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發生的太快。
從裝甲車衝出院落,到拐上街區撞進民居,前後不過十秒。
要不是通過情報分析,摸清了石葵人吸收日光的位置。
到現在,恐怕連對方到底在哪都不清楚。
嗡,嗡
接連不斷的嗡鳴聲響起,崖壁上密密麻麻炸開的熾烈光點,妖異得讓人頭皮發麻。
那光點既像陡然升起的一輪輪灼目大日,又像是掙出黑暗的啟明繁星,一簇簇勾連堆疊,把半邊天都染成了駭人的金紅。
先前石葵人殞命的地方,早已被數十道猩紅光束死死罩住,紅得發暗,仿佛整個世界都被蒙上了一層血色紗幕。
而且這紅光並非僵死地籠罩,而是帶著緩慢卻不容抗拒的蠕動,一寸寸漫過磚瓦,順著街區一點點向前,像是霓虹燈的光暈,又像無聲漲潮的血海,浪頭貼著地麵緩緩推進,一點點吞噬整個紅川聚集地。與此同時,崖壁上還有更多光點在炸開,新的紅光源源不斷垂落,與先前的紅潮匯在一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鋪展、蔓延!
生死之間,有大恐怖!
目睹兩個活生生的人在眼前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就化作幾縷飄散的灰霧徹底消失,程野渾身汗毛倒豎,頭皮像是被無形的手狠狠攥住,炸開一陣發麻的刺痛。
嘩!
一股從心底湧出的死亡威脅,瞬間席卷四肢百骸,將他整個人籠罩在冰冷的窒息感。
這和仙物帶來的威脅截然不同。
仙物的精神汙染,說到底隻是它的自保手段,是緩慢的侵蝕,人類隻會在無邊絕望一點點被蠶食,不會有這般摧枯拉朽的瞬間湮滅。
但石葵人不一樣。
這些從礦洞深處鑽出來的鬼東西,它們的存在本身就是死亡的具象化。
在那迷蒙的解構射線麵前,人類的軀體就像一層薄紙,隻會被立刻消融。
此時此刻,半點沒有時間為兩人的突兀死亡默哀,更沒有時間琢磨如何破解石葵人的手段。逃!
隻能拚命逃出去!
幾乎是下意識的,程野就想直接進入共生態,同時攥緊了掌心的吊墜。
現在已經不是藏拙的時候了,哪怕共生縮地巨虱獲得屬性代價嚴重,哪怕角海星之淚再珍貴,也比被紅光擦到分毫便十死無生要強。
然而就在這時,劉畢忽然出聲,聲音依舊帶著天人武域的木訥,卻透著絕境中的清醒:“我們逃不出去了,老牛,左轉,去最近的崖壁礦洞入口,他們的光線不會照向對方所在的位置!”
“什?”
程野愣了一下,隨即猛地抬頭,目光刺破車窗望向前方。
隻見一道由紅光織成的屏障,已然橫亙在視野盡頭,將紅川聚集地徹底封鎖在內部,或者說. ..將整個峽穀變成了一個沒有出口的囚籠。
當年紅川聚集地選址於此,本就隻留下東西兩個出入口。
沒想到半個多小時前,他還在吐槽這一點也不“易守難攻”,現在一切卻如此戲劇性地具象化在眼刖。
石葵人封鎖了出入口後,整個峽穀就像一個緩緩收縮的口袋,哪怕此刻擁有飛翔的能力,也會在起飛的瞬間被紅光籠罩、湮滅。
而順著劉畢的話望向聚集地兩側的崖壁,石葵人散發的紅光在高空中交匯成一個巨大的【X】。這“X”的兩端恰好停在崖壁邊緣,沒有深入崖壁內部。
也就是說,隻要能趕在紅光完全覆蓋聚集地之前逃進礦洞,就還有活下來的可能?!
半點沒想到劉畢這個老檢查官觀察力竟然有如此敏銳,還沒等程野反應過來,多年搭檔的牛福卻是在話音落下時,就立刻有了動作。
“抓穩了!”
牛福暴喝一聲,裝甲車像頭被激怒的公牛,嘶吼著撞開沿途的廢墟往前衝。
紅川本就是走廊型聚集地,兩側延伸很長,最窄處卻不足三百米。
瘋狂逃竄間,又一道猩紅如血的紅光驟然灑落,像死神的鐮刀追在身後。
萬幸這一次,紅光隻堪堪罩住存放物資的尾箱,車子借著慣性瞬間加速,堪堪將紅光拋在了身後。衝到崖壁邊,牛福根本來不及多想,猛打方向盤,裝甲車在碎石遍布的崖邊劃出一道刺耳的弧線,以近乎失控的漂移側停,側門“眶當”一聲狠狠撞在峽穀岩壁上。
可崖壁下方,距離最近的礦洞口仍有將近十二米...足足四層樓的高度!
“程野!”劉畢再次出聲。
“下車!”
程野一把推開車門,身體在瞬間暴漲變形,猙獰的金甲巨獸轟然出現在車旁。
殷若風和張大平剛從後門跌跌撞撞爬下來,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巨獸粗壯如鐵柱的手臂攥住雙腿。手臂猛地掄圓,兩人像破布娃娃般被狠狠拋向十二米高的礦洞入口。
空氣在耳邊呼嘯,沉悶的撞擊聲響起,兩人重重撞在礦洞側沿,骨骼碎裂聲清晰可聞,身體像斷線的風箏般翻滾幾圈,摔進礦洞深處徹底昏死過去。
牛福和劉畢緊隨其後下車,剛站穩腳跟,就被程野巨掌般的手抓住腰部。
不等他們多說一個字,一股蠻橫的巨力從腰腹傳來,兩人瞬間騰空,朝著礦洞口飛去。
巨力裹挾下,身處天人武域狀態的劉畢仍保持著絕對冷靜,目光下意識掃向崖壁另一側。
可這一眼,卻讓他身體忍不住抖了抖。
巨獸的出現,竟像黑夜中的燈塔,瞬間吸引了所有石葵人的注意!
三五十道紅光驟然亮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濃鬱、都要恐怖,如聚光燈般瞬間鎖定,密密麻麻地覆蓋過來。
而且那些紅光,並沒有追向衝向礦洞口的他和牛福,而是精準地、殘忍地,全部落向了崖邊的裝甲車,以及
金甲巨獸!
“程.程野!”
木訥的聲音從劉畢喉嚨艱難擠出,哪怕天人武域強行摒棄了所有情緒,此刻卻仍有一股極致的恐懼與絕望衝破了精神桎梏。
他的臉龐不受控製地扭曲,擠出一絲無法言喻的痛苦,整個人如遭雷擊,渾身劇烈震顫。
噗通!
劉畢重重摔在礦洞粗糙的地麵,身體像保齡球似的翻滾了幾圈,狠狠撞在堅硬的岩壁上才停下。鑽心的疼痛炸開,骨頭像是散了架,可他顧不上疼,甚至顧不上查看同樣摔進來的牛福的狀況,而是連滾帶爬地衝向洞囗。
他扒著礦洞邊緣,順著崖壁往下望去,呼吸一窒。
整輛裝甲車已經被濃稠到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紅光完全籠罩。
盡管車身依舊完好,沒有任何肉眼可見的損傷,但這光線就像是紫外線,專門絞殺細菌,它的目標,從來都隻有生存在這片世界的生物!
“程野!”
“程野!!!”
劉畢的聲音嘶啞得像破鑼,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混合著臉上的血汙,蜿蜒劃過臉龐。
他撕心裂肺地大吼,聲音充滿了絕望與崩潰,整個人像瘋了似的,用拳頭狠狠錘擊著地麵。碎石劃破了他的手掌,鮮血染紅了身下的泥土,可他卻渾然不覺,隻是一遍遍地嘶吼著那個名字,每一聲都在寂靜的礦洞回蕩,顯得格外淒厲。
這就是荒野的殘酷。
離開庇護城的能量覆蓋範圍,這片龐大的土地便成了恐怖感染源的狩獵場。
探險者固然可能拿到一筆不菲的收益,卻也有可能像現在這樣。
前一秒死的是普通人,後一秒倒下的,便是經驗豐富、實力強悍的檢查官。
“畢哥.”牛福也艱難地爬了過來,左手臂以一個誇張的角度彎折著,顯然剛剛那一下撞擊不輕,直接摔成了骨折。
他望著下方翻湧的紅光,以及崖邊散落的、被紅光籠罩的布料碎片,艱難地吞咽著口水,麵色同樣晦暗如果不是為了救殷若風四人耽誤了寶貴的逃生時間,以程野的速度,絕對能趕在紅光籠罩前衝進礦洞,可現在.,
嗡。
一道微弱的振動聲忽然在耳邊響起。
劉畢的動作猛地一頓,滿臉不敢置信地抬頭,看向崖壁上方。
隻見一道小小的黑影從高空緩緩落了下來,一點點的在視野中放大。
那是什?
感受著一股熟悉的氣息從圓盤上方傳來,兩人同時愣住了。
劉畢下意識眯起眼,試探著出聲:“程野?”
“是我,B哥,我沒事。”
生怕引來紅光的注意,飛翼隻能一點點降低高度,緩慢挪到礦洞口。
好在正如劉畢觀察的那樣,這能穿透一切建築與物體的生物解構射線,確實不會波及同類所在的這片崖壁。
飛翼再度下落,程野貓著腰從兩人頭頂掠過。
身上的衣物在變形時早已崩裂殆盡,還好先前沒脫下柔性合金褲衩。
他從飛翼上跳下來,站在洞內時腿腳一陣酸軟,忍不住跌坐在地。
發現寶物、解鎖皮影世界的喜悅,在此刻消失得無影無蹤,隻剩滿心的劫後餘生,以及一股幾乎要將人淹沒的疲憊。
一夜未眠的勞累仿佛瞬間湧了上來,他大口喘著氣,卻仍覺得胸口憋悶得厲害。
“你小子,差點嚇死我!”
劉畢連忙爬起身,跌跌撞撞地走過來坐在他旁邊。
視線飛快掃過程野全身,確認他沒被紅光波及後,也癱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牛福也挪了過來,臉上擠出一絲慘笑,三人就這並肩靠著岩壁,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呼。
吸。
此起彼伏的濃重呼吸聲在礦洞回蕩,腦海中卻還在重播剛才的一幕幕。
被紅光瞬間湮滅的龐氏兄妹,他們最後一刻凝固在臉上的驚恐神色,不斷在程野眼前閃現。某個瞬間,兩人的麵龐竟與白布下的黃亮重疊,又化作那些被仙物精神汙染成植物人的臉。 .又有兩個人,明明白白地死在了自己麵前。
又多了...兩個人!
程野咬緊牙關,但這一次他卻沒感受到絲毫悲哀或恐慌,隻剩麻木。
隻剩憤怒,還有一股在心底快要炸開的火焰!
那是什力量?
是人類根本無法抗衡的力量!
是就算共生了超凡級縮地巨虱,也依舊難以匹敵的恐怖力量!
“這個世界真是太危險了”
“我所依仗的力量,在真正的大恐怖前,還不夠,還遠遠不夠!”
雜念在腦海瘋狂滋生,喊在心底反複回響。
如果不是劉畢觀察力足夠敏銳,如果不是飛翼能讓他極限逃生,今天的結局隻會是紅光灑落,紅川聚集地內多一輛無人的裝甲車,再無其他。
忽的,一陣呻吟聲響起,打斷了三人的失神。
幾乎是同一時間,三道目光齊刷刷投過去,落在礦洞更深處的殷若風身上。
興許是有張大平在身下墊著,殷若風沒遭受正麵衝擊,隻是腦袋磕在地上暈了過去,此刻終於悠悠轉醒混沌感裹挾著劇痛襲來,他下意識伸手摸向額頭,指尖觸到的卻是黏膩的血跡。
看清掌心的紅痕時,殷若風臉上的呆愣一點點褪去,轉而化作無法抑製的痛哭:
“嗚...咳咳...我. ..我還.活著!”
殷若風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整個人蜷縮在地上,像隻被煮紅的大蝦。
那從絕望撈回一命的慶幸,讓他此刻再也顧不上其他,隻剩劫後餘生的狂喜與後怕。
胖子張大平也悠悠轉醒,鑽心的疼痛從左腿傳來,他剛挪了一下身體,就止不住地慘嚎出聲。每嚎一聲,腿骨斷裂處的劇痛便翻湧一分,顯然傷得不輕。
“唉..”劉畢歎了口氣,收回目光落在牛福身上,語氣滿是歉疚,“老牛,抱歉,又讓你跟著我玩了一次命。”
“畢哥,這一次我們不算玩命,程. ..程檢查官才是。”牛福慘笑一聲,轉頭看向程野,眼底滿是後怕。被兩道目光注視,程野卻久久沒能回神。
他的視線仍定格在痛哭的殷若風和慘嚎的張大平身上。
過了許久,才猛地回過神來,起身走向礦洞入口,低頭望向下方的紅川聚集地。
前後不過兩三分鍾,整個聚集地競已被紅光徹底籠罩。
生物解構射線穿透層層建築,掃過每一條街區,將峽穀變成了沒有死角的死亡領域。
死地。
這絕對是一片死地,因為任何生物都不可能在紅光中幸免,隻會被瞬間湮滅。
可這種恐怖的射線,供能竟隻來自日光照射與能量轉換?
無數疑問在程野腦海中炸開,如果人類掌握了這種射線,後果會有多恐怖?
若戰場上用它對射,被照到的人直接湮滅,那場麵比眼前的景象要恐怖百倍、千倍。
但反過來,若用這種武器對付感染體,是不是隻需照射,就能將其徹底碾滅?
興許是死亡的恐懼尚未完全消散,此刻的程野反而進入了前所未有的冷靜狀態,抽離了所有感性,隻剩純粹的理性分析。
當年的紅石,真的被紅川和其他聚集地挖幹淨了嗎?
礦洞深處,是否藏著能孕育石葵人的恐怖植物?
它們收集的能量去了哪?
為何這久都沒人發現這些怪物?
若這些石葵人在冬季加入感染潮,流竄到幸福城周邊發射射線,後果不堪設想.
程野重新打開麵板,目光落在那幾條石葵人特性上,落在可兌換的選項上。
七步之內,必有解藥。
想要摸清石葵人的底細,必然要從這些特性入手。
是繼續分析特性獲取情報,還是將其轉化為技能或物品?
在大波鎮可以肆意揮霍的充能值,到了荒野競變得如此寶貴。
程野思索良久,最終視線再次鎖定在“日光吸收”這一特性上。
這些鬼東西能吸收日光、儲存能量,會不會是掌握了某種特殊的熱能轉換方式?
而這些轉換後的熱能,能不能被收集器吸收,讓他在野外也能補充充能值?
這想著,程野重新點開之前分析特性得到的情報。
場景再次重塑,這一次他沒有停留於全局,而是直接拉高視角,將焦點對準一個剛剛走出礦洞的石葵人因為紅川聚集地所在的峽穀呈東西走向,隻要石葵人探出頭,就能全天不間斷地吸收日光。隻見那石葵人緩緩探出身子,先是麵部鑲嵌的聚能紅石逐一亮起,隨後一道道亮紅色的火線順著紅石蔓延,迅速點燃了包裹頭部的一圈葉片。
讓程野心頭狂震的是,那些葉片竟全都亮起了與生物解構射線類似的紅光,卻比射線顏色更加熾烈,如同熊熊火焰在它麵龐周圍燃燒。
更詭異的是,每一次火焰震動,都會帶動臉龐上的紅石跟著閃爍,紅光與火焰交織,透著一股令人窒息的妖異。
哪怕早已見慣了荒野的恐怖感染體,此刻目睹這一幕,程野仍忍不住頭皮發麻,心生寒意。情報片段結束後,他沒有遲疑,再次點擊分析,換了另一個觀察對象。
很快,一個新的規律浮出水麵。
越是靠近崖壁上方、能接收到更多日光的石葵人,臉部鑲嵌的紅石數量就越多。
其中最顯眼的一個石葵人,麵部競已被大半紅石覆蓋,包圍頭部的葉片泛著刺眼的火焰,一波波熱浪仿佛要衝破情報空間的束縛(如圖)。
這到底是石葵人,還是紅石人?
程野目光死死定格在這名明顯更強的石葵人臉上,將它所在的礦洞位置牢牢記住。
等到情報空間破碎,他立刻喚出火苗,借助火苗的特殊視野望向那個洞口。
視野中,那果然站著一名石葵人。
但不同的是,它臉上的紅石數量,明顯比情報空間中看到的要少,隻有三分之一的臉龐嵌著那些詭異的結晶。
程野心頭一動,又迅速轉換視線,記下旁邊幾個石葵人臉上的紅石數量,再度進入情報空間對比。一番對照下來,規律愈發清晰
情報空間紅石多的石葵人,此刻外界的紅石數量明顯減少;而情報紅石少的石葵人,此刻臉上的紅石反而有了明顯增多。
變少,增多.
一個恐怖的想法如同驚雷般撞入程野腦海,讓他渾身一僵。
“難道這些石葵人吸收日光,並不是為了增強自身?而是以“生產者’的身份在儲存能量?”他猛地搖頭,否定了這個猜測:“不,不對,他們恐怕連生產者都算不上。”
“就像人類利用太陽能板獲取能源,難道這些石葵人,僅僅是某個更詭異的感染源,用來收集能量的“工具”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