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堂,秦王殿下跪在地上,臉漲紅成了豬肝色。
皇帝陛下怒斥了這一句之後,在場所有人都噤若寒蟬,沒有一個人敢吱聲,一個人敢說話。落針可聞。
氣氛如同凝固了一般,隻能聽到秦王因為恐懼而不住的劇烈呼吸聲。
一旁的杜相公,猶豫了一下,還是站了起來,對著愣在一旁已經懵了的秦王妃拱手道:“王妃,您帶著其他人先回避回避如何?”
人多眼雜,秦王被這責罵,難免下不來台。
很多話,皇帝陛下也不好開口。
到最後,父子倆連個下的台階都沒有。
這個時候,也隻有杜相公敢站出來說這一番話了。
秦王妃如夢初醒,連忙對著杜相公行禮,然後扭頭看向李雲,眼眶發紅,已經帶了些哭腔:“父皇…”皇帝看了看自己這個兒媳婦,揮了揮手:“這的事情,跟你們沒有幹係,你們先出去走動走動。”秦王妃這才敢揮了揮手,屏退了正堂的無關人等,而她自己,咬了咬牙之後,也跪在了秦王麵前,低頭叩首道:“父皇,王爺犯了錯,總是妾身這個做兒媳的,沒有及時勸阻,您要責罰,連著兒媳一道責罰罷。”
她也跪在地上,額頭觸碰地麵,一動也不敢動。
皇帝陛下皺著眉頭,然後開口道:“這事同你沒有關係,這是我們父子之間的事情。”
秦王妃泣道:“夫妻一體,父皇…”
秦王抬頭看了看自己的父親,又扭頭看了看發妻,盡管害怕,他還是咬牙說道:“彩妹。”“扶你二嫂下去罷。”
四公主看了看老父親,皇帝“嗯”了一聲:“你們先下去。”
四公主深呼吸了一口氣,卻沒有去扶秦王妃,而是來到了杜相公身側,彎下身子,低聲道:“杜伯伯。杜謙連忙說道:“殿下放心,我在這看著。”
四公主這才上前,把秦王妃攙扶了起來,輕聲說道:“二嫂,都是一家人,不會有什事的,我扶你下去歇息。”
秦王妃看了一眼李雲,卻不願意起來,四公主低聲道:“有杜伯伯在,不會出什事情,二嫂,咱們不能真的惱了父皇。”
“咱們留在這,二哥就更沒好了。”
秦王妃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這才跟著四公主一起站了起來,垂淚道:“多謝妹妹了。”
姑嫂二人這才離開正堂。
此時,正堂隻剩下父子二人,還有一個杜相公。
杜相公起身,走到秦王殿下麵前,伸手扶他起來,笑著說道:“父子之間,哪有過不去的?我家那兒子,也常常惹我生氣,有什話好好說嘛。”
秦王不肯起來,低聲道:“伯父,您就讓我跪著罷。”
皇帝陛下悶哼了一聲:“讓他跪著回話。”
杜相公歎了口氣,卻沒有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隻是默默站在一旁。
皇子都跪著說話,他要是再坐回去,就有些不合規矩了。
皇帝看著秦王,悶聲道:“看你這個模樣,似乎還有些不太服氣,你說,你老子哪屈了你了。”“我要是哪屈了你,你說出來,當著你杜伯伯的麵。”
皇帝悶聲道:“我給你賠不是。”
秦王跪在地上,終於再也忍耐不住,兩隻眼睛通紅,流下淚水:“爹,兒子知道自己到長安這幾年,做了些錯事,但是兒子也沒有您說的那不堪。”
他抬頭看著李雲,擦了擦淚水。
“章武十一年兒子就藩長安,那個時候,辭別父母,心總還是不太好受的。”
“當時,當時…”
這位身材魁梧的秦王殿下,擦了擦眼淚,繼續說道:“當時到了長安,人生地不熟,說話都不一樣,心苦悶的很,隻能天天吃酒。”
“當時兒覺得,覺得…”
他淚流不止,又擦了擦眼淚,才繼續說道:“覺得身邊,有不少大兄派過來的人盯著。”
“整日疑神疑鬼,再加上喝多了酒。”
他哽咽道:“才錯手打死了人。”
皇帝皺了皺眉頭,隨即悶聲道:“錯手打死人,能打死四回?這還是我聽到的消息,事實上你秦王府這幾年死掉的人,恐怕遠不止四個。”
皇帝敲了敲桌子,繼續說道:“你是爹生娘養的,你打死那些人是不是?”
秦王抬頭看著李雲,卻沒有敢反駁,隻能低著頭,不說話了。
他早年在洛陽的時候,跟晉王還有英國公等人,關係都相當不錯,尤其是十幾歲的時候,沒事就去尋晉王,聽老爹當年的故事。
他知道,老爹在創業之前,是寨子的寨主,手上可沒有少沾染人命。
也正是這種認知,他才對旁人性命,並不怎看重。
皇帝看著他,繼續說道:“當年王均平禍亂中原,進入關中之後,更是把長安城弄得雞犬不寧,到最後橫死在長安皇宮,人頭被掛在皇城城門上半月有餘。”
“你是我兒子。”
皇帝冷聲道:“你在長安殺人,與我在長安殺人,有什分別?”
“開國才十幾年。”
皇帝怒聲道:“是不是也想,讓我們李家人,將來也被人家掛在皇城樓上?”
這幾句都是重話,秦王聽了之後,神色慘然,過了一會兒,他才低頭叩首道:“兒知道錯了。”“兒願意一命抵一命。”
他叩首道:“請父皇責罰。”
皇帝拍了拍桌子,悶哼道:“我在江南,看到西北的戰報,便知道,你已然不把人命當成人命了,本來就單單是這幾樁人命,我已經準備把你帶回洛陽,圈禁起來。”
皇帝陛下吐出一口濁氣,繼續說道:“但念在你西北之功,身先士卒的份上,圈禁就改在長安,往後三年,你不得離開王府半步,這三年之內,如果我再聽說你手上又沾染了人命。”
“那你這個秦王就不要做了。”
皇帝直截了當的說道:“今後,你這封藩直接除國,不再有秦王這一世係。”
西北平叛,秦王殺伐果斷,至少給朝廷,減少了數千將士的傷亡,單從這方麵來說,秦王無疑是有大功的。
李雲也不得不考慮,這一份西北的功勞。
秦王跪在地上,咬牙道:“兒臣多謝父皇開恩。”
皇帝看著他,繼續說道:“你這個事情太惡劣,要不是被地方官府壓下去了,我輕饒不得你。”這個時代,已經有了紙媒這種媒介,而且是李雲親手創建出來的,也就是說,李雲以及朝廷,已經必須要開始重視輿。
秦王打殺下人的事情,被遮掩的很好,甚至在很長一段時間,李雲本人都不清楚。
百姓們自然更無從得知。
因為影響力足夠小,李雲才可能對秦王網開一麵。
否則,是一定要重重懲處的。
“即便如此。”
皇帝看著秦王,繼續說道:“你這秦王一脈,也不要罔替了。”
秦王是劉皇妃之子,當初封藩的時候,天子還很喜歡這個二兒子,賜他秦王一係世襲罔替,也就是一代一個秦王。
不再罔替隻世襲的話,下一代便隻能是郡王了,然後一代代代降。
秦王這才變了臉色。
他抬頭看著李雲,告饒道:“父皇,兒臣知道錯了…”
皇帝搖了搖頭,沒有理會他,而是繼續說道:“等我這一次回到洛陽之後,會找你伯父,還有你晉王叔,一起訂下宗室的章程,往後嚴格執行。”
“一旦有宗室犯錯,乃至於打殺人命,觸犯宗規。”
“輕則除爵,重則除國,再有甚者,直接交付有司衙門問罪。”
除爵是革除當事者本人的爵位,在其世係中另外擇人襲爵。
而除國,就是幹脆革除這個爵位。
見秦王還要說話,杜相公走到他旁邊,彎下身子,低聲道:“殿下。”
秦王殿下抬頭看了看杜謙,這才跪在地上,眼含熱淚。
“兒臣,多謝父皇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