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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人,最重要的素質是什?

    在不同年紀,不同時刻,都會有不同的答案。

    但對於此刻的顧相而言,他覺得,一定是決斷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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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識時務者為俊傑,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棄車保帥,斷尾求生,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既然隋楓在朝堂上當眾說了,那定海城被齊政一鍋端了,越王府被齊政完好無損地接管了這個事情,就一定是真的。

    否則就是隋楓欺君,或者陛下無道欺瞞天下了。

    所以,別管齊政是通過什方式做到的,他就是做到了。

    以越王潛伏二十餘年的狡詐和老謀深算,他和越王以及越王實際控製的江南商會之間,那些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東西,會沒有痕跡留存?

    齊政這一手,不就相當於將越王係在他們脖子上的狗繩扯到了自己手?

    光是扯過去了還不夠,更是將生或死的選擇題扔到了他們麵前。

    他的眼前,仿佛出現了齊政那張年輕臉龐,正帶著幾分令人討厭的微笑的注視著他,【顧相,你猜猜我手上有沒有你的證據?】

    這個時候,還有什猶豫的!

    所以,當一道道目光驚訝地朝他看來時,顧相十分坦然。

    隻不過,來自江南黨朝臣們那種【下官正欲死戰,相公何故先降】的愕然與忿怒,還是讓他的老臉有些微微發燙。

    無妨,他們會理解老夫的。

    至於那些不能理解老夫的,他們絕對都會死,死人理不理解老夫,老夫需要在意嗎?

    朝堂上,果然不缺少聰明人。

    在顧相的話音落地之後僅僅幾個呼吸,就立刻有人明白了這態度陡轉的關鍵。

    這他娘的,他們的命根子被朝廷攥住了啊!

    在隋楓這個消息送來之前,他們是遠在中樞不涉江南的朝臣,能用看似中立的態度,高舉大義的旗幟,替越王辯駁,用熟悉的話術和手段,讓朝廷束手束腳。

    但現在,他們以及他們身後的家族,和江南商會以及江南商會背後的越王勾結,那許許多多的罪證都被齊政拿到手了。

    他們若是還敢叫囂越王是無辜的,要好好調查這個事情,朝廷怕是真敢遂了他們的意啊!

    以往朝堂流傳著一句話:總不能什都查吧,萬一真查出點什呢?

    但現在對他們而言,那就是總不能真讓朝廷查吧,朝廷肯定會查出點什的啊!

    「陛下,微臣以為,顧相所言,極為有理。齊侯行事,素來張弛有度,斷無冤枉之理,越王先在定海走私,又在潛龍島囤兵,已是連犯兩條大錯,鐵證如山,無可辯駁,臣附顧相之意,當以謀反大罪立誅之!」

    「臣亦附議!近年來,江南人口土地兼並日盛,商貿雖興然朝廷賦稅日減,如今看來,皆是越王暗中主導走私,謀取暴利,以供私人之心。即便如此,此人依舊心懷不軌,更妄圖興兵作亂,篡奪大位,實乃十惡不赦!臣請立誅此獠,以安江南人心!」

    「陛下,越王在江南經營日久,難保不會還有餘黨,若齊侯將其押送入京,路上出了什岔子,這可如何是好,不如派數名中官帶聖旨前往江南,在杭州城公審其罪,正好在飽受其荼毒之江南百姓麵前,彰顯陛下之仁愛。」

    聽著一句句慷慨激昂的話,眾人看著說話的這些江南黨人,心頭都升起一股荒誕。

    繼而,又生出幾分恐懼和震驚。

    這也是齊侯計劃中的一環嗎?

    就一封密信,就讓方才還高舉宗法大義之旗跳腳的江南黨瞬間老實了。

    這已經不叫玩弄於股掌之間了,直接是遠隔千便能將江南黨隨意擺弄成各種姿勢啊!

    但不論心頭如何震驚感慨,本就支持處置越王的他們也不可能放過這樣的大好機會,紛紛跟著開口。

    一時間,朝堂上,一副越王罪大惡極,不殺不足以平民憤的洶洶態勢。

    這一幕,簡直看得不少人心神恍惚,多少年了,朝堂上沒有這群情一致過了。

    「諸位愛卿的話,朕都聽到了。」

    新帝歎了口氣,眉頭緊鎖,「越王之罪,眼下來看,的確是鐵證如山,無可辯駁。但若要說到將其處死,以儆效尤,朕實有些不忍啊!」

    「誠如方才有人所言,先帝在位二十餘年,都能容他,如今朕初繼位不到三月,就貿然如此行事,世人如何看朕,後世如何看朕,青史如何看朕?」

    「陛下!此言差矣!」

    一個洪亮的聲音響起,「陛下,曾經先帝能容越王,是因為越王其行不顯,其罪不彰,而如今,他趁著先帝駕崩,陛下初立的當口,行惡事,圖篡位,此乃他先背棄骨肉親情。陛下以雷霆手段鎮壓,既能彰顯陛下禦極,朝堂一心,皇權穩固;亦是向天下莊嚴宣告,陛下之治,律法嚴明,不為人情所惑!」

    「此舉非但不會招致天下非議,反而會讓天下人心信服,更符合王道教化牧民之意,當為青史所重,而成陛下功業之始!」

    朝堂之上,竊竊私語與嘩然聲悄然大作。

    不是因為這一番話,有多的發人深省或是鞭辟入,而是因為說這個話的人,赫然便是先前以朝野非議,青史罵名為由阻止陛下問罪越王的那名朝臣。

    這已經不是前倨而後恭,思之令人發笑了,這純粹是在朝堂上,當著陛下和群臣的麵,把自己拉出來的東西麵不改色地吃下去了啊!

    但眾人也沒有嘲笑,相反有幾分佩服。

    能夠在生死關頭如此豁得出去,也難怪人家江南黨勢力如此龐大。

    郭相更是扭頭看著那位一臉慷慨的樣子,忍不住在心頭暗道:如此厚顏無恥,假以時日,必成大器,不得不防!

    在短暫的議論之後,眾朝臣也都紛紛附和起來。

    總而言之就是一句話:越王真該死啊!

    有著群臣如此態度鮮明且整齊一致的表態,新帝卻並沒有直接做出決定。

    「此事事關重大,容朕三思。說說別的事情吧。」

    群臣見狀,也不好勉強,隻好帶著各種心思,說著其餘諸事。

    朝會很快便在這樣的心不在焉之中,宣布結束。

    群臣們退出了大殿。

    顧相和不少江南黨人都能感受到來自其餘派係朝臣們,那幸災樂禍的目光,和欲取而代之的野心。

    但此刻的他們,壓根無暇顧及這些區區惡意。

    陛下還沒決斷,真讓齊政把越王送到中京來了怎辦?

    越王都是要死的人了,也沒有什誅九族這一說,沒有親眷家族需要保全的情況之下,開不開口那還用說嗎?

    那時候他們的腦袋,可就真是懸了。

    「發動所有人,同時立刻傳書江南各自族人,讓他們聲討越王,請求陛下嚴懲越王,以安江南民心!」

    晚上的顧府之中,顧相沉聲決斷。

    眾人齊齊一凜,各自安排領受任務,匆匆前去聯係。

    安排好一切,顧相走到階前,看著頭頂。

    夜涼如水,月華皎潔,就不知自己還能看幾次。

    鴻臚寺,如今住著很多的北淵人。

    因為這兒住著北淵來為先帝吊唁的使團。

    身為使團正使,北淵二皇子拓跋盛這幾日的心情頗為不佳。

    當初奉命來南朝,他是帶著一顆為父皇分憂,為儲位之爭奪取籌碼的心態,興致勃勃而來。

    順道還帶了一幫大淵高才,在南朝中京興風作浪,揚名立萬又招攬人手。

    但沒曾想南朝人不講武德,居然將他和使團一起扣了。

    好,扣就扣吧,在掙紮無果之後,他選擇了變本加厲,瘋狂折辱南朝士人,逼迫南朝讓步。

    別人來問就是大淵自有國情,我們隻要不違背你南朝律法,想怎做怎做!

    南朝官方沒太大的反應,隻是默默派了個人。

    猛人。

    不僅人猛,學問猛,名字都是猛。

    那人,叫薑猛。

    在以一己之力文鬥連贏了他們九個隨行文士,又在惱羞成怒的武鬥中連贏了三場之後了,他們終於想起去查查這個人的來路。

    然後,那顆報複的心,就瞬間黯淡了下去。

    天下文宗孟夫子的大弟子,南朝新帝第一心腹的大師兄,就算是在大淵,他們都要掂量掂量,更遑論在南朝中京。

    而隨著時間越來越接近六月十四,拓跋盛的心也越來越惆悵和絕望。

    父皇說了,讓他務必在這個時間之前回到大淵境內。

    但南朝就像是看破了大淵的布局和父皇的心思,一點臉麵都不顧地強留了他。

    時間一到,若是父皇為了他選擇不開戰,那他回朝之後,必然是大淵的汙點。

    一個皇子,讓大淵錯失了數十年一遇的良機,還爭什淵皇之位,老老實實夾著尾巴被人戳脊梁骨吧!

    可若是父皇開戰,以南朝現在所表現出來的算計,自己也必然成為犧牲品。

    兩頭都是死,這可怎辦啊!

    拓跋盛站在窗前,望著窗外,胸中的雄心壯誌,仿佛也隨著天色黯淡了下去。

    「殿下!」

    一聲呼喚忽地驚醒了沉思中的他。

    通漠院的慕容廷快步衝來,臉上帶著已經許多日子未曾出現過的激動。

    這激動,讓拓跋盛也不由心頭微動。

    「殿下,好消息!」

    慕容廷直接推門走進,興衝衝地看著他開口道。

    拓跋盛眉頭一挑,難不成南朝答應讓自己走了?

    他幾乎立刻在心估算時間,若是自己一路不停,換馬狂奔,還有三日時間,能不能衝過邊境。

    「殿下,南朝那位皇叔越王被抓了!」

    慕容廷壓低了聲音,難掩激動道:「越王這一被抓,陛下和他的南北齊動之勢便沒了,陛下可能就不會再南侵,同時不南侵的責任也不會推到你我身上,我們都能安全回國了!」

    拓跋盛起初聽見越王被抓,還有幾分不以為意,覺得失望。

    但仔細一聽慕容廷的吩咐,嘶!

    這說,還真是!

    按照他們所得知的大淵最高層的些許風聲和自己推算,原本父皇想要南侵,多半是和南朝越王有了勾連,等到南朝皇帝駕崩,南北齊動,甚至還可能拉上西涼一起。

    如此便很可能獲得極大的戰功,即使不能入主中原,也能撕下好大一塊肉來。

    可若是南朝這個越王沒了,這就變成了正常的南侵,南北對峙之態這多年,近幾十年,除了當年老軍神的弟子賴君達叛變那一回,有過比較大的戰果,其餘時候幾乎都是無功而返。

    要知道,南朝那個老軍神薑複生還沒死呢!

    父皇很有可能就會選擇不南侵,同時,不南侵的責任也不會是自己而是因為天下大局的改變。

    妙啊!

    想到這兒,拓跋盛將臉一板,看著慕容廷,「慕容副使,你這是什話!本王身為大淵皇室,父皇嫡子,自當為國分憂,隻要對大淵對父皇有利,便是粉身碎骨又有何懼?」

    「如今南朝越王被抓,南朝政局走向平穩,父皇的大計遭到打擊,本王痛心疾首,如何會因為一己之私而開心呢!」

    慕容廷愕然看著拓跋盛,旋即心頭升起一股明悟:難怪你是親王,難怪你敢覬覦淵皇之位啊!

    他當即拱手,一臉地慚愧,「殿下教訓得是,是下官淺薄了,是下官狹隘了!」

    拓跋盛點了點頭,「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如今父皇大計遭遇挫折,本王心頭那叫一個焦躁,去弄點酒來,澆澆心中塊壘吧!」

    慕容廷感覺在這個比自己小了十多歲的皇子麵前,自己跟個生瓜蛋子一樣,扯了扯嘴角,轉身離開。

    但他剛邁出一步,就聽見院子的守衛匆匆跑來的腳步聲。

    而後敲門聲響起,守衛帶著幾分驚慌又驚恐的聲音傳來,「殿下,那家夥又來了!」

    拓跋盛的神色陡然一變,猛地站起身來。

    然後,迅速地脫靴鑽進被子,「告訴他,本王病了,不見客!」

    很快,守衛又回來了,「殿下,他說讓你放心,他今天不打架。前提是你的病趕緊好起來。」

    拓跋盛:

    片刻之後,拓跋盛看著麵前的薑猛,一臉無奈,「薑先生,有何指教?」

    薑猛看了一眼一旁的慕容廷。

    拓跋盛十分豪邁,「慕容副使乃是我信任之人,薑先生但說無妨。」

    薑猛平靜道:「信任到什話都可以讓他聽到?」

    拓跋盛心頭微微猶豫了一下,臉上卻隻是淡淡一笑,「當然。」

    在使團出發之際,他就已經將這位使團副使,看作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我是來傳幾句話的。」

    薑猛也不磨嘰,「我的小師弟讓我告訴你,你們二位,回去北淵之後,境遇都會很慘,讓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拓跋盛眼睛一眯,下意識覺得這是恐嚇,在想到對方小師弟正是那位南朝紅人的時候,越發肯定了這個猜測。

    哼!詭計多端的南朝人!

    他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有那嚴重嗎?你不要危言聳聽啊!」

    薑猛神色淡然,就跟背書一樣將齊政密信中的話說了出來。

    「北淵的淵皇一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打一場仗,兵馬糧草這些不是一言而決,皆需提前籌備,等他收到越王被俘的消息時,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雖然沒了越王牽製,但這的確是個好機會,因為陛下剛登基,皇權接替的時候,是最脆弱的時候。等陛下穩固了皇權,萬一等出個英主,那豈不是更沒希望。」

    「更何況,他一貫以雄主自居,若是等熬死了老軍神才敢出兵,那對他的威望和青史名聲都是個打擊。」

    「若是北淵贏了,你們在麵對那幫功臣的時候,沒有競爭力。」

    「若是北淵輸了,你們兩個滯留南朝的更是會承受他們的怒火,成為他們發泄的對象。」

    「二皇子殿下,你是有誌於奪取淵皇大位的,而慕容副使也是一代英傑,自然不甘就此沉淪。」

    「我的小師弟願意幫你們一把。」

    薑猛一口氣說完,看向兩人,「二位意下如何?」

    在聽見薑猛說完之後,拓跋盛當即冷哼一聲,「胡說八道!本王身為大淵皇室,何須他一個南朝臣子相幫。」

    慕容廷也當即表態,「不錯,我看貴國這位齊侯未免有些太過自大了,他算個.他以為他是誰啊!」

    一句粗口,在慕容廷意識到薑猛的拳頭有多猛之後,生生被咽了回去,換了個更文雅的說法。

    薑猛不為所動,「小師弟隻是希望若是殿下能夠繼位,雙方能夠和平共處,不要再互相廝殺,讓天下百姓得以休養生息而已。」

    拓跋盛斬釘截鐵,「我朝內政,無需貴國操心!」

    「行吧!」薑猛歎了口氣,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條,遞給拓跋盛,「如果一切應驗了,兩位在北淵真的過得不順,改變主意了,可以給這個地方送一封信。」

    拓跋盛剛剛拿起,聞言看都沒看當即憤怒地將其撕成了碎片,「薑先生,慢走不送!」

    薑猛聳了聳肩,「不要試圖去端掉它,它可能是你的一條後路。人多做些準備,總是沒錯的。告辭。」

    說完,薑猛便毫不拖泥帶水地起身離開。

    看著薑猛的背影,拓跋盛憤憤地一拳砸在了桌上,「此人把我大淵當什了?」

    慕容廷也跟著義正辭嚴,「若不是打不過,下官真想一拳砸在他的鼻梁上,讓他好好見識一番我大淵勇武!」

    「你先下去吧,讓本王一個人靜靜。」

    慕容廷一怔,旋即起身告辭。

    當他走出房門,腦海卻始終回想著那張紙條。

    而等慕容廷走後,拓跋盛心念一動,將手中攥著的紙條碎片在桌上鋪開,默默地拚湊了起來。

    油燈下,是一個年輕人專心致誌的身影。(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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