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溫言在碑林看到的石碑,天敵的石碑上,就有這個符號,像是有人用手指勾勒出來的,細看的時候,隱約還能看到一點點殘留的指痕。
他記得清楚,上一次來老冰庫的最底層,就沒看到過這扇門。
而剛才也沒看到。
這種事他不會記錯。
所以,應該不是之前就有門,他看不到,或者沒資格看到。
這門是剛剛才出現的。
若是別的東西,溫言肯定不敢隨便觸碰,但起碼得確認下。
他走上前,仔細觀察這扇門,同時觀察門上的符號。
門隻是普普通通的木門,做工精細,略有些陳舊,布滿了歲月的痕跡。
而上麵的符號,經過他仔細辨認,的確是那個符號沒錯,而且跟記憶之中的符號,細微處略有差別,說明應該不是什幻覺,調動了他的記憶,投射出一個虛假的符號。
他站在門前麵,沉思了片刻,沒急著推開門,而是先離開了。
他飛速離開單位,回到家,取出來了那塊實體化的“僵屍天敵”的黑石頭,將其帶上,再取了點東西之後,重新回到了老冰庫的最底層。
下去之前,他還專門給其他人交代了一下,他下去可能需要挺久的時間,不用擔心。
那扇門依然還在,溫言慢慢伸出手觸摸上去,那種奇特的質感給他帶來的一種天然的感應,讓他近乎本能的確定,這就是天敵石碑上的符號。
提示也在這個時候出現。
“你已經尋到了你的天敵之路,走在了這條路上,相關選項已無需選擇。”
看到提示,溫言確定了應該沒問題,他掌心緩緩發力,身上的力量開始不斷攀升,金丹進發出恐怖的能量,再加上疊加了一個暴烈大日,加上他肉身的力量之後,才見這扇看似普普通通的木門,緩緩地打開。推開門,門的後麵,就是當初去過的那片碑林。
隻是這一次,才算是真正的站在這。
在意識完全清醒的狀態下進入這,而不是隻靠內心最根本的意願來做選擇。
他站在原地,看著這片碑林,一些石碑殘破,一些已經風化到完全看不清楚字跡。
這一次,他隻是看了一眼便認出來。
這不是碑林。
這是一片墓園,那一塊塊石碑,隻是墓碑而已。
之前迷蒙之中來到這,認不出來,隻是因為這隻有碑,卻沒有墳頭。
墓碑上字跡的規格,也不是普通的墓碑。
曾經這可能是一些人的墓地,但現在,這是“職業”的墓地。
在自己的職業上有卓越貢獻,或者在自己的職業登峰造極,在其死後,對方的職業便會被葬在這,而他的名字,也會被刻在墓碑上。
溫言看了看自己的包,幸好剛才回去了一趟,專門拿了點東西。
他從包取出線香,以陽氣催生出火焰將其點燃之後,持香拜了拜,再將線香插在石碑前。他不緊不慢,依次在每一座石碑前祭香。
一天的時間過去,溫言才祭拜完了每一座石碑,包括那些字都看不清楚,風化破損的石碑。他沒急著往後麵走,而是先來到了“醫”字碑前,拿出了準備好的黑石。
他將黑石對準了醫字碑上的缺口,果然是從這掉下來的,隻是曾經的斷口,都已經被風化打磨掉了,不再是嚴絲合縫。
溫言伸出手,輕輕滑過斷口的地方,他的力量溢出,填充了縫隙,將其灼燒之後,連接在一起。片刻後,他鬆開手,黑石已經重新回到了原來的位置,那縫隙,屬於他的力量在流轉,連接著二者。他當初答應過衛醫師,若是以後有機會再來,就試試能不能將那塊缺損補上。
如今看來,倒是能拚上,隻是終歸不再是最初的樣子。
能做到這一步,溫言已經是盡力了。
他再次拜了拜,順著路往深處走,果然,再次來到了天敵的石碑前。
而這一次,天敵的石碑後麵,多出來一個山洞。
他繞開天敵的石碑,看向天敵石碑的背麵。
石碑的最上方,曾經應該有一個名字,但不知為何,已經模糊不清。
而溫言的名字,也已經刻在了上麵。
溫言看向碑後麵的山洞,輕吸一口氣,邁步走了進去。
進去之後,山洞的一切,都跟曾經在幻象看到的一樣,隻是看不到那位坐在那,閉著眼睛的老人他還記得,當初迷蒙之中,是覺得其他的職業人均慘死,隻有這個死相好看點,看起來像是壽終正寢。但後來又因為玩家,在分支來了不知道多少次,才選到了天敵。
溫言其實都不太確定,到底哪個才是前,哪個是後。
事到如今,這些已經不重要。
他沒看到屍骸,卻還是點了香,在老人坐化的地方,祭拜了一下。
嫋嫋輕煙飄起,淡淡的煙氣慢慢彌漫了整個山洞,讓山洞看起來像是彌漫了一層迷霧。
恍惚間,溫言似是看到了當年那位老人坐在那,隻是這一次,他嘴角含笑,一些信息自然而然地出現在溫言的腦海中。
“後來者,你能聽到我最後的話,就證明你沒有選擇走上萬物天敵的路。
那年,我進入了歸宿,在麵不眠不休七日,終於領悟到了東西。
我以舍棄了靈魂為代價,從歸宿分割出來了一塊,化作了族群的墓地。
以此才讓我們好不容易積累的東西,可以傳下去,從此代代相傳,薪火不息。
我踏遍了山川河流,去過了八荒,記錄下來了有用的東西。
行走了萬萬之路,才終於明白。
天敵的路,有兩條。
一條是萬物天敵,誅殺萬物生靈,積累印記,融成一格。
從此之後,萬事萬物皆可毀滅。
遇到任何東西,盡皆誅殺即可。
可我行走天下,行走八荒,終於明白,毀滅無法解決所有問題。
毀滅能解決九成九的問題,卻也會讓剩下那一分最關鍵的問題,化作沉屙,永遠無法解決。最終的結局,必定是毀滅一切,包括自己的族群和自己。
我曾嚐試著,換一個方向,我也曾作出過很多嚐試。
可惜,最終我發現,人力終有盡時,一個人永遠無法解決所有的問題。
而我能選擇的解決問題的辦法,最高效最適合的,絕大多數時候,都隻是殺戮。
我想要的東西,在我的時代,永遠無法達成。
我最初的設想,是天敵的另外一條路。
成為萬事萬物天敵的路上,不去融合所有的印記,散亂著,化作無窮無盡的組合。
天敵隻是族群的一員,職責便是在遇到一些問題的時候,尋找到解決的方法或者方向。
一個人的智慧,終歸是有限的。
我曾幻想過,有朝一日,不再有如此多的敵人。
有朝一日,不再需要手染同族的鮮血,來解決問題。
甚至,有朝一日,能找到登上皓月的路,去看一眼。
我有太多的遺憾,太多的願景未曾實現。
你若是能聽到這,那我猜,你一定是已經走出了我未曾走出的路。
你一定是個擁有大智慧,學識比最厲害的巫還要淵博的人。
我在這先謝過你的好意,不用將我的名字流傳下去了。
我的名字,在這一切能傳下去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作為代價消失了。
我想要傳下去的,隻是這些,而不是我的名字。
願後世的人,盡皆安好。”
溫言聽完最後一個字,便看到那坐在石台上,含笑而終的老人,身形化作一陣幻影,徹底消失不見。溫言站在原地,久久未動。
良久後,才躬身一禮。
“前輩,您實在是謬讚了。
我說心話,我能走到今日,其實是因為我並沒有那有智慧,也沒那聰明。
還有,我懶,所以我需要很多很多人的幫助。
我其實真沒那崇高的理想,我隻是一步一步走到這了而已。”
溫言又點了三支香,看著香燃盡,他才轉身離去。
從這離開之前,溫言最後看了一眼,可能這是他最後一次來了,下一次就未必有機會了。回到了墓園前孤零零立著的木門前,他拉開木門,回到了老冰庫的最底層。
重新回來之後,就接到了黑盒傳訊。
“先生,館長先生已經在二十四小時內,給您打了四十八個電話,建議您回個電話。”
“好,我明白了。”
溫言還以為出什事了,出來後就趕緊給館長回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就聽館長道。
“溫言?你出來了?
出來了就趕緊回家吧,這辛苦,忙了一天多了,還沒吃飯吧?
趕緊回去休息幾個月,真是的,你這動不動就不眠不休一天一夜。
這熬下去,也不是個事啊。
趕緊走吧,天快黑了,我們馬上就要下班了。”
???”
溫言滿頭問號,給我打了四十多個電話,就為了這個事?
“館長,四十八個電話!”
“哈,我那是想告訴你,我們新收到了小裴的傳訊,這是正常現象,清虛子道長也看過了。其實沒什問題,這是那天他們正好也到了對應的地方,才引來了一些異象。
這沒什事了,所以趕緊告訴你一聲,別忙活了,趕緊歇著。”
溫言無言,館長這是有多怕他來單位啊。
算了,館長年紀也大了,守在這一輩子了,還是讓館長安心幹到退休吧。
溫言離開了單位,也沒勉強。
而另一邊,館長在辦公室,問了問旁邊的人。
“走了?”
“走了,叫的網約車走的。”
“那就好,那就好啊。”館長長出一口氣,坐回了椅子上,喝了口茶壓驚。
“館長,不至於吧……”
“你知道我們單位最重要的是什嗎?”
“什?”
“不出事,一切都平穩,平穩到無聊,按部就班,就是最好的情況。
我們單位的獎金,就是越平淡越穩定拿的越多。
你以為是出什事了,解決了事情,反而會有表彰和獎金?
錯了。
實際上就是,我們平平穩穩一年,明年的經費、工資、獎金、統統都會抬一個檔次。
你還說不至於?
就一天多的時間啊,火化爐配套的淨化係統出問題。
明明上個月才檢修保養過。
隔壁市的火化爐出問題,三個要起屍的客戶被連夜送到我們這。
其中倆在半路,快到德城的時候,就差點起屍。
後來到了咱們單位門口,就不知道為何忽然安穩下去了。
還有個客戶,燒完之後,發現才剛燒完皮,明明觀察的時候確定已經化為灰了。
把老張給嚇的,趕緊給送到豪華爐才給燒了。
還有小裴去接客戶,小裴多老實的人,幹活多認真啊,都能遇到難纏家屬刁難。
要不是你們攔著,我高低也要請客戶坐起來評評理。
你回憶一下,前麵三個月,有這一天多發生的破事多?”
這下沒人說話了。
另一邊,溫言也沒在意館長的話,他現在有點克製不住的衝動,要去辦點事情。
他給總部長打了電話,說了一下,然後消息就傳了出去。
第二天晚上,溫言就又來到了廣寒一號基地,找到了正在喝茶的歸海一棟。
“消息收到了吧?沒什難度吧?”
“難度倒是沒有,材料也已經給送來了,有現成的。”
“那開始吧。”
“我已經弄好了一個,你看看可以不。”
歸海一棟帶著溫言,坐電梯來到了月麵的地方。
這原本是用來安裝一些接收器的,畢竟,一號基地在地下。
現在這有一個地方,被安排了一個半球形的透明地盤,地方不大,隻有幾平米,但好處是站在這,可以環顧月麵四方,可以看到星空,其中一個角,也能看到星球。
中間有一個四四方方的高台,跟溫言預想的一樣。
“弄這個幹什用的?”歸海一棟有些好奇,他隻是根據要求,做出了安裝。
“你就當我以權謀私吧,純個人的事情。”
歸海一棟一聽這話就笑了,航天部那邊巴不得溫言趕緊謀私。
畢竟,現在的一號基地,溫言連一間房都沒要。
溫言從懷中取出了一塊紅布包裹,將其打開之後,取出一個牌位,擺在了台子上。
牌位是溫言親手打造的,上書初代天敵。
他將牌位擺好,視野絕對好,可以看到皓月表麵,看到星空,看到星球,合適的時間,還能看到太陽。溫言對著牌位行了一禮,咧嘴一笑。
“前輩,別的咱做不了,可這個,我還真能做到,這視野絕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