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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這是什話?!”朱子和更生氣了。

    “就是你們文官無能,收不上稅來,所以隻能太監收!”錢寧冷笑道:“太監還有幾個好東西嗎?拿著雞毛當令箭,不是很正常?”

    “一派胡言!”眾舉子仗著與錢寧是“幹兄弟’,並不怕他,紛紛引經據典反駁起來。

    “哎,跟你們讀書人說不清楚。”錢寧縮縮脖子,不跟他們爭辯。

    “好了好了,都進去烤烤火吧。”祝枝山便拉著朱子和等人進了船艙。

    甲板上隻剩了蘇錄和錢寧兩個。

    蘇錄問道:“你這話什意思?”

    “就是朝廷沒錢唄,皇上想幹啥都不給錢,我們隻能給皇上找錢。”錢寧道:“皇上為什信任太監?因為太監能給他錢。而文官隻會說沒錢。”

    蘇錄深深看一眼錢寧,他這話糙理不糙,還有意無意戳中了大明的症結所在。

    兩人繼續聊下去,蘇錄發現,別看錢寧是個粗鄙的武夫,但知道的事情還真不少。而且因為職業習慣,對人對事的觀察十分深入。

    對他尋找答案還挺有幫助呢……

    接下來的日子,輕鬆的心情再也回不來了。

    船過淮安關後兩日,來到了壅塞嚴重的中運河。蘇錄看到今年最後一批北上的漕船……那些船載貨太重,水線幾乎要和甲板平齊了,又是頂風而行,全靠曳纜的纖夫拖拽前進。

    蘇錄上輩子看過一幅油畫《伏爾加河上的纖夫》,眼前這一幕比那幅畫還要震撼百倍

    隻見上千人穿著草鞋甚至赤著腳,踩在結霜的河灘上。身上的破衣爛衫遮不住風寒,腿上臉上滿是凍瘡。嘴的號子嘶啞得像破鑼,拉著沉重的漕船一步步艱難地往前挪………

    其實號子根本沒什用,全靠一旁漕軍的鞭子驅動。漕軍們倒是穿得暖暖和和,握鞭子的手還帶著棉手套。

    “錢寧……”蘇錄低聲道。

    “幹爹,這個真沒辦法了。”錢寧無奈道:“這是漕運衙門的差事,跟廠衛太監都沒關係。”“唉……”蘇錄歎了口氣。

    朱子和不解問道:“那幫漕軍也是,幹嘛要把船裝那滿?反正是官船,少垛點有什關係?”“嘿嘿,兄弟你是頭一回上運河,不知道這頭的門道。”錢寧便笑著解釋道:

    “按規製,每艘漕船載糧四百六十二石,其中正糧三百三十石,耗米一百三十二石,這是明麵上的數。”

    “可漕軍弟兄們收入微薄,光靠那點糧餉根本不夠養家糊口,所以朝廷又默許他們帶些“土宜’私貨補貼,這才是他們的收入來源!”

    “每船帶多少?”蘇錄沉聲問道。

    “起先規定是每條船可以載十石私貨換柴鹽,後來慢慢放寬到六十石土宜。可這點兒哪能夠啊?江南的棉布、茶葉,北方的大豆、皮毛,倒騰一趟能賺好幾倍利,多少人衣食所係啊!”

    “所以他們早把漕船改得麵目全非了!你看那些船,基本都加長二丈、加寬二尺,船艙也偷偷加深,原本載四百石,硬生生能塞下八百一千石!”錢寧便如數家珍地介紹道:

    “他們還在船底做了暗格、艙壁設了夾層,甚至裝了假底,上層擺官糧應付查驗,下層和夾層全堆滿私貨,實際夾帶的比官糧還多!船能不沉嗎?”

    “你怎知道的這清楚?”蘇錄問道。

    “兒子是幹什的呀?”錢寧便得意道:“其實是因為漕軍夾帶私貨嚴重影響了鈔關的收入,所以上頭早就授意我們查清楚頭的貓膩了。”

    “隻查沒處?”蘇錄問道。

    “沒法處理。”錢寧攤了攤手:“這事兒看著是漕運衙門一家,實則牽扯著沿途大小官員、漕軍、乃至兩京蘇杭大戶的利益,那叫一個盤根錯節,牽一發而動全身,就是劉公公也得掂量掂量。”“還有劉公公不敢幹的事兒?”朱子和不信。

    “也不是不敢吧,隻能說這頭水很深。”錢寧笑笑道:“賢弟,這世上的事往往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比方鈔關的太監稅收得越狠,漕軍的買賣就越好,甚至有人傳言他們是唱雙簧的……當然也不能把民間貨船全都擠兌死,不然鈔關不就沒用了嗎?”頓一下他壓低聲音道:

    “唉,天下事都是這樣,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將來你若當了禦史給事中,記住千萬不要查這條運河上的事兒,誰查誰死!”

    .………”朱子和那愛抬杠的人,愣是沒反駁。

    “天下最苦的是民夫……”蘇錄回頭看著漸漸被甩在身後的纖夫們,低聲歎息道:“怪不得那些街坊寧肯為奴也要逃避勞役。比起苛捐雜稅來,勞役才是最要命的。”

    他現在競然覺得舉人那五十個免役名額,對百姓也是種庇護。

    想到這兒,蘇錄不禁苦笑。這世道真的黑白難分,到處都是灰色地帶呀……

    看來自己的問題,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找到答案的。

    又行數日,船至沛縣沛城驛,運河水麵已結了厚厚一層冰淩,官船實在沒法再前行了。

    眾舉子隻能依驛站安排,在此棄船改乘馬車。

    翌日一早,十輛插著杏黃旗的馬車,列隊駛上驛路。

    臘月的北風裹著沙石,從車簾縫隙往內鑽,凍得人全身發麻。

    驛路年久失修,路麵上坑坑窪窪盡是碎石,馬車顛簸得厲害,連坐穩都難,更別說生炭盆取暖了。“還不如下車走呢!”蘇泰第一個跳下馬車,搓著通紅的手道,“走起來身子暖和,也不灌風。”“嗯,我來也。”蘇錄也掀簾下車,裹緊了身上的皮襖,頭上的貂皮帽子,和二哥一起跟在車後麵走。馬車基本上不擋風,但是可以幫他們破風,讓哥倆走起來輕鬆不少。

    眾舉子索性都下了車,學著他哥倆的樣子,三三兩兩跟著馬車步行。

    看著眾人步履艱難的樣子,蘇錄歎氣道:“讓你們別等我早點出發,沒一個聽的。”

    “這樣才能體現咱們的感情深嘛。”夏邦謨笑道:“哪能丟下大師兄不管?”

    “其實早走一個月,一樣天寒地凍。”祝枝山道:“所以下回趕考,最好秋天就出發,在京師過名……”

    “呸呸,我可不想再趕一回考了。”白雲山發狠道:“這回考不上,我就不考了。”

    “我每回都這說,但每次又忍不住。”祝枝山淨說大實話道:“這就是咱們舉子的宿命呀。”“我卻覺得,這一趟真的很值得。”夏邦謨把耳包子一摘,正色道:“一來勞其心誌、苦其筋骨,方能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二來,我輩不親眼見這民間疾苦,還以為自己生在太平盛世呢。”頓一下,他看著官道兩旁殘破的民居,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百姓,痛心疾首道:

    “朝廷待我輩舉子不薄,可老百姓已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

    “是啊,諸君!若他日得中,不能隻顧著門戶私計,忘了這運河兩岸的慘狀啊!”蘇錄也高聲道。“不敢忘!”

    “豈敢忘!”眾同窗紛紛肅容應道。

    舉子們頂風冒雪,艱苦跋涉,臘月二十九抵達了山東濟南府高唐縣。

    除夕這天,他們就沒再上路,在高唐縣的魚邱驛過了個年。

    當晚,高唐縣城爆竹喧天,煙花綻放。

    驛站正堂擺開一溜八仙桌,桌上熱氣騰騰、佳肴豐盛。高唐老豆腐滑嫩、燉笨雞醬香、豬頭肉油汪汪、配著溫醇的米酒……已是縣全力的供給了。

    可舉子們卻難以開懷暢飲,一路上所見所聞揮之不去,讓他們手中的杯箸重逾千斤。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誰都沒說出這一句,但所有人的心都想到了這一句。

    還是祝枝山插科打諢,哄著勸著才讓大夥有了點笑模樣,吃了這頓年夜飯。

    爆竹聲中,舊年更替。天再亮時,已是正德三年了。

    年初一,眾舉子便踏雪北上。

    初三抵德州,初四終於踏入了北直隸。

    眾人原以為,京畿地界總該安穩了。誰知很快就給他們來了點兒京師震撼

    大年初六的官道上,百十名盜匪競手持利刃,公然攔路搶劫!

    雖然看到他們車隊插了二十麵杏黃旗,那些盜匪馬上退避三舍了,但還是深深震撼了舉子們的小小心靈“真是咄咄怪事!”祝枝山不禁歎道:“這大過年的,好人都不做工,歹人怎會上工呢?”“其實也不是什劫匪,就是餓急眼了的老百姓。”錢寧道:“京畿一帶太監多,騷擾得厲害。他們可不講什兔子不吃窩邊草,都是就近禍禍的。老百姓家揭不開鍋,可不管你過年不過年。”“過年走親戚的多,收獲不會太少的。”他還很專業地分析道。

    見京畿老百姓已經到了造反的邊緣,舉人們光打著黃旗也不安全了,再投宿驛站時將情況匯報給官府。各州縣不敢怠慢,趕考的舉子出了事可擔待不起。於是派軍隊一站站接力護送,終於把他們平安送到了通州。

    這天已經是正月二十五了,

    北通州才重新繁華起來,有了天子腳下的模樣。

    蘇錄一行剛到城門口,就看到蘇有才和蘇滿在那翹首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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