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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達赤動了。

    他那壯碩如山的身軀爆發出與體型不符的迅猛,三環大刀拖在身後,刀環碰撞,如同死神的低語,幾步踏出,氣勢一往無前!

    麵對強敵,陳聽鬆瞳孔微縮,右腿劇痛讓他無法靈活移動,隻能以靜製動。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喉嚨湧上的腥甜,將全身力量灌注雙臂,緊握蒼刀,死死盯住對手。

    “死!”

    兩人近身,霍達赤一聲暴喝,借前衝之勢,三環大刀從上往下猛然劈出,刀風呼嘯,這一刀勢大力沉,明顯打算將陳聽鬆連人帶刀劈成兩半!

    陳聽鬆沒有硬接,而是咬緊牙關,左腳猛地蹬地向側後方滑步,同時手中蒼刀精準地貼著對方刀杆向外一引:

    “鐺!”

    刺耳的金鐵交鳴炸響,火星四濺。

    陳聽鬆巧妙地用上了卸力的技巧,但重傷之下氣力不濟,巨大的衝擊力依舊讓他右腿一軟,險些跪倒。

    “呦,反應倒是挺快。”

    霍達赤刀勢被帶偏,卻毫不停滯,手腕一翻,沉重的刀身借著旋轉之力橫斬而出,直取陳聽鬆腰腹!

    這一刀變招極快,刀風淩厲!

    陳聽鬆剛剛穩住重心,刀已臨身,避無可避!他眼中狠色一閃,竟不閃不避,蒼刀反手一抬,直刺霍達赤咽喉,竟想著以命搏命。

    “媽的!”

    霍達赤畢竟立於不敗之地,豈會與他以命換命?迫不得已回刀格擋。

    “鏘!”

    又是一聲巨響,陳聽鬆被震得踉蹌後退,後背重重撞在鬆樹幹上,震落無數積雪與鬆針。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再也壓製不住,猛地噴出,讓大地染上大片刺目的猩紅。

    “再來!”

    看似已經精疲力竭的陳聽鬆竟然放棄了防守,主動進攻,腳步一錯,緊貼霍達赤身側,蒼刀順勢上滑,筆直刺向其心窩。

    霍達赤的反應同樣迅猛,反手一刀就擋開了陳聽鬆的攻勢,又一記橫斬揮向他胸前:

    “鐺!”

    強力對拚之下,陳聽鬆再度踉蹌,晃悠著退了好幾步才穩住身形。

    “哼,強弩之末罷了,你還能接我幾刀!”

    霍達赤地勢不饒人,大步前壓,三環大刀舞動如風,一刀快過一刀,一刀狠過一刀,刀光織成一片死亡之網,將陳聽鬆完全籠罩。

    “鐺鐺鐺!”

    陳聽鬆背靠鬆樹,閃轉騰挪,憑借多年征戰磨練出來的刀法勉力格擋。每一次碰撞都感覺手臂酸麻,五髒六腑不斷震動,右腿的傷口更是崩裂開來,鮮血汩汩湧出。

    一連串的交鋒下來陳聽鬆依舊沒有落敗,四周羌兵都驚呆了,一個將死之人竟然能擋住堂堂萬戶如此凶悍的猛攻。

    “不得不說,你很強,但也僅限於此了!”

    “喝!”

    霍達赤看準一個破綻,刀光一閃!

    “刺啦!”

    陳聽鬆終究沒能擋住這凶悍的一刀,左肩處血光迸現,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炸開,他甚至能聽到刀鋒刮過骨頭的聲音。劇痛襲來,他左手一軟,幾乎握不住刀柄,全靠布條纏繞才未脫手。

    “扼啊!”

    他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吼,額頭青筋暴起,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渾身發抖。

    未等他緩過氣,霍達赤逼近身前,殺招再次來襲。三環大刀以一個詭異的角度自下而上斜挑而來,目標是他的胸腹!

    陳聽鬆瞳孔一縮,拚盡最後力氣豎刀格擋:

    “鐺!”

    “噗嗤!”

    蒼刀竟被這一擊生生蕩開,陳聽鬆胸前中門大開!冰冷的刀鋒毫無阻礙地撞向胸膛,護心鏡早瞬間被砍碎,甲胄如同紙糊般被撕裂,鮮血如同泉湧,瞬間染紅了他大半邊身軀。

    “砰!”

    陳聽鬆如遭重擊,整個人向後飛出數步,重重撞在樹幹之上,砰的一聲栽落在地。

    人影落地的同時,第五長卿的心髒也狠狠一顫。

    霍達赤收刀而回,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你輸了。”

    陳聽鬆癱倒在地,手中的蒼刀依舊被布條緊緊綁在手上,卻已無力舉起。鮮血不斷從右胸和左肩的傷口湧出,溫熱的氣息在寒冷的空氣中逐漸消散。

    他抬起頭,視線開始模糊,依稀能看見頭頂晃動的積雪和鬆葉,沒來由地想起幼年時的場景:

    那時候每到冬季雪天,爹娘便會抱著自己在鬆林間玩雪,他會跨在父親的頭頂,伸手去晃動那些滿是積雪的樹枝,嘩啦啦落下的雪花會讓他手舞足蹈。

    聽鬆坡,陳聽鬆。

    我看鬆雪落鬆花。

    那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一段日子,可這一切卻因為戰火化為虛無,本是讀書人的他棄筆從戎,投身疆場!

    正當霍達赤舉刀欲砍的時候,百天縱阻止了他:

    “算了,留一具全屍吧。”

    霍達赤依言退下,四周羌兵已經舉起了弓弩,隻等百天縱一聲令下便會徹底斷絕陳聽鬆的生機。

    “何必呢?”

    百天縱凝視著樹下悍將:

    “人活一世,有許多可以留戀的東西,金錢、權力、財富,隻要降,這些東西你便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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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何偏要尋死?”

    “,留戀?”

    渾身鮮血的陳聽鬆扶著樹幹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

    “從我全家死在你們手的時候,這世間對我而言便已再無值得留戀的東西,我活著的唯一念想便是殺人,殺光你們這群雜碎,替爹娘報仇。

    你高高在上,哪懂民間疾苦,邊關磨難?你以為所有人都隻貪戀權勢榮華嗎?

    你錯了。”

    陳聽鬆已經無法靠自己站立,隻能背靠樹幹,手中蒼刀無力低垂,鮮血順著刀劍不斷滴落。

    平靜而又決然的嗓音令百天縱目光閃爍,沒錯,他確實不懂,哪怕他見慣了沙場生死他也不能體會這些隴西邊軍的赴死之心。

    “沒錯,我確實不懂,但我知道每個人隻有一條命,該為自己而活。”

    百天縱沒來由地指向身側之人:

    “這位便是奴庭第五先生,我羌人一向禮賢下士,隻要願意效忠我們,就可以享盡榮華富貴。

    隻要你降,你也可以像他一樣,成為我大羌的重臣。”

    “你就是那個奴庭叛徒?”

    陳聽鬆譏笑一聲,上上下下打量著第五長卿,分外鄙夷:

    “奴庭出了你這樣的軟骨頭,真是丟人啊。”

    “我呸!”

    麵對陳聽鬆的謾罵,第五長卿神色平靜,隻說了四個字:

    “人各有誌。”

    “哈哈哈,說得好,人各有誌!”

    陳聽鬆仰天大笑,神情癲狂:

    “世人又如何懂我邊軍之誌!大將軍說過,不複奴庭,誓不回轉!”

    陳聽鬆用僅有的力氣舉起蒼刀,嘶聲怒吼:

    “既入邊軍,此生無憾!”

    “九死不悔!”

    “嗖嗖嗖!”

    怒吼聲中,無數箭矢紛飛。

    第五長卿縮在袖袍中的手掌在不斷顫抖,心中一遍遍默念:

    “九死不悔,九死不悔。”

    ……

    朔風卷殘甲,血霧漫鬆崗。

    將軍長嘯,鬆濤悲愴。

    縱使身埋荒草,肝膽照八荒。

    聽鬆坡前陳聽鬆,我願九死戰九殤。

    ……

    景豐十四年冬

    隴西第四軍主將陳聽鬆,戰死聽鬆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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