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殿下失魂落魄的離開了正堂。
此時的人們,對於子孫後代,還是相當看重的,他已經有了兩個兒子,如果秦王一係能夠世襲罔替,他的兒子將來也是秦王。
將來子子孫孫,至少會有一係一直綿延不衰,與國休感。
而隻世襲的話,最多四五代人,就要退出李家核心,成為閑散宗室了。
不過哪怕心有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事已至此,他也沒有什辦法。
老父親的威嚴,讓他連反抗的想法都不敢有。
秦王離開之後,杜相公看著他的背影,歎了口氣:“陛下太苛待秦王了。”
李皇帝麵色平靜,開口道:“眼下,我已經克製許多了。”
杜相公坐在皇帝身邊,點了點頭之後,開口道:“我知道。”
“時隔大半年時間,陛下如今已經消氣許多了,否則以陛下的脾氣,今天秦王殿下怎也免不了一頓打“不過,單論秦王來說。”
杜相公看著李雲,開口道:“幾條家奴的人命,與秦王的功績相比,似乎無足輕重。”
皇帝搖頭道:“一碼歸一碼,不能混為一談。”
“我今天處置他,從來不是因為西北之戰,而是要給李家立規矩。”
他指了指自己,開口道:“受益兄知道我有多少個兒子嗎?”
杜相公想了想,開口道:“臣知道,去歲陛下離開洛陽之時,宮有兩位娘娘懷了身孕,其中一人為陛下誕下皇子,是皇十八子。”
“嗯。”
皇帝緩緩說道:“假如,往後我不再有皇子,就是這十八個兒子。”
“不需要太久,四五代人下去,恐怕就可以綿延上千人,往後隻會越來越多。”
李皇帝看著杜謙,繼續說道:“秦王一人作惡,尚隻在長安一地,牽連不過數人,往後這上千人,假使隻有三成為惡,那個時候你我早已經不在,後世天子為了爭取族人擁戴。”
“多半也不會像我這樣去約束宗室。”
“到時候,他們要是在各地為惡,又該怎算?”
皇帝緩緩說道:“所以,必須要立下規矩章程。”
他神色很是堅定:“享受榮華富貴,這都沒有什問題,算他們命該有,托生的好。”
“但是我李二,不能成為這天下的禍根。”
李雲心,一直有自己的一套道德標準。
有人踩了他的紅線,那該殺就殺,這沒有什可說的,來到這個世界上二十多年,他親手殺的人已經遠遠超過當初那位李大寨主。
但是,不該死的便最好不要死。
這般處理秦王,已經是他在護短了。
正好,他也要借著這個規矩,給李家人以及後世子孫定下規矩,規定什能做,什不能做。要不然,將來他的子子孫孫無窮匱也,生的天下到處都是,那天下就到處都是禍害,他李二就成了禍害之源了。
“而且。”
皇帝看著杜相公,繼續說道:“約束好宗室,才能更好的約束臣工,受益兄自然聽過一句話。”“唯無瑕者可以戮人。”
皇帝正色道:“李家後人,如果能守規矩,那處理臣工,那些人也就無話可說,要是李家後人自己都不成,再去處理別人,恐怕後世那些人到了地下,見了你我。”
“也要往咱們臉上狠狠地吐上一口唾沫。”
杜相公苦笑道:“陛下怎把我也帶上了?”
皇帝笑著說道:“這新唐,名義上是我開創的,但是受益兄至少出了兩三成力氣,你我都有份。”他很是灑脫的說道:“之所以是我來做這個皇帝,是因為這天下,隻能有一個皇帝罷了。”杜相公聞言,感慨道:“陛下這句話要是說給別人聽,恐怕那人尾巴都要翹到天上去了。”皇帝笑道:“所以,也隻能說給受益兄你來聽了。”
“受益兄是謙謙君子,沒有尾巴,更翹不起來。”
二人又說了幾句話,李雲喝了口茶水,開口道:“從關中回洛陽之後,我就盡快弄出一套可行的製度出來,然後交給宗府,由宗府代代相承。”
“在這個上頭,我這個開國皇帝,說話應該還是有些用的。”
皇帝默默說道:“至少,後世皇帝需要清理宗室,管束宗室的時候,能找到可以施行的憑據。”不管是什樣的律法規矩,其實歸根結底,都是工具。
另一個世界,朱太祖留下的皇明祖訓,就給後世皇帝,戴上了重重的枷鎖,以至於臣子們,都可以用皇明祖訓作為工具來反抗天子。
而皇帝,也可以把皇明祖訓作為政治工具,來達到自己的政治目的。
李雲不準備給自己的後人留下這一本皇唐祖訓,但是他想要為李家宗族留下一些規矩。
給李家後人,套上一套枷鎖。
這不僅僅是為了約束他們,更是為了給他們積德,這樣將來國破家亡的時候,李家還能有一些人心積存。
杜相公認真想了想,然後對李雲低頭道:“臣回去之後,也給洛陽杜氏,留下一些族規。”皇帝聞言,啞然一笑:“怎?跟杜和分家了?”
“差不多罷。”
杜相公無奈道:“陛下不許我埋回關中,往後我這一支,大概要從京兆杜氏之中分割出去了。”他頓了頓,繼續說道:“京兆杜氏,以後大概會像範陽盧,滎陽鄭,太原王這些家族一樣,慢慢無聲無息。”
皇帝低頭喝茶,繼續說道:“往後,會有另外一批家族興起,這其中有士族,也有富商巨賈。”他看著杜謙,輕聲笑道:“再過一二百年,這世道應該就是這些士族,和這些巨商你爭我鬥了。”“到時候,皇帝都未必會有他們風光,想必一定很精彩。”
“隻可惜,你我大概是看不見了。”
杜相公思考了一番,才看向李雲,開口說道:“陛下似乎很想看到,世間出現巨商巨賈”
“不。”
皇帝搖頭道:“我隻是往下推演,看到了他們,我並不期待這些人的出現,不過…”
李雲看向杜謙,笑著說道:“我期待真正推翻他們的人,出現在這世間上。”
皇帝責罰秦王府,但是並沒有離開秦王府。
之後的幾天時間,他都住在秦王府。
一方麵老子探親住兒子家天經地義,還能跟孫兒孫女親近親近。
另一方麵則是因為,長安雖然也有皇城皇宮,但是十幾二十年沒有人居住了,這會兒雖然有人維護,但是皇帝要住進去,一定要大張旗鼓的再折騰一通。
李雲沒有帶什家人到長安來,因此也就沒有什必要,這般消耗人力物力了。
在秦王府住了三天之後,原本跟著賀將軍在西北鎮撫朔方的肅王李統,也匆匆趕到了長安。他是在皇帝陛下進入關中之後,才收到的消息,再加上西北距離長安還有很長一段距離,緊趕慢趕,他才終於趕到了長安。
一路到了秦王府之後,這位肅王殿下跪在皇帝陛下麵前,叩首行禮:“兒臣叩見父皇。”
皇帝抬了抬手,然後打量了一眼起身的肅王,先是一怔,然後感慨道:“四郎黑了許多。”肅王本來是個白皙英俊的模樣,在諸皇子之中,模樣最是英俊秀氣,此時與從前相比,已經全然是換了個人。
他臉色變成了古銅色,臉上也多了些英氣。
聽皇帝這說,他連忙低頭道:“天天在外麵奔走,難免的,不過兒臣這段時間,已經學了很多了。”他沉聲道:“往後,一定能讓西北安定!”
皇帝看著他,笑了笑:“不錯,不錯。”
“你就待在長安罷,過段時間,跟為父一起回洛陽,等你在洛陽完婚之後,肅州的肅王府差不多就七七八八了。”
肅王抬頭看了看父親,然後低下了頭。
“孩兒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