挪首,隻見風聲掠過之後,那麵堅不可摧的水牆,忽然裂開了一小道縫隙!

    這縫隙隻有一指寬。

    但卻極其致命。

    因為這縫隙————恰好位於福德尊者下一拳的落點。

    「開了!」

    福德尊者瞪大雙眼,極其亢奮地看著眼前畫麵,就在即將力竭之際,他成功打破了水牢,那麵不斷再生的厚重水壁,被金光鑿碎,頓時無法再凝,水牆轟然破碎化為浪潮,洗刷著這條暗巷長街,他不再猶豫,直接攻向雲若海!

    攻守之勢瞬間易位——

    雲若海神色蒼白,頓時踩著水浪,想要避退。

    沙!

    風聲再起。

    雲若海踉蹌一步,自己早已凝結完畢的水之道域,不知為何忽然「失衡」————身為道域之主,自己竟是短暫失去了對道意的掌控力!

    轟!

    於是福德尊者這一拳結結實實打在蓮衣男人的小腹位置。

    「哇—」

    雲若海咳出一大口鮮血,瞳孔收縮,整個人彎腰躬身如蝦米一般,倏忽拋飛出去,水之道域應聲瓦解,他重重摔出數十丈,貫穿砸入小巷,一連砸碎十數麵牆壁。

    「真乃上天助我!」

    福德尊者長吐一口鬱氣,心有餘悸,忍不住感慨出聲。

    他主修肉身,神念感知強度並不算強,所以這一戰真正的勝負手,並未察覺。

    福德隻是覺得,自己運氣實在太好—

    這雲若海的道域,如此牢固,竟是被自己找到了「弱點」,強行攻破。

    隻不過眼下實在不是趁勢追擊之際。

    水之道域已解,剛剛那一拳的動靜,必定引起了巡查注意。

    「撤!」

    福德尊者不敢再做停留,當即遠遁。

    暗巷陷入短暫的死寂。

    陰翳之中,緩緩走出一道身影。

    謝玄衣背負雙手,麵無表情地低頭,注視著身下昏死過去的雲若海。

    福德這家夥,牛勁真不小。

    僅僅一拳,險些把雲若海直接打死————

    陰翳中,有一樣物事散發著淡淡的輝光,雲若海胸口位置,有一枚破碎護心鏡。

    這枚護心鏡,替雲若海擋住了絕大部分的力量。

    隻修單一道域的修士,在生死廝殺之中,往往就會麵臨這般窘境,一旦被武夫近身,根本無力招架,肉身一擊即潰。

    ——

    當然。

    這一戰的天秤之所以傾斜,全因自己出手。

    如果謝玄衣不幹預,那福德會被「水之道域」直接壓製至死。

    今夜出了鉤鉗師血案。

    整個懸北關都陷入戒嚴之中。

    謝玄衣知道,福德此行絕對不會順利。

    隻是他並不想過早暴露身份,也實在沒有立場再三阻攔————所以思忖之後,他決定在福德離去之後,遠遠跟上。

    這暗巷中的戰鬥。

    謝玄衣盡數看在眼。

    對他而言,破開水之道域並不是難事,難的是讓陰神境的雲若海,無法捕捉任何氣機蹤跡。

    因此。

    謝玄衣一直在等待。

    他在等待一個最好的出手時機。

    等到福德接近力竭,等到雲若海放鬆警惕一隻用一縷劍氣。

    便可擊碎道域,放福德逃生。

    「今夜這懸北關倒是熱鬧。」

    謝玄衣看著昏死過去的雲若海,並未動手,而是輕笑一聲,默默向後退去。

    風聲呼嘯,馬蹄如雷。

    暗巷很快就被光火照亮,數十丈符籙遠遠飄飛過來,十幾道鐵騎停在巷前,各個披掛蒼青甲胄,光火符籙幾乎遮掩半條長街,將夜幕染得通紅。」

    ,鐵騎之首,正是負責懸北關外城城西的杜允忠。

    他看著破碎的石壁,長街,以及濕漉漉的街麵,沉默了片刻。

    而後緩緩挪首。

    暗巷盡頭,煙塵散盡,躺著一個陷入昏厥的白衣男人。

    「喊醒他。」

    杜允忠麵無表情,往身旁心腹使了個眼色。

    下一刻,這位心腹上前,主動取出一張符籙。

    隻見虛空之中,無數水汽匯集,以極快速度開始凝聚。

    嘩啦啦!

    一捧冷水,從天而降,將雲若海灌醒。

    「唔————咳咳!」

    這一幕甚是諷刺,參悟並且精通水之道意的大修行者,被冷水潑醒。

    雲若海捂著胸口,發出一陣沉悶咳嗽。

    他陰沉著臉,緩緩頭,映入眼簾的,先是那撕裂夜幕,平鋪列陣的一張張光火符籙,而後便是那道騎馬來到自己身前,幾乎遮蔽全部視野的高大身影。

    噠噠噠!

    馬蹄聲不斷。

    清平巷位於城西,附近三條街巷,盡數被蒼字營封鎖。

    然而今夜匯聚於此的,不止蒼字營。

    「我乃懸北關鎮城左使,奉將主之命,前來緝拿逆賊。」

    簡青丘看著橫在麵前的鐵騎甲士,冷冷開口:「爾等豈敢攔我?」

    「簡大人。」

    鐵騎並未有任何退卻,同樣冷冷回應:「我等並不聽命將主————隻聽杜大人調令。」

    ——

    ——

    簡青丘神色很是難看。

    懸北關雖大。

    但陰神境的戰鬥,動靜更大一他已經得知了雲若海戰敗的消息,那福德尊者竟是強行攻破了水之道域,這很不符合崇州呈遞的情報。

    按理來說。

    雲若海對上福德,即便不敵,也不可能如此快速落敗。

    那水之道域,更是完美克製佛門煉體者的「殺器」!

    這一戰,一定有貓膩。

    然而————如今他根本就進不去清平巷,杜允忠這瘋子直接命人鎖死了巷口,好幾位馭氣境修行者強行攔在自己身前,前不久將主才和陳達成了「約定」,眼下實在不易再起衝突。

    將主大人尚在陰神境,距離登臨山巔隻差一步。

    簡青丘不願在此關頭,橫生事端。

    「如今崇州正是特殊時刻,我與你們杜大人私交不錯。」

    簡青丘聲音柔了下來,「要不你們放我一人進去————我去和杜允忠親自去說。」

    玄甲重騎營那邊傳來的消息相當嚴峻。

    杜允忠要以「妨礙公務」,「私放重犯」之名,扣押審訊雲若海!

    今夜城西封鎖,緝拿福德尊者。

    倘若雲若海沒有私自闖入清平巷,施展道域————那蒼字營的「感應範圍」便不會有所缺失。

    當然。

    今夜如果雲若海不涉案,福德尊者很可能會直接逃離。

    杜允忠可不管這些,既然福德逃了,那便正好將「雲若海」作為辦案失利的替罪羊!

    「抱歉。」

    蒼字營校尉回應依舊很冷淡:「杜大人刻意交代了,清平巷今夜徹底封鎖,任何人都不會接見。簡大人,您別費心了,即便是將主親自到來,杜大人也不會相見。」

    此言一出。

    簡青丘臉上笑意僵硬,眼中掠過一抹寒意。

    這陳麾下————未免太過猖狂!

    不將自己放在眼也就罷了,竟是連將主大人都不予尊重。

    他手掌壓下,默默按在刀上。

    清平巷口有無聲寒風掠起,還摻雜著陣陣殺意。

    區區馭氣。

    殺了————便也就殺了!

    事情鬧大了,那又如何,幹州那邊向來站在將主大人這邊————簡青丘不止一次接到太子授意,倘若與陳發生衝突,無論如何都會為自己主持公道。

    這是崇州,不是沅州!

    就在簡青丘準備拔刀之時。

    一道輕飄飄的,含笑的女子聲音,忽然響起。

    「簡大人,何必動如此大的怒?」

    一輛紋刻玄微花的車廂,在清平巷路口停下,納蘭秋童掀開車簾,笑意盈盈開口。

    寅時已過,她剛剛離開內城陳營帳,便聽到了清平巷的消息。

    今夜還真是好戲接連上演。

    有趣有趣,實在有趣。

    她早就聽說了陳和韓厲互不對付,這兩位大人物自持身份,又是一州最高統帥,自然不會針鋒相對————

    隻是這份矛盾,總要有人承接。

    今夜,杜允忠便和簡青丘直接對上了!

    「納蘭大人。」

    簡青丘瞥了眼車廂,並未收回長刀,他的殺意依舊充斥小巷:「你既來了,便不妨評評理————這懸北關,究竟是姓韓,還是姓陳?杜允忠敢私自押扣懸北關右使,這豈不是對將主大人明晃晃的挑釁!」

    「嘖,簡大人此言差矣。」

    納蘭秋童依舊笑意不減:「要我看,這懸北關既不姓陳,也不姓韓————崇州,乃至整個大離,都隻有一個姓————」

    「————"

    簡青丘神色變了變,意識到自己失言。

    「不過呢。」

    納蘭秋童話鋒一轉,笑著說道:「杜大人此事辦的,著實有些欠妥。雲右使越界辦案,畢竟是為大離著想,他也是想緝凶心切,隻可惜出了些差錯,讓這佛門孽賊跑了,無論如何,都不該扣上「私放重犯」的名頭。」

    簡青丘神色稍有緩和。

    「所以————」

    納蘭秋童徹底掀開車簾,望向橫在巷前的蒼字營校尉,溫聲細語說道:「此案既是因鉤鉗師而起,自然該由鉤鉗師而結。庚九之死,理應由我查清,放我進去————我去與杜大人見麵。既是結案,亦是為雲大人,簡大人,化解矛盾。」

    今夜這清平巷的「死結」,納蘭秋童出現時機恰到好處。

    誰能不給鉤鉗師麵子?

    誰敢不給鉤鉗師麵子?

    那蒼字營校尉神色變了變,默默進巷,前去稟告杜允忠。

    隻不過。

    誰都沒有想到。

    數十息後,蒼字營校尉去而複返,他望著車廂,平靜地搖了搖頭。

    「抱歉。」

    「納蘭大人,您也不得入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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