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於醒龍被眾星捧月般簇擁出陳府,楊燦立即以本地最高官紳代表的身份上前致意。
一番對答落定,於醒龍便笑吟吟地拍了拍他的肩頭,朗聲道:“火山,老夫這就回山去了。這上邽城,老夫可就交給你了。”
楊燦恭謹地道:“臣定不負閥主所托。”
於醒龍滿意地點點頭,旋即揚聲喚道:“王禕、袁成舉!”
府門之下早有兩人肅立待命,聞聲當即跨步上前,先是恭恭敬敬地向於醒龍行了一禮,又轉向楊燦躬身作揖,動作利落且禮數周全。
於醒龍伸手指向二人,對楊燦道:“上邽城清理了些陳年老碴,老夫知你眼下正是乏人可用的時候。這二人皆是我於閥年輕一輩的佼佼者,老夫特意把他們調來,幫襯於你。”
於醒龍撫著頜下胡須,從容而坦率地道:“對他們具體如何安排,老夫並不幹涉,由你自行定奪。”楊燦心中早有預料,屈侯、何知一、李言等人空出的位置,斷不可能全由他一手說了算。
況且他手邊也確實缺乏資曆足夠、才幹也配得上的人才去填補這些空缺。
楊燦便欣然道:“閥主苦心栽培,臣感激不盡。王、袁二位的才幹,臣定然不會埋沒的。”於醒龍深深望了他一眼,見他麵上並無半分抵觸與不悅,眼底閃過一絲讚許,緩緩點了點頭。這時,崔臨照也舉步上前,向楊燦長揖一禮。
今天的她穿著一身月白色的儒衫,一頭墨發以白玉簪束起,襯得眉眼愈發清雋,眉宇間透著幾分難言的俏意。
“楊兄,崔某已應下於閥主,做嗣子承霖的老師,每旬為他授課五日,如今也要隨閥主往鳳凰山去了。”
楊燦聞言頓時大喜,他正琢磨著該如何將齊墨眾人拉攏過來呢。
秦墨那幫弟子,搞研究、造器物是一把好手,可要說治理邦國、主政一方,那還是算了。
他們的理念實在太過迂闊,不合時宜。
楊燦正打算通過慢慢影響子哥,進而對秦墨做一番改造。
從此就像現在的農家專心於深耕農事一樣,秦墨專攻製造研發就好。
若想通過這種學問用於政治、治理國家,那就未免太扯淡了。
楊燦如今治理上邽,最缺的就是能理政的人才,上邽城才清理了幾個官吏,他就有些捉襟見肘了。若是能把齊墨的人團結過來再加以改造,在這知識壟斷、人才匱乏的時代,無異於掌握了一座人才儲備庫。
一念及此,楊燦欣然應道:“那可太好了!鳳凰山莊到上邽城,快馬不過一個時辰的路程。如今春暖花開,正適合往來走動。五天後我要去天水湖泛舟,崔學士若是得空,楊某邀你同行。”崔臨照眼波倏然一亮,當即應允:“固所願也。”
能與楊燦一同踏春嬉遊、郊野宴飲,自然是極好的。隻要不是約她品茗論道就好。
在崔臨照的自我攻略下,楊燦早已是學識如淵似海、眼界曠古知今的麒麟才子。
她自問學識較楊燦差得太遠,若是做個弟子虛心向他討教學問尚可。
若是與他談經論道、暢談治世之術,她怕自己這個“天下名士”會在楊燦麵前露了怯,被他輕鄙了。再者,她已決意追隨楊燦,可齊墨內部的老底子,是師父當年為了齊墨能在隴上獨大才布下的。如今要整合這股力量為楊燦效力,她還得先扭轉眾同門的理想,讓他們能循著楊燦的治世之道而行。可這並不是一件容易事,必然遭遇不少阻力。
她正好趁這幾日,靜下心來好好琢磨,如何才能捋順齊墨內部的思想,讓齊墨真正為楊兄所用。於醒龍一行人登車離去,於承霖依舊和父親同乘一車。
車簾落下的瞬間,他便發現父親臉上的笑意盡數斂去。
父親輕輕靠在車壁上,手指撚起胡須,眉峰輕輕蹙起。
於承霖曉得,每當父親這般模樣,定是在深思什要事,便識趣地緘口不言,隻在一旁安靜作陪。於醒龍蹙眉思索著,楊燦如今已是一城之主,卻還未定正妻。
子嗣方麵,倒是聽說他那側室已經有了身孕,可正妻之位懸空,終究是個隱患呀。
像於醒龍自己這種門閥子弟的婚事,要自幼便定下婚約,結下需要同氣連枝的家族盟友。要長大成人後,經過家族慎重甄選,尋一家門當戶對的親事。
而他那些家臣,能爬到舉足輕重的位置時,最年輕的也已將近四十,早就成家生子了。
像楊燦這般年輕有為卻還未定正妻的,實在少見。於醒龍也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全無經驗可循。楊燦雖是老夫家臣,可他年輕有為,又是鬼穀傳人,若老夫膝下有女,許配於他也勉強使得。可惜老夫無女啊,偏房旁支倒是不乏適齡的女子……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便被於醒龍立刻掐滅了。
一個於桓虎已經讓他頭疼不已,他可不想再養出一個借勢而起的旁支,成為他的心腹大患。那,該如何是好呢?
他縱是閥主,也不能阻止楊燦娶妻啊。
而以楊燦如今的身份地位,正妻絕不可能是個普通人家。
如果他的聯姻家族不稱老夫心意,這……
於醒龍蹙著眉,一時間卻想不出妥善的解決之法。
陳府門前,目送於醒龍的車隊遠去,楊燦便轉向索二爺,笑著打趣道:“二爺,這正月都過完了,您還不回金城?”
“老夫自然是要回去的。”
索弘深深地望了楊燦一眼,目中不無惱怒。
當初這小子花言巧語哄他配合入獄,可是答應過要聯手鏟除於桓虎派來的那些“馬賊”的,也不知道他到底什時候才動手?
其實這事並未耽擱太久,如此重大的謀劃,本就急不得,楊燦總得先完成對上邽權力的全盤接收才能實施。
索弘便淡淡地回答道:“隻是還有些許瑣事,未曾料理完畢,一旦事了,老夫便回金城去了。”陳方、陳胤傑父子一聽這話,頓時滿懷激動。
這位老姑爺(老妹夫)終於要走了?這……甚是令人開懷啊!
楊燦自然明白索弘口中“瑣事”所指為何,即便沒有和索弘的約定,這事他也必須要解決的。若是任由於虎的人在上邽附近燒殺搶掠、洗劫行商,那不是斷他的財路?
隻不過,時間真的沒過多久,他才剛解決了屈侯,真正掌控上邽城。
接下來,他當然是要著手處理“剿匪”之事了。
楊燦想著,目光不經意地從袁成舉身上一掠而過。
方才他就看出來了,於醒龍給他調來的是一文一武,這袁成舉,一看就是個能打的。
兵權嘛,他當然是要交給程大寬和亢正陽的,那是他的人,用著放心。
可這“黑鍋”,卻能讓袁成舉來扛啊!
我楊某人和代來於子明的關係那好,怎可以做這個惡人呢。
楊燦向索弘拱手笑道:“原來如此,些許小事,相信二爺很快便能料理清楚!
臨到二爺回返金城之日,楊某定當親來相送。”
索弘揚天打了個哈哈,不管楊燦還需多久才能解決那些“馬匪”,他都要返回金城去了。
他來於閥的地盤,是因為於家讓出商道本就心有不甘,若非是他這般身份地位的人,根本鎮不住。如今索家商道的開拓已然完成,他就不必親自坐鎮了。
他是索家二爺,在外滯留過久,會影響他在本家的地位的。
至於後續執掌索家在於閥地盤商務的,他已提名他的大侄女兒索醉骨。
到時候,就讓她來對付楊燦這隻小狐狸吧。
索弘想著,冷哼一聲,轉身便往府內走去。
畢競他和楊燦明麵上還是針鋒相對的關係。
陳方忙向楊燦拱了拱手,一提袍裾,匆匆追著他的老女婿去了。
陳胤傑則是要跟著楊燦回去當差的,畢竟還沒到下值的時候。
王南陽和李大目如今負責監計,對於官吏的出勤考核那是出了名的嚴苛,真真的不當人子。楊燦轉身走下台階,王南陽身為監計參軍,在上邽城也是位高權重的人物,自然緊隨其側。王南陽轉身之際,目光飛快地掃過四周,忽見兩道熟悉的人影映入眼簾。
王南陽目芒一縮,當即借著身形一轉、袍袖舒卷的掩護,指尖微動,一顆指甲蓋大小的鵝卵石便悄無聲息地飛了出去。
身旁的李大目和楊翼對此竟毫無察覺。
“轟隆!”
一聲巨響陡然炸開,陳府門楣之上那塊碩大的“陳府”匾額轟然落下,一下子拍在地上。
那巨大的聲響震得剛剛轉身的眾人齊齊一個哆嗦。
替楊燦駕車的車把式霍然抬頭,兩道目光如箭一般淩厲,正是瘸腿老辛。
與此同時,楊燦明八暗八共計十六名侍衛也同時動作了。
按照他們不知演練了多少遍的動作,明處的八名侍衛當即抽出環首橫刀,箭步如飛,把楊燦護在中間。扮作百姓混在圍觀人群的八名暗衛,也是齊齊袍袖一揚,那由子哥改良過的連環袖弩,便暴露在眾人眼前。
陳亮言和楊元寶便在此時,從左右人群中同時暴起,直撲楊燦。
楊燦的血可金貴著呢,他們半滴也不想浪費,是以未動兵刃。
兩人身手極快,一個“八步趕蟬”,我趕、趕、趕……
便一頭趕進了楊燦侍衛的包圍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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