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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年初七的上邽城,年味像被簷角的積雪浸淡了似的,連風都添了幾分刺骨的寒。

    鉛灰色的天幕壓得很低,零星雪沫子打著旋兒落下,粘在紅燈籠上,轉眼就化作一汪細碎的水痕。來喜把暖爐往懷又揣了揣,提著盞半舊的燈籠,靴底碾過院角的殘雪,發出“咯吱”的輕響。他剛把李府前後巡視一遍,最後停在了朱漆大門前,這門房的燈籠比別處亮些,卻也被風雪吹得微微搖他跟著李有才的時間最早,如今主子榮升於家的外務執事,念著舊情,便把這外宅管事的差事給了他。來喜雖然才十五六歲,曆練多了,眉眼間卻也有了幾分沉穩,每晚一趟的巡視,他從不敢怠慢。“此時都已起更了,今兒不會有客來了。”

    來喜對著門房打盹的老仆叮囑,聲音透著與年齡不符的幹練。

    “把門門上吧,夜多警醒著點兒。這時候到處都掛著燈,萬不能走水。”

    老仆剛應了聲“曉得了”,雪幕便忽然闖來一道人影。

    那人也提著盞燈,是一盞素色紗燈。

    燈焰在風雪中抖得厲害,明明滅滅地映著他腳下的路,一看便是奔著李府來的。

    來喜腳步一頓,下意識地眯起了眼睛。

    這雪夜天寒,又是初七夜,尋常訪客早該歇了,怎可能此時登門呢?

    來喜捺下了心中疑惑,攥了攥暖爐的係帶,看著那人越走越近。

    那人身上裹著一件深褐色的鬥篷,兜帽壓得極低,幾乎遮住了他大半張臉,隻露出一截冷硬的下頜線。門下的燈光照去,他那高挺的鼻梁上如同凝了層白霜,連唇色都淡得像失了血。

    直到離門還有三步遠,那人才緩緩抬眼。那雙眼亮得驚人,像寒潭底沉了十年的黑曜石。

    “請教,這是李有才李執事的府邸嗎?”

    那人的聲音也像浸過雪水似的,冷得發沉。

    來喜連忙躬身道:“正是。不知足下是?”

    那人嘴角似乎牽了牽,算不得笑,更像是凍僵的肌肉動了動。

    “我姓王,王南陽。乃是潘氏夫人的表兄。”

    “原來是夫人的表親!”來喜一驚,頓時不敢怠慢。

    潘夫人是李執事的正室夫人,李有才懼內的事兒,旁人不知道,他侍候李有才最早的人,哪能不清楚。來喜連忙側身引路:“天寒地凍的,客人快請進外廳暖一暖,我這就去後宅通傳。”

    此時的後宅花廳,炭盆的銀絲炭燃得正旺,映得潘小晚身上那件水綠繡梅的襖子愈發鮮亮。她正坐在繡繃前,指尖捏著銀針,一針一線縫著件小兒虎頭襖,針腳細密,連虎眼的輪廓都繡得活靈活現。

    昨日是上邽城新舊城主交接的日子,新任城主楊燦正是昨日接的印。

    李有才身為於家外務執事,身份敏感,夫妻倆便都沒去湊那個熱鬧。

    潘小晚早勸過李有才,初九再去拜訪不遲。

    楊燦交接之後,恐怕上邽的官吏們會紮堆的去拜碼頭,他們不必跟著添亂。

    李有才本就被年節的應酬纏得夠嗆,自然欣然應允。

    隻是這“應酬”終究躲不過,今兒下午東執事派人登門,李有才盛情款待。

    一頓酒喝到掌燈,便又醉成了死狗,此刻正在內室沉睡。

    潘小晚正對著繡繃出神,木嬤嬤挑著簾子走了進來。

    老嬤嬤臉上堆著笑,眼角的皺紋都擠在了一起,那得意勁兒藏都藏不住。

    “又有什樂子了?”潘小晚頭也沒抬,語氣淡淡的。

    這木嬤嬤是慕容家派來的人,明著是伺候她,實則是監視,她早已習慣了這份“盯梢”。

    “前宅來報,有位客人登門了。”木嬤嬤的聲音透著刻意的親昵。

    潘小晚蹙眉抬眼:“這都什時辰了?讓他明日再來吧,老爺已經睡下了。”

    木嬤嬤“嗤”地笑了一聲,沙啞的嗓音像是磨過砂紙:“客人要見的不是老爺,是夫人你呀。”潘小晚捏著銀針的手猛地一頓,針尖差點紮進指腹。

    她抬眼看向木嬤嬤,見對方眼神閃爍,心頓時咯一下。

    她放下繡繃,理了理衣襟,聲音平靜下來:“來的是誰?”

    一刻鍾後,王南陽站在了花廳中央,炭盆的暖意似乎沒悟熱他身上的寒氣。

    他摘下鬥篷,露出一張棱角分明的臉,正是子午嶺巫門秘窟的那個提燈人。

    “王師兄。”潘小晚起身行禮,指尖卻控製不住地發緊。

    自從她被慕容家選中,派來於家做細作,已有好幾年沒有見過同門了。

    此刻再見,卻沒有久別重逢的熱絡,隻剩下“夜貓子進宅”的心慌了。

    王南陽一雙死魚眼掃了掃廳的繡繃和炭盆,隨口問道:“你男人呢?”

    潘小晚定了定神,摘下在炭盆上的水壺,給他沏了杯熱茶。

    “我家老爺管著於家外務,年節時候應酬尤其多。

    今兒東執事派人來見,喝得大醉,已經睡了。”

    王南陽在桌邊坐下,目光掃過立在一旁的木嬤嬤,客氣了一句:“嬤嬤也坐。”

    木嬤嬤連忙欠身,聲音越發沙啞:“在府,夫人是主子,老奴哪敢僭越。讓人看見了,反倒不妥。”王南陽點點頭,一雙死魚眼又看向潘小晚。

    你看看人家慕容家派來的人多懂規矩,再看你。

    他呷了口茶,說道:“東執事?是東順嗎?你男人現在和他走得很近?”

    “也算不得近。”

    潘小晚解釋道:“東執事管著於家工坊,開春後所有田地都要用楊燦犁和楊燦水車,他派人來和老爺商量統籌此事。”

    “楊燦犁?楊燦水車?”

    王南陽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隻是臉上還是全無表情,天生一張麵癱臉。

    王南陽在子午嶺時隻醉心巫醫之術,對山外的事知之甚少,連楊燦這名字都沒聽說過。

    一提及楊燦,潘小晚緊繃的神經便放鬆了些。

    她話多了起來,便對王南陽細細解釋了這耕犁和水車的妙處。

    舊犁一天能耕一畝地,楊燦犁能耕三畝。尋常水車澆不了高地,楊燦水車卻能引水上坡。

    她正說著,木嬤嬤忽然插嘴道:“這楊燦可不簡單,不僅改良農具立了大功,治理地方也是一把好手。於閥主如今對他甚是器重,已經任命他做上邽城主了,昨兒才剛來上的任。”

    “哦?”王南陽的眼睛亮了起來。

    木嬤嬤瞟了潘小晚一眼,語氣忽然變得陰陽怪氣起來:

    “這位楊城主和李執事交情好,常來李府走動,和我們夫人也是老相識呢。”

    王南陽心中一喜,身子向前傾了傾,目光灼灼地對潘小晚道:“師妹可有辦法把這楊燦拉攏過來?”潘小晚的心猛地一沉。

    她最怕的就是把楊燦卷進來,自從木嬤嬤來了,她連楊燦的麵都刻意避開了。

    她連忙露出為難神色,道:“楊城主年輕有為,深受於閥主信任,我們能開出什條件,才讓他轉投慕容家?”

    “夫人這話就偏了。”

    木嬤嬤立刻接話,三角眼在潘小晚臉上掃來掃去,眼神曖昧。

    “咱們又不是要他立刻投效,隻要夫人多施些恩惠,把他掌握手.…”

    木嬤嬤說到這,一雙三角眼在潘小晚嬌豔欲滴的唇上,和水蜜桃般飽滿誘人的身姿上曖昧地刮動著。她那未盡的話意再明顯不過,王南陽卻皺了皺眉。

    這已算是他一個“麵癱患者”極大的神情動作了。

    師妹為了師門,被迫嫁給比她大幾十歲的李有才已是重大犧牲。

    若還要她用色相去拉攏人的話,未免太過不堪了。

    下嫁一個比她爹年紀還大的老執事,好歹也是正經夫妻。

    以皮肉色相誘惑,結露水之緣,那成什了

    他咳嗽一聲,打斷了木嬤嬤的話:“此事且不提了。”

    王南陽的目光落在潘小晚身上,語氣冷了幾分:“隻是,師妹為何對木嬤嬤的吩咐充耳不聞呢?巫鹹大人對此很是不滿。”

    潘小晚眼眶一紅,露出幾分委屈的神色:“師兄明鑒,慕容家的吩咐,師妹怎敢敷衍?

    隻是李有才心思縝密,我若稍有異動難免就會被他察覺有異。

    他剛上任外務執事,正是站穩腳跟的時候,我不敢操之過急啊。”

    王南陽瞥了眼木嬤嬤,語氣帶著警告:“但願你說的是實話。

    背叛師門的後果,你該清楚。

    若是師門查明你懷有異心、陽奉陰違,是要把你帶回子午嶺,受“剝膚解骸’之刑的。”

    “剝膚解骸”四個字像一根冰錐,狠狠地紮進了潘小晚心。

    潘小晚的臉色瞬間慘白,身體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

    巫門的諸般刑罰有多酷烈,她是清楚的。

    巫門有種種手段,皆為世人所不容。

    比如開膛破腹,以此尋求治療之法,在時下人眼中看來,絕對是妖邪之術。

    但巫門卻一直傳承著這種世人不但不理解,而且極其痛恨、極其畏懼的秘術。

    巫門為了鑽研這門巫術,時常有些偷屍挖墳的舉動,以此解剖屍體、探尋生命之秘。

    再到後來,在巫門刑罰之中,便也使用了這種手段。

    潘小晚在師門時,還不曾見過有誰受此酷刑,但隻要想想,也覺得頭皮發麻,胃翻江倒海。木嬤嬤看得心滿意足,臉上的笑容愈發得意,卻假惺惺地勸道:

    “罷了,小晚夫人也是有難處。忠心是沒問題的,就是做事有些不得其法。”

    王南陽沒接話,隻對木嬤嬤道:“慕容家庇護我巫門,我們自然全力效力。

    小晚不方便刺探,我來便是。”

    他轉回頭,目光逼視著潘小晚,道:“楊燦剛上任,手下必定缺人。

    你把我以表兄的身份,介紹到他身邊謀個差事,不難吧?”

    “這……”

    潘小晚慌了:“楊城主剛站穩腳跟,我讓夫君去給他塞人,恐怕會引起疑……”

    “夠了。”

    王南陽木然站了起來:“我不是去做官,隻是謀個雜差。你隻管引薦,剩下的事不用你管。”潘小晚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低低應了一聲:“是。”

    上邽城主楊燦待客極是熱忱,獨孤清晏兄妹二人在城主府中,酒肉佳肴流水般呈上,直吃得賓主盡歡。晚宴散後,楊燦意猶未盡,拉著獨孤清晏的衣袖就要去書房續茶論事。

    獨孤清晏借著酒意虛晃了一下身子,眉宇間漾著幾分醉態,由隨身侍從半扶半攙著告退,一路去了客舍。

    因為天色太晚,兼之風雪之下道路難行,他們兄妹被留宿了。

    房門“吱呀”一聲合上的那,獨孤清晏眼中的朦朧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清明。他急忙門好門栓,又往門縫掃了眼外頭的動靜,疾步走到書案旁,從寬袖中摸出一張疊得緊實的麻紙。

    燭火跳動的書案前,他迅速展開紙張,仔細掃視上麵的文字。

    “糖?製糖?”

    獨孤清晏低低念出聲,眉頭擰成個川字,指腹反複摩挲著紙上的那個“糖”字,眸中滿是困惑。這份合作協議的條條框框他一看便懂,唯獨雙方要合力打造的這個“糖”,讓他有些摸不著頭腦。他自小在隴上長大,隻知穀物可熬飴糖,味甜卻黏牙,從未聽聞還有別的什製糖法子,以及還能製出什別的糖。

    這年頭,能讓人嚐到甜意的,除了高粱、大麥熬出的飴糖,便隻有金貴的蜂蜜了。

    可這麻紙上明明白白寫著,由楊燦提供製糖之術,由羅家提供甘蔗,便能造出砂糖、紅糖、綿白糖。這三種東西究竟是何物?又該如何造呢?

    合約上對那幾種糖的描述極簡單,偏是這寥寥數語,勾得他心癢難搔。

    楊燦當真握有這般神奇的法子?

    他雖不知那糖是如何做的,卻比誰都清楚,若此事為真,其中利潤堪比金山銀海。

    獨孤閥若能攥住這門營生,不出數年便能實力大增,躋身頂尖門閥之列,甚至問鼎上三閥都並非空談。強壓下胸腔翻湧的激動,獨孤清晏將麻紙重新疊好藏進袖中,轉身就往隔壁妹妹的住處去。獨孤婧瑤剛從羅湄兒的院子回來。

    那羅湄兒性子爽利颯然,與她頗為投緣,酒筵散後她便尋了過去,兩人挽手夜談,直到月上中天這才告辭。

    此刻她剛吩咐丫鬟備熱水沐浴,正坐在鏡前,抬手細細卸下發間的珠釵,金步搖滑落的瞬間,門外忽然傳來輕叩聲。

    “進來吧。”她以為是送熱水的丫鬟,頭也沒抬地應道。

    待看清進門的是自家三哥,獨孤婧瑤不由訝然起身,珠釵都忘了放。

    “三哥?你不是醉得被人扶回來的嗎?怎反倒過來了?”

    “婧瑤,你可知這世上除了飴糖,還有別的製糖法子嗎?”

    獨孤清晏沒工夫寒暄,兩步跨到她麵前,眼中的急切幾乎要溢出來。

    獨孤婧瑤先是一愣,隨即“噗嗤”笑出聲:“三哥這是喝糊塗了?

    除了高粱、大麥、糯米熬的飴糖,還能有什糖?難不成你要把沙子熬出甜味來?”

    說著她就伸手去探獨孤清晏的額頭。

    “不是飴糖,是甘蔗!”獨孤清晏拍開她的手,語氣沉了幾分。

    “甘蔗我知道啊。”

    獨孤婧瑤興致立刻提了起來,“不過運到隴上的甘蔗都老了,嚼不出多少汁水。

    我以前在江南吃的才好,汁水足得能順著指縫流。

    榨汁濾幹淨了喝著清甜,切塊用冰鎮過,那滋味才叫絕……”

    “它能煉糖。”

    獨孤清晏打斷她的話,一字一頓道,“煉出來的,一種叫砂糖,粒粒如金沙,黃澄澄的;

    一種叫紅糖,赤紅如瑪瑙,能夠補氣血;還有一種綿白糖,細得像雪絮,白得晃眼。”

    這話照搬自合約,卻聽得獨孤婧瑤哭笑不得:“三哥,你莫不是在風口吹著了?這世上哪有這般奇物?

    我素來愛吃甜食,隴上江南的甜食我都嚐遍了,也沒聽過這等糖。你從哪兒聽來的渾話?”“我沒說渾話。”

    獨孤清晏沒好氣地撥開她又要探過來的手:“咱們沒見過,不代表沒人能做出來。

    這個楊燦,說不定就握著這樣的方法。”

    獨孤清晏話音剛落,房門外就飄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城主老爺,你這是找啥要緊物件呢?”獨孤清晏臉色驟變,飛快豎起食指抵在唇上,示意妹妹噤聲。

    他踮著腳走到門邊,小心翼翼扒著門縫往外瞧。

    就見楊燦正站在院心,手提著盞防風燈籠,正彎腰在地上尋來尋去的。

    獨孤婧瑤也來了精神,急忙跟過去,伸手按了按三哥的肩膀。

    獨孤清晏心領神會,順勢蹲下身,把門縫讓了出來。

    獨孤婧瑤立刻湊上前,微微彎腰,順著門縫往外望去。

    就見楊燦對著路過的卓婆子比劃道:“卓嬤嬤,你見過一張麻紙嗎?約莫這大。”

    他雙手圈出半尺見方的大小,語氣急切:“上麵寫滿了字,是我今日不慎遺落的。”

    卓婆子搖著頭擺手:“城主老爺,老婆子鬥大的字不識一個。”

    “不認字無妨!”

    楊燦急忙打斷,語氣透著掩飾不住的焦躁:“你隻要瞧見這大一張紙,上頭有字,就多留個心眼。”

    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了:“若是被風吹去,落在不識字的人手倒還好。

    就怕……就怕識字的人撿去,再張揚出去……”

    話沒說完,可那眉宇間的憂色卻藏不住了。

    卓婆子立刻拍著胸脯應承道:“城主老爺放心,老婆子這就去叫府所有人幫你找!”

    “好,找到了我重重有賞。”楊燦點點頭,提著燈籠又往前尋去,腳步都比先前急了些。

    卓婆子也匆匆往側院走,想來是去傳話了。

    直到院外的腳步聲遠了,獨孤清晏才拉著妹妹退到書桌旁。

    獨孤婧瑤按捺不住好奇,追問道:“他找的是什?看那樣子,倒像是丟了寶貝似的。”

    獨孤清晏忽然笑了,從袖中取出那張麻紙,在她眼前一揚:“他找的,就是這個。你自己看。”獨孤婧瑤連忙接過,就著燭火細細讀起來,越讀眼睛睜得越大,臉上的驚奇都快溢出來了。“這是……羅家與楊燦的合作合約?上麵說的,就是你方才講的那種糖?”

    “正是。”

    獨孤清晏接過合約,寶貝似的揣回袖中:“你先前說,這楊燦改良過耕犁和水車?”

    “是啊,隴上不少農戶都用著他改的犁,省力多了。”

    獨孤婧瑤點頭,忽然反應過來,“你是說,他真能做出這種糖?”

    “他既有這般巧思,製糖之術未必就做不到。”

    獨孤清晏在房踱了兩步,忽然停下腳步,眼神發亮。

    “不對,羅湄兒來隴上,絕不是她說的那般簡單,說不定就是為了這樁合作。”

    “三哥你想多了。”

    獨孤婧瑤白了他一眼:“若是談這種關乎家族命脈的合作,羅家怎會派個未出閣的姑娘來?再說,真有這般使命,羅家又何必急著找她,還托咱們幫忙尋人?”

    這話如醍醐灌頂,獨孤清晏猛地拍了下額頭:“對啊!

    這說,是她來隴上之後,才偶然結識了楊燦,楊燦動了和羅家合作的心思……”

    獨孤婧瑤欣然點頭,可不,應該就是這回事兒。

    這頭點著點著,她心忽然就不是滋味兒了。

    獨孤婧瑤輕輕撇了撇嘴,語氣多了幾分酸意:“他要找人合作,怎就沒想過咱們家?

    咱們家不比羅家……,哦,咱們這兒種不了甘蔗,可……可也不能想都不想啊。”

    獨孤清晏卻沒留意她的小情緒,自己在那兒思索著,越想眼晴越亮。

    “既是他是臨時起意,那羅家如今就隻有羅湄兒摻和此事了,而真正能拍板的,卻還是羅氏家主。這說來,他這合約,就還根本尚未生效呢,咱們要是想插一腳,未必就沒有機會呀!”

    “插一腳?”

    獨孤婧瑤悻悻地道:“咱們既沒製糖的技術,又沒有甘蔗原料,拿什摻和?憑你這張臉?”“你這丫頭,怎就不開竅呢。”

    獨孤清晏點了點她的額頭:“楊燦雖是上邽城主,終究是於閥的家臣。他為何這般緊張這張合約?無非是怕被於家知曉,於家要是知道了,這製糖術還能輪得到他做主?

    做為於氏家臣,他不該像耕犁術一樣獻出去?

    所以,他才要和羅家秘密合作,你看這合約上,特意寫了不能對外公布他的東主身份。”

    獨孤清晏頓了頓,又指著合約上的一處地方:

    “而且這還留了個合作者的位置,分明是怕羅家仗著勢大吞了他,想找個第三方製衡。

    小妹你想,咱們獨孤家,豈不正是那最合適的第三方人選?”

    獨孤婧瑤眼睛也亮了:“對啊!咱們可以出資金,出人手,還能幫他把糖賣到隴北各地。

    就算少分點利,他沒理由不答應啊。”

    獨孤婧瑤說著就興衝衝地要往外走:“我現在就去找他說!”

    “站住。”

    獨孤清晏一把拉住她,無奈地指了指她的頭發。

    “你妝都卸了,披頭散發的,這模樣出去像什話?

    再說,有三哥在,哪用得著你拋頭露麵。”

    獨孤清晏拂了拂衣袖,信心滿滿地道:“明日一早,我親自去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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