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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菜最驚豔處當數對半切開,露出內渾然一體的蛋黃蛋白的一那。因此,每當上這道菜時,大伯都會當著客人的麵表演一番,隨後再切作小塊。

    沈廉叔四人乃礬樓熟客,準確地說,京中的快活去處,這幾個風流公子無有不熟。

    見張關索瞠目愕然,不禁笑道:“這大鵬蛋乃周鐺頭的成名作,亦是礬樓獨有的招牌菜,我等頭一回品嚐時,也著實吃了一驚。此菜分量十足,鐵牛莫要客氣,盡管敞開了吃。”

    換作李二郎在此,或許會客氣兩句,張關索是一介武夫,不會講這些虛詞,當即舉筷夾取已切作小片的大鵬蛋。

    吳銘也夾起一片品嚐。

    做法的確和肚包蛋近似,不同之處在於,這大鵬蛋包了兩層,先將蛋黃液灌入內層的羊膀胱,紮緊後再塞入豬膀胱,多餘的空間則用蛋清液灌滿。

    膀胱撐脹後呈薄而半透明狀,燉熟後對半切開,便呈現出白裹黃,幾與真蛋無異的視覺效果。膀胱和雞蛋的組合,做不好極易腥臊,這大鵬蛋卻沒什腥氣,蛋液單獨調過味,鹹鮮打底,夾雜著淡淡胡椒粉和薑蔥汁的香氣,同時略帶些許藥草味,應該是燉煮的湯汁添加了中藥材。

    吳銘對藥膳的了解不多,嚐不出具體添加了哪些藥材,但想來定是名貴之物。

    創意頂級,且用料的檔次拉滿,不必看食單,用腳趾想也知道此菜的售價定然不菲。

    牛哇牛哇!周鐺頭不愧是本朝數一數二的名廚,的確了得!

    至於這滿山香,菜名取得極雅,其實就是一盤清炒油菜。

    野生芸薹或許是世界上最早被人工培育的蔬菜,在距今約七千年前的大地灣遺址和半坡遺址,都出土過疑似油菜或芥菜的種子。

    而芸薹這個詞第一次見諸文字記載則是在漢代,曆經千百年的選育,到了宋代,已發展成一個大家族,其中最耀眼的明星當數北方過冬家家戶戶都要囤積的大白菜。

    油菜同樣是這個大家族中的一份子,宋代廣泛種植的是白菜型油菜,和今天的上海青近似。這個大家族的成員都有一個特點:相對耐寒且耐儲存,是北方整個冬季為數不多可吃的蔬菜之一。有需求就有利益。

    因種菜的回報率遠比單純種植穀麥高,宋人往往寧種蔬菜不種糧。東京近郊的菜圃比比皆是,二十畝菜地便能解決一家三十口人的溫飽,故而菜圃又有“青銅海”之稱。

    說起來,這段時日忙於經營,許久不曾探店,今夜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閑,不僅得嚐美食,還有絕色小娘子唱曲兒助興,甚至連這桌酒宴都是白嫖,快哉快哉!

    吳銘一邊飲酒吃菜,一邊同沈廉叔四人閑聊。

    免不了要談及趙官家與無名氏的二三事。

    “今日見有路岐人說書,講的是吳掌櫃入宮設攤之事,便駐足聽了會兒………”

    沈廉叔將那說書人所言簡而告之,問道:“卻不知真假?”

    吳銘笑著點點頭:“略有誇大,但八九不離十。”

    “那吳掌櫃推拒禦廚一職……”

    “也是真的。”

    四人相顧驚愕,感歎於吳掌櫃醉心廚藝、不慕虛榮的同時,皆暗暗鬆一口氣。

    幸好拒絕了,如若不然,他們以後上哪兒大飽口福去?

    張關索則悶頭進食,鮮少吭聲。

    難得上一回礬樓,還是三樓雅閣,自然要吃個暢快!

    他飯量雖大,架不住沈大官人豪奢,僅六個人用飯,卻照十六個人的席麵點菜,直吃得他肚飽腸滿,菜品仍未上完。

    “酥黃獨、蛤蜊米脯羹”

    大伯呈上最後兩道菜。

    蛤蜊米脯羹,顧名思義,即是用蛤蜊和粳米熬成的糝羹。

    這酥黃獨卻令人費解,從菜名瞧不出個所以然來。

    當大伯揭開罩子,濃鬱的油脂香氣立時鑽入鼻中。

    是一道炸菜,一份隻六塊,外表炸製金黃,呈凹凸不平的顆粒狀,應是裹了麵衣。

    六人分而食之。

    吳銘張嘴咬下,哢嚓聲中,酥脆的外皮應聲脆裂,飽滿的芋香霎時綻開,原來是芋頭!

    芋肉粉甜軟糯,外層凹凸不平的顆粒物卻是各種堅果仁,香榧子、甜杏仁、鬆子、榛子等,甜香爽口,用作掃尾的菜再合適不過了。

    現代人過冬愛吃烤紅薯,宋人則常在寒冬雪夜烤火煨芋。

    百姓家多用糠皮、稻草作燃料,以短暫而猛烈的火力和草木灰的餘熱將芋頭燜熟,用此法烤製的芋頭質地緊實,香味接近栗子。

    富商之家則會用上等的果木炭,烤之前還會在芋頭外皮塗上名貴的龍腦香,極盡奢華。

    士大夫吃芋頭又有不同。

    唐宋文人對芋頭有著特別的情懷,這在很大程度上是受唐朝僧人懶殘禪師“煨芋談禪”的軼事所陶染。相傳這位禪師生性懶惰,能躺著絕不坐著,便連充饑也隻食其他僧人缽頭的殘羹剩飯。

    唐德宗遣人召見,他卻隻顧在幹牛糞火堆翻找煨熟的芋頭,對奉命而來的使者視若無睹,連垂落胸前的長鼻涕都懶得擦拭。

    正所謂:深夜一爐火,渾家團欒坐。煨得芋頭熟,天子不如我。

    這大概率是後人編造的掌故,正貼合宋代文人對清高淡泊、不慕名利的追求。

    這道酥黃獨從取名到做法顯然都在迎合文人士大夫。

    吳銘算是看出礬樓的取名套路了。

    若是以珍貴食材烹製的菜肴,便要在菜名體現出來。

    反之,若是食材尋常,則要取一個令人不明覺厲的文雅菜名。

    這倒是值得效仿,吳記的菜品,名字都太接地氣了,賣不出溢價………

    廚子探店,不僅要借鑒人家的菜品,更應學習人家的經營策略。

    從這個角度而言,此行收獲頗豐!

    肴核未盡,杯盤已狼藉,六人皆酒足菜飽,沈廉叔早已醺醺然。他今日喜得一色藝雙絕的歌伎,興致極高,人在心情愉悅時最易飲醉。

    “沉瀣漿”

    大伯為六人各呈上一盞熱乎的醒酒湯藥。

    六月間醉翁過壽,四司六局備的醒酒湯藥亦是此味。

    吳銘對這淡黃色的沉瀣漿有印象,品嚐卻是頭一回。

    湯汁入口,清甜潤喉,夾雜著些微蘿卜獨有的刺激味道,應是以甘蔗和蘿卜同煮而成。

    酒後來碗小甜水,口幹舌燥頓覺緩解,周身舒暢。

    散宴!

    一行人下至底樓,夜色已深,樓外傳來子夜的更聲。

    饒是號稱天下第一的礬樓,此時也已人去樓空,眾大伯正收拾桌椅燈具,準備打烊。

    王辯送至樓外,沈家的仆役早已駕車在樓門前等候,沈廉叔半摟半扶著小蓮的纖細腰肢,顫巍巍登車。走之前不忘提醒一句:“今夜沒收食客的酒飯錢罷?算清賬後,送至寒舍便是。”

    “王某省得。大官人慢走!”

    車輪轆轆,駛出不遠,沈廉叔忽又掀起轎簾,揚聲道:“吳掌櫃!務必替我等預留一雅間!”喊話聲拖著尾韻,隨著牛車遠去而消散。

    送走沈廉叔四人,吳銘返回樓,在王辯的引見下同眾鐺頭相見。

    為首一漢子年約四十,身形精幹,筋骨結實,麵色棗紅,雙目炯炯,此人正是礬樓的首席鐺頭周端。“久聞周鐺頭大名!”

    這自然是場麵話,吳銘來這邊不久,認識的同行屈指可數。

    “一代新人換舊人!周某老矣,也該輪到你們年輕人嶄露頭角了。”

    “哪的話!周鐺頭寶刀未老,廚藝精湛,吳某佩服得緊……”

    這話倒不全是客套,今日所嚐菜肴,已足見周鐺頭的手藝。

    泛泛而談顯得虛偽,吳銘又結合各色菜品細細道來,以稱讚為主,偶爾提點小建議。

    讚美誰不愛聽?何況這番讚美之詞來自眼下備受矚目的同行,含金量極高。

    欣喜歸欣喜,但聽對方提出建議,周端不禁心頭一凜,恍然頷首,對其越發另眼相看。

    這位吳掌櫃看著年紀不大,見聞卻極其廣博,各色食材、烹製技法信手拈來,且見解獨到,顯有真才實學,並非徒有虛名之輩。

    一旁的周琦卻頗有些不快,心想你一個沒師承的野廚子,也敢對父親做的菜指指點點?

    他自幼隨父學藝,早晚要承父親衣缽。

    有道是虎父無犬子,父親乃東京食林執牛耳者,兒子自然也被行內寄予厚望,周琦心也早已以年輕一代翹楚自居。

    誰料突然冒出來一個無名氏,看模樣比他大不了幾歲,聲譽之隆儼然壓過自己!

    至於對方所言,他心底帶著抵觸,卻是一個字也沒聽進去,更遑論分辨對或不對了。

    反倒是周端不驕不矜,認真聽罷,感慨道:“盛名之下,果無虛士!”

    “晚輩淺見,教諸位見笑了。”

    吳銘謙虛兩句,隨後發出邀請:“今日幸得王掌櫃相邀,既飽口福,亦開眼界。吳某近來做了幾樣新菜,明日午後,周鐺頭若是得空,務必來小店一敘。”

    他本打算用烤冷麵、蛋烘糕以廚會友,為此特意留了些食材。

    但嚐過礬樓的菜品後,他便改了主意。對方以豐盛酒食招待,自己若拿市食小吃回禮,未免過於寒酸了。

    得做幾樣見功夫的菜才是。

    周端一口應下。他與王辯正是為了見識無名氏的手藝,方才邀他來礬樓以廚會友。

    時辰不早,吳銘不再多言,同鐵牛拱手告辭,駕著餐車沿來時路折返,先去何雙雙府上停放餐車,隨後回吳記川川飯。

    張關索領了工錢,自回家中不提。

    吳銘推了推店門,已從麵門上。

    見臥房猶有燈燭光,便揚聲喚道:“小謝!可是睡下了?”

    “師父!”

    四下寂寂,店噠噠噠的腳步聲尤為清晰。

    師父未歸,謝清歡哪敢睡?

    當即跑至店堂開門,迎師父入內。

    “師父為何去了這許久?”

    “明日再說,你早些歇息罷。”

    吳銘掩嘴打個欠,確實困了,回家睡覺!

    翌日。

    到店後,先將昨夜的經曆告訴三個廚娘,買菜時又給老爸講了一遍。

    得知周鐺頭要來,謝清歡大感驚喜,又聽師父說,她和雙雙姐竟也要為其烹製菜肴,脫口驚呼:“啊!我也做?”

    接待同行和接待食客是兩碼事,何況來的還是成名已久的大前輩!

    “你就做你最拿手的千絲豆腐。小何,你做雪花雞淖。”

    “好。”

    何雙雙爽快應下,她從廚多年,請她上門操持宴席者不乏官宦貴胄,自不會因這點小事緊張。謝清歡也暗暗鬆一口氣,自從那日以千絲豆腐招待了二哥,此菜便成了她的專屬,斷無翻車之理。“那師父哩?”

    “我做一道新菜一一寶塔肉。”

    寶塔肉以五花肉和梅幹菜為主料,因成品形似層疊寶塔得名。

    寶塔肉的味型和梅菜扣肉相似,但對刀工的要求極高,須將方形五花肉切成薄而不斷的連續肉片,做起來費時費力,現在許多飯店都不再賣這道菜,或者幹脆以預製代替現做。

    適才買菜時,吳銘已順道買回來蒸肉的金字塔形模具。

    這便開工!

    又有新菜可學,三個廚娘立時圍攏過來。

    吳銘笑道:“眼下隻是預處理,無甚技巧可言。”

    他吩咐錦兒將梅幹菜過一遍水,再放入水浸泡。

    “每隔十分鍾便洗一次換一次水,直至洗淨表麵的沙子。”

    時分秒是仙界的計時單位,類似凡間的時與刻,何雙雙師徒早已知曉。

    錦兒立刻依言照做。

    吳銘則取出五花肉,割下一塊,用噴槍將肉皮燒黑。

    初見此法寶時,三個廚娘無不駭然。

    仙家競用鐵瓶子盛裝火焰,分明隻有小臂大小,裝不下多少柴炭,卻能噴火不絕,且是凡間罕見的明亮藍火。

    幸得師父(吳大哥)垂青,競將此等仙家法寶賜予凡俗使用。

    用著用著便習以為常了,燎毛是真方便。

    吳銘讓小謝將燒黑的豬皮洗淨,隨後起鍋燒水,將洗淨的五花肉與八角、桂皮、大蔥、生薑等輔料放入鍋中大火燒開。倒入少許黃酒去腥,煮透後撈出,入油鍋煎炸增加豬皮的韌勁。

    用重物壓住放入冰箱冷凍,得把肉凍硬凍實了才好切薄切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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