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亭內一塵不染,城牆外大雪漫天。
四目相對。
青衫望素袍。
百天縱的眼眸中閃過些許詭異的光芒,就這看著第五長卿,良久之後緩緩開口:
“,大玄破陣曲。如果拿下奴庭,玄國公麾下兵馬再稱呼奴軍就不合適了,改稱玄軍也不錯。”
“正是這個道理。”
第五長卿緩緩抬頭,回應他的目光:
“玄國公東征西戰,已經位極人臣,此戰若贏,隻怕要再進一步,加封異姓王,掌管涼地、隴西軍政大權。
黑甲玄旗滿天下,鐵馬冰河見繁華。
玄王,挺好。”
“看來長卿兄覺得隴西贏定了?”
“當然。”
第五長卿臉上的笑容分外燦爛,甚至說有些雀躍:
“必勝無疑。”
有些話,似乎不用說,兩人便心領神會。
雪花飄飄,寒意襲襲,分外凍人。
第五長卿輕輕一招手,五步開外的知玉很懂事地上前取走古琴,並在桌上擺下了一壺酒,兩隻杯。
“百兄,坐吧。前陣子你請我喝了一壺酒,今天我請回。”
第五長卿做出了請的手勢,微微一笑:
“也是鳳仙醉,見笑了,隻不過這壺酒乃玄國公所贈。”
百天縱不僅沒有覺得詫異,反而施施然坐了下來:
“既然是玄國公所贈,那可得細細品嚐。”
第五長卿執起玉壺,傾斜壺身,酒水從容注入杯中,竟未激起半分漣漪,直至八分滿,酒流戛然而止,無一滴外溢。
百天縱盯著酒杯,不像是大羌昭平令,倒像是個寒冬小酌的酒客。
第五長卿將杯盞輕推至對方麵前,唇角微弧:
“臨行前洛將軍托我帶話,昔日雲陽關之仇,此戰必報。
百兄,請!”
空氣中彌漫的不是酒香,而是無聲驚雷。
第五長卿不再隱瞞,而是光明正大地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百天縱頓了一下,舉杯細品,端詳酒杯:
“同樣是鳳仙醉,怎覺得少了幾分酒香,多了幾分殺意呢?”
下一刻他抬起頭,笑著問道:
“第五兄是從什時候開始投靠洛羽的?”
“當然是他來涼州城救沈姑娘的時候。說來也巧,此事還得謝過百兄。”
第五長卿也飲了一口:
“若不是你將沈姑娘送到奴庭關押,洛將軍就不會來涼州,我更沒有機會與他結識。
洛將軍人中龍鳳、亂世英雄,能認其為主,乃人生一大幸事。”
“所以當初洛羽輕輕鬆鬆救走沈姑娘有你從中相助?十三殿下麾下的另一位謀士則成了你的替死鬼?”
“倒也不是幫忙,隻是束手旁觀罷了,我想見識一下這位玄國公的本事。
他沒讓我失望。”
第五長卿袍袖輕揮,緩緩道來:
“洛將軍在離開涼州前我們見過一麵,當時他請我吃了三碗水餃,我答應還他奴庭三州。
現在涼州幽州已經光複,隻剩一個朔州了。”
“我能問一句為什嗎?”
百天縱略顯好奇:
“你素有大才之名,深受十三殿下信任,算是他眼前的紅人。憑你的智謀,早晚會成為奴庭文臣之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日更會受到大汗的重用。
我大羌帶甲百萬、君臣一心,終有一日會一統天下。位極人臣、榮華富貴對旁人來說是天方夜譚,但對你來說唾手可得。
你為什要放棄眼前的權勢地位,放棄第五一族名揚天下的機會,反而冒著生命危險幫助洛羽?”
“這個問題你不是問過了嗎?”
第五長卿正襟危坐:
“涼國覆滅,三大世家傳世。沈家、燕家的後人現在皆追隨洛羽,我第五一族也該跟上腳步才對。
三州百姓的罵名我可以背五年,可不能背一輩子啊。”
“也對,你畢竟是涼人。”
百天縱長歎一聲:
“都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此話果然不假。
可惜啊,我是真想和長卿兄做朋友,如今看來隻能是對手了。”
“有百兄這樣的對手何嚐不是一樁幸事?”
第五長卿端杯斜視:“若是天下無敵,倒也無聊得很。”
“你好像很自信?”
百天縱嗅了嗅酒香,再度抿了一口才問道:
“怎,已經贏定了?”
“當然了,若不是贏定了,我又豈敢請百兄喝酒?”
第五長卿莞爾:
“說來也是奇怪,平日我討厭酒水的辛辣,即使是鳳仙醉也覺得難以下咽,但今天倒是另有一番香味。
甘甜可口、沁人心脾啊。”
百天縱頓了一下,從頭講起:
“蜀國軍糧被劫、玉山軍裴守拙被俘都是洛羽故意為之?”
“是。”
“那裴守拙詐降之後所寫的密信、還有你寫的那封密信,也是故意為之?是為了誘導我?”
“是。”
“這說洛羽不會按照你的信進攻聽鬆坡,而是會猛攻玉隱峰,讓裴守拙的密信由假變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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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一連答了三個是,百天縱的目光微微閃爍,第五長卿則神色平靜,反問道:
“看來百兄猜出來了,大軍不會在聽鬆坡開始,而是玉隱峰。
你何時看出來的?”
“慚愧,直到半個時辰前我還以為隴軍的進攻目標是聽鬆坡,但當我聽到那首大玄破陣曲的時候才幡然醒悟。
聽鬆坡是幌子,玉隱峰才是真正的主攻地點!”
百天縱搖了搖頭:
“若非勝券在握,你不會主動暴露自己的。”
大軍離開朔風城開赴前線之後,第五長卿就一直處於監視當中,這幾天老老實實,並未任何異動。
但今天百天縱聽聞第五長卿帶著古琴來了城頭時就意識到不對勁了。
“是這個意思,。”
第五長卿竟然還有心情開了個玩笑:
“不過還有一個原因,這首曲子確實好聽啊!我喜歡。”
百天縱直視著他,很認真地問了一句:
“明明是裴守拙在明、你在暗,但你卻玩了這一手,說明你知道內奸身份已經暴露。
怎看出來的?”
“原因有二。”
第五長卿有條不紊地解釋道:
“其一,從我入營開始你就在不停地試探我,從未真正信任過我,對你而言,最穩妥的方法就是殺了我,永絕後患,但你沒有這做,為什?
因為你想利用我,等我出招,將計就計。
如果想通了這一點,那我就不是暗子,反而是明牌。
其二,耶律昭夜讓我去牢中勸降裴將軍,可偏偏那一天裴將軍換了牢房、你也恰好外出,不在城中。
有這巧合嗎?
所以我斷定,那間牢房大概率藏著什密室暗格,我們說的話很有可能被你聽得一清二楚。”
百天縱的眼神中終於閃過一抹寒意:
“所以那天你的每一句話都是說給我聽的?”
“沒錯。”
第五長卿自顧自地倒了一杯酒:
“你們以為玉隱峰是假、聽鬆坡是真,實際上卻截然相反。
百兄想著將計就計,我何嚐不能以假亂真?洛大將軍不是回信了嗎,好!
告訴你們了,好!可你們不信啊。”
第五長卿麵帶笑意,百天縱的表情說不上難看,但肯定不好看。
自以為勝券在握、部署周密,結果卻成了如今這般模樣。
“大人,大人!出事了!”
就在這時,赤鹿旗主將赫連灼風步履匆匆地登上城頭,欲言又止,看向第五長卿的眼神像是要殺人。
“說吧,無妨。”
百天縱平靜地問了一句:“是不是玉隱峰失守了?”
“對!”
赫連灼風愣了一下,這都能猜出來?你也太絕了吧!趕忙開口道:
“茂山前線火速急報,烽火台狼煙四起,隴軍的進攻目標並非聽鬆坡,而是玉隱峰!裴守拙與君破淵應外合,攻破防線,殺主將鐵律古拉。
眼下隴軍主力已經盡數越過茂山防線!幾支主力精騎正在,正在向聽鬆坡急行軍!
殿下已經調集大軍,準備迎戰……
大人,我們被這個狗賊耍了!”
說著說著赫連灼風火氣就上來了,死死瞪著第五長卿,手掌按住了刀柄:
“讓我殺了他!將此賊碎屍萬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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