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最初聽到“何書墨移情別戀”的時候,王令沅真的完全不生氣。
她心隻是有種莫名的釋然,這種釋然並不是“原諒”,而是一種類似“心有靈犀”的默契。就好像她在心告訴自己:對,我了解何書墨。這句話絕對是何書墨說的,隻有他才會這說話!在經曆過最初的釋然之後,王令沅心底便湧現出了些許“惱怒”。
畢竟,同為貴女,王家理論上比李家底蘊更厚。結果何書墨卻當著她的麵說“喜歡李雲依”,這便激起了王令沅心底的“榮譽感”和“不服氣”。
王家又不比李家差,論底蘊和影響力,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這個何書墨憑什不喜歡她,而去喜歡李雲依呢?
不過,這些許不爽的情緒,對王令沅而言,就像是那些在她湖邊漫步時,被微風撩起,輕撫麵容的柳枝。癢是癢了些,可她把柳枝打掉也就算了,並不會放棄儀容儀表,失態地當眾抓撓臉蛋。“何書墨還說什了嗎?”
王令沅問道。
那丫鬟心直口快,知道自己可能闖禍了,於是立馬聲音壓低:“沒,沒有了。小姐,奴婢半點沒有添油加醋。那個幫何大人傳話的女官,就是這原模原樣告訴奴婢的。”
“嗯。我知道,不關你的事。下去吧。”
“是,謝謝小姐!”
打發走了手底下的丫鬟,王令沅看向一旁看戲的芸煙,道:“有時候真不知道,你是誰的丫頭。”芸煙笑嘻嘻地挽著自家小姐的胳膊,道:“小姐,奴婢肯定是向著你的呀。”
“我看未必。方才說到李貴女的時候,我看你可開心了。”
“哪有,小姐。奴婢就是覺得,像何書墨這優秀的男子。未必隻有咱們王家盯著他呀。比如善於算計的李家,我看就不是很願意安分守己的樣子。不過,反正小姐對何書墨也不感興趣。李家喜歡,就讓他們拿去吧。我家小姐才不稀罕呢!”
王令沅聽著芸煙字字戳心的話語,不由得莞爾一笑。
“你這丫頭,看似嘲諷李家,其實想激將的另有其人吧?”
“嘿嘿,奴婢什都瞞不過小姐。小姐,奴婢真心說一句,不管是謝家那位,還是李家那位,她們年紀都比您小一些。她們還能再等一等,您可就……”
芸煙雖然口無遮攔,但畢竟還是擔心自家小姐的。
在芸煙看來,自家的這位貴女大人,雖然是有些小毛病,可本質聰明伶俐,心思不壞,確實是個好人。而且王令沅以後嫁得怎樣,直接關乎她芸煙的生活質量。她想不上心都不行。
“好了,不說笑了。現在何大人不願意見我,我總不能放下身段,再去主動找他一次吧?”王令沅故意說了一句“何大人”。顯然,她嘴上雖然不在意,但其實對何書墨說不喜歡她,跑去喜歡依寶的事情,還是頗為介懷的。
芸煙點頭,道:“小姐,您說的不錯。您是貴女,能派人找他一次已經很給麵子了。千萬不能自降身價,再去找他第二次。”
“嗯。然後呢?”
“您雖然不能以貴女的身份找他。但是您可以用王陵的身份找他啊。王陵與何大人是朋友,總不能連這點麵子都沒有吧?”
王令沅猶豫了下,道:“王陵確實可以。可是,王陵與姐姐之間,畢競隔了許多層。以王陵的身份,便沒法坦坦蕩蕩向何書墨詢問姐姐的情況了。反而會令他懷疑王陵的動機目的,總之非常麻煩。”“既然如此,小姐,奴婢隻剩最後一個主意了。”
“什?”
“您直接去找李貴女幫忙!何大人不是說喜歡李貴女嗎?您直接讓她幫忙請人就好了呀。”王令沅道:“我母親雖然姓李,但她從李家出來以後,就很少聯係隴右那邊。所以我和李雲依之間,雖然可以互稱姐妹,可是感情很淡,平常素無交際。”
芸煙氣道:“哎呀小姐,您和李家小姐的感情再淡,你們畢竟同出五姓,還是親戚,同氣連枝。肯定比她和何書墨感情深厚啊。您親自去找李家小姐幫忙,她哪有駁您麵子的道理?”
“嗯。也對。我與雲依再怎生疏,也總比她和那個男人關係好。”
“沒錯沒錯。”
芸煙連連點頭。
她絲毫沒有覺得,她和王令沅的推測,有任何不合理的地方。
畢竟從她們的角度來看,怎也不會知道,依寶曾經跟著何書墨都幹過哪些瘋狂的事情。
由於著急了解姐姐的情況,所以王令沅一方的動作很快。
差不多半個時辰之後,人在衛尉寺的何書墨,突然接到了依寶貼身丫鬟銀釉的傳信。
銀釉換了身簡樸的衣服,頭戴鬥笠,在高玥的扶持下,一路穿過熙熙攘攘的衛尉寺前寺,來到何書墨的辦公室中。
“銀釉,你怎親自來了?難不成雲依出事了嗎?”
何書墨詫異道。
銀釉恭恭敬敬地向何書墨屈膝行禮,然後才道:“沒有,小姐很好。是王家的貴女來找小姐了。”這一次,輪到何書墨腦袋上浮現大大問號了。
他好像想起什,腦袋機械轉動,看向一旁正襟危站的高玥。
高玥繃直身體,道:“大人,屬下說的,都是您的原話。”
“我那是開玩笑的,你一個字沒改,原話轉達過去了?”
“是,軍令如山!屬下不敢擅改!”
啪!
何書墨一拍腦門,心說怪不得淑寶老是冷著小臉蛋,一副不苟言笑的模樣。原來是這一回事。自己但凡開點玩笑,都很容易會被底下人引申出各種意思,然後弄巧成拙,甚至釀成大患。
“好了好了,銀釉,現在雲依那邊是什情況?”
“小姐當著王貴女的麵,不好多說什。所以親自派奴婢走這一趟。奴婢從小姐的眼神中猜測,小姐的意思是,讓奴婢按您的吩咐行事。您要過去李府,奴婢就帶您過去。如果太麻煩了,那奴婢就幫您回絕王貴女。至於小姐那邊,您不用擔心,她自有辦法應付王家貴女。”
聽到銀釉的回答,何書墨心鬆了口氣。
依寶就是依寶,長腦子的女人,貼心小棉襖,省事賢內助。
這要是換做棠寶,肯定又傻乎乎地被王令沅當槍使了。
“算了,我過去一趟吧。小王一天內找我兩次,甚至不惜走雲依這層關係,多半是真有什事情非得找我不可。我今天要是不過去,她必定沒完沒了。銀釉,帶路吧。”
此時的李府之中。
李雲依和王令沅小手拉小手,香肩並香肩,漫步在陽光充沛的後花園中。
兩位貴女一個明豔動人,一個文雅恬靜,各有千秋,巧笑嫣然,挽著手走在一起,簡直羨煞旁人。依寶雖然消息靈通,對朝局變化較為敏感,但本質上,她其實並不關心什科舉改革,或者是書院變化。閱讀消息,隻是她每日固定的習慣。
李雲依眼下最關心的,要數王令沅本人對何書墨的態度。
依寶雖然通情達理,能夠理解情郎的愛美之心,但情郎在愛她之餘,最多再兼愛一個晚棠妹妹也就足夠了。堂堂兩位貴女,還不夠服侍他的嗎?完全沒必要再把什王家的、崔家的扯進來。
她李雲依做主的後宅,可不能變成五姓姐妹開小會的地方。
“依著沅姐姐的意思,雲依已經讓銀釉親自去叫人了。若無意外的話,莫約半個時辰就該到了。”“好雲依,姐姐多謝你了。”
“沅姐姐言重了。你我兩家乃是世交,無論如何,妹妹都會站在你身邊的。不過話說回來,姐姐這般著急找那個何書墨,是要做什呀?”
“不知妹妹可否知道最近朝局的變動?”
“莫非是科舉之事?”
“不錯。妹妹應該知道,我有個親生姐姐,名叫王令湘。她現在人在書院,科舉改革之事,對她影響莫大,我聽說何書墨與貴妃姐姐走得近。所以……”
王令沅隱去了姐姐的情緒問題,著重向依寶講述了她明麵上的動機。
而依寶確實也知道王令湘的存在。她不僅知道王令湘,還知道王家自古就和書院走得較近。由此得出王家貴女關心科舉改革,所以才聯係何書墨的前因後果。至少在邏輯上毫無破綻。
對依寶來說,不管王令沅出於什目的,隻要不喜歡何書墨,不是因為私情要接觸何書墨,她就都能接受。
沒多一會兒,正主何書墨便來到了李府之中。
李府內的丫鬟跑到銀釉耳邊耳語了兩句,銀釉便轉過臉,對何書墨道:“公子,兩位小姐在後花園中,您想直接去,還是移步待客廳中?”
“直接去吧,沒那多講究。”
“是。請。”
後花園中,王令沅和李雲依說說笑笑,她們都是貴女,彼此間的價值觀和共同話題是很多的。隨隨便便就能聊上一下午。
芸煙遠遠跟著她家小姐,沒有硬湊進貴女的話題中間。
也正因如此,人在後花園邊緣的芸煙,第一時間看到了在李府丫鬟簇擁下,信步而來的何書墨。芸煙腦袋靈活,瞧見何書墨眾星捧月一般的待遇,下意識感覺到不太對勁。
她自己就是丫鬟出身,對別家丫鬟的禮儀製度,身體表現相當敏感:“不對吧。何書墨身份是不低,但李家的小丫頭們也沒必要這尊敬他吧?簡直要把他當皇帝了。這樣是不是有點太過了?難道隴右的規矩,和我們晉陽不太一樣?”
猜測間,何書墨走入後花園中。一眼看到了芸煙。
何書墨成心打趣道:“芸煙姑娘?你怎在這?王兄也來了嗎?”
王兄?什王兄?
芸煙腦袋發蒙,一時沒反應過來。
然後她陡然意識到,她平常是以“王陵侍女”的形象出現在何書墨麵前的。何書墨根本不知道她是王令沅的侍女!
“奴婢拜見何少卿!奴婢今日是陪貴女來的,貴女她現在就在後花園中,您快去找她吧。”何書墨笑了笑,也不戳破,淡定往後花園中走去。
芸煙小手連連拍著胸脯,感覺自己太機靈了。這都能蒙混過去。
後花園中,何書墨一眼瞧見了那對貴女姐妹。
美人並立,活色生香。
何書墨心由衷感歎,不愧是名門優選,真是優雅得體又美麗。
其實,之前在書院的時候,何書墨遠遠瞧見過王令沅。但王令沅卻是以她自己的身份,第一次遇見何書墨。
故而,王令沅初見何書墨時,表現出一種恰到好處的生疏和距離感,換言之就是有些戒備。何書墨那邊也差不多,他率先和依寶打了招呼,然後才看向王令沅,道:“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王家貴女吧?”
王令沅微微笑道:“民女見過何大人。”
何書墨擺了擺手,道:“我與你兄王陵有些交情,你叫我名字就行。啊對了,之前高玥傳話的事情,是她理解錯我的意思了,貴女勿怪。”
“沒事,我不介意。”
王令沅笑容依舊非常得體。
李雲依美眸流轉在情郎和王家姐姐之間,看見他們交流的樣子後,算是徹底放心下來。王令沅和何書墨之間肉眼可見地拘謹,估計真是第一次見麵。
她按照之前和王令沅商量好的套路,道:“何公子,我有一批謝家舊賬需要臨時處理,麻煩你和王家姐姐稍等片刻。”
何書墨知道,這是王令沅想和他單獨說話,故意讓依寶說的,因此也沒有為難依寶,拱手道:“貴女但去無妨。”
依寶朝他點了點頭,然後邁步離去。
此時,這片小天地中,隻剩何書墨和王令沅二人。
王令沅深吸了口氣,神色前所未有地鄭重。
“何公子,我今日來到李府,確實有事找你。那日書院後山,你與我姐姐王令湘,究竟說了什?”何書墨一動不動。
他此番聽了王令沅的話,心中並不奇怪。因為昨天科舉改革之事才傳遞出去,今天王令沅聽說了改革,去找她姐姐問問情況,實屬情理之中。
現在要緊之處在於,怎體麵,且不泄密地敷衍這位王家貴女,讓她別節外生枝,幹擾貴妃娘娘斬殺公孫宴的計劃。
“沒說什,我隻是把娘娘關於科舉的理解,傳達給了令湘先生。至於先生怎理解這次變革,那就不是我能預料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