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半夜到清晨,這幾個時辰對耶律昭夜來說極為難熬,他愣是一夜未眠,硬抗到了早上,終於等到了斥候源源不斷搜集來的情報。
皇帳中幾員大將齊聚,鴉雀無聲,情況比他們想象的還要糟糕。
慕容晉滿臉陰沉地指著地圖道:
“玉隱峰已經失守,裴守拙為內應,配合玉山軍攻破了營防,主將鐵律古拉戰死,守軍幾乎全軍覆沒;
順著被撕開的缺口,隴軍多支主力精騎已經越過茂山防線,至少已經發現了玄武軍、虎豹騎、涼霄軍等多支騎兵的蹤跡。
繼玉隱峰失守之後,整條茂山防線有四五處險要隘口同時遭遇了進攻,雖然隴軍兵力尚未搞清楚,但攻勢極為猛烈,奴軍正在拚死抵抗。
至於聽鬆坡的外圍,至今未見一兵一卒。”
聽到這,眾人心頭微顫。
仗怎會打成這個樣子?和戰前推算的完全不一樣啊!
“洛羽呢。”
耶律昭夜的表情陰沉如水:“我隻關心洛羽在哪兒!”
完顏雍趕忙接過話道:
“玄武軍乃洛羽親軍,洛羽大概率與其待在一起,隨幾支主力邊騎同時行動。據斥候探報,敵騎主力越過玉隱峰後兜出一個大圈,正在,正在向聽鬆坡趕來。”
言罷,完顏雍便在地圖上畫出了隴軍主力行軍的路線,可以看到隴軍是在茂山防線的後方繞出了一個弧線,直奔聽鬆坡!
“好,好啊!”
耶律昭夜的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笑容,隻不過這抹笑容看起來極為可怖:
“你們看出來了嗎,這位洛大將軍是朝我來了。”
眾將對視一眼,寂靜無聲。都是征戰沙場多年的悍將,如何能看不出隴軍的意圖?
己方主力全都在茂山穀設伏,結果洛羽先攻破了玉隱峰,再繞到己方背後,這樣一來埋伏的優勢就蕩然無存,聽鬆坡成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存在。
“不愧是洛大將軍啊,一次聲東擊西就避開了我們準備好的絕境,。”
耶律昭夜不知是喜還是怒,神色悵然:
“當初他剛剛從隴西崛起,殺了我大羌九皇子,名動大乾,一統三州;涼州五鳳原一戰,又殺了我大羌十三皇子,讓十餘萬將軍命喪疆場。
瞅這架勢,他還想再殺了我這個七皇子。
好大的膽!”
“可,可這說不通啊。”
慕容晉眉宇緊皺,冷靜地分析道:
“繞行茂山防線,轉道近百直插聽鬆坡,隻能以騎兵突進,從斥候的探報中也印證了這一點,敵軍主力並無步卒隨行。
洛羽手中無非隻有玄武軍、虎豹騎、涼霄軍,隴西三衛,撐死加上一個留守涼州的血歸軍。何況各部征戰多時,早就不是齊裝滿員了,滿打滿算頂多五萬兵馬左右,而我軍足有十萬。
二比一的兵力,他憑什敢主動尋找我軍決戰?”
“我太了解這位洛將軍了,此人用兵,一向喜歡險中求勝。”
耶律昭夜在帳中緩慢踱步,豎起手指:
“從時間上推算,敵軍軍糧應該已經告急,再拖下去十萬兵馬就得餓死。洛羽隻能將所有希望壓在這一場決戰中,雖說是二比一的兵力,但洛羽自恃麾下騎兵驍勇善戰,未必不敢一戰。”
“好狂妄的家夥。”
幾員大將目光冰冷,他們可不是什烏合之眾,而是草原各部整軍後的十二旗精銳!洛羽竟敢如此輕視他們!
“,他要戰,那我們便戰!”
耶律昭夜的心緒徹底穩定了下來,站在地圖前伸手一點:
“朔夜川,在此地東北方四十處,是敵軍主力奔襲聽鬆坡的必經之路。傳令全軍,立刻想朔夜川開拔,咱們就在此地等著隴軍。
決一死戰!”
幾人的目光齊刷刷的落在這,朔夜川是一馬平川的大平原,確實適合兩軍決戰。
“殿下,咱們是不是應該謹慎一些。”
完顏雍輕聲道:“萬一洛羽還有後手怎辦?”
“我早就想到了,與此人對戰,不防一手是不行的。”
耶律昭夜冷笑道:
“拓跋宏將軍不是還帶著三萬兵馬坐鎮後方嗎,立刻傳令,讓其全軍開拔,趕赴朔夜川參戰。如果來得巧,剛剛好可以堵住隴軍的後路,與我主力前後夾擊!
我們十三萬,敵軍撐死六萬。
這一仗想輸都難!”
此話一出,眾將心頭大定。
沒錯,你是虛晃一槍攻破了茂山防線,占了上風。可說到底己方兵力占據絕對優勢,你靠區區幾萬兵馬,怎贏!
“諸位將軍。”
耶律昭夜環視全場,神情變得無比凝重:
“戰事變化已經超出了我們的預料,但局麵依舊在掌控之中。我相信十幾萬草原雄師定能一戰全殲隴軍主力!
就讓朔夜川成為洛羽的墳墓吧!”
“轟!”
幾名悍將齊齊抱拳怒喝:
“願隨殿下一戰,萬死不辭!”
……
朔風城頭,天地皆白。
肆虐了一夜的寒風並未停歇,卷著鵝毛般的雪片抽打著這座邊關雄城的每一塊牆磚。了望塔樓的飛簷下,冰棱如劍,倒懸於蒼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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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漫天風雪,城頭的涼亭卻成了一方淨土。狂舞的雪花亦乖巧地避開了亭中之人,任由亭外銀裝素裹,亭內纖塵不染。
第五長卿一襲素袍,外罩玄色大氅,已然端坐於蒲團之上,身前早就擺好了最愛的那架古琴。那身平日襯得他溫潤如玉的錦衣早已換下,眉宇間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沉凝。
年輕的容貌在風雪映襯下更顯俊逸,但那雙深邃的眼眸卻仿佛斂盡了奴庭三州所有的寒意與謀算,平靜地望著亭外混沌的天地。
知玉垂首斂目,靜立於他身後五步之遙,如同泥塑木雕,連呼吸都放得極輕,生怕驚擾了這片天地間即將響起的音符。
“!”
第五長卿修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搭上了琴弦,隨即一撥。一聲清越而悠長的琴音仿佛破開了風雪的帷幕,驟然回蕩在空曠寂寥的城頭。
初始,琴音尚顯舒緩,如雪落無聲,悄然覆蓋山川原野。但很快,調子便陡然一轉,變得低沉而壓抑,仿佛萬千鐵騎在深雪中銜枚疾走,馬蹄踏碎冰雪的咯吱聲,與甲胄摩擦的鏗鏘聲,都融在了這漸起的韻律之中。
琴音漸高,金戈之氣沛然騰空!
指尖在弦上滾、拂、挑、撥,節奏愈發急促激烈,恍若兩軍對陣,戰鼓擂動,號角連營!那弦振之聲,時而如利箭離弦,撕裂空氣;時而如重騎衝鋒,踏得大地震顫;時而又如刀劍相交,迸濺出刺耳的火星。
肅殺之意隨著琴音彌漫,連亭外避開的雪花似乎都感受到了這股無形的殺氣,盤旋不敢落。
第五長卿閉著雙眼,與古琴融為一體,整個人已完全沉浸於琴曲之中。
琴音沒有半分年輕人的浮躁,隻有運籌帷幄的深沉!
知玉雖不懂音律,卻也能從那越來越激昂壯闊的琴音中,聽出屍山血海,聽出鐵馬冰河,聽出一種於絕境中破陣而出的決絕與豪情。
琴音攀至頂峰,如驚濤拍岸,萬騎破陣,氣勢恢宏磅。隨即,在一個裂石穿雲般的強音之後,萬籟俱寂。
弦停,音消。
唯有朔風依舊,卷著雪,嗚咽著掠過朔風城頭,帶著琴音餘韻,飄向遠方殺機四伏的雪原。
第五長卿緩緩收手,按在微微震顫的琴弦上,終於睜開了眼睛,目光再次投向茫茫雪幕的深處。
那,正是朔夜川的方向。
“好曲,好曲!”
一聲輕笑打破了原本肅殺的氛圍,百天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城頭上,從拐角處緩步走出,一邊鼓掌,一邊笑道:
“不過今日長卿兄的琴音似乎與往日大有不同啊,少了幾分悠揚,多了幾分肅殺,聽得人熱血澎湃、慷慨激昂。
不知此曲何名?”
第五長卿麵帶微笑,一字一頓:
“大玄破陣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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