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浩望著照片那些被凍得發紅的指尖，忽然笑了。遠處的風電場開始轉動，葉片在晨光中劃出金色的弧線，與光伏陣列的藍色波濤交相輝映。他想起三年前在這片戈壁上插下的第一塊光伏板，那時所有人都覺得他們瘋了一一在連草都長不出的地方，想種出清潔能源的未來。

    而現在，那些曾經的瘋話，正在變成腳下的路。

    天剛蒙蒙亮，戈壁灘上的風還帶著凜冽的寒意，智能能源中心的燈光已經次第亮起。吳浩站在觀景台的玻璃幕牆前，看著光伏陣列在晨霧中漸漸顯露出深藍色的輪廓，像一片等待喚醒的海。齊廣坤的電話打過來時，他正對著手機屏幕上的沙打旺照片出神一一那是妻子淩晨發來的，嫩芽頂著露珠，在熹微的晨光透著倔強的綠。

    “吳總，光伏陣列的傳感器換得差不多了。”齊廣坤的聲音帶著熬夜後的沙啞，背景傳來扳手敲擊金屬的脆響，“第三組板群的支架螺絲有點鬆動，我們順便做了加固。”

    吳浩轉身下樓時，走廊撞見抱著工具箱的魏兵。他軍綠色的作訓服袖口沾著油汙，帽簷下的黑眼圈比昨天更重了。“生物實驗室的安防係統升級完了。”魏兵敬了個標準的軍禮，掌心的繭子在燈光下泛著白光，“淩晨四點做了抗幹擾測試，防黑客入侵的響應速度提高了0.5秒。”

    走進主控室時，張小蕾正趴在桌上打盹，平板屏幕還亮著，上麵是液冷係統的三維模型。吳浩輕輕碰了碰她的肩膀，姑娘猛地驚醒，筆從指間滑落，在藍圖上劃出一道歪斜的線。“艦艇設計院的王工剛發來回饋。”她揉著眼睛遞過平板，“他們建議把冷卻介質從矽油換成氟化液，說在-20°C的艙室環境下更穩定。”窗外的太陽剛躍出地平線，第一縷陽光穿過光伏板的間隙，在地麵織出金色的網。吳浩忽然想起周院士說的“細節堆出來的可靠”，此刻看著團隊成員眼底的紅血絲，忽然明白這句話的分量一一所謂可靠，不過是把別人看不見的縫隙，用一個個淩晨和深夜填滿。

    張小蕾的實驗室，藍色的冷卻液在透明管道無聲流動。她把一塊超導材料樣本放進低溫艙，儀表盤上的數字瞬間跳到-40"C。“氟化液的沸點比矽油高15°C，但粘度也大了20%。”她用鑷子調整著傳感器的位置，指尖在操作台上的公式推導紙上劃過，“昨天測試到淩晨三點，發現泵體的磨損速度比預期快了1.2倍。”

    電腦屏幕上跳出兩組對比曲線，紅色代表矽油，藍色代表氟化液。在某個節點，藍色曲線突然陡峭地上升。“這是30兆瓦功率輸出時的壓力波動。”張小蕾指著拐點解釋，“氟化液的流動性差，在管道彎頭處容易形成湍流，這會讓電磁炮的儲能模塊產生共振。”

    門口傳來敲門聲，艦艇設計院的工程師提著工具箱走進來，安全帽上還沾著港口的海鹽味。“我們帶了實船的管道樣本。”他掀開保溫箱，麵的鋼管內壁結著層薄薄的冰，“南海的護衛艦艙室濕度常年在90%以上，你們看這鏽蝕程度一一冷卻係統的密封材料必須換耐鹽霧的。”

    當張小蕾在實驗室調試新的密封墊圈時，齊廣坤正蹲在光伏陣列間的沙地。戈壁的正午已經熱得燙腳，他摘下安全帽擦了把汗，帽簷上的鹽霜簌簌落在光伏板上。“第17組樣品的玻璃基板有細微裂紋。”他用放大鏡貼著板麵觀察，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昨晚的溫差測試果然沒騙人，-15°C到35°C的循環，讓矽膠密封層出現了0.2毫米的收縮。”

    助手遞過來的紅外熱像儀上，光伏板的溫度分布像一幅抽象畫，邊緣的紅色區域比中心高出5°C。“這就是周院士擔心的熱疲勞。”齊廣坤在筆記本上畫著草圖，“我們得在邊框加一層相變材料，就用趙博士他們研發的石蠟複合膜，55°C時能自動吸熱。”

    遠處的風電場突然揚起沙塵，齊廣坤抬頭時，看見魏兵的越野車正碾過沙丘駛來。車頂上的通信天線在風中劇烈搖晃，車身上還沾著生物實驗室的消毒水味。“邊防連的張連長來了。”魏兵把一份加密協議拍在引擎蓋上，紙張被風吹得嘩嘩響，“他們帶來了實裝的電台，說要現場測試同步誤差。”

    張連長的迷彩服上還帶著高原的塵土，他蹲在沙地畫著通信鏈路圖：“上個月演習，我們的加密電台突然斷聯3分鍾，後來查出來是和友鄰部隊的新裝備存在頻段衝突。”他指著協議上的某個條款，“你們的跳頻算法得再加兩個備用頻段，戈壁的電磁環境比實驗室複雜十倍。”

    魏兵的手指在軍用電腦的鍵盤上翻飛，屏幕上的波形圖逐漸變得平穩。“同步誤差從0.8秒壓到0.3秒了。”他摘下耳機時，耳郭上壓出了深深的紅痕，“但在強電磁幹擾下，還是會出現丟包一一得加個慣性導航模塊做冗餘。”

    太陽偏西時，吳浩收到林溪發來的衛星定位。“沙行者”團隊的車隊剛翻過昆侖山的達阪，照片的機器人被凍在冰麵上，履帶結著層白霜。“-32°C時，光伏板的轉換效率掉了12%。”小姑娘的語音帶著喘息，背景能聽到風雪聲，“我們給電池組加了加熱片，現在續航能維持8小時。”

    吳浩放大照片，看見機器人的機械臂上綁著塊。林溪的文字跳出來：“當地牧民說，這是抗凍的偏方其實是我們的保溫材料不夠了，臨時用的油脂做了層密封。”他忽然想起昨天深夜，姑娘在會議室改算法時，啃的就是這種裹著芝麻的。

    暮色漫過智能能源中心的蜂巢外牆時，張小蕾終於調出了穩定的液冷曲線。氟化液在管道形成均勻的湍流，溫度波動控製在±2"C以內。“艦艇設計院說，這組數據能直接用在新驅的應急電源上。”她把咖啡杯倒過來，最後一滴褐色液體落在藍圖上，暈開個小小的圓點，“他們邀請我們下個月去船廠，現場測試在海浪顛簸中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