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收到萊奧妮婭大團長的邀請後，雖然具體邀請內容上說可能需要花數日乃至更長的時間，但莫林也沒有什遲疑就打算過去。

    很快，莫林要離開駐地幾天的消息，就像長了翅膀一樣，迅速傳遍了整個教導部隊的營區。原本在聽聞莫林要外出公幹後，新來的軍官們還在暗喜總算能休息了。

    因為這一個月下來，他們已經在無止盡的體能、戰術、理論訓練中，不知天地為何物。

    訓練場上緊繃的空氣似乎在那一瞬間鬆弛了下來。

    可能含有“真金’的軍官們，雖然不敢明目張膽地歡呼，但嘴角那壓不住的弧度已經出賣了他們的內心。

    那個每天變著法子折磨他們體能、在泥坑要把他們當成野豬一樣攆的“魔鬼’，終於要走了。然而，這種竊喜甚至沒能維持到當天的晚飯時間。

    當晚霞染紅了科布倫茨的天際線時，所有軍官和士官被集合了起來。

    站在講台上的不再是那個總是笑眯眯卻下手極黑的莫林。

    而是站著麵容冷峻、仿佛剛吞了一塊花崗岩的克萊斯特，以及另一邊看起來文質彬彬且有著貴族氣質的曼施坦因。

    “長官雖然不在，但我們課程表不會變。”

    克萊斯特的聲音清晰地鑽進每個人的耳朵，他身後那塊巨大的黑板上，密密麻麻地寫滿了未來幾天的安排。

    莫林敢放手前往條頓騎士團那邊，自然是有原因的.. .….

    軍官和士官們的這些訓練內容早已規範化，哪怕莫林不在也能在曼施坦因和克萊斯特等人的主持下正常進行。

    如果有刺頭也會被默默記下來，等他回來處理，所以莫林也完全可以當個甩手掌櫃. ..…另一方麵莫林強調體能訓練，但這並不意味著他真讓這些人練24小時。

    實際上在第一天進行軍官和士官的體能摸底後，在克萊斯特的帶領下，整個教導部隊的文書們，已經完成了相關信息的登記。

    所以莫林很清楚這些軍官目前到底是個什水平。

    每天的體能訓練，也基本就是卡在他們的極限邊緣，盡可能的壓榨他們的體能，但又不讓他們崩斷這根弦。

    對於新來的軍官和士官們來說，在這片被塵土和口令聲籠罩的土地上，時間的概念似乎變得模糊了。每天的二十四小時仿佛被拉長成了一個世紀。

    如果說剛開始他們還對莫林這位傳說中的“藍馬克斯’獲得者抱有一種追星般的憧憬，或者說抱著想要輕鬆超越這個曾經的“紈子弟’的想法. ..，

    那現在，這種憧憬和想要超越的想法，已經迅速轉化為了某種混合著敬畏與恐懼的複雜情緒。“地獄月’. .

    這個詞最初是從某個累癱在陷坑下麵的少尉嘴蹦出來的，不到半天時間就傳遍了整個營區，並且得到了所有受訓人員的一致公認。

    而這頭一個月的訓練、課程，也在經過一些調整後，成為了未來所有加入教導部隊的軍官、士官不得不“品嚐’的開胃菜。

    莫林甚至在考慮，是不是找陸軍部和總參謀部申請，給這些通過頭一個月考核的人，專門發個紀念章之類的東西。

    當然，這個地獄月的“地獄’所指的也並不是那種吃不飽、睡不夠、極限壓榨體能的「地獄’。恰恰相反的是，所有人每天都有足夠的熱量攝入，而且也有充足的睡眠時間，讓他們能恢複精力。教導部隊的「地獄’更多指的是對於精神上的“重新熔煉’。

    每日安排得滿滿當當的各類課程，讓這些參訓的容克貴族們，已經忘記了什酒會、舞池，也不再回味的舞會上哪位夫人、小姐的腰肢更軟...。

    取而代之的，是逐漸印在腦子的大、中、小規模的步兵衝擊戰術、不同任務下的火力配置、更加靈活的步炮協同、如何在當下地形中找到更合適的攻擊/防禦陣地等等。

    效果好得跟洗腦一樣。

    這種高強度的腦力與體力雙重壓榨，也讓這群習慣了按部就班操典訓練的容克軍官們欲仙欲死。腦子不該有的想法，在日複一日的訓練中被衝刷得一幹二淨，剩下的隻有最原始的求勝欲和生存本能。

    而徹底點燃這種求勝欲的，是豎立在訓練場顯眼位置的那塊巨大黑板。

    那是莫林想出來的損招一一團隊及優秀個人排行榜。

    上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各個連隊、排級單位，甚至是軍官在越野、射擊、戰術推演等項目上的得分和排名。

    不僅如此，他還特意將外來受訓部隊的成績單列在一旁，用刺眼的紅色粉筆標注出來。

    每天晚飯前，文書都會拿著粉筆，在一眾軍官吃人的目光中更新數據。

    這種赤裸裸的競爭環境，對於這群心高氣傲的薩克森軍官來說，比殺頭還難受。

    尤其是對於那些剛補充進來的教導部隊成員，比如隆美爾和古德安等人，這更是關乎榮譽的“死戰’他們怎能容忍自己被那些外來的受訓部隊比下去？

    於是，一種名為“內卷’的氣氛，開始在營地瘋狂蔓延。

    原本涇渭分明的各個山頭被迅速鏟平，剩下的是各個部隊自身的榮譽感，也沒人再在乎你是來自薩克森、符騰堡還是巴伐利亞，也沒人在乎你姓名前麵有沒有那個“馮”字。

    所有人的腦子，隻有如何把五公越野和400米障礙的時間再縮短一些，或者如何在模擬對抗中幹掉1營的那些老兵。

    尤其是凱恩、巴拉克、拉姆這個資曆最老的“三人組’，在模擬對抗中幾乎是把新來的軍官當成陀螺抽

    就在教導部隊這口大熔爐燒得正旺的時候，莫林已經坐著一輛顛簸的軍用卡車，抵達了條頓騎士團位於科布倫茨郊外的前進基地。

    和總參謀部一樣，條頓騎士團也在科布倫茨郊外建立了一個臨時的前進基地，用於更方便的統籌裝甲騎士和其他部隊的協同作戰。

    也能縮短那些運回國內的受損裝甲騎士進行修理的時間。

    當卡車駛入那座壁壘森嚴的基地時，莫林才發現，這和陸軍的營地完全是兩個世界。

    沒有飛揚的塵土和喧鬧的操場，更多的是一間間小型工廠一樣的鋼結構建築。

    在基地更深處，莫林甚至看到了幾個巨大的維修車間，一些在戰鬥中受損的裝甲騎士正被巨大的龍門吊吊起，周圍圍著一群穿著白色工作服的魔導技師。

    卡車最終停在了一座較大的建築前，剛一下車，莫林就看到了那個熟悉的高挑身影。

    萊奧妮婭·馮·弗爾蒂斯，這位九頭身的條頓騎士團大團長並沒有穿那套標誌性的騎士服。而是一身幹練的類似步兵作訓襯衫的衣服，黑色的軍褲包裹著修長的雙腿，白色的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金色的長發被隨意地束在腦後。

    “大團長閣下。”莫林立正敬禮，動作標準而有力。

    “看來我們的莫林上劇.. . .不對，現在是中校了，終於舍得從營區出來了。”

    萊奧妮婭回了個軍禮，大步走了過來，臉上帶著一絲笑意：

    “聽說你在那邊搞了個什獨特的訓練，把那幫貴族少爺折騰得哭爹喊娘？”

    “大團長消息真靈通。”

    莫林笑了笑：

    “不過是些基礎訓練罷了，要是連這點苦都吃不了，上了戰場也是給布列塔尼亞人送戰績。”看著莫林似乎依舊有些拘謹後，萊奧妮婭放鬆的說道：“不用這拘謹，這不是正式場合. .. .….而且，今天是我們要向你請教。”

    “請教不敢當，隻是交流一些不成熟的想法。”莫林謙虛地笑了笑。

    “過度的謙虛就是驕傲，中校。”萊奧妮婭轉過身，“跟我來吧，技師長他們已經等不及要見見你了”莫林跟上了她的步伐，兩人走進了麵前巨大的車間，這的噪音震耳欲聾，到處都是飛濺的火花。而在車間的正中央，一台已經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齊格飛1型’裝甲騎士正靜靜地矗立在那。它胸前駕駛艙主裝甲上，赫然掛著幾塊看起來有些奇怪的板子，上麵布滿了各種武器轟擊後的凹痕和彈孔。

    “這就是你們弄出來的成果？”莫林走到近前，伸手摸了摸那塊坑坑窪窪的裝甲板。

    “是的，按照你的設想，我們在主裝甲外懸掛了間隙裝甲。”

    萊奧妮婭開口回答道，她剛想繼續說些什，一個頭發花白、戴著厚底眼鏡的老頭從裝甲騎士的腳手架上爬了下來。

    當他看到莫林後，整個人眼冒出了精光。

    “這位一定就是提出間隙裝甲的那個年輕人了吧！”

    老頭迅速衝過來，一把抓住了莫林的手，力氣大得驚人。

    他的手掌粗糙而有力，顯然是常年和各種機械工具打交道的人。

    “我是赫爾曼·施陶丁格，條頓騎士團的魔導技師長，同時也負責裝甲騎士防護單元的開發。”“額.您好，您好！”

    莫林沒想到這老頭見到自己競然如此熱情，而且他總覺得這人的名字好像在哪聽過。

    而萊奧妮婭也在一旁介紹道：“施陶丁格大師，同時也是一位變化學派的法師，你們都是施法者，相信一定會有很多共同語言的~”

    莫林這才意識到，眼前的老人競然是薩克森帝國的“珍稀物種’ . ....

    而對方這種更像技師的造型，也有些顛覆莫林腦子關於法師的刻板印象。

    不過變化學派的法師，負責裝甲材料的開. . ...似乎也沒什毛病？

    就在莫林腦子閃過這些念頭的時候，施陶丁格已經迫不及待的繼續說了下去。

    “莫林中校，你提出的間隙裝甲效果確實不錯，對於聚能破甲彈的防禦力提升顯著...”莫林：“你們已經進行過測試了？”

    “沒錯，測試了好幾輪，至少對我們自己目前裝備的聚能破甲武器，有良好的防禦效果！但是...”老頭歎了口氣，指著其中一塊已經完全變形、搖搖欲墜的鋼板接著說道：

    “這玩意兒太脆弱了，別說是敵我裝甲騎士裝備的突擊炮，就是野戰炮的高爆彈，甚至是大口徑機槍的持續掃射，都能把這層間隙裝甲給拆了。”

    “沒錯，在巷戰蹭到牆壁，都可能導致變形和脫落. ...”

    萊奧妮婭也接過施陶丁格的話說道：

    “而且掛上這層東西後，機體的重心發生了變化，騎士們反映操作手感很怪，尤其是在做戰術規避動作的時候.”

    兩人所說的問題，倒是也在莫林的預料之中。

    畢竟間隙裝甲本來也不是為了裝甲騎士開發的，另一個世界的裝甲車和坦克，顯然沒有裝甲騎士這樣的全向機動能力，更不會在巷戰中往牆上撞。

    所以莫林當時提出來，就是當個救急的權宜之計，真要解決問題. . ...

    “所以我上次說的“複合裝甲’，大團長閣下你們有沒有進行研究？”莫林看向萊奧妮婭和施陶丁格開囗問道。

    “當然有！”

    聽到莫林的問題，施陶丁格將他帶到了一邊的工作台，上麵正放著一塊黑色板材。

    那塊黑色的板材並不大，也就半米見方，靜靜地躺在一張鋪著防火布的桌子上。

    從外觀上看，它和普通的鋼板沒什兩樣，但莫林注意到這塊板材的側麵有著明顯的分層結構，就像是一塊夾心餅幹。

    “這就是我們根據你的理論，試製出來的第一塊複合裝甲樣本。”

    施陶丁格技師長走過去，愛惜地撫摸著那塊板材，然後繼續向莫林介紹著：“外層是15毫米的高硬度滲碳鋼，內層是20毫米的均質鋼板，至於中間. ..”

    老頭頓了頓，從旁邊拿起一塊白色的碎片。

    “這就是我們在中間夾的東西一一莫林中校有聽過氧化鋁陶瓷嗎？”

    聽到“氧化鋁’這個詞，莫林頓時瞪大了眼睛。

    因為在另一個世界的防彈陶瓷材料中，最主要就是氧化鋁、碳化矽和碳化. . ...而氧化鋁也是最早用於製作防彈陶瓷的材料。

    ““氧化鋁’倒是聽過，不過沒想到會被你們拿來作為這種陶瓷的材料. ”

    “哈哈哈哈，莫林中校畢竟不是這方麵的專業人士，自然沒有那敏感，不過我們這些長期撲在材料特性上的老家夥，在聽到你所說的用“陶瓷’的特性，對抗聚能金屬射流後，就想到了氧化鋁。”施陶丁格有些驕傲的說道，同時將手中的白色碎片遞給莫林。

    莫林接過那塊碎片，入手微沉，質地堅硬且冰冷。

    “我們按照你說的思路，嚐試了把這種陶瓷夾在鋼板中間。”

    技師長指了指遠處那個作為靶子的裝甲板，上麵有一個明顯的焦黑凹坑，但從更後麵的靶紙來看，並沒有被擊穿。

    “實彈測試的結果令人震驚，當聚能破甲彈的金屬射流擊中這層陶瓷時，陶瓷的高硬度會不斷磨損射流，而且. . .”

    “而且陶瓷破碎時產生的體積膨脹和碎塊，會嚴重幹擾射流的穩定性，對吧？”莫林接過了話茬。“沒錯，就是這個道理！莫林中校也是變化學派的法師嗎？”

    技師長猛地一拍大腿，看著莫林的眼神就像在看知己。

    “啊.....其實我是防護學派. .”莫林回答道。

    “那也一樣！總而言之，原本能打穿80毫米鋼板的射流，在穿過這層隻有40毫米厚的複合結構後，居然連最後的背板都沒能完全擊穿！”

    萊奧妮婭站在一旁，看著這一老一少相談甚歡，眼中的光芒愈發深邃。

    她雖然是頂尖的騎士，但對於這些深奧的科學原理並不算精通。

    但這並不妨礙她理解結果一一莫林提出的這個方案，真的能救命。

    “但是. . ..”技師長的興奮勁過去後，臉又垮了下來，“問題也很明顯。”

    他指著那塊樣板：“這種陶瓷太脆了，雖然能擋住第一次攻擊，但受到衝擊後麵的陶瓷層會大麵積碎裂，如果敵人對著同一個部位打第二發.. . .”

    “那就是必死無疑。”

    莫林點了點頭，這是一代複合裝甲的通病，抗多發打擊能力差。

    “而且，要把這玩意兒固定在裝甲也很麻煩。”技師長繼續抱怨道，“陶瓷怕震，裝甲騎士跑起來動靜那大，還沒等敵人打，麵的陶瓷可能自己就震碎了。”

    莫林沉吟了片刻。

    在這個沒有凱夫拉、沒有高分子尼龍的時代，想要解決陶瓷的固定和防碎問題，確實是個難題。但這並不代表沒有辦法。

    “你們是不是直接把陶瓷塊粘在鋼板上的？”莫林問道。

    “是啊 .”

    “這就是問題的關鍵，光黏上去肯定是不行的。”

    莫林拿起一支粉筆，繞道裝甲板後麵，然後用粉筆在陶瓷層後麵又加了一層線條。

    “陶瓷需要約束，它不能直接夾在鋼板中間硬碰硬，我們需要在陶瓷背麵加上一層具有高抗張強度的背板材料，用來吸收陶瓷破碎時的動能，並且防止陶瓷碎片亂飛。”

    “高抗張強度？”施陶丁格摸了摸下巴，“你是說像絲綢那樣？”

    “比絲綢更強，更耐熱，更廉價。”

    莫林腦海中飛快地搜索著這個世界的材料庫，尼龍還沒發明，凱夫拉更是沒影的事，但是……“玻璃纖維。”

    莫林吐出了一個詞，這是他之前和赫爾嘉討論光學瞄準鏡時，了解玻璃製品相關信息時，係統的【信息】選項卡更新的內容。

    “我記得在某些絕緣材料工廠，已經有這種東西了.. ..將玻璃拉成極細的絲，然後用樹脂粘合壓製成板材，它很輕，但韌性極佳。”

    施陶丁格愣了一下，隨即猛地一拍大腿：

    “該死！我怎沒想到這個絕緣板！這玩意還是奧托·肖特大師當時弄出來的衍生物之-.. ..”“我們一直在用那東西做魔導回路的基板，卻從來沒想過把它用在裝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