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神輦上的生靈(13)
大地上煙塵四起。
偌大的重陽天地已然支離破碎,數萬河山,無不傾覆撕裂著,
重陽市火光四起,一些極遙遠之外的山峰還在崩塌,激蕩起滾滾煙塵。
鯨鵬躺在地,一動不動。
而天上。
神輦如似耀日,模糊而又偉岸的身影立在其上,持仙弓,竟恰如真正的仙人降臨在凡塵。
「他是誰?」
有人發出疑問。
是重陽市中正在眺望的胡忠禮和各教先天,是地麵上都快穩不住身形的諸席,
還有長安鎮中的兩三位天人,以及那些平民百姓們——
張文濤喉頭鼓蕩,咽了口唾沫,轉過頭輕聲回答妻子:
「是神靈。」
周桂芳便朝著天上那奪目耀眼的神靈合十了雙手,
她在祈求,在禱告。
「神靈在上,保佑我兒子平平安安,平平安安」
這個中年女人顯然慌了神,一邊禱告,一邊張皇四顧,在尋找張福生的身影。
但她隻看見四起的煙塵和奔逃驚呼的人群。
此時此刻。
神輦上的天人伸了個懶腰,手掌一撫,引動三百天地元氣暴動,
伴隨金童敲鑼玉女謳歌之仙樂,縱橫三百的元氣大手,從雲端中探下,朝著癱在地上的鯨鵬擒去。
「停手。」
天穹漩渦中,巨大挪移法陣之內,傳來一位神靈的斥聲:
「楊射星可殺,鯨鵬不可失,你若拿走鯨鵬,便代表神戰。」
淡漠聲透著難以言喻的威嚴:
「去問問你背後的所謂中極教主,是否願意和本尊開戰。」
人們朝著那漩渦望去,
隱約可見其中有一道龐大到無邊的身影,身後背負著一口天刀,正在邁步擠來,
籠罩半座天穹的巨大漩渦,在那道身影的擁擠下搖搖欲墜,發出不堪重負的破碎聲。
人們又看向那道站在神輦上的身影。
那道仙影果然不再伸手抓向巨大的獸骸——是被那位正在走來的神靈止了嘛?
人們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都覺得理所應當。
那是一位真正神靈,且即將走來降臨了!
然而。
神輦轉動,朝向那巨大漩渦,而後。
仙影朝著天上的神靈,拉弓張箭。
天地驟而一寂。
「放肆!!」
神靈震怒咆哮,嘶聲從漩渦中蕩出,將成片成片的大地撕裂蒸發!
仙影隻是笑了笑。
念頭轉過剮龍台,化剮龍天刀,再做箭矢。
請,釘頭七箭書之殺勢。
請,奈何橋之森霧。
借力,大唐聖人,天可汗,青帝——李世民。
那奈何橋上,唐皇應聲,將手搭在了盤坐笑眠的張福生身上,舉起劍鋒。
則,此時此刻。
撕裂的大地之上,恍若大日之神輦中。
弓已拉至滿月,而後——繃!
崩弓竄箭。
這一次天地不曾失色,而是河,一道滾滾紫氣所聚成的長河!
長安鎮中,李依依陡然瞪大了眼睛——這紫氣長河,恰似千九嵕山脈上氤氳的紫氣。
紫氣長河此時承載著那支神箭,咻的一下釘入了龐大的漩渦中,
神靈震怒,一聲——「止!」
便一切朝向祂的萬物,都到身前而止步。
除了那支箭矢,除了滾滾紫氣長河。
神靈的一切攔截手段,都在此刻失效了,竹林中的黃金總督驟然起身,則此時。
當!!
一聲脆響。
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下,箭矢裹著紫氣,釘入了巍峨神靈的眉心,大半支箭都沒入其中。
有神靈血淌落,順著漩渦流出,砸在破碎的大地上,引發巨大轟鳴聲。
靜。
天地此刻皆靜。
就連那位漩渦中原本震怒的神靈,也變的沉冷了下來。
許久,許久。
神靈冷冷開口:
「你是在代你的主子,向本尊宣戰?」
祂的巨大臉龐已然開始嚐試擠出漩渦,
漩渦在震動搖曳撕裂,
橫亙十餘的麵龐就這沉壓在天空之上,注視著滾滾紅塵,注視著神輦上渺小的仙影。
張福生抬起頭,
他凝望著正在不斷擠壓而來巨大臉龐,莊嚴肅穆:
「行罰。」
行.罰?
人們茫然。
便是此刻。
沉壓在天上的巨大麵龐忽然發出嘶吼,
無數目光朝著那位神靈看去,
看見神靈在.解離?
是,解離。
或者說,崩潰。
祂的臉龐,祂的肉身,似乎都在某種無法言語的事物的衝刷之下,一點一點的崩塌著,
那尊真神在哀呼著,解離崩擴脫落的,大塊大塊的神靈血肉,順著漩渦墜落了下來。
轟隆隆!!
煙塵朝著四麵八方洶湧,海量神靈血肉綻放出絢爛光,在耀眼,在洶湧。
「那是什手段?」
竹林中,蘇千算臉上浮現出愕然之色,他自身就是一尊神靈,此刻看的很清楚,
那位正在嚐試降臨而來的尊神,似乎被什無窮無量的事物衝刷著,
純粹是神軀無法承受那等無窮事物,肉身最基本的物質此刻都在解離了!
一旁,阮玉兔同樣驚愕:
「那是義父?」
「是。」蘇千算驚歎點頭。
與此同時,漩渦。
慘呼的神在後退,直到將眉心釘著箭矢拔出,這才好不容易從那種崩潰狀態脫離,汗水淋漓著。
祂悚然,目光透過漩渦,俯瞰神輦上的神秘生靈,真正嚇到了,
方才,祂似乎看到有無窮洶湧的事與物,自額中釘著的箭矢中洶湧而來,
那種無窮無盡的信息流,祂的身軀根本無法承載,神靈層麵的精神意誌都險些崩塌了!
在無數雙震怖的目光注視下,
張福生駕馭著神輦,上前,再上前,迫近漩渦邊緣。
他自知沒有摧毀漩渦的能力,但是.
「來,出來。」
仙弓再度拉滿,指向漩渦中的神靈:
「我等你降臨。」
剮龍天刀再化了箭矢,又有滾滾紫氣長河浮現而出,神靈僵在漩渦中,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祂真被方才那恐怖的手段嚇到了,無窮無盡超出想像範圍的海量信息流.
再多耽誤一會兒,自己的真靈恐怕都會被衝垮掉!
沉寂中,
無數人看著這一副奇景。
一個神秘生靈,模模糊糊,身繞著仙樂,踩著神輦,攔在巨大漩渦之前,如同一個守門人,
卻讓神靈都止步!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神靈早已可降,但卻沉默著,靜靜站在漩渦中。
神輦上的生靈嗤笑了一聲:
「仙佛的時代失落之後,小小的真人羅漢,竟都敢像中極教主揚言神戰」
他搖頭,念頭一動,身後隱現出十方巨大的洞天輪轉,其中九座洞天之上,都隱約有一尊偉岸的生靈盤坐!
洞天轉動,衣袖飄飄。
張福生伸手下探,十座洞天轟鳴,一隻純粹由元氣組成的縱橫數百的大手浮現了,
他就這當著那位神靈的麵,捉住鯨鵬艦,一點一點的拎了起來。
而後,是蒸騰而起的精神海。
「一隻血脈斑駁的鯤鵬。」
神輦上的神秘生靈讚歎道:
「算是不錯的祭品。」
他當著無數人的麵,當著兩位以上的神靈注視,精神念頭蒸騰,演化出百虛幻祭壇,而後煉假還真。
祭壇墜地,鯨鵬也落在其上,
神輦上的生靈在大聲的禱告著。
「羅酆山上的陰世大帝,六道輪回的真正主人」
「中極之教主,拔罪之天尊!」
他唱聲,百祭壇開始發光,有陰霧浮現,而後是橋,一座斑駁的古橋!
某唐皇和睡夢中的天人一屁股摔進了黃泉河。
長安鎮中的魏不死此刻瞪大雙眸,顯然認出來了這座古橋,也立刻明白神輦上的神秘生靈是誰!
張福生。
難怪會夢中斬龍法——分明是自己教的!
「一箭穿過巨鯨鵬,釘死先天,更一箭險將神祇給射落」
他呢喃,看見負責記錄長安鎮大小諸事的史官在奮筆疾書,寫下一排一排的字。
魏不死湊上前去看了一眼,瞧見史官簿冊上的一行行字。
這一日,神靈血肉如雨墜下,神輦耀如大日,其上的仙影橫攔在天門前,說——止步
於是,那跨界而來的巨神,竟便不敢再逾越
魏不死翻了個白眼,卻又忽兒沉默。
似乎也對。
他有些失神,凝望著天穹上那個靜立在神輦上的身影。
忽竟一歎。
遠處那座百祭壇震起耀眼光來。
神祇蘇千歲諸席等,一同眺望而去,
看見祭壇中映起絢爛光,絢爛光,隱約沉浮著一座恢弘的帝宮。
帝宮的大門轟然洞開。
一尊巍峨的身影端坐在其中——祂隻是靜靜坐在那,
落在所有人,甚至包括蘇千算和那位神祇眼中。
那道身影便已無窮偉岸,無窮浩瀚,
占據眼中的所有視角,
無論從哪望去,能看見的便隻有那一道威嚴帝影,別無其它任何事物。
「這絕非尊者大能!」
蘇千算驚的拍桌而起,僅僅是凝視那尊【中極教主】,魂靈都開始顫栗了!
「是一位菩薩天君?還是更強者?」
他先驚後喜,因為某種意義上,這是自己的合作夥伴——雖然現下看來,自己差對方太多太多.
失神之時。
巨大的鯨鵬已在祭壇中緩緩消失,去了那座恢弘帝宮。
沉寂間。
那道帝影淡淡瞥了一眼漩渦,瞥了一眼其中的神祇。
後者渾身都在發炸,毫不猶豫的扭頭就逃走——
尋常人,乃至於先天天人等,望那帝影,如窺望大日和皓月的井底之蛙,
而神祇層麵的生靈已跳出了那口井,再去看祂時,
便如同一隻渺小蚍蜉,仰望青天。
正因如此,才更畏懼,更驚悚。
神就這逃了。
祭壇上的光和影也在此刻一並散去,祭壇也隨之崩塌破碎。
而後。
神輦上的神秘生靈,低頭環顧了一圈,落在諸席的身上,友好一下,
他便駕著神輦離去了。
大日遠遊,沒入幽幽暗暗之中,徹底消失不見。
天地寂靜。
唯有那巨大漩渦仍然旋轉著,旋轉著,直至散去——
散去之前,
有兩道身影自其中走出,
並非之前那位被嚇的落荒而逃的神祇。
一男一女兩人,前者披著甲胄,眺望神輦消失的那片幽暗,而後登天離去,
後者身形則很模糊,望不清晰,似乎穿著霓裳,也在出現短暫片刻後,徑直消失,不知去了何方。
「所以.第七席呢?」佛子操縱著大黑天虛影忽然發問。
諸席麵麵相覷。
「似乎,跟著鯨鵬,一起去了那座恢弘帝宮?」
諸席都失語。
………………
竹林。
阮玉兔揉了揉眉心:
「師尊,還是有神靈到來了,一個是首都的那位無名金甲,還有一個隱匿了身形,不知來曆。」
蘇千算眯眼頷首:
「無礙,有了今日張老弟這一出大戲.你沒看踏來的神祇,都沒敢鬧出其它動靜了嘛?」
「但終究是隱患。」阮玉兔擰著眉頭:「無名金甲也就算了,與您修為仿佛,但另外一位女性神靈,隱藏了容貌和氣息」
蘇千算目光深邃:
「我們要獨立的心思,聯邦可以說一清二楚,瞞不住的,這些都是遲早要麵對的,躲不開。」
阮玉兔默默點頭,替師父斟了一杯滾滾熱茶:
「那個長安鎮也有古怪,其中至少隱居著一位天人。」
「不隻一位。」
蘇千算眯起眼睛:
「而且鎮子中似乎有什強大者立下的【規矩】,鯨鵬艦才入其中,立刻墜落。」
「最離奇的是,我之前居然從未注意這個古怪的鎮子,像是下意識的忽略掉」
他呼了口氣,目光深邃:
「這些也就罷了,我還能凝望卦算見天機正在暴動,正在瘋狂的指向那座小鎮。」
「天機告訴我,那兒會有機緣,會有天大的機緣。」
阮玉兔愣神:
「那您為何還不去接管長安鎮?」
蘇千算搖頭:
「天機暴動不隻是在黃金行省範圍,其他行省中學了卦算之道的神靈天人等,都可以感知見。」
「那會成為風口浪尖,我此刻去做什?」
阮玉兔擰眉:
「可挪移法陣正在散去,按理說,不會有神祇來了,這樁機緣既然在我們黃金行省,為什不去抓住呢?」
蘇千算看了徒兒一眼,歎息道: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有個很關鍵的問題。」
「重陽,似乎正在從黃金行省中剝離出去。」
阮玉兔悚然一驚。
蘇千算幽幽道:
「而且我更好奇的是」
「張老弟駕著神輦,去了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