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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似被無形之手攥住,驟然凝在半空,唯有滿院花香還在慣性地流逸。

    實則風未停歇,隻是園林深處的花木、假山、廊廡之後,陡然躍出了數十道黑影。

    他們的出現瞬間攫走了所有人的感知,天地間仿佛隻剩下那抹猙獰的黑,以及破空而來的沉猛風聲。黑影甫現,七八柄沉重的鐵斧便如流星墜地,直撲楊燦!

    “噗!”

    隨之,一聲淒厲的慘叫劃破了春光,比裂帛還要刺耳。

    那是一個倒黴的士紳,一柄偏了準頭的礦斧正正地劈中他的額頭。

    斧刃半嵌入顱骨,鮮血競遲滯了片刻才順著斧柄蜿蜒而下。

    他雙眼圓睜,臉上滿是錯愕與驚懼,身軀僵直著緩緩仰倒。

    “咚”地一聲,他的後腦勺磕在了青石板上,他卻一動不動。

    這是一柄礦場專用的短柄手斧,刃口本就不需鋒利,半側的鋸齒是為破開石層而設。

    連堅石都能裂開的鐵家夥,對付血肉之軀當然狠戾異常。

    餘下七柄斧頭仍然鎖定著楊燦,帶著破風的銳嘯。

    這每一斧隻要砍中,都能輕易鑿開顱骨、斫斷四肢,殺意昭然。

    楊燦腳下紋絲未動,胭脂和朱砂還在身邊呢。

    兩個嬌俏、可愛的小侍女,怎舍得她們香消玉殞。

    楊燦身形陡然一旋,一個“霸王卸甲”,就把他身上的厚質錦袍扯了下來。

    春寒未消的時節,這錦袍料子緊實厚重,恰成了最應急的屏障。

    錦袍在楊燦手中舞成了密不透風的旋影,如同一架高速轉動的風車。

    “噗!噗!”斧頭接連撞在錦袍上,根本無處著力。

    它們要被卸去力道墜在地上,要被旋力蕩向了一旁。

    其中一柄斧頭“呼”地一聲,盤旋著掠向李淩霄,竟然刮落他的高冠,銀白色的發髻瞬間暴露出來。李淩霄驟逢大變,僵在了原地,瞳孔驟縮如針。

    直到那柄鐵斧“噗”地一聲鑿進了水榭亭柱,半柄嵌入一人高的木柱中,木屑飛濺,他才後知後覺地打了個寒顫。

    冷汗頓時順著他的脊梁骨往下淌,方才若再偏半寸,他的頭顱便會和那亭柱一個下場了!

    危!若非僥幸,已飲刃矣!

    楊燦匹夫害我!

    李淩霄驚得連連後退。

    斧頭剛剛落地,蒙麵黑影們已然持著麻繩纏柄的無環橫刀衝了過來。

    他們的蒙麵黑巾上隻摳出了兩個眼洞,洞中的目光淬著餓狼般的狠戾。

    他們都是以幾大礦主為首的豪強豢養的心腹打手,亡命之徒。

    陳府家丁本就不堪一擊,見狀紛紛抱頭鼠竄,連呼救都忘了。

    誰也沒有料到一場文會雅集上,居然會藏著殺機。

    這可是在上邽城內、在索家背書的陳府,戒備森嚴的像什樣子?

    不僅煞了風雅,而且顯得於閥治下的治安情況已經糜爛不堪了不是?

    所以,庭院四周,隻部署了為數不多的城防兵,此刻他們正“驚慌失措”地連連後退。

    這些城防兵,皆是屈侯精挑細選出來的,多年以來已經成為他死黨心腹的一群人。

    屈侯現在雖被實際上剝奪了城防之權,但部曲督的身份卻還在。

    他就以此身份提前找到陳方,表示他要派人進來維持秩序和基本防衛。

    陳員外對此自然不會起疑,就把陳府安全防衛事務移交給了屈侯的人。

    殺手們能悄無聲息地潛入進來,全靠這些兵卒的默契放行。

    此刻他們裝模作樣地抵擋幾下便潰散逃開,不過是為了替屈侯撇清幹係罷了。

    “殺!”

    “殺!”暴喝聲中,假山後、回廊側、池邊濃蔭,伏兵接連暴起,足有三十餘人。

    庭院瞬間亂作一團:桌椅翻倒的脆響、茶盞碎裂的輕響、婦孺的哭喊聲、男子的怒喝聲交織在一起。有自恃身手的賓客抄起條幾格擋,卻被死士一刀劈斷木幾,嚇得轉身就逃。

    變故突生的那,崔臨照的反應快如驚鴻。

    她本坐在水榭中側席飲宴。

    主位坐著索二這位實際上的今日宴會主人,右側坐著於醒龍,左側就是她。

    她的指尖剛觸到茶盞,變化猝生,楊燦已然脫袍禦斧。

    崔臨照大吃一驚,身形向前一縱,如乳燕穿林一般掠出了水榭。

    人在空中,她腰間那條素色的腰帶便“唰”地一下繃直了。

    競是她從腰帶中抽出了一柄軟劍。

    薄如蟬翼的劍身出鞘,借著淩空之勢抖出一道銀弧,寒芒映著春光,美得驚心動魄。

    這時,楊燦舞動錦袍,堪堪擊飛七八口飛斧,崔臨照雙足落地,便穩穩護在了楊燦左側。

    幾乎是同一時刻,席間的王南陽也如一頭豹子般一躍而起。

    巫鹹給他的命令是,取得上邽城主楊燦的信任,潛伏在楊燦身邊。

    今天雅集之上,楊燦更是在辯論中,給予了巫門很正麵的評價。

    若換一個人,這就隻是一句尋常誇獎,而且是混合在一堆的誇獎排比中的那一句,且不是放在首位,也沒甚大不了。

    可是對飽受排擠、歧視、甚至是敵視的巫門中人來說,真可以說是高山流水如遇知音,感動得稀嘩啦的。

    就算不是因為巫鹹大人的命令,他也不會坐視楊燦死在他的麵前。

    隻不過,他是來赴雅集之會的,怎可能攜帶兵刃,因此便隻是赤手空拳,便掠到了楊燦右側。此時,斜刺一口斧頭飛來,他掌心翻湧,快得隻留殘影,輕輕一撥便將斧頭震飛。

    他的掌速能撫熾紅炭火而不傷,撥飛一柄斧頭不過等閑。

    胭脂和朱砂這對小姊妹因此驚變先是一呆,眼見漫天飛斧,不由得花容失色。

    不過,隻是一驚,腳下本能地錯開,似要逃走,神智便已回到了身上。

    小姊妹不約而同,往楊燦身邊一靠。

    前方左右已有崔臨照和王南陽嚴陣以待,她二人便往楊燦身後左右一站。

    看她們那樣子,小拳頭攥的緊緊的,小胸脯挺的高高的,竟是一副若再有斧來,便以身擋之,甘為楊燦做肉盾的架勢。

    她們的舉動,楊燦自然看在了眼,不由得心中一暖。

    兩個小丫頭還行,是個有良心的,不枉我寸步不退,為了她們,冒險以袍禦斧。

    廊廡下,賬房先生李大目早已蜷縮成一團,死死抱著一張檀木小幾,緊張地看著混亂的現場。他是個賬房先生出身,別說動刀動槍,就連雞都沒有親手殺過,更別提如此凶險的場麵。

    眼見七八柄斧頭淩空劈向楊燦,他已嚇得魂飛魄散,但你要說讓他去為楊燦擋斧,那是不可能的。除非是他親爹親娘,就算小檀、桑枝遇此奇險,他也是沒有勇氣以身代之的。

    直到看到楊燦大顯神威,隻憑一件袍子,便把那凶狠劈來的一口口斧子撥得四下蕩開,他才鬆了口大氣李大目定了定神,扔開檀木小幾,撿起一柄就掉在他腳前的手柄短斧,緊緊握在手中,高喊了一聲:“城主小心!”

    讓他衝是不能衝的,但忠心也不妨表上一表。

    變亂一起,潘小晚便已花容失色,崔臨照從水榭中淩空彈出,撲向楊燦的時候,她就要衝過去救人了。暴露巫門身份什的一應後果,這時哪還來得及去想。

    隻是,她腳尖一點,身形方動,便被一隻厚實的大手攥住了。

    “娘子,隨我走!”

    潘小晚被扯得一晃,扭頭一看,就見李有才一張胖臉唬得慘白,頰上的肥肉都在哆嗦,顯然怕到了極點。

    可他居然緊緊攥著潘小晚的小手,驚惶地四顧著,尋找可靠之處。

    潘小晚不由得一呆,美眸中瞬間湧起極為複雜的神色。

    人心都是肉長的,哪怕她厭惡這個年長了一倍的老男人是她的丈夫,哪怕她憎惡師門為了能在慕容家族求得一處庇護之地,犧牲了她的終身。

    可,就是這一個貪生怕死的老男人,在此關頭,卻能在生死關頭把她看得如此重要,也足以讓人感動了。

    “這!”李有才一眼看見水榭,頓時兩眼一亮。

    閥主身邊,絕對不可能沒有防護,逃到閥主身邊,才是最安全的。

    李有才攥緊了潘小晚的皓腕,就往水榭衝去。

    恰在此時,一名甲士揮著無環橫刀衝了過來。

    他衝去的本是楊燦的位置,李有才扯著潘小晚卻正要衝進水榭,恰擋在他的路上。

    那人自然不會繞開,眼中凶光一閃,一刀就呼嘯劈下。

    “啊!”李有才尖叫一聲,下意識地鬆開潘小晚,雙手捂住了臉麵,他居然沒逃。

    “砰!”潘小晚又驚又急,一記“袖腿”猝然踢出,足尖精準點中死士胸骨。

    “哢嚓”一聲脆響,這一腳足尖點處,連那人的胸骨都踢斷內陷了。

    那死士倒飛出去,半空中嘔出一口鮮血,落地便沒了氣息。

    潘小晚匆匆一回頭,卻見大家隻顧四散逃命,或與殺手們搏鬥,除了師兄王南陽,並無人發現她動手。王南陽站在楊燦身側,急急向她遞了個眼色,卻是在示意她趕緊避開,不必插手。

    潘小晚自知師兄武功之高,一見楊燦泰然而立,崔學士和王夫子左右站立,便知他有如此高手護侍,不至於陷入危險。

    李有才緊閉雙眼,以手掩麵,隻等利刃劈開腦袋的劇痛,等了那,利刃竟未及身。

    他猛地張開眼睛,就見那持刀之人倒在地上,嘴角溢血,昏迷不醒。

    李有才先是一呆,隨即大喜,也不清楚那人是被誰所殺,隻管拉起小晚就走,直衝水榭。

    混亂一起,庭院中頓時亂作一團,刀光劍影一片。

    水榭中,於醒龍和索二爺卻是不慌不忙,穩如泰山。

    於承霖本來看楊燦舌戰群儒,威風八麵,看得好不入神。

    一見混戰起來,他才八歲,哪能不怕,立即跑到父親身邊。

    於醒龍微微一笑,摸了摸兒子的腦袋,溫聲道:“我兒莫怕。”

    說話間,水榭後麵供下人傳菜、換班或主人避人、更衣的廊道中,呼啦啦便湧出一群人來。他們一個個身穿勁裝,手持環首大刀,穿半身皮甲,自後門廊道湧出,立即就在水榭前布下一道防線。緊跟著,又是一隊人馬從中衝出來,裝扮與之前一隊人馬相仿。

    隻是他們不曾著甲,也是衝到水榭前方,呼啦啦地扇形散開,布開了第二道防線。

    前邊著甲的是於醒龍的侍衛,後邊隻著勁裝的一排,則是索二爺的侍衛。

    兩隊人迅速在水榭前布下兩道防線,刀光如林,氣勢懾人。

    索二漫不經心地撣了撣錦袍,斜眼乜向庭院中的廝殺,神色間頗顯好奇,仿佛眼前的廝殺不過是一場擾了雅興的鬧劇。

    於醒龍卻是牽著兒子的手,緩緩站了起來,方才向兒子的溫和一笑,盡數化作冷厲。

    這兒是他的地盤,在他的地盤上發生了這樣的事,哪怕針對的不是他,這顏麵也丟盡了。

    偏偏現場就有索二和崔學士兩個夠份量的外人,一向好麵子的於閥主焉能不怒?

    眼見李有才扯著潘小晚衝來,雖然二人並未持兵刃,於醒龍的侍衛們也認得他是李執事,可此時豈敢放行?

    就算是於醒龍的人肯放,索弘的人也必然不肯,誰知道這時候誰才是凶手?

    榭前侍衛厲聲喝道:“退開,不得衝入水榭,違者立斬!”

    他把長刀“鏗”地一聲出鞘半尺,寒芒一射,硬生生逼住了李有才的腳步。

    “老爺!這邊!”潘小晚一見,一扯李有才,就向水榭側方避去,這兒還真是一個死角,安全的死角。“畜生啊!他娘的畜生……”

    陳方陳員外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一口劍,揮舞著長劍與刺客們交戰在一起。

    他一邊交手,一邊痛心疾首地大罵,氣得都快哭出來了。

    準備這一場雅集盛宴容易嗎他?

    花銷、心血、精力、人脈的消耗……

    本以為這是為陳家揚名,從此半隻腳從商賈之家踏入仕宦之門的機會。

    結果……居然有人來搞亂!

    叔可忍,嬸也不能忍啊!

    PS:我這……剛準備好淩晨的更新,打算出去喝酒,衣服都穿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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