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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賀間被齊政直接奪了烏紗帽,關押起來的同時,中京城中,在每月十五的大朝會前,山雨欲來。

    顧相坐在府中,環顧左右,入目都是一張張神色慘然的臉。

    這一刻,他仿佛明白了杜甫在窮困潦倒之中,寫下【憶昔開元全盛日,小邑猶藏萬家室】時的恍如隔世。

    想當初,江南勢力在朝堂之上,那是多的輝煌強大,呼風喚雨,仿佛無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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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這個堂堂政事堂相公,都隻是在江南黨中有些話語權而已,當不起龍頭魁首之稱。

    但現在,瞧瞧這一個個,如敗犬一般頹喪,眼那不可一世的自信光芒早已徹底熄滅,如同引頸就戮的囚犯般麻木而呆滯。

    顧相知道,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

    如今這局麵,他必須站出來展示自己身為領頭人的能力,保住江南黨的政治地位,同時也奠定自己今後在江南黨人中無可爭議的領袖地位了。

    而能團結越多的江南黨人,對他的自保,也越是有利。

    於是,他緩緩開口,問了一個讓此間眾人都覺得很愚蠢的問題。

    「諸位可是覺得我們大勢已去?」

    眾人麵露不解,麵麵相覷,這不是明擺著的嗎?

    越王被俘,連帶著越王手中的種種證據也都落入了朝廷的手,他們還能討得了好?

    他們如今都已經有一種活一天算一天的感覺了,這還不叫大勢已去嗎?

    顧相緩緩道:「你們不要從自己那點爛事上去想你們的下場,要從陛下的角度,去想這個問題。」

    「江南派係,先支持楚王,後支持越王,的確是深深得罪了陛下,同時在江南地界,兼並土地,隱匿人口,官商勾結,走私牟利,以至於朝廷賦稅受損,律法不彰,任何一位隻要有能力動手的帝王,都不會容忍這樣的局麵發生。」

    「在如今齊侯大獲全勝,越王父子及麾下黨羽被一網打盡的關頭,陛下更有了十足的底氣朝我們動手,但是.」

    他看著眾人,「江南黨被一掃而空之後,朝堂真的就能自此安穩政治清明了嗎?又或者說,江南黨真的能被一掃而空嗎?」

    「江南百姓也是陛下的子民,江南士子也同樣有資格參加朝廷的科舉取士,這是殺不完斬不斷的,如果陛下以酷烈手段把江南排除在外,那就會重演開皇年間江南屢次反叛,有唐一朝河北常年不安的舊事,這對陛下的統治是極其不利的。」

    「而在本質上,江南黨不是指我們這些人,而是指一個位置,這個位置,江南人不坐了,也會有河北人關中人巴蜀人荊楚人坐上來。」

    「對皇帝而言,你犯了多大的錯,永遠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你對他統治的重要性,和在他統治計劃之中的位置是否能被取代。」

    「所以,對陛下而言,既然這個位置會永遠存在,他的最佳選擇隻能是選一幫聽話的人在這個位置,同時維持帝黨的優勢地位,以及其餘勢力之間的平衡。」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若有所思的麵龐,「也正因此,老夫可以斷言,陛下不會將我們一網打盡,前提是,我們需要聽話。」

    眾人被這一番話,也說動了心思,眼中那已經熄滅的光,也悄然亮了起來。

    「是的,扳倒了我們江南派,還會有別的派,對陛下而言,最好的辦法就是削弱咱們,卻不讓咱們徹底倒下!」

    「顧相一語驚醒夢中人啊!我等之見識,著實還是太過淺薄和低劣了!將我們盡數清洗,對朝堂和天下,都沒有好處!」

    顧相聞言,淡淡一笑,「而且,咱們江南不乾淨,難道其餘各派就乾淨了?那些人眼看著咱們這團火燒起來了,自以為機會來了,殊不知,他們隻要表現出急不可耐欲取而代之的樣子,在陛下的心頭,不也同樣是私心作祟?」

    他輕哂一聲,「這幾日,關中河北那幫人沒少上摺子彈劾我們,他們自以為抓到了趁我們病要我們命的機會,殊不知這卻是我們的救命稻草。」

    「當陛下看到天下烏鴉一般黑的時候,就能體諒我們的過錯了。」

    他的話,如同一陣涼風,在悄然間掃走了房間的沉重和陰霾。

    「顧相,您放心,接下來您說怎辦,我們就怎辦!」

    「對!這個時候,也不是計較個人榮辱的時候,咱們必須團結起來,站穩江南的位置,以待日後的東山再起!」

    「顧相今日之言,如醍醐灌頂,讓我等恍然大悟,也知曉了接下來之綱要,明日朝會以及今後該如何行事,請顧相吩咐!」

    顧相對眾人的反應十分滿意,這才是他說這一大堆的目的。

    「具體的行事咱們自然不可能在這兒說得明白,總結起來就一句話,輸了就要老實點,認打認罰,低頭做人。」

    「貶黜我們的人,絕不反對;朝廷往江南安插外人,堅決支持;咱們之中的誰若是被陛下貶官流放甚至直接下獄,老實認命,絕不要如之前一般,群起力保,也包括本相!東山再起之後,再相護救援便是。」

    「總之,擺出歸順的態度,隻要陛下不做那一件事,一切就都好商量!」

    聽著這話,眾人疑惑地看向他,好奇著那最後一件事是什。

    顧相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兩個字:「開海。」

    眾人神色齊齊一凜。

    六月十五,大朝會。

    比起三日前的小朝會,來上朝的人多了許多。

    不僅僅是製度需要,也是大梁高層們在這場關係未來朝堂格局的變局當中,需要親臨一線把握最新的消息。

    宗室勳貴各派文官各級武將,以及被特旨安排上朝的官員,將大殿塞了個滿滿當當。

    「陛下駕到!」

    隨著童瑞的一聲高呼,眾人齊齊拜倒,山呼萬歲。

    這聲音,比起齊政俘虜越王之前,宏亮整齊了好多。

    新帝走上禦座,看著下方的一顆顆人頭,想到今日即將發生的種種,深吸了一口氣。

    「眾卿平身。」

    「謝陛下!」

    隨著多年不變的開場白,朝會也正是在議事之中,拉開了序幕。

    「陛下,臣有本奏。」

    兵部尚書韓賢率先閃身出列,「陛下,前往江南的內侍已經回轉中京,根據他們對嘉興大捷實情的覆核,此戰不僅沒有偽造戰果,虛報戰功,甚至還有戰功統計不全之事。事實證明,嘉興大捷的確真實,我大梁將士在齊侯的統領下,取得了一場數十年未有之抗倭大捷!請陛下與中樞早日議定封賞,以鼓舞士氣,激勵各地軍伍。」

    白圭笑著道:「韓大人,你這話不準確啊,據本官所知,此番嘉興大捷,蘇州衛雖然英勇,但其中還有許多被收編的民兵青壯啊!」

    韓賢連忙拱手,「白相說得是,臣正要向陛下建言此事。陛下,這些民兵青壯,皆是當初被越王胡作非為煽動又始亂終棄的家奴,齊侯手段高明,變廢為寶,遴選其中青壯練兵以供馭使,方能成就此等大捷。」

    「然這些人既有武勇,卻無編無製,貿然解散又恐為禍一方,同時立下大功,於情於理又當賞賜,故臣鬥膽,請陛下為他們設編,令其可為朝廷正軍!」

    聽著白圭與韓賢這「拙劣」的一唱一和,不少人心頭暗罵,但也無力反駁。

    畢竟人家是真立下了這大的功勞。

    對勳貴們而言,多個編製,就要多出一大堆的位置,總是好事。

    對會頭疼軍餉的戶部而言,戶部尚書正是由白圭兼領,這是鐵杆的帝黨,在江南平定之後,可以預見的腰包鼓起,自然也不可能說什。

    唯一有可能反對的,那就是朝堂上的江南黨了。

    對他們而言,江南地區多一支雄兵,那就是多一個天大的麻煩。

    他們會怎選?

    不少人雖然目光不動,但心頭都在等著江南黨的決斷。

    在如今這樣的情況下,他們還能如曾經一樣,還敢如曾經一樣,仗著人多勢眾,仗著錢糧賦稅的底氣,給皇帝製造麻煩嗎?

    「陛下,臣乃江南之人,自小便聽聞倭寇之事,長成亦飽受倭寇禍亂之害,如今取得如此抗倭大捷,臣不勝激動,願附韓尚書之議,為有功將士封賞,為民兵請編!」

    「臣亦附議!」

    「臣亦附議!」

    數位江南黨人先後站了出來,附議韓賢的建言。

    朝堂各派這都明白了過來,江南人,終於慫了。

    他們就像是瞧見了一片遮在朝堂上數十年的烏雲,在這一刻,終於漸漸散開。

    該輪到他們上場了!

    新帝緩緩點頭,「賞罰分明,乃領兵之要,朕亦絕不會虧待了英勇作戰的將士,韓卿,便依你所言,由兵部擬個條陳,交政事堂審議,盡快定下。」

    「臣領旨!」

    當韓賢退下,刑部尚書孫準又出列道:「陛下賞罰有度,天恩浩蕩,給了這些民兵隊伍以朝廷正軍的員額,但此事背後所牽扯的江南奴變之事,該如何定性,請陛下示下。」

    眾人聞言,不由議論紛紛。

    孫準所說的事情,的確有道理。

    這幫民兵可是因為反抗主家,暴亂而得的自由,若是給了他們封賞,那該如何認定他們這樣的行為呢?

    「陛下,臣以為,朝廷從來都嚴令不許蓄奴,江南士紳巧取豪奪,逼迫這些良民失地失業為奴,本就不對,如今奴變,乃咎由自取,惡有惡報,當不予追究!」

    「臣附議,這些家奴得脫自由之後,不僅不曾為禍一方,而且還為國朝立下如此大功,更不應該追究他們的罪責!」

    「陛下,臣反對此言!據臣所知,江南士紳並未蓄奴,而是這些人主動托庇於主家,平日亦是以義子佃戶長工等身份為主家分憂,賺取生活所需。如今他們以下欺上,聚眾索要身契,不從則殺人放火,燒殺劫掠,若是不予追究,豈非失了律法之嚴明!」

    「臣附議!這些家奴可不是未曾為禍一方,光是湖州董家就死了百餘口人,可謂是血債累累,至少當誅首惡,以儆效尤!否則開此惡例,恐為天下動蕩之患啊!」

    在這個問題上,朝堂瞬間分成了兩方。

    有意思的是,反對對江南奴變輕拿輕放不予追究的,赫然以其餘地方官員居多。

    其中微妙,不言而喻。

    新帝平靜地聽著雙方的爭吵,眼看著爭吵愈發激烈,輕咳一聲,壓住眾人的聲音,看向郭相,「郭愛卿,你身為政事堂首相,此事有何見解?」

    郭相忽然被點到名字,略微有幾分猝不及防,但幾乎是瞬間便鎮定了下來,腦子稍稍一轉,便拿出一貫和稀泥的本事,開口道:

    「陛下,臣以為,諸位大人說得都有道理,既要彰顯律法之嚴明,同時又要結合具體緣由與情況,不如以董家血案為基,誅殺最初煽動奴變的領頭之人,同時對其餘之人予以寬宥,如此寬嚴並濟,便可兩全其美。」

    新帝聽完,卻並未采納,而是淡淡道:「此事牽連甚廣,容朕細細思量之後再議吧。」

    郭相一愣,在新帝繼位之後,在這樣的場合,他隻要開口,還很少不被采納,陛下這是什意思?

    朝堂上爭吵的雙方也是一怔,郭相這兩頭討好的方案,竟然沒被采納,難不成陛下是想要直接全部寬宥?

    眾人聯想起當初奴變初起之時的一些傳言,不由在心頭生出一個大膽的念頭:

    難不成這奴變還真是齊侯的手筆,陛下的授意?

    在短暫的沉默之中,吏部尚書也出列開口道:「陛下,如今江南,杭州府嘉興府定海府,三府知府,俱獲罪奪官,押送中京,更有杭州府連同同知通判,亦已空懸。江南又值越王叛亂,奴變四起,當先遣能臣幹吏,安撫地方,梳理民政,以防江南賦稅重地,動蕩不安。」

    白圭微微眯眼,看著這位郭相的門生,如今關中少壯派的扛旗人物。

    這是等不及想要搶位置,分好處了嗎?

    顧相的眼中,也露出幾分激動。

    郭應心啊郭應心,你還真是在這個時候犯傻了啊!

    搶吧,搶吧!

    你搶得越厲害,我們就越安穩!

    新帝沉默了片刻,緩緩點頭,「此言也有道理,先說說這三府知府,吏部有什人選舉薦嗎?」

    吏部尚書開口道:「臣擬了一份名單,請陛下過目。」

    童瑞匆匆走下禦階,將名單接過,遞給了新帝。

    新帝掃了一眼,便放在了一旁,緩緩道:「散朝之後,將這些候選人的履曆卷宗到勤政殿,朕看過之後再定。」

    郭應心聞言眉頭更皺。

    他對陛下要親自定奪這三個位置一點都不奇怪。

    但陛下如此明確迅速地表態,並且要求吏部將候選人的履曆也送去,還是讓他察覺到了一絲不對。

    不應該啊,既然江南官員被齊侯拿下這多,他屬意吏部往江南摻沙子,不是應該正和陛下之意嗎?

    雖然當中多了幾個關中出身的官員,但熟悉的才好用,陛下應該理解啊!

    陛下為何會直接按下此事,並且要親自審定呢?

    而且方才,關於江南奴變的處置之事上,自己的建議明明各方都兼顧到了,陛下為何要放在一旁不予采納呢?

    問題到底出在哪兒呢?

    他悄悄抬頭,看向禦座。

    然後便對上了一雙正朝他冷冷看來的眼睛。

    他的後背猛地滲出一陣冷汗。

    糟了!

    自己犯了大忌了!

    如今朝中諸事未決,自己卻忙著搶地盤!

    奴變之事,不站在陛下的角度思考;

    反倒急著讓自己人去占據江南富庶之地!

    在陛下看來,自己這是要在打倒江南黨之後,拉起新的關中黨!

    對陛下來說,這是不可容忍的!

    自己的行為,甚至會反過來保下江南黨!

    一念及此,郭應心隻感覺如遭了當頭棒喝,悔不當初,整個人也有些搖搖欲墜。

    不行,老夫得彌補此事,否則別說朝中權勢,就連致仕和死後的恩榮恐怕都要大打折扣!

    看著身邊郭相的麵色劇變,顧相低下頭,嘴角緩緩勾起。

    看吧,老夫說什來著?

    誰說這事情就沒有轉機了?

    當你敗象漸露的時候,往往你的對手也會得意忘形,那時候,就是你的活命之機!

    不少提前得了顧相吩咐的江南臣子也多少猜到了幾分陛下的心思,心頭生出了幾分喜色。

    顧相威武,這一局,還真有了生機了!

    但就在他們暗自慶幸的時候,白圭緩緩出列,朗聲開口,「陛下,昨日南京巡撫陸十安,派人送來了一封民間請命的奏表,臣閱覽之後,覺得當呈送禦前,請陛下禦覽。」

    新帝淡淡道:「哦?竟有此事?呈上來吧。」

    童瑞再度走下去,從白圭手中接過了一封文書,轉交給新帝。

    新帝默默看完,開口道:「既是民間請命之聲,童瑞,你便與諸位愛卿讀一讀,讓大家都聽聽吧。」

    眾人不由心生好奇,民間之事,呈送禦前,還給他們都念念?

    這是出了什大事了?

    在許多人好奇且期盼的眼神中,童瑞緩緩開口,用他特有的尖厲嗓音,將這封請命文書,念了出來。

    當他的聲音落下,整個大殿之中,鴉雀無聲。

    眾人的臉上,震驚駭然憤怒激動,各種表情異彩紛呈。

    因為,這封請命文書總結起來,就四個字:

    請開海禁!(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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