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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門權相
- 第404章 該敲打敲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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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張賀間無法忘卻的臉;
也是一張讓賀間寤寐思服的臉;
當瞧見這張臉的這一刻,賀間先前所有的膽戰心驚與自我懷疑都好了。
但正當他想要跟著齊政進入房間之時,齊政卻扭頭道:「賀兄,勞煩你主持一下外界的防禦,畢竟是在定海衛的地盤上,咱們一定要保證許島主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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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間遲疑一下,但齊政的話也沒毛病,身為齊政副手的他,隻好略帶不甘地退了出去。
當雅間的門關上,齊政微笑看著許東的同時,許東也在打量著這個盛名遠揚的年輕侯爺。
極其短暫的沉默之後,齊政並沒有計較什誰先開口的微妙高下,開口道:「久聞許島主大名,今日終於得見,幸會幸會。」
許東也同樣沒有拿捏什姿態,因為他的到來,他的等候,本身便已是姿態。
他直接起身,「侯爺能不計過往,招攬於在下,在下深感此情,願以雙嶼島全島之力,供侯爺驅馳!」
齊政並沒有因為許東這樣的表態,就徹底覺得放心了。
話很漂亮,但沒有實質性的東西,就和男人哄騙女人上床前的甜言蜜語一樣當不得半分的真。
齊政的眼神落在許東空空蕩蕩的左袖上,驚訝道:「許島主,這是?」
許東歎了口氣,麵色依舊有幾分蒼白,「實不相瞞,在下低估了越王,他在在下身邊也安插了釘子,得知在下與朝廷的人接觸過之後,便欲痛下殺手,在下僥幸才撿回一條性命。」
齊政看著許東,既沒有表現出對越王的忿怒,也沒有表現出對許東的同情,而是平靜道:「許島主,明人不說暗話,本官不會因為這樣的變故,就試圖拿捏你,本官的誠意和一開始一樣,對你這個人的態度,也會和一開始一樣。」
「同時,這個仇,本官能幫你報,但前提是看你的誠意。」
他從頭到尾,對許東其人,就報以絕對的重視。
這個重視和尊敬沒有半文錢關係,他對許東的行徑也沒有任何的認同,但這是一個能夠在海上縱橫十餘年的霸主該有的分量。
如果你覺得他沒有分量,要是你過於自大,要是壓根就不懂這份凶險。
這世上,到了這個程度的所有事情,從來沒有栓條狗都能做好的說法。
所以,齊政很直接,很坦誠。
而他的坦誠,也讓許東的心頭,多了幾分舒坦和認同。
他許東哪怕是被形勢逼到了這樣的角落,但若是站在他對麵的,是個僅有個名頭實則碌碌無為的庸才,他也斷然不會甘心,斷然不會獻上他的忠誠。
齊政的言語,看似平靜和無用,實則卻一針見血地解決了他的兩個擔憂。
第一,朝廷不會因為越王朝他動手這一形勢的變化,改變條件,坐地起價;
第二,朝廷也不會因為他的斷手,從而改變策略。
別覺得第二點似乎理所當然,對有的朝廷官員而言,肢體殘缺之人,那就已經被開除出人籍了。
別說合作,就連交談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既然齊政僅僅用幾句話就表明了他的能力與魄力,自詡梟雄的許東,也沒有道理表現得那般小家子氣。
他開口道:「請侯爺放心,若是在下不願意與侯爺合作,在下就不會前來。有了侯爺這番話,雙嶼島上一萬三千名能戰之兵,五十餘艘戰艦,數百艘小船,以及物資錢糧,悉聽侯爺號令!侯爺劍鋒所指,在下及麾下眾將士,必將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請侯爺放心,許東雖然不是什聖賢,但也絕不是兩麵三刀的小人,既然如此選擇,必不回頭!」
齊政緩緩點頭,「許島主放心,隻要你能率眾歸順,不僅前情既往不咎,高官厚祿,封妻蔭子亦不在話下。本官甚至可以先向你承諾,隻要你從今日之會後,忠心不二,江南事成之後,本官作擔保,請陛下許你一個爵位!至於本官能不能做到,本官相信,許島主既然願意前來,肯定是做好了調查的。」
許東當即雙膝朝著地上一砸,「侯爺大恩,許東定當竭力!」
齊政伸手虛扶一下,「表態的事,也說得差不多了,咱們就來聊聊正事兒,如何?」
許東連忙站直,伸手先請齊政入座。
齊政倒也沒推辭,率先坐下,而後主動拿起桌上的茶壺,給許東倒了一杯茶。
許東連忙受寵若驚地單手接過。
「許島主,首先,本官想知道,你所知道的,越王在江南的具體勢力,以及核心人員。」
許東聞言,當即點頭,眼中更是閃過幾分佩服。
也不知是確定了要投靠朝廷之後,產生的一種類似於【情人眼出西施】的心態,還是發自內心,反正他現在覺得,眼前的年輕侯爺,跟他接觸過的許多朝廷官員確實是不一樣。
那些官員,或許同樣精於權謀,或許也是位高權重,但往往遇事一開始,便是揮斥方遒,指點江山,仿佛世間的一切,都將按照他所想像的那般存在和演變。
這便是所謂的紙上談兵。
而齊侯,卻沒有這般。
他在最該高傲的年紀,卻有著足夠穩妥的姿態。
許東緩緩開始講述道:「越王在江南,的確樹大根深,他的主要勢力,分為四支。」
「其一,是江南商會。這也是明麵上,越王最厲害的走狗,江南商會以龐大的利益,籠絡了江南之地的許多士紳,這些士紳,有的知曉其野心,有的隻是被利益所吸引,但不論如何,如果越王起事,他們也都會主動或者無奈地跟隨,因為越王手上都有著他們的把柄。而且這份利益足夠龐大,也足夠讓他們鋌而走險。」
「其二,是海上勢力。這一塊勢力,和江南商會是相輔相成的,因為有了越王在海上的獨霸,才能讓這些想要吃這一塊的士紳,不得不依附於江南勢力,一句話,江南的海麵,越王不想讓人做生意,就沒有人能做成。同時,這些海上勢力,也能夠通過走私,一邊源源不斷地攫取利益,一邊又在這法外之地,聚人聚財聚甲胄器械,甚至夷人的大炮等。」
「這一塊勢力,主要分為兩塊,第一是潛龍島,由越王世子親自坐鎮,是越王最核心的嫡係,也是朝廷一直查探不到越王私藏甲胄私蓄死士的原因,這些人都在海上呢。」
「第二就是曾經的在下,和現在的汪直,我們就是越王手中的刀,他想要殺誰我們就去殺誰,他想要栽贓哪位不聽話的官員,我們就扮做倭寇入寇,抑或製造些案子。」
「其三一方大勢力,就是書院和士林,這一點,侯爺是蘇州文魁,也是孟夫子的關門弟子,自然是很明白其中門道,在下就不多嘴了。」
「至於這第四方大勢力,就是江南官員。越王通過上述三條,共同編織了一張大網,籠絡了許多官員將領,這當中不僅是出身江南的官員,還有許多隻是來江南任職的官員,他們都被越王拖下水或者被逼迫,最後成了越王的黨羽。」
「有了這四方麵,越王在江南,雖然表麵上與世無爭,實則已經控製了極其恐怖的力量。」
齊政緩緩聽完了許東的講述,並未露出什懼怕的神情,反倒是微微一笑,「許島主如此想過一遍,有沒有覺得前路茫茫,有種不敢與之為敵的恐懼?」
老實說,許東是有那一點點的。
越是細想,越覺得越王勢力的龐大,與之對決的可怕。
但齊政這把話一挑明,他反倒還真不好說什了。
而且腦子一轉,立刻奉承起來,「越王雖強,當初不也在侯爺手下吃過一回癟了,侯爺天縱奇才,如今更是手持尚方寶劍,代天而行,在下相信,在侯爺的帶領下,越王必是不堪一擊!」
齊政哈哈一笑,不置可否,轉而問道:「本官方才聽完,其實有個想法,不知道對不對,想請許島主為本官解惑一番。」
「侯爺請講。」
「本官覺得,如果知道越王有不臣之心,越王不會有這多的擁躉,畢竟造反是誅九族的買賣。所以,這四股勢力的核心,應該隻是極少一部分人,更多的是純粹的利益集合,與一種人性趨利避害的使然。」
說到這兒,齊政笑了笑,他已經盡量避免用集體無意識之類的詞語了,但還是難免說得對許東而言有些玄乎,他解釋道:「本官的意思是,除開最核心的那些人,其餘人外圍都是對越王真正目的不知情的,就好似許島主手下的將士們。如果沒有此番變化,他們也可以算是越王的人,但他們並不知道越王最終要做什。」
許東一聽,連連點頭,「侯爺這話說得對,其實就連在下,一開始也是不知道越王真的想要造反的,甚至他到現在都沒有真正與在下說過。」
齊政笑著道:「所以說,從這一點上看,越王的勢力並沒有想像得那般龐大。因為如果他不造反,那他就無法抗拒皇權,如果他造反,那他就沒有這多的擁躉。」
他補了一句,「至少在勝負情況未明的時候。」
許東連聲讚同,「侯爺不愧是侯爺,這幾句話,一下就解開了在下心頭的疑惑啊!」
齊政看了他一眼,並沒有揭穿。
在他看來,許東這位越王的心腹也絕對是想明白了這一點的。
「那既然明確了越王的勢力構成,那咱們就找到線頭,將這頭龐然大物慢慢肢解掉。」
齊政輕輕點了點桌麵,「在本官看來,越王真正的核心勢力,實則是在海上,若是他無力控製海上,自然就無力維持江南商會,進而無力籠絡士紳,其種種手段也將自行崩潰。」
「所以。」齊政看著許東,「我們第一戰,從誰下手呢?」
許東沉聲吐出一個名字,「汪直!」
「說說原因。」
「回侯爺,在下既然歸順了朝廷,越王能指使得動的,就隻有汪直。如果咱們能夠將汪直消滅,一時半會兒,他根本無力重新扶持一個同等勢力的人起來。屆時,要放棄海上生意,要他就要動用潛龍島的力量。」
齊政滿意地嗯了一聲,「隻要動用潛龍島的力量,那就將迎來朝廷的打擊,讓他隻能直接造反。要就得坐視自己的龐大勢力寸寸瓦解。那,許島主,對如何拿汪直開刀,可有方略?」
汪直讓齊政有些驚喜地點了點頭,「在下確有一法,請侯爺指點。」
賀間站在客棧外,望著眼前的海麵,並沒有一點點東臨碣石,以觀滄海的壯闊之感,有的隻是度日如年的愁緒。
為什讓我來守著外麵?
憑什讓我來守著外麵?
你們倆還是我撮合的呢,我還算是媒人呢!你倆幹好事的時候居然沒我的份兒!
但轉念一想,這種事兒好像一般還確實沒有媒人的份兒。
可賀禦史心頭的不平依舊。
他知道這份不平,不單是被排除在核心談話之外的失落,更是自己無法窺探到最隱秘消息的難受。
你知道這對於一名合格的細作而言,有多痛苦嗎?
可官大一級壓死人,齊政的官比他大了不止一級,他完全無力動彈,隻好落寞地數著浪花,等待著房間完事兒。
不知過了多久,一個護衛前來,「賀大人,侯爺請你過去。」
賀間一喜,難不成自己還有機會?
可等他趕到後院的房間之中,卻隻瞧見了齊政的身影。
「咦,侯爺,許東呢?」
齊政平靜抬頭,目光似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賀大人很在乎他?」
賀間心頭登時猛地一凜,腦筋急轉道:「這怎說,也是下官冒險去雙嶼島請來的,下官定然是希望侯爺能跟他談好啊!」
齊政一笑,「放心吧,已經談妥,隻等動手了!」
他笑著拍了拍賀間的肩膀,「賀大人,此番若能功成圓滿,你的功勞,本官一定不會忘記!」
就在齊政結束了與許東的這場密會,動身趕回定海的時候,鏡湖的越王府中,越王也拿到了兩封情報。
其中一封,是飛鴿傳書而來的,關於當日朝堂之上,對於俞翰文的定論。
他捏著手的情報,神色滿是陰沉。
說實話,俞翰文被直接問罪下獄,甚至是直接殺了,或者說得以脫身,安全返回江南,他都能夠接受。
俞翰文被問罪下獄,那就能激起江南許多與他勾連的人深切的擔憂,他可以從中挑撥拉攏,讓他們拋棄幻想,更好地為自己所用;
俞翰文安全歸來,自然不用多說,也是極好的;
可偏偏,他們選擇了將俞翰文留在京城,變相軟禁起來。
是!明眼人都看得出,這跟問罪沒什區別,隻是看什時候動手而已。
可畢竟是沒有啊!
自己要乾的是造反的事兒,不到死到臨頭,那些人,有多少人願意義無反顧地跟著自己。
畢竟,誰會不想那個萬一呢?
萬一,朝廷不會追究呢?
萬一,陛下網開一麵呢?
萬一,你越王爺幹不過朝廷呢?
而讓越王更鬱悶的是,他同時接到了齊政再度前往定海的消息。
通過越王府那四通八達的情報網,他基本可以確定,齊政去定海無非就是兩件事:
清查定海走私,私會許東。
不論哪一件,都是讓他坐立難安的。
當初的刺殺,居然沒有成功,讓他都有些懵了。
許東這條老狗,竟然這有本事?
雙嶼島一擊不成,反倒成了一筆爛帳。
而如今,許東和齊政勾結起來,這把他曾經用過十分好用的刀握在齊政這個心腹大患手,那可能真的要放他些血了。
至於走私,那就更不用說,是他絕對不允許齊政破壞的事情。
想到這兒,他的眼中不由生出一絲狠厲。
「事已至此,那就隻有用些激烈的手段了。」
他的聲音緩緩響起,落在下方恭敬站著的兩個幕僚耳中,無異於驚雷。
身為越王府中僅次於荀先生的幕僚,他們當然知道王爺所說的激烈些的手段是什。
想到那種事情,即使他們跟著越王幹了很多不當人的事情,依舊本能地有些抗拒。
一個幕僚壯起膽子道:「王爺,如今局勢微妙,要不再考慮考慮?」
越王眼神一厲,「優柔寡斷!等到真正出事的時候,就來不及了!」
兩人立刻唯唯,不敢多說。
越王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你們兩人立刻做好整個事情的計劃,送本王審查之後,立刻聯係汪直,讓他組織倭寇。」
「屬下遵命!」
二人對視一眼,默默走出了房間。
越王起身,走到窗邊,負手而立,眼中閃過一絲狠色。
既然你皇帝不讓俞翰文回來,既然你要讓齊政提督這五省軍政,既然你要縱容齊政在江南胡搞,既然你想跟本王鬥上一抖,那你就注定要承受這個結果。
希望到時候,你會喜歡本王送給你的這份登基厚禮。
隻用了兩日,齊政還逗留在定海,越王的使者就登上了瀝港。
看著眼前皮膚黝黑之中幹練果決,英姿勃發的同時又不失沉穩的年輕人,使者的眼中都忍不住閃過了一絲欣賞。
王爺果然是慧眼識人,是怎從萬千海盜之中,挑選出這一個天選之人來的!
在汪直的執禮甚恭之下,推辭不過的他笑著在主位上坐下。
「汪將軍,此番老夫前來,是王爺有吩咐。」
汪直當即起身抱拳,「請先生吩咐,汪直隻要能做的,定當赴湯蹈火!」
「。」
使者隻是捋著胡須,並不言語。
汪直立刻反應過來,讓身邊人全部退下。
使者對他的反應十分滿意,緩緩道:「王爺有令,命你聯係倭寇,五日之後,五月初八,自海寧衛登陸,進犯嘉興。隻一個要求,動靜要大,結果要狠!」
汪直陡然瞪大了眼睛,顯然十分震驚。
使者眉頭微皺,「怎?有意見?」
汪直迅速收斂了神情,連忙道:「沒有,王爺既然有吩咐,汪直必當辦到,隻是為何如此,還請先生略講一二,在下也好把握行事的分寸。」
使者一想,這倒也是,便粗略說了,「這其一便是江南總督俞大人被扣留在京師,這是王爺十分倚重的人,咱們在江南鬧出些動靜,也好給朝廷施加些壓力。」
「至於其二,那位欽差大人,在定海鬧得太過了,年輕人不知天高地厚,該敲打敲打了。」
看著使者那雲淡風輕的樣子,汪直生生忍住了一刀劈了他的衝動。
你他娘的知不知道,你這嘴巴一張一合,就是成千上萬條無辜人命!
他們在你的心頭,就是那輕飄飄的【些許壓力】和【敲打敲打】?
「在下明白了,請先生放心,在下一定竭力完成任務!」
「好!那老夫就靜候佳音了!」
「恭送先生。」
望著他的背影,汪直深吸了一口氣,立刻開始安排聯係倭寇的事宜。
幾乎是在那使者離開的同時,宋徽也混在一艘商船之中,緊急趕去了蘇州。(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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