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染源研究所正式成立於新紀八年，而程武帶領一眾檢查官叛逃，恰好是三年後的新紀十一年。不過在研究所正式掛牌之前，檢查站內部就已經設有一個小型專屬研究機構，專門負責感染源的破譯與研究工作。

    有了這個前期基礎，如今的感染源研究所想必早已有了完整雛形，新紀八年隻是完成了最終的選址建設與掛牌落地。

    作為研究所從籌備到成立的全程見證者，程武當年想要出入這，理應不會受到太多限製。可程龍就不同了，他隻是一名五期檢查官，哪怕在檢查站內威望不低，但這份影響力想延伸到等級森嚴的研究所，無疑是難如登天。

    但即便如此，程武當年沒能偷走的超凡母源，程龍卻成功盜走了三個。

    這父子倆，還真是沒一個讓人省心的！

    “虞所長放心，我一個見習檢查官，既然能靠自己的本事走到這，往後自然沒必要做偷雞摸狗的事。”

    程野頓了頓，毫不掩飾自己的野心，語氣堅定地說道，“就算要在這留下“傳奇’，也得是那種能堂堂正正立在研究所門前、供萬萬人瞻仰的正麵傳奇。”

    “程檢查官，你果然和其他檢查官不太一樣呢。”

    虞爾嵐意有所指地笑了笑，眉眼間的清冷散去幾分，看起來心情不錯。

    “走吧。”她率先邁步向收容室內走去，聲音隨步伐傳來，“從你為幸福城帶回仙物的那一刻起，研究所就不會有任何地方攔著你進出。隻是這份信任. ..你可莫要辜負。”

    穿過入口的門禁，程野頗感意外。

    這明明是存放超凡母源的高危區域，卻看不到任何守衛的身影。

    與其說這是戒備森嚴的收容室，不如說更像一座開放的展覽館，隻要有資格抵達此處，便能自由參觀，不受任何額外限製。

    而且室內的氛圍也完全超出預期，沒有想象中科研場所的陰森寒冷，整棟建築采用了中心鏤空的樓梯設計，那根貫穿地上地下的銀白色巨柱恰好從鏤空處穿過。

    而在巨柱之外，是一圈環形排布的合金房間。

    最令人驚奇的是，這些房間並非想象中密不透風的封閉結構，入口處是厚重的合金門，正麵卻采用了大麵積的“玻璃”材質，能清晰看到內部的景象，活脫脫像一個個精致的動物展區。

    靠近左手邊的“玻璃房”內，鋪著厚厚的落葉與腐殖土，幾棵低矮的蕨類植物紮根在角落，顯然是在模擬溫帶叢林的微環境。

    房間的感染源是一隻外形酷似狐狸的生物，通體覆蓋著銀灰色的短毛，尾巴末端分裂成三條，正靈活地在植物枝幹間跳躍嬉戲。

    它時不時用鼻尖蹭蹭“玻璃”，一雙金色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外麵，模樣溫順又靈動，完全看不出超凡母源的凶悍。

    “它們...不會跑出來嗎？”程野驚疑了聲。

    在他的預想中，即便管理再鬆懈，也該用層層鐵鏈將這些超凡母源捆縛起來，再搭配各類精密儀器實時監測，防止它們逃脫後對幸福城造成滅頂之災。

    可眼前的景象完全顛覆了認知，合金門或許是用幸福合金打造的，想要突破確實不易，但這“玻璃”看起來並不堅固，他甚至覺得自己化作巨形態後，一拳就能將其轟碎。

    “其實這玻璃的本質也是幸福合金，隻是加裝了雙端顯示屏進行模擬，才呈現出透明的效果。”虞爾嵐抬起手腕，按下了隨身設備上的按鈕。

    下一秒，原本透明的玻璃瞬間暗了下去，化作了銀白色的幸福合金。

    她再按一下，麵板又重新恢複透明，將房間內的景象清晰映照出來。

    “厲害，沒想到還能這樣！”程野由衷讚歎，這樣的收容環境，確實兼顧了觀察和防護。

    “至於你擔心的逃跑問題.”虞爾嵐話鋒一轉，看向他問道，“你想進去近距離看看嗎？”“嗯？”程野一愣，下意識地轉頭看向她，滿臉詫異，“還能進去？”

    “當然。”虞爾嵐點頭，指尖在設備上輕點了幾下，“能被我們正式收容的超凡母源，大多不是惡性感染源，至少.具備極高的研究價值，可控性也相對較強。”

    話音剛落，在程野驚愕的注視下，那間關押著狐狸的合金門緩緩打開了。

    可令人意外的是，門雖然開了，那隻狐狸卻突然身形一僵，輪廓變得有些模糊，瞬間縮到了房間最角落的位置。

    明明擁有了逃脫的機會，它卻半點移動的意願都沒有，反倒透著一股難以掩飾的恐懼。

    “啊？”

    程野愣神間，敏銳地察覺到這隻狐狸身上散發出的情緒，和剛才縮地巨虱傳遞給他的恐懼，竟是如出一轍。

    “前段時間對它的研究可能強度稍大，所以它有些怕我？”

    虞爾嵐挑了挑眉，語氣帶著幾分玩味，“來吧，雖然你是檢查官，但應該還沒有如此近距離接觸過超凡母源吧？”

    確實沒有。

    魔眼海綿達到了毀級，可和超凡似乎還隔著一道無形的界限。

    這道界限究競是什，他一時說不清楚，但他心很明白，虞爾嵐今天既然肯將他帶到這，就一定會為他揭開這其中的具體區別。

    踏入母源的收容房間，程野意外地發現，這沒有想象中該有的異味，反而彌漫著一股淡淡的蘭花幽香，清新宜人。

    而且這房間從外麵看約莫兩百平，進來後才發覺空間遠比視覺呈現的廣闊，內側一直拓寬到大樓外牆，縱深足有百米左右。

    雖說寬度僅七米上下，但結合高挑的層高，整體絲毫不顯壓抑，反倒透著幾分開闊感。

    “來，小銀，過來！”

    虞爾嵐蹲下身子，對著角落的三尾銀狐勾了勾手指。

    可沒想到，這一舉動反倒讓銀狐愈發恐懼，縮在角落瑟瑟發抖。

    更令人驚奇的是，在程野的注視下，它的身形竟緩緩變化，最終化作了一塊不起眼的銀白色石頭，自身的存在感如同退潮的海水般急劇下降。

    哪怕程野明知它就在那，轉頭的瞬間竟生出了類似觀察符文時的錯覺，下意識地就將它從視野忽略了。

    “它的代號叫無定狐。”

    虞爾嵐站起身，緩緩介紹道，“能力就是你現在看到的這樣，很簡單，就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降低被人發現的概率.但如果被它感染，感染者的存在感會持續降低，身體也會逐步透明化，最終徹底溶解在其他人的記憶，從世界上被抹去。”

    “這種能力的恐怖之處，不在於直接奪走生命，而在於將人變成徹底的透明人，最終在無盡的孤獨與被遺忘中走向消亡。更關鍵的是，這個過程完全無法逆轉，哪怕是實力頂尖的超凡者，一旦被感染，也隻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走向死亡。”

    好恐怖的超凡母源！

    程野心底一沉，這無定狐的威脅性遠比魔眼海綿要大得多，竟然是規則層麵的必死感染？

    念頭一轉，他順勢問道：“既然如此危險，莫非無定狐的感染條件極為苛刻？”

    “單體致命和群體感染很多情況下，都是互相對應的。”

    虞爾嵐點頭確認，“它想要感染人類，無論對方實力強弱，都必須付出失去一條尾巴的代價。一旦變成無尾狐，即便它是超凡母源，也會立刻死亡。而它的尾巴隻能靠緩慢吸取能量來生長，所以整體危害性還算可控，不至於造成大範圍的災難。”

    程野瞬間了然。現在這隻無定狐還有三條尾巴，意味著它理論上還能感染三個人。

    怪不得程武和程龍“幹大事”前都要來“借”超凡母源，這玩意在關鍵時刻，確實有概率成為決定勝負的大殺器！

    “你覺得它的能力來自於什？”虞爾嵐站起身，雙手抱在胸前，語氣帶著幾分考較的意味。程野心中一凜，立刻意識到關鍵的時刻到了。

    除了程武、程龍這兩個偷雞摸狗進來的，他算得上是第一個被正式帶入超凡母源收容室的檢查官。眼下的考較，對本質的認知，或許才是拿到真正準入資格的關鍵。

    “符文！”

    程野毫不猶豫地吐出兩個字，隨即補充道，“或者按我的理解. ..符文，本質上就是規則的具象化體現。”

    “規則.”

    虞爾嵐微微搖頭，卻沒有直接否定他的答案，反而開口介紹道，“超凡母源是人類當前麵臨的最大威脅，也是造就如今廢土時代的罪魁禍首。但經過這些年對各類巨物的解析，我們已初步得出結論：它向這顆星球散播的並非單純的病毒，而是一柄能夠開啟生物智慧與規則之力的鑰匙。”

    “這柄鑰匙能賦予生物各類奇特能力，而根據能力的開發程度，我們將感染源劃分為不同的進化階段。”

    “第一階段，我們將其稱之為：常態！”

    “常態是生物掙脫自身固有形態桎梏的初次覺醒，也是生命對自我存在定義的第一次認知突破。這個階段，生物的細胞會開始解構既定的生理法則，就像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引發一連串突破常識的異變。這些異變會賦予它們特殊力量，比如你體內的縮地巨虱，它本就具備縮放體型的能力，隻是在常態覺醒後，這份能力變得更加突出和可控。”

    被虞爾嵐提到，靈體空間內的縮地巨虱又是一陣顫抖，看來是沒少被研究，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陰影。程野則是靜下心來認真聆聽，在腦海中梳理“常態”對應的具體現象

    常態側重對生物自身原有能力的深度開發，如此一來，無定狐的能力顯然已經達到了常態。魔眼海綿也一樣，擁有了遠超普通海綿的特殊能力。

    而那些常見的普通感染源，恐怕還沒達到“常態”階段，隻是自身基礎能力得到了被動放大。“第二階段，我們將其稱之為：反態！”

    “如果說常態是生命對自身的初次喚醒，那反態就是覺醒後對世界規則的第一次主動反抗。當生物的細胞完成對自身生理法則的解構，便會開始主動衝擊外界既定的秩序。”

    “反態最直觀的特征是規則逆轉，涵蓋物理、能量乃至認知等多個層麵。到了這個階段，生物的能力不再局限於強化自身或感知環境，而是能夠主動扭曲、甚至改寫小範圍的物理規則。”

    “有的感染源能讓火焰在真空中燃燒，讓電流在大氣中無損傳遞，有的能在平麵上踏出立體路徑，將自身影子轉化為藏匿身形的獨立空間。而這隻無定狐，它的能力就處於常態快要到反態的階段，核心是通過扭曲認知層麵的規則，降低自身的存在感。”

    如果有個小板凳放在門口，程野甚至願意坐在這聽她講一天時間。

    無關其他，實在是她的聲音帶著一種特殊的輕柔質感，仿佛有魔力一般，能讓人不自覺地沉靜下來。常態，反態。

    兩個階段看似對立，卻讓感染源的能力實現了近乎質變的跨越。

    程野在腦海中快速整合著信息，忽然一道明悟閃過，下意識地開口問道：

    “所以無定狐的能力來源，是因為它已經意識到了規則的存在，並且能夠主動對其進行幹預？”“這就是關鍵。”

    虞爾嵐眼中閃過一抹明顯的讚賞，語氣也多了幾分認可，“認知是一切強大力量的基石，真正的突破必然建立在跨層麵的認知升級之上。就像人類的科技發展，正是先掌握了基礎的規則認知，才能以此為根基，不斷衍生出各類改變世界的科技產物。”

    “感染源的進化亦是如此，巨物留下的鑰匙為它們開啟了規則認知的大門，讓它們得以直觀窺見規則的運行脈絡。即便它們無法像人類這樣係統解析、轉化規則，也能憑借有限的智慧，對規則進行初步的運用。”

    “不過反態的危險也恰恰在此，這種對規則的對抗會讓生物陷入雙向消耗的困境，一方麵要耗費自身能量扭曲規則，另一方麵還要承受規則反噬帶來的代價。比如你使用縮地巨虱的能力時，所承擔的代價並非共生懲罰，而是強行使用規則必然要付出的代價。”

    轟！

    仿佛一道驚雷在腦海中炸響，程野此前一直困惑的諸多關鍵節點，在這一刻盡數豁然開朗。原來不是縮地巨虱對它的共生懲罰，而是在自身尚未形成完整規則認知的情況下，強行借用力量使用規則所必須承擔的後果？

    這就像原始人偶然撿到一把威力驚人的狙擊槍。

    或許能憑借運氣開槍打死獵物，卻也可能因不懂操作而誤將槍口對準自己。

    而縮地巨虱的存在，更像是教會他如何瞄準、如何扣動扳機的向導，卻無法替他抵消開槍後必然產生的後坐力。

    想通這一點，程野順著思路推測道：“所以第三個階段，應該是對規則的熟練掌控吧？不僅要認清規則的本質，還要能精準駕馭它，從而避免或降低規則反噬的代價。”

    然而虞爾嵐沒有立刻回應他的猜測，而是繼續補充道：

    “即便要承擔反噬代價，反態依舊是感染源進化路上不可或缺的關鍵階段。它向我們證明，世界的規則並非堅不可摧，生命的潛力也遠未抵達上限。就像古老寓言中敢於挑戰神明的勇士，反態代表的是打破桎梏的勇氣，更是通往無限可能的起點。”

    說完這番話，她才正式給出答案，語氣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

    “第三階段，我們將其稱之為：掌控態！”

    “常態是覺醒規則認知，反態是主動挑戰規則，而掌控態，則是創造新增規則。這不是在原有規則框架內的利用逆轉，而是在宇宙既定的規則版圖上，親手刻下屬於自身的全新法則。”

    “在掌控態層麵，我們甚至能實現逆熵，將擴散的熱能回收儲存，打破常規的熵增定律。以此為基礎，既能修複破損的物體、逆轉細胞的衰老，極致狀態下，更能幹預時空層麵的熵變，實現局部時間的定格，甚至回溯過往的片段。”

    掌控，競然越過了對規則的認識，而是走捷徑似的...創造新增規則？

    程野徹底被這個顛覆性的大膽結論震撼到了。

    難道那些所謂的“符文”，本質上就是生物個體憑借自身能力幹預世界後，所留下的專屬新增規則？若是真能創造規則，那豈不是等同於擁有了近乎不死的能力，從此可以隨心所欲、無所顧忌？不，不對！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立刻否定。

    反態之下，連使用更改已有的規則都要承擔相應的代價，創造規則這種更加誇張的行為，怎可能輕鬆實現？

    “創造規則，需要付出什？”他思索再三，還是忍不住問道。

    虞爾嵐沒有賣關子，目光沉靜地看著他，輕輕吐出兩個字：

    “資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