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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庭院中,雅集叛亂的血腥氣還未散盡,但塵埃,終是落下了。

    陳方、陳胤傑父子正領著家丁仆役們,罵罵咧咧地清理著狼藉的庭院。

    滿地的血汙尚可衝刷,可廊柱上深嵌的斧痕、欄杆上猙獰的刀劈印記,卻成了陳府再也抹不去的“勳陳家總算是揚名了,隻是這揚名的方式,實在超乎父子二人的預想。

    今日之後,因為有於醒龍與索弘兩位大人親臨,隴上八閥將再無人不知上邽陳家。

    更因為有天下名士崔臨照在此親曆了一場大變故,青州崔氏的聲名,也將裹挾著陳家的名字,傳遍中原士林。

    可是,他們父子是真的不想要這樣的名聲啊。

    自從招了這個老女婿,陳家好處沒見著多少,這倒黴事兒可是接連不斷了!

    陳府書房內,檀香嫋嫋,這是陳家臨時騰出讓予於醒龍的會客之所。

    書房隻有兩個人,於醒龍和楊燦,於陳家而言,二人皆是客。

    於醒龍踞坐於書案之後,指尖摩挲著青瓷杯壁的冰裂紋,目光沉沉地落在案前的楊燦身上。窗外春光被雕花窗欞裁得支離破碎,灑在楊燦的青衫之上。

    那是臨時向陳胤傑借來的一件袍服,楊燦的錦袍早在禦斧護俏婢時遭到了毀壞。

    這件青袍並非特別的合身,但是穿在楊燦身上,卻也襯得他身姿挺拔如修竹。

    “火山啊,你……果真是鬼穀傳人?”於醒龍終於開口了,聲線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是。”楊燦應聲,語氣篤定。

    “當初你對老夫說,出身於寒門,世居於江南……”

    “不敢欺瞞閥主,那,亦是句句屬實。”楊燦抬眸,眼底清明坦蕩。

    一次次勾心周旋,讓他早已能在赤誠與隱忍間收放自如。

    他的演技,正從小鮮肉向著老戲骨的境界悄然蛻變著。

    “閥主,臣確是寒門出身,臣確是江南布衣,臣確曾遭士族折辱,此前對閥主所言,並無一字虛言。”楊燦頓了頓,沉下了聲音道:“隻是,臣未曾提及,少年時曾遇當代鬼穀先生,蒙其親授,得傳百家之學罷了。”

    於醒龍摩挲杯壁的手驟然停住,目光陡然銳利起來:“你若早早說出鬼穀傳人的身份,老夫對你的器重何止於此?你為何……要刻意隱瞞呢?”

    楊燦沉默片刻,才輕輕歎了口氣。

    “閥主,彼時臣初蒙公子青睞,得入於氏門下。”

    楊燦的語氣很誠懇,字字都很誠懇:“君欲安邦,必先求賢臣以佐治。臣欲匡世,必先投仁主以建功。閥主與公子待臣有知遇之恩,可臣亦需時日,觀察於氏是否值得臣托付此生。誰料,世事無常……”他話音微頓,眼底漾起幾分晶瑩,書房內頓時陷入窒息般的沉寂,唯有檀香的煙氣在二人之間緩緩流轉於醒龍垂眸良久,才斂去眉宇間的傷感,抬眼逼視著他:“那你如今,觀察得如何了?”

    楊燦聞言,便深深一揖,聲音鏗鏘有力:“臣今日不惜展露武功、傾盡才學、暴露鬼穀傳人身份,便是已有決斷了!”

    “老夫要聽你親口說。”於醒龍緊追一句。

    “臣觀閥主仁厚,於氏根基穩固,然閥主雖有光大門楣之心,卻內憂外患纏身。

    此正是臣能一展平生抱負的用武之地,臣願竭盡所能,輔佐閥主,成就大業!”

    於醒龍憶起除夕前夜,楊燦與李有才夜宴論閥時,對於氏處境的精準剖析,便信了他前半句。他又想到自己體弱多病、嗣子尚幼的處境,這可不正是最能讓他體現自己價值,且能一展抱負的絕佳所在?便對後半句也深信不疑了。

    “好!”於醒龍眼中疑慮盡散,取而代之的是難以掩飾的欣喜。

    他朗聲笑道,“火山,你若不負老夫,老夫必不負你!這於氏門庭,便任你一展平生抱負!”“願為閥主效死!”楊燦一個長揖及地。

    “好!好!”於醒龍撫著頜下胡須,笑意更盛:“那你打算如何處置那些叛賊?”

    楊燦略一沉吟,從容答道:“屈侯、陳惟寬等主謀,罪證確鑿,當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其餘黨羽多為利益裹挾,若未直接參與今日叛亂,那奪其權柄、編入民戶即可,倒不必趕盡殺絕。”“太仁慈了……,仁厚,是好事。但,不可過於寬厚。”

    於醒龍撫著胡須,欣然看著楊燦。

    他既決意重用楊燦,對他的品性當然格外在乎。

    楊燦對他的敵人尚且心存仁厚,自然就更加值得栽培。

    那這個“惡人”,何妨由他來做。

    “殺戮,倒是不必了,我隴上本就人丁稀少。那就將其黨羽、家眷盡數貶入奴籍,你若不忍處置,便押往鳳凰山莊,老夫自有安排。”

    “是。”楊燦頓了頓,又道,“至於李淩霄,死罪可免,可也……隻是死罪可.……”

    於醒龍聞弦歌而知雅意,豁然大笑起來:“對嘛,這才像個成大事者!過於仁厚,遲早要被人騎到頭上來!”

    他想起自己多年來為顧全大局,對族中子弟、府中家臣多有隱忍,換來的卻是得寸進尺,眼底倏然掠過一抹寒芒。

    “此事便全權交予你處置,務必速辦,辦得明明白白,免得人心浮動、謠言滋生!”

    “臣,遵命!”楊燦躬身領命,轉身退出書房。

    房門輕掩,隔絕了內外。

    於醒龍望著那扇緊閉的門扉,嘴角笑意漸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思忖。

    他的指尖無意識地敲擊著案幾,心中暗忖:“可惜啊,我膝下唯有承霖一子。若是有個女兒,便能招他為婿,將這等麒麟之才牢牢拴在於家。如今,該用什法子籠絡才好呢…”

    陳家為崔臨照安置的客房,規格待遇絲毫不遜於索弘這位老姑爺。

    她帶來的六名齊墨弟子,明麵上隻是隨行護衛,雅集文會本就不是他們該現身的場合,是以庭院亂起時,他們遲了許久才得消息。

    等六人急惶惶趕來,亂局早已塵埃落定,崔臨照也已安然返回客房。

    她顧不上弟子們的關切詢問,徑直將自己關進了臨時辟出的書房。

    硯台新研的墨汁泛著墨香,崔臨照執起狼毫,筆尖飽蘸濃墨,將雅集之會上楊燦的句句言論,盡數譽寫於素箋之上。

    從“外儒內法”的深刻剖白,到“廢止獨尊、百家並用”的宏闊論調,再到“扶桑同宗”的神奇傳說……

    寫完最後一筆,崔臨照擱下狼毫,便捧起紙箋反複細讀起來。

    她連看了三遍,生怕遺漏了一字半句。

    每讀一遍,她心底的欽佩與折服便更深一分,心田上漾開了層層漣漪,更有一絲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悸動。

    楊兄的眼界囊括四海,楊兄的思想足以貫通古今,楊兄的手段必能定國安邦,此後他必能比肩孔墨,甚至猶有過之,成為“大聖!”

    這般人物,如雲端皓月,清輝萬,我……也就是沾了同為墨家同門的光,才能稱他一聲“楊兄”,否則……怕是給他提鞋都不配呢。

    這位心高氣傲的小才女、高哲生,垂眸看著自己映在箋紙上的影子,竟是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種高山仰止的自卑感。

    今日楊兄既已展露鬼穀傳人身世,往後定是一飛衝天,我縱想附之驥尾,怕也不得機會……就在這時,門外傳來邱澈的通報聲:“學士,於閥主攜嗣子前來拜訪。”

    崔臨照的六名弟子一直守在外間,見她回房便閉門不出,本就憂心v忡忡。

    此刻於醒龍攜子到訪,他們便連忙傳報進去。

    崔臨照聞言,忙斂去心緒,將寫滿楊燦言論的文稿珍而重之地鎖入木匣,又理了理衣袍,這才移步開門門扉輕啟,於醒龍正牽著於承霖的手立在廊下,春日的光灑在二人身上,添了幾分溫和。崔臨照忙側身將二人讓進書房。

    “崔學士,方才驟逢變故,本該讓學士好生歇息,老夫此番叨擾,實屬冒昧了。”於醒龍先拱手致歉。崔臨照淺笑還禮:“閥主客氣,不知今日到訪,有何見教?”

    她的目光不經意地掃過於承霖,於醒龍此來還帶著孩子,目的大抵與這孩子有關了。

    果然,於醒龍將於承霖拉到身前,溫聲道:“犬子承霖,雖頑劣卻向學。學士才學卓絕、胸懷丘壑,老夫鬥膽,想請學士做他的授業恩師,不知學士可否應允?”

    “哦?”崔臨照微微一怔,隨即眸波一閃,幾乎是脫口而出,“閥主如此抬愛,崔某敢不從命!”“既然學士不……啊?”於醒龍猛地愣住了。

    他壓根沒指望崔臨照會答應,以她青州崔氏的名門底蘊、天下名士的清貴身份,怎會甘願留在偏遠隴上,做一個稚子的授業恩師?

    於醒龍今日匆匆而來,本是怕這場叛亂擾了崔臨照的興致,她會即刻離去。

    於醒龍先以拜師為引,若崔臨照婉拒了,再順勢求一個記名弟子的名分,為兒子博一份文壇聲望,那便足矣。

    可他哪知道,崔臨照此刻心頭正在狂跳不止。

    楊兄本就是於閥家臣,鳳凰山距上邽城也不過是咫尺之遙。

    我若做了於承霖的老師,往後豈不是能名正言順地與楊兄相見,向他請教學問了?

    能夠親眼見證楊兄踐行他的治世理念、一步步地登臨聖境,這是何等的機緣,何等的榮耀!她強壓著心頭的雀躍,這才用平淡的語氣應了下來。

    於醒龍生怕她是驟逢殺伐亂了心神,回過神來便會反悔,忙不迭推了於承霖一把:“笨小子,還不快快拜見老師!”

    於承霖雖年幼,卻也深諳禮數,更知曉崔臨照的天下聲名,當即規規矩矩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磕了個響頭:“學生於承霖,拜見老師!”

    隻是這個頭磕下去,他心底卻在暗暗嘀咕著:若非崔夫子名氣更大,我倒真想拜楊執事為師呢。今日雅集上,楊執事舌戰群儒、飛牌退敵的模樣,可比書本的先賢們神氣多了。

    崔臨照笑著扶起於承霖,想到往後能名正言順地追隨楊兄、求教於他,眉眼間的笑意便再也藏不住了。從今往後,隴上歲月,忽然便多了許多期待呢!

    PS:有外地作者路經本地,今晚還得出去。所以接下來我還是先把今晚淩晨那一章碼出來,如果有多的再加更還賬,如果來不及就明天開始再陸續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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