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彬心頭微凜,不過很快就鎮定下來。
櫃山道場,的確是有問題的。
問題不光是這一點,李雲逸喊袁印信是師伯。
因此實質意義上浮龜山和櫃山屬於同門關係,兩處遮天地,卻是一脈相傳。
浮龜山,也是先天算一脈傳承?
他們卻沒有先天算……
那他們有的是什?
先天算的山門又該在什地方?
羅彬這一番思緒很快。
可轉念一想,這和他又有什關係?
無非是白觀禮認為不可能的事情成了可能。
不對……
世間隱藏遮天之地那多,為什他是先天算門人就不可能?
剛壓下的疑惑再度升起。
羅彬卻心知,不能在這個時候多問什了。
「沒有不可能的事,隻不過某種程度上,某件事情超乎了人的預料,現在你能相信我了嗎?」羅彬沉聲開口。
寨道上霧氣重重,隱約還有朦朧身影朝著這邊靠近。
白觀禮長舒一口氣,不多言,隻是點頭。
羅彬這才南方匆匆走去。
白觀禮幾乎和他並肩而行。
且白觀禮做了一件事。
他取出來一根香,並掐破食指,血塗抹在香身上,才將香頭點燃。
白菸絲絲縷縷地冒起,彌散著一股特殊的味道。
羅彬明顯感覺到霧氣湧動得更快,那些朦朧身影更多。
很明顯,白觀禮是在吸引活屍靠近他們兩人。
他叮囑了白涑和白纖兩個弟子保護苗人,也說過他會吸引走一些。
這就能看出來,他們三人不是為了目的不擇手段之人,雖說他們來處神秘,但一樣是胸腔中帶著正氣的道士?
羅彬腳下速度很快,白觀禮另一手又摸出一遝符紙,嗖嗖聲中不停射向兩側。
香吸引活屍,符紙稍作阻攔,否則兩人早就被圍堵的水泄不通。
就這樣,走到了一處略高的吊腳樓下,羅彬駐足。
這處吊腳樓,處於千苗寨正南方向。
不光是方位正向,尤其是這還是一處高地,就更契合白觀禮使用!
毫不猶豫,羅彬摸出玉符牌,開始離宮十六卦陣。
霧氣的顏色愈發駁雜,靠攏的活屍身影越來越多,且他們顯得極其暴躁,凶狠。
白觀禮麵色沉冷,目光如炬地掃視四周。
幾分鍾,卦陣成了!
羅彬指著其中一處玉符牌的方向,沉聲道:「去屋頂,麵朝此方,用道術!」
白觀禮沒有絲毫猶豫,縱身一躍,居然就踩在了二樓美人靠的欄杆上,再借力往上,竟就到了房頂!
隨著白觀禮離開原地,四周霧氣猛然前躥,駁雜的霧中探出不知道多少隻手,是要抓向羅彬!
這陣陣陰風,直讓羅彬覺得膽寒。
灰四爺在羅彬肩頭吱吱猛叫!
羅彬麵不改色,隻是額間冒出豆大汗珠。
他抬頭,看向白觀禮。
白觀禮手袖一撣身上灰塵。
他同時取出一麵玉璧。
此玉璧外觀和白涑白纖兩人用的類似,不過要精巧很多,顏色還帶著一股朦朧紫意。
手一抖,玉璧落在他腳下。
隨即,白觀禮再取出兩樣法器,分別是一把幡旗,一塊玉蓮花。
其胸口微微吸氣,啟唇!
這一切發生的極快極快。
眼見那些手臂距離羅彬已經不足二十米,最多幾個呼吸就能抓住他!
羅彬一步邁出,站在了那玉龜符近前!
「亮日上,離火下,日火真!」
白觀禮瞳孔猛縮。
他赫然感覺到,自己有種說不出的不同!
就像是自身本身是一個裝滿了,但是又被禁錮的瓶子。
這一,那瓶子驟然破開一個口子,被壓抑的一切,都噴湧而出!
那股宣泄感,讓他口中順勢念出的字,都仿若帶上重音!
「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剛山!」
「靈寶無量光,洞照炎池煩!」
「九幽諸魂罪,身隨香雲旛!」
「定慧青蓮花,上生神永安!」
這不僅僅是白觀禮語氣的重,更是四麵八方的回音疊加,最初是水麵的一股浪,被推動之下,形成浪濤!
四麵八方的霧氣,轟然倒卷!
那些手臂就像是被無形的吸力拉扯,被倒卷的霧氣帶走!
豁然間,天清氣明!
刺目的陽光頃刻間照射而下,白觀禮的身影帶著一股說不出的高挺,其紅袍中的那股紫線更明顯,甚至有種紫意盎然感。
幡旗前一瞬凜冽,這一瞬平複。
那玉蓮花和玉鏡在陽光下卻顯得異樣溫潤。
羅彬粗喘著,身體一陣搖晃。
起初他沒有感覺有什,此刻,他覺得自己被抽空了,完完全全沒有了絲毫力氣。
站不穩,身體往前傾倒。
隻聽沉悶聲響,是白觀禮頃刻間落地,一把拉住了羅彬的肩頭。
羅彬站住了。
微微的不適,被注視,讓羅彬艱難側頭。
白觀禮目光灼灼的看著他,那眼神之明亮,甚至還有一絲炙熱,讓他都不自然地咽了口唾沫。
白觀禮怎就像是看著一個稀缺寶物一樣看他?
這是羅彬最後一個念頭。
他眼前一黑,整個人徹底失去了意識。
冷……
說不出的冷……
很虛弱……
被掏空,被榨乾的虛弱……
終於有了一絲薄弱的暖意在胸口。
身邊時而有一些話音,時而有一些人影。
隻是羅彬聽不清他們在說什,也無法睜開眼。
思緒是最快恢複的。
羅彬是在想,以往用陰卦去增益自身,增益旁人,哪兒有那大的消耗?
給白觀禮點了一卦,居然讓他成了這副模樣?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手指能動彈了,隨後感受到了自己的呼吸,胸口的起伏,終於,羅彬睜開了眼睛。
胸口的確很暖,因為灰四爺趴在那,直愣愣的瞅著他的眼珠。
這一瞬,鼠目和人目相對。
「吱吱吱!」灰四爺蹦了起來。
這肯定是好話了。
隻是羅彬笑了笑,說了句:「你趴在這,是等著不浪費我嗎?」
他純粹是調侃灰四爺一句,同樣也因為灰四爺留在這陪著他,心中有一絲淡淡的感動。
從始至終,自己身邊人都很少。
離開了家人,張雲溪算一個,他給不了黃鶯什承諾,黃鶯離開,胡進不能算在內。
這千苗寨中,看似他成了少寨老,可真要說,除了苗王,他依舊舉目無親。
哪怕是他如此資質,苗王如此看重,巫醫峰還是針鋒相對。
人總說畜生畜生,可兩條腿走路的人,很多時候都比不上四條腿的動物?
「吱吱!」
「吱吱吱!」
灰四爺跳了腳,衝著羅彬不停抖腿。
甚至還作勢要衝上來咬羅彬的嘴皮。
羅彬勉強抬起手,按住灰四爺的頭,摸了兩下。
正當此時,開門聲響起,灰四爺一個激靈躥下床,直衝門口。
進來的居然是苗緲。
她手中端著托盤,托盤是藥碗。
灰四爺爬上胸口稍上方一些,半個身子耷拉在肩膀上,半個身子掛在鎖骨那,尾巴不停地掃動。
「你醒啦!」
苗緲驚喜萬狀,她匆匆走到床前,將托盤放在床頭櫃上,伸手去摸羅彬的額頭。
「白觀禮道長說你消耗過大,筋疲力竭了,黎姥姥讓巫醫給你配了藥,已經三天了,你總算恢複了。」
苗緲眼中喜色更多,語氣中喜意也更濃。
「這是哪兒?」羅彬話音略沙啞。
他沒有躲開苗緲,是因為身體依舊疲倦,因此躲不開。
「家呀。」苗緲美眸忽閃,說:「咱們家。」
羅彬眉頭再皺。
四下打量房間,這很明顯是女子香閨,牆上掛著各式各樣的飾品,還有梳妝台。
而梳妝台的鏡子後邊兒,掛著被劈開的兩片金竹。
「千苗寨的女子,從一而終。」
「寨子張燈結彩,黎姥姥選了金竹,你雖然走了,但我依舊劈開了竹子。」
苗緲收手,端起碗,要給羅彬喂藥。
羅彬沒吭聲,抬手,擋住了苗緲的動作。
「你……」苗緲眼中有些氤氳水汽。
起身,下床,依舊有些站不穩,依舊有些蹣跚。
「你不必如此的。」
羅彬腳步趔趄地往外走。
「吱吱吱!」灰四爺嚷嚷了幾句。
羅彬未頓,繼續往前走。
推開房間門,外邊兒是一個熟悉的堂屋,桌旁擺著一口瓦罐,蓋子是封上的。
再從堂屋出去,陽光極其明媚,照射在身上。
身體依舊沒有恢複,但那股陰霾感掃除了大半。
不是羅彬心狠,薄情寡義。
是,苗緲是不差了。
可不差就夠了嗎?
如果一個女子對男人好,那男人就必須要接受。
那這成了什?
苗緲所說的從一而終,也不過是她自己的一廂情願。
變相上來說,這不算一點綁架嗎?
況且,羅彬同意劈竹禮,本身是不知道劈竹禮的意義,要是知道,他最初就不會點頭。
晃了晃頭,羅彬繼續往前走去。
隨著走動,步伐稍稍穩健起來,隻是頭依舊暈暈沉沉,直觀感覺,他消耗盡的本身是精神,是因為身子和精神是一體的,一麵被掏空,另一麵連帶消耗殆盡。
三天了,千苗寨的情況好像不壞。
屍獄被破,屍王怎樣了?
還有,移靈洞發生了什?
空安呢,有沒有現身?
羅彬滿腹疑竇,強忍著心頭隱隱的不安。
他不會因為暫時的平靜而覺得一切都風平浪靜了。
三危山,很亂!
越平靜,就代表著事情越發的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