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米哈伊爾隻在聖彼得堡文學界的一部分人那念了《審判》這部小說,但圈子就這大,再加上米哈伊爾並沒有封鎖消息的打算,於是很快,《審判》這部小說的部分片段就已經在聖彼得堡的文學界傳開了。
而即便是在最推崇米哈伊爾的部分文學家們那,這部小說激起的依舊是困惑和一些試探性的猜測。主題多義且模糊,沒有非常清晰的指向,形式上更是讓人一頭霧水,幾乎沒有明確的時間、地點和較為確切的人物形象,唯一能夠直觀感受到的,隻有那令人感到莫名壓力、煩悶、惱怒乃至痛苦的氛圍。小說的各種細節描寫的相當詳細和真切,似乎總能讓人聯想到什,但其中超常的人物和情節則是與這種細節上的真實構成了一種強烈的張力。
總之,這部小說似乎在動搖人們習以為常的觀念與思維,讓人懷疑書中的世界的同時,也難免開始懷疑這仿佛一切都理所應當的現實世界。
對於聖彼得堡的文學家們來說,他們最強烈的想法無疑就是:這種東西也算小說?小說還能這樣寫?這種類型的小說是米哈伊爾先生在法國和英國學習的最新的技法嗎?法國人已經將文學創新到了這一步還是說米哈伊爾先生已經覺得法國和英國作家的寫小說的方式也太老土了,所以現在正試著突破現有文學的邊界,寫一些新東西?
應該是前者吧?
畢竟法國文學似乎一直在引領文學的變革. ....
如果說這些文學家陷入了困惑和一種名為“小說還能這寫”的莫名的激動的話,那對於那些質疑和對米哈伊爾抱有敵意的人來說,事情就簡單的多了,在他們私下的小圈子,有人相當篤定地簡明扼要道:“他一定是瘋了!不然怎會寫出這種東西?他是不是以為他如今隨便寫點什都能被其他人研究和重視?哪怕是寫出這樣的東西別人也得好好研究?”
聽到這樣的話,這個人身邊的朋友稍稍愣了一下,接著終究還是忍不住道:“好像還真是.. .”開口評價米哈伊爾應該是瘋了的人:“???”
哪有這滅自己威風的?!
“不過他很快就不會有這種待遇了!”
似乎是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剛才回話的那個人趕忙補充道:“如果他再這亂寫的話,他馬上就要被人唾棄了!他的那些崇拜者還大言不慚說什這部小說是文學的未來,未來人們說不定會越來越重視這部小說的....簡直胡說八道!未來的文學怎可能會是這個樣子?如果真是這樣,把我從墳墓挖出來跪在他的麵前都行!”
“不錯,他這次的作品簡直就是在塗鴉.. . . .”
當然,由於米哈伊爾目前風頭正盛,這些話他們肯定沒有明著說,但在暗地,他們許多人還是不自覺的就達成了一種共識. .…
而不管這部還未正式開始連載的小說引起了聖彼得堡文學界多少人的猜疑和討論,米哈伊爾這些天依舊在忙著修改一些小說以及正式開啟自己的翻譯大業。
前者自不必多說,像後者的話,或許就像魯迅說的那樣,翻譯外國著作便是普羅米修斯的“盜火”,“我從別國竊得火來,本意卻在煮自己的肉的,以為倘能味道較好,庶幾在咬嚼者那一麵也得到較多的好處,我也不枉費了身軀……”
在特殊時期,尤其是在社會變革期,翻譯可謂是引進先進科學、技術和製度思想最直接的途徑。而在如今這一時期,最廣為人知的一個例子便是魏源的《海國圖誌》,此書1843年就已經出版,在1847年至1848年,魏源又將《海國圖誌》增補為60卷本,到1852年又擴充為百卷本。隻是這本書沒能得到應有的重視,反倒是在日本引起了熱潮,自1854年開始後3年,日本出版的《海國圖誌》讀本就有23種。
老實說,惋惜這本書比惋惜什《永樂大典》要實在太多了.. ..
仁人誌士或許從來都是有的,可對於一個古老且龐大的國家來說,它的巨大慣性會掩蓋掉很多東西,唯有數次失敗才能將它徹底喚醒....
但無論如何,總歸是要試試吧。
總而言之,在過去的幾年時間,米哈伊爾在法國和英國讀到了不少很有意思的書,包括但不限於什農作物種植技巧、地方風物,還有一些跟工業、商業有關的書,而現在的話,米哈伊爾無疑是在挑一些不怎敏感的,然後興致勃勃地翻譯了起來。
懂不懂一門語言和能夠很好的把它翻譯成另一門語言顯然是兩碼事,於是米哈伊爾這些天的活動確實也不太多,更多的還是沉浸在了學習當中。
偶爾停下來休息休息的時候,米哈伊爾難免也是想起了這一年歐洲的形勢。
毫無疑問,歐洲的形勢正愈演愈烈,大概就在十一月末,瑞士國內自由派和保守派的戰爭就要結束了,盡管保守派們組成了“獨立聯盟”,梅特涅為其提供資金和武器支持,但自由派依舊在鬥爭中獲勝。而差不多在同一時期,在意大利北部,反對派首先開展的是“合法鬥爭”,他們希望在不違反有關集會法令的前提下,向哈布斯堡爭取政治改革,然後梅特涅態度頑固,意大利愛國者不得不在放棄改革和訴求革命之間做出抉擇。
而在明年一月份,意大利的西西將率先用革命做出回應。
與此同時,法國、德意誌邦聯、丹麥、比利時等也都不太安穩。
相比之下,米哈伊爾在俄國過的反倒是有些無聊了.. .…
在一個非常普通的日子,就當米哈伊爾再次忍不住這樣想時,突然,敲門聲響起,等到小女傭米拉通報了一個米哈伊爾再熟悉不過的名字時,米哈伊爾當即就起身,然後高高興興的去迎接自己的好兄弟德米特了。
想當年,米哈伊爾正是通過德米特才將小說送到了涅克拉索夫手中,還問德米特借了幾十盧布應了應急,某種程度上來說,德米特也是見證了米哈伊爾的來時路了。
“親愛的米沙,我們真是好久不見了!”
盡管米哈伊爾的名聲在如今的俄國文學界可謂是如日中天,但德米特這個依舊像熊一樣強壯的男人隻是在看了米哈伊爾幾眼之後,便像過去那樣直接撲了上來,然後給了米哈伊爾一個熱情的擁抱。米哈伊爾如今的身體不差,或許還稱得上一句能文能武,但在德米特麵前,米哈伊爾似乎還是顯得孱弱了一些。
在頗為費勁地回應了一下熱情的德米特之後,兩人很快就坐了下來嘮起了家常,而聊上這一陣後,想到了什的米哈伊爾便忍不住問道:“對了德米,你從聖彼得堡大學畢業了嗎?現在是在幹什?是進了政府部門還是進了軍隊?還是暫時閑著?”
“快了。”
聽到米哈伊爾的話,德米特撓了撓頭。
“快升職了?”
有些摸不著頭腦的米哈伊爾猜測道。
“快畢業了。”
米哈伊爾:“???”
不是兄弟,這對嗎?
我都從海外回來了,你怎還在上大學. .…
“我實在是記不住那些該死的法律條文. . ..”
德米特又撓了撓頭道:“不過我們法學係至今還流傳著你背誦整部法典的傳說,開始的時候說你花了一年的時間,接著是八個月、半年、五個月. ..現在已經是兩個月了,我要是有你這樣的記性就好了。”
米哈伊爾:”
其實沒那慢...
“這樣也好吧....”
米哈伊爾斟酌了一下措辭,然後安慰自己的好兄弟道:“你可以多體驗體驗大學生活,你在大學應該很有收獲吧?”
“當然了!”
談到這,德米特頓時一掃之前的茫然,而是一臉自信的說道:“都過去這久了,我已經將崇敬你並且認可你在小說呈現出來的思想傾向的許多大學生全都串聯起來了!我還考察了他們的品行,一些人品不好的人我已經跟他們斷絕了來往,目前還有聯係的都是一些很可靠的人。
米哈伊爾,我今天來跟你說的就是這件事,隻要你一聲令下,米哈伊爾·羅曼諾維奇·拉斯科爾尼科夫學習小組直接就能在好幾所大學拔地而起!到時候我們大家就能高高興興地坐在一起,共同談論我們俄國的未來了!”
米哈伊爾:“???”
你在嗦什?
可曾聽聞過赫爾岑所在的小組的舊事,一堆人全被包了餃子. . .…
最後我收回我在俄國的日子很平淡這個想法.. .
就在米哈伊爾的大腦有些宕機之時,看上去似乎很有幹勁的德米特還在熱情地問道:“用你的名字來為小組命名固然很好,但似乎也有一些風險,那米沙你覺得如果要取別的名字的話,應該取什比較好?”
米哈伊爾:.”
前瞻性一點就民意黨吧. .
後現代主義一點就叫一心會算了,圖個好兆頭. ..…
強忍吐槽的衝動,米哈伊爾最終還是頗為艱難地搖了搖頭,然後認真地對德米特說道:“德米,接下來應該是不行了,最好還是不要組織相關的活動。根據我收到的內部消息,在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政府對於大學和大學生的管控將會進一步加強,如果不注意的話很容易惹來麻頓. . . .”眼見米哈伊爾似乎不是在開玩笑,德米特的怒氣一下子就湧了上來,然後忍不住直接罵道:“該死!又是這樣!我. ....”
就這樣咒罵了幾句,等到德米特冷靜下來後,很清楚米哈伊爾的話意味著什的他也沒有意氣用事,隻是難免有些沮喪有些生氣的道:“這樣的話或許確實不是時候,我們的力量還是太弱小了... .”“但或許還是能夠做一些別的事情的. ...”
看著似乎有些沮喪的德米特,米哈伊爾稍稍猶豫了一下,在認真思考過後,米哈伊爾終究還是說道:“其實我接下來很想在一些地方辦一些學校,但這實在是一個長期的事業,而關於教師的人選,我還是盡量想在大學生麵挑。
如果你認識的人麵有人家境不好,找不到合適的職位,又或者想試試管理一所學校,那或許接下來我們還是可以談一談的。”
“辦學校?長期的事業?”
德米特先是有些迷茫地咀嚼了這幾個字眼,接著他突然就是一拍大腿,頗有些興奮地喊道:“這樣的話我就懂了!米哈伊爾,原來你比我更有想法更有遠見!”
米哈伊爾:“???”
你懂什了?
不過你要是說更有想法更有遠見的話,我倒是也不否認這一點。
“隻是普普通通的想為我們俄國的教育事業出一份力而已。”
米哈伊爾輕咳了一聲繼續道:“你不要多想,這其實沒什。”
“我懂,我懂!”
米哈伊爾:.”
“不過這件事也是很複雜的一件事,更多的還是要慢慢來吧。”
米哈伊爾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接著便繼續道:“你可以看看最新一期的《現代人》雜誌,新的短篇小說在一定程度上跟這個想法還是有關聯的。”
“你不用說我們也都會搶著去看的!”
“恩.”
關於這個話題,米哈伊爾暫時沒有深入聊下去的意思,於是很快,米哈伊爾就又將話題拉回到了德米特的學業上麵:
“德米,我想我應該勸勸你,不管怎說,還是要早點畢業多去一些地方看一看,這對你還是很有好處的。如果你有什考試和學業上的困擾的話,你就盡管來問我好了,我都還記得.. .”聽著米哈伊爾勸學的德米特:“???”
你在說什?
你還記得什?!
就在德米特的眼睛不自覺地瞪大了的時候,此時此刻,在另一邊,一輛外地來的馬車緩緩駛進了聖彼得堡,而在馬車的麵,一位長相醜陋、麵色凶狠的青年正想著關於一位文學家的事情。
與此同時,他的一隻手不自覺地就握住了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