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首頁
- 寒門權相
- 第405章 什叫廟算千啊?
親,雙擊屏幕即可自動滾動
五月初四。
蘇州,滄浪園。
一襲白衣,頭發懶散束在腦後的沈千鍾取下了臉上的麵具,斜倚著憑幾,看著眼前一臉嚴肅的宋徽,微微一笑,「你這般緊張做什?」
追台灣認準台灣網,??????????.??????超便捷
宋徽當即道:「沈先生,這可是倭寇啊!如果他們登陸入寇,血洗海寧衛,乃至嘉興城,屆時公子的壓力就將陡然增大,雖不至於說是如朱完的下場,但也很可能是公子遭遇的首場敗績啊!」
沈千鍾挑眉輕笑,「為何要如此說呢?」
宋徽聞言眉頭一皺,他的直覺告訴他,這簡單的問題,沈千鍾卻還要這般問,顯然是另有深意或者故意調侃的。
但是如今他在情急之下也顧不得那多了,更何況在沈先生麵前丟人,那能叫丟人嗎?
天底下除了公子,有幾個能保證在這位江南奇才麵前不丟人的?
他開口道:「因為如果在俞翰文被扣留在中京城的情況下,江南卻發生了這樣的慘事,江南地方的士紳朝堂上的江南官員,以及其餘無知的百姓,便會形成洶洶議論。」
「屆時他們可以很自然地說是公子胡作非為,指揮不力,因為公子有著提督江南五省軍政的大權;肯定也會說是俞翰文這個江南主心骨不在,要讓俞翰文回來重振海防;甚至還有更多更肮髒的栽贓。」
「在這樣的情況下,朝廷即使再不願意,也隻能為了江南大局考慮,放回俞翰文,調走公子,如今江南的大好局麵,就將毀於一旦了!」
看著情急的宋徽,沈千鍾淡淡一笑,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既然如此,那不讓倭寇入侵成功不就行了?」
他抬頭瞥了宋徽一眼,「蘇州的那個晚上,你又不是不在。」
宋徽一愣,誒,對啊!你別說!
蘇州士紳當初也曾經挺而走險,引倭寇入城,結果被早有預料的公子安排人手,一網打盡。
不對!
他又再度開口道:「可是此番,他們準備走的是嘉興海寧衛,想必越王的人,早就買通了那兒的將領,安排好了一切。」
他緊張地擰著眉頭,「公子雖然有提督五省軍政的權力,但是如果提前布置,讓蘇州衛或者別的軍伍接管,就顯然地會暴露汪直和我們之間的關係,引起越王的懷疑,會動搖公子接下來真正的大計劃。」
「可如果不提前調集軍隊,那如何能防範得了凶殘的倭寇呢!」
「沈先生,在下,在下實在是不明白,還望先生賜教!」
沈千鍾微微點頭,「你想得很周全,不錯,沒有病急亂投醫,更不錯,但是,還不夠。」
他輕輕點了點桌子,「誰告訴你,就一定要調集官軍呢?」
宋徽皺著眉頭,不調集官軍還能幹什?堅壁清野?
沈千鍾開口給出了最終的提示,「你真以為你們公子,費盡心思折騰江南的奴變,就單為了收攏些情報?」
宋徽一愣,腦海中,閃過一道亮光。
對啊,還有那多的奴變之中被收攏的青壯的嘛!
等等,還是不對!
他看著沈千鍾,略帶不解,「沈先生,這些人如今是被蘇州衛帶走了,但他們才訓練了多久,等閑朝廷官軍都打不贏的倭寇,他們就算頂上去,又能有什辦法?」
沈千鍾聞言,眼中的欣賞消失了,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仿佛在說【你如果再問這愚蠢的問題,那就給我滾出去,不配在這兒跟我說話】。
在中京城執掌臨江樓的宋徽宋掌櫃已經很久沒有被這樣的眼神看過了。
但他沒有任何的不悅,而是立刻琢磨起來自己哪沒想明白。
沈千鍾也沒催促,自顧自地飲茶。
他這番作態,當然不是想在宋徽的麵前裝逼,而是知道這是個好苗子,故意錘煉其思維,今後才能夠更好地獨當一麵。
在片刻之後,宋徽終於恍然,試探地看著沈千鍾,「先生的意思是,可以用訓練日久的蘇州衛和這些家奴青壯摻雜使用?」
沈千鍾的神色終於緩和幾分,點了點頭,「算你小子還不太笨。這種時候,拘泥那多做什?誰說了回家探親的這些青壯,不能邀請幾個好友,幾個教頭同行?」
「既然邀請幾個很合理,那自然邀請幾十個也同樣合情合理吧?」
那自然幾十個也行,自然幾百個也可以是吧.
腹誹歸腹誹,宋徽覺得自己果然是思維僵化了。
不過聽沈千鍾這說,他倒也放了心,如果有三五百個按照他們以前的法子訓練了半年以上的蘇州衛精銳,再額外配合三五千訓練了半個月左右的家奴青壯,倭寇來個千人隊,基本難逃覆滅的命運。
說不定還能打出一場大捷,然後
想到這兒,他忽然麵色一變,震驚地看向沈千鍾。
沈千鍾笑了笑,淡淡道:「終於想明白了?你家公子為什不給這些家奴青壯身份,他在等什?」
宋徽此刻簡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聲音都因為激動而有些發顫,「如今國朝軍功,對北淵為最,其次便是倭寇,而倭寇在人數上更是金貴,再加上江南富庶,往往殺上百真倭寇便如在北疆殺敵千人。若是這些人立下了斬殺倭寇,保家衛國這等程度的功勳,那身份問題自然迎刃而解,誰都沒道理阻攔。」
沈千鍾點了點頭,緩緩道:「做一件事情,千萬不能隻想著這件事情本身,一定要將它的後續發展和影響都考慮到。尤其是這件事情是你自己推動發生的,那就一定要收拾好首尾,最好達成一個隻有你對手受傷的世界。」
「記住,你可以拿別人當棋子,也可以利用一些無關的人,但一定要心存善良,心存敬畏。」
宋徽點頭,「在下記住了,一定努力學習公子這等謀篇布局的本事。」
沈千鍾眼神一瞥,「嗯?」
宋徽連忙道:「沈先生的才高八鬥和諄諄教誨,在下定然也一樣認真學習。」
「走走走,還幹酒樓呢!連話都不會說,怪不得臨江樓比不過我們滄浪園。」
沈千鍾佯怒揮手趕客,宋徽死豬不怕開水燙地傻笑著不挪步。
「咳咳,沈先生,那在下這就趕回瀝港,以免引起他人懷疑?」
「回去吧,這個消息的確很重要,有這個消息就夠了,你繼續留在這兒也沒什意義。」
他看著宋徽,恢複了嚴肅,「你的任務,一定是配合好汪直,把接下來齊政的那個計劃實施到位,釣王八可不是一件容易得事情,要釣出來,還要抓得住。」
「是!在下一定竭盡全力!」
宋徽抱拳,轉身朝門外走去。
走到一半,他忽然停步回望,「先生,倭寇的事,不會有問題吧?」
沈千鍾臉一板,宋徽趕緊跑了。
但等到房中無人,在除開齊政之外的所有人麵前都不苟言笑的沈千鍾,臉上卻帶上幾分笑意。
齊政看人的眼光還是很準啊!
不僅能找到自己這樣的絕世奇才,挑選的宋徽和汪直兩個,也都是將來能挑起大梁的厲害人物。
這個大梁不是那個大梁,當然那個大梁也不一定不行。
他想了想,招來一個心腹。
「去將張世忠將軍請來。」
身為蘇州衛指揮使,也是被先帝和現在陛下共同信任,安排其秘密在蘇州練兵,以備江南變局的蘇州軍方頭目,張世忠是有資格知曉滄浪園的實情的。
同時也是有資格知曉沈千鍾身份的人。
當他得到邀請,當即放下手中活計,趕了過來。
一個時辰之後,他從滄浪園離開。
又一個時辰之後,被他練得死去活來的五千青壯便忽然得知了一個讓他們欣喜若狂的消息。
百名將他們練得死去活來的教頭,聯名向指揮使大人建議,張弛有度,可以給他們放幾天假,回去探探親,既能緩解訓練之疲勞,又能安定人心。
而聽到這個建議,又鑒於他們離家已有月餘,指揮使大人在思考許久之後,選擇了同意。
不僅答應讓他們回鄉去看看家的親人,順便還發下了第一個月的餉銀。
因為他們現在的身份雖然是民兵,欽差大人也特批了一筆餉銀。
觀音山中的演武場上,張世忠朗聲道:「別覺得回去就放鬆了!讓你們回去是去探望一下親友,回來好更好地進行訓練的!」
「手上的錢,也別亂花,這可能是你們這輩子掙到的第一份勞動所得,給你們的父母好生給你存起來,到時候討個漂亮婆娘!別去花天酒地喝沒了!」
「因為此行跨省,爾等在返回家鄉前,不得離隊,本將會派人手持欽差大人的文書護送,待返回嘉興和湖州二府之後,再行解散。」
「沿途爾等務必嚴守軍紀,不得尋隙滋事,聽明白了嗎?」
演武場上,響起震耳欲聾的整齊答應,「明白!」
聲音久久在山中回蕩,驚得一切飛禽走獸,以為天雷驚落,紛紛四散奔逃。
很快,五千青壯走出了觀音山,與他們同行的,還有五百杭州衛精銳。
張世忠望著他們的背影,眼神中閃過了一絲豔羨。
他娘的,這是多好的一次機會啊!
要不是為了齊侯的大計,自己說什也要親臨前線,多搶些人頭啊!
那每一顆倭寇的人頭,可都是自己進步的階梯啊!
以前的他,非常害怕倭寇的到來。
可如今,藉助著觀音山的實地樣板和水泥幫助下的擴建,以及從中京城送來的小公爺練兵法,如今的他,那是既不怕倭寇來,還不怕倭寇亂來。
在他眼中,倭寇不再是凶神惡煞無惡不作的凶頑,就隻是一個個的功勞而已!
給他三千精銳,他甚至敢直接踏平扶桑!
咳咳,那還是開玩笑了。
「小子們,這場造化送給你們,你們可千萬要把握住啊!」
他輕聲的呢喃,被山風卷進了層巒迭嶂之中。
張世忠之所以說這是一場造化,並不是單純站在自己的實力角度出發而做出的判斷。
而是因為,他在與沈千鍾的那一場談話中,如同已經離去的宋徽一樣,被再度震撼了。
齊政與沈千鍾的聯手,已經給他創造了足夠多的震撼,但沒想到今日還有更絕的。
在聽見中條三郎這個名字的時候,他就知道,這幫倭寇是真的完了。
他娘的,跟這兩個人玩心眼子,誰能玩得過啊!
在張世忠看來,這個世界上,一定有威武不能屈的真正義士,但絕對不會是這幫倭寇。
沒有什倭寇是一個月降服不了的,如果有,就兩個月。
而中條三郎先後在齊侯和沈先生手底下,被調教了喪心病狂的半年。
現在,被放回去的小半年之後,這位中條三郎,已經重新成了海上諸支倭寇隊伍的頭目之一了。
也就是張世忠還不知道汪直這位越王與倭寇之間的中間人,也是齊政的人,否則他恐怕要嚇得晚上睡覺都擔心被窩有沒有齊政的布置了。
他同樣不知道的是,汪直和中條三郎都是和沈千鍾單線聯係,雙方互相不知道對方的存在,這樣也最大限度地避免了消息的走漏。
張世忠隻知道,五月初八那個晚上,攻向嘉興的倭寇隊伍之中,多半會有中條三郎的身影。
鬆江府外的一片零星小島之中,核心處的一處島嶼,便是海上倭寇的其中一個大本營。
從當初的蘇州慘敗開始,再到接下來數次在南京省被打得頭破血流抱頭鼠竄之後,倭寇們十分識時務地漸漸放棄了在南京的「業務」,轉而將重心瞄向了浙江福建一代。
而這個島,也成了幾處大本營中,很是靠北的一處。
此刻的島上,十幾個倭寇頭目,跪坐一堂。
「諸君,汪直君已經傳信,將情況都說了,又到了我們吃肉的時候了!」
居中而跪,率先開口的,是如今江浙一帶,倭寇的大頭目,井上五郎。
原本這個位置,曾經的中條三郎可以與之競爭,但是在中條三郎蘇州折戟,近乎全軍覆沒之後,他便是這片海域毫無疑問的諸支倭寇首領。
而曾經的強力對手中條三郎,如今隻能在他下首的中間區域坐著,聽著他發號施令。
這讓他不禁有些誌得意滿,乾脆開口誅心,「中條桑,你兵敗之後曾在浙江四處流竄躲藏,對嘉興府熟悉嗎?」
聽著這個問題,許多人都不由看向了中條三郎。
這位曾經也算是雄霸一方的大倭寇,在蘇州挨了一記悶棍之後,部眾散盡,曆時半年才堪堪逃回了。
這半年間,一邊要麵對有沒有變節的質疑,一邊還要默默去聚攏勢力,甚至還不辭辛苦地回國去招募了人手,在經過半年在南京省的碰壁,見識到了南京省如今的武德有多充沛之後,眾人既打消了對他的懷疑,也不再把他當個無能的廢物看待。
不是中條太無能,隻是敵人太強大了!
隨著中條三郎重新恢複了幾分勢力之後,眾人也給了他應有的尊重。
但很顯然,井上桑不想讓中條桑有著東山再起的機會了,最近逮著機會就在打壓他,從行動到言語,就比如現在。
大起大落的人生仿佛磨去了中條三郎的銳氣,麵對井上五郎的問題,他當即跪起,十分恭敬道:「尊貴的井上大人,我的確去過嘉興,但是對嘉興並不熟悉,但是我可以保證,浙江的官軍沒有南京的厲害!」
井上五郎冷哼一聲,「這一次,他們會配合我們,不會真的打仗,當然隨便你怎說。但失敗者就是失敗者,不要為自己的無能找藉口!」
中條三郎不敢反駁,當即躬身,「嗨!」
井上五郎羞辱了曾經的對手,心滿意足,看向眾人,「這一次,那邊的要求很簡單,大家放開手腳,能搶多少,能殺多少,都隨便你們!但唯有一個要求,隻有一天的時間!從下船之時起,一日之後,船立刻返航,誰要是被留下了,不要責怪!都明白了嗎?」
「嗨!」
眾人恭敬答應,正要起身離開,卻被井上五郎叫住。
「等一下!」
眾人連忙跪坐回去,目光恭敬地看著井上五郎。
井上五郎則在看著中條三郎,「中條桑,方才我對你說的話,是對你的鞭策,不是羞辱,你不要誤會。」
中條三郎立刻恭敬道:「井上大人言重了。」
「說實話,我對你是很佩服的,換了別人,在遭受了那樣慘痛的失敗之後,就會和死魚一樣了。但你還可以重新壯大,我決定,幫助你!」
他認真道:「此次行動,你就帶著你的隊伍,作為我們的先鋒,我將最美味的魚,都讓給最勇猛的勇士。」
堂中的許多人聞言,麵色悄然一變。
先鋒吃肉,能吃嗎?
能吃。
前提是順利。
但如果不順利,先鋒就是兌子的消耗品。
最關鍵的是,即使中條君成功了,搶到了最多最好的東西,但井上大人依舊可以在事後,悍然搶走他的戰利品。
這就是一個隻有損失,幾乎沒有好處的任務!
井上大人這是想讓中條君徹底翻不了身啊!
中條三郎的臉上,也露出了明顯的遲疑。
井上五郎臉一板,「嗯?中條桑不領我的情?」
中條三郎無奈低頭,「多謝井上大人!我將帶領我的手下,作為先鋒!」
井上五郎滿意地點了點頭,「說好了,大家就準備吧,五月初七一早,咱們就動身!」
「嗨!」
在一道道或嘲諷或幸災樂禍或惋惜的複雜目光中,中條三郎回到了自己駐地。
當房門關上,略顯沮喪的中條三郎麵色悄然一變,眼中露出幾分陰狠與凶殘。
居然讓我去當先鋒,那你們,注定都是死啦死啦的!
與此同時,一支原本駐紮在武昌府的龐大水師艦隊,已經穿過鎮江,正乘風破浪,朝著海麵疾行。
甲板上,一個威嚴的水師將領,雙手拄著佩劍,目光堅毅地望著前方。
那是對聆聽齊侯吩咐的期待,更是對建功立業,封侯拜相,封妻蔭子的深深渴望。
他太想進步了。(本章完)
章節報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