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末法之時!三陽劫變!(獨特視角)
青城,一座不起眼的大宅院內。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一個滿臉黑、麵帶風霜的大漢從門外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眉頭緊鎖,似乎揣著什心事。
來人正是這宅邸的主人,郭鸞。
“爹爹回來咯!爹爹回來咯!”
一個紮著總角的小童歡快地叫喊著,像個小炮彈一樣衝了過來。
看到孩童的瞬間,那大漢臉上緊繃的線條瞬間融化,他一把將小童從地上兜起來,穩穩地放在自己的肩頭,然後用剛硬的胡茬去紮小童的臉蛋。
“咯咯咯……”
小童被紮得不斷掙紮,笑聲清脆如銀鈴。
“我的兒,有沒有想爹爹?”大漢的聲音洪亮,帶著笑意。
“想的!”小童奶聲奶氣地答道,隨即又好奇地指著外麵,“爹爹,今天進城的那些騎兵,也是漢人嗎?看起來好威風啊!比城那些老爺的騎兵威風多了!”
大漢哈哈大笑:“那是南邊來的明軍,聽說是從各地抽調來的精銳,當然威風了。”
小童的眼睛閃著光:“那我長大了,也要做那威風的騎兵!”
大漢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一時不知竟不知如何回話。
旁邊,一名麵容溫婉的婦人,恰到好處地上前輕聲道:“掌櫃的,他們已經在後堂候著了。”
大漢點點頭,將小童從肩上抱下來,遞給婦人:“你先陪阿姆玩去,阿爹有要事要談,談完再來找你。”
“那你可要快點過來。”小童拉著他的手,依依不舍。
“好好好。”
大漢口中應著,轉身便向後堂走去,方才的溫情瞬間被肅殺之氣所取代。
……
後堂之內,光線昏暗,隻點著幾根蠟燭,燭火搖曳,將幾人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郭鸞一進門,一個麵目陰鷙的老者便迫不及待地開口,聲音沙啞:“怎說?那些台吉們突然叫你過去,所為何事?”
他搖了搖頭,在主位上坐下,沉聲道:“沒什大事,就是讓我幫忙探探南邊的情況,特別是京師朝堂上的風向。”
屋內的另一人立刻追問:“那這些蒙古人的態度,可有什變化?”
郭鸞沉吟片刻,還是搖搖頭道:“感覺他們還沒想到這,隻是都有些焦慮而已。想來暫時還不用太過擔心。”
“不用太過擔心?”那陰鷙老者發出一聲冷笑,“當初那偉大的俺答汗為了和大明互市,可是拿著我爹的人頭去做的買賣!”
“利盡則交疏,勢傾則人散。這般見利忘義的蒙古韃子,終究和我們不是一條心的,萬萬不可輕信!”
此言一出,屋內頓時一片死寂。
這樁舊事,是所有盤踞在土默特的白蓮教眾心中最深的一根刺。
嘉靖年間,為了躲避官府追殺,大批白蓮教徒北上出塞,來到青城一帶,為俺答汗耕作、冶鐵、造城,甚至充當細作,為其窺探大明邊關虛實,帶路抄掠。
結果,當俺答汗決心與大明封貢互市時,為了表示“誠意”,竟毫不猶豫地將趙全等十餘名白蓮教首領綁了,獻給明廷,任由他們被淩遲棄市。
如今這青城內外的教眾,一半是後來陸續投奔而來的,另一半,卻正是當年那些被拋棄的教首們的子弟後人。
而眼前這位老者,其父便是當年的白蓮教首趙全。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這群白蓮教徒比起蒙古王公,還要更害怕明朝在這九邊成了氣候。
沉默半晌,終於有另一名教首打破了沉寂,語氣中帶著一絲不確定:
“可……可如今互市不是一直開著嗎?九邊的蒙古部落從湟中之戰後,也早就不成氣候了。”
“維持現在這個模樣,不是挺好的嗎?那狗皇帝,也未必就要再進一步吧?”
他看了一眼眾人,繼續說道:
“再說了,那狗皇帝說什‘人地之爭’,要搶地盤,也該是往遼東、往南邊那些富庶地方去。這蒙古草原上,除了草就是沙子,搶來何用?”
“何用?”陰鷙老者再次冷笑,眼神銳利如刀,“盡複河套,驅逐韃虜,這是多大的名頭,多大的威風!哪個少年天子,能忍得住這般誘惑!?”
“你們還沒看明白嗎?他要真能勵精圖治,一旦騰出手來解決了遼東的女真人,下一個要動的,必然就是蒙古!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
這番話如同一盆冰水,澆得眾人心頭一涼。
蒙古這地方,天寒地凍,貧瘠異常。
但對他們這些被大明朝廷視為心腹大患的白蓮教徒而言,卻是一處難得的避風港。
因此,各人傳教之地或在陝西、或在山西、或在直隸。
但無論如何,大部分教首都會將自己的身家財富,拿出一部分來,安置在這相對安全的青城,以作後路。
若是明軍真的打過來,青城易主,他們將何去何從?
那些蒙古貴族們,對他們的財富早已垂涎三尺,和這群隻認彎刀和利益的蠻族去講什唇亡齒寒的道理,無異於對牛彈琴。
郭鸞眼看氣氛在三言兩語間變得如此低沉,連忙岔開話題。
他轉頭,看向一名麵容精幹的教徒,問道:“韋香主,京城那邊,事情辦得如何了?”
韋香主搖了搖頭:
“我尋了周應元掌櫃的路子,花了數月水墨功夫,眼見就要打通關節了。”
“誰知突然就換了皇帝,緊接著沒過多久,這順天府來了個什王推官,直接聯合起東廠,就開始搞什胥吏整頓,周掌櫃那邊的關係一下子全斷了。”
他接著一歎,繼續道:
“這其實也還不算什,無非是重新使錢罷了。”
“但關鍵是上個月那皇帝提了個‘人地之爭’,周掌櫃以為是好機會,往京中貼了諸多小報。”
韋香主說到這都開始懷疑人生了,畢竟實在是諸事不順,太過巧合。
“緊跟著順天府那個章府丞就開始推什保甲之法,各坊甲拿了嚴令逐一排查。”
“我畢竟是生麵孔,怕被鄰出首舉告,隻好先撤了回來,隻留周掌櫃在那邊繼續想法子。”
說到這,他頓了頓,聲音沉了下去:“隻是如今,秋決之日將近……妙鮮大師他,恐怕是不妙了。”
妙鮮大師,山西白蓮教中人,平日以僧人身份為掩護,四方遊走。
今年春夏,他奉命潛入京師,準備尋機再燒火藥廠,以策應寧遠方向的戰事,卻不想一時失手,被官府抓了個正著。
當時隻能拚命掩飾,隻言說自己是要去燒草場,但仍舊是被定了個秋後問斬。
郭鸞他們方才所議論的,正是如何營救此人。
聽到這個消息,郭鸞長歎一聲,雙手合十,低聲念道:
“無生老母,願大師能早歸真空家鄉。”
堂中眾人聞言,皆神情一肅,齊齊合十,同聲念道:“願大師能早歸真空家鄉。”
肅穆的氛圍將方才的些許喪氣一掃而空,。
郭鸞眼見氣氛扭轉,這才接著道:
“不管如何,大師終究是為我教之事而死,女真那邊,終歸要給我們一個交代才是。”
他一指方才回話的那名教徒:“李香主,還要麻煩你再走一趟,將京城之事與妙鮮大師之事,一並與女真那邊說道說道。”
那名李香主站起身,肅然領命:“遵命。”
安排了這件事,郭鸞這才重新看向眾人,言語滿是嘲弄。
“諸位,那狗皇帝提出的‘人地之爭’,你們都看過了吧?”
眾人紛紛點頭。
郭鸞嗤笑一聲:“聽著倒是唬人,說什人多地少,長此以往,國必傾覆。可笑,真是可笑至極!”
“人多了,自然就會死,此乃天道也!哪會有什人地之爭!”
“草原上的兔子年年都在長,又何時見過兔子泛濫成災!”
郭鸞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狂熱的煽動性:
“這少年天子,被三劫迷惑,失了神誌,隻窺見了天地大劫的一絲皮毛,就以為自己洞悉了天道。他哪知道,這根本不是什‘人地之爭’,而是末法之時已至,三陽劫變將臨的征兆!”
“不過嘛……”郭鸞話鋒一轉,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這狗皇帝的無知,倒是正好為我等所用。他以天子之尊,親口承認天下將有大亂,這豈不是為我教的教義做了最好的背書?”
“官府自己都在為末日奔走呼號,我們還有什好怕的?這正是傳法布道,廣納信眾的最好時機!”
“諸位,天下亂世既起,正該我白蓮聖教大興!”
郭鸞站起身,張開雙臂,如同擁抱一個即將到來的新世界。
“自此以後,各人傳教,便要將他這等倒行逆施之舉,作為‘劫變’降至的明證,向世人宣說!”
“告訴他們,大劫將至,皇帝也束手無策,唯入我白蓮,方可消災解厄,進入真空家鄉!明白嗎?”
郭鸞的話音一落,密室中先是死一般的寂靜,隨即,如同滾油中潑入一瓢冷水,瞬間炸裂!
“末法之時,三陽劫變,彌勒降世,真空家鄉!”
呼喊聲初時還有些雜亂,但很快,就變得齊整而瘋狂。
有人激動得滿臉漲紅,脖子上青筋墳起,奮力捶打著自己的胸膛,發出沉悶的砰砰聲。
有人狀若瘋魔,雙目圓睜,高舉雙臂,仿佛要擁抱那虛無縹緲的“真空家鄉”。
“末法之時!三陽劫變!彌勒降世!真空家鄉!”
狂熱的吼叫聲匯成一股恐怖的聲浪,衝擊著這小小的密室,連桌上的燭火都被吹得幾欲熄滅。
牆壁上的影子,在明暗不定的光線下拉長、交疊、狂舞,宛如從地獄深處爬出的無數魔影,正在舉行一場盛大的狂歡。
……
話分兩頭。
白蓮聖教的前景,看起來是一片大好。
但六百以外米脂縣,銀川馬驛,馬夫李鴻基的前途就有點混沌不明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