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凱托夫作為最新上任的負責《現代人》雜誌審查工作的審查官,他是準備好好在《現代人》雜誌上大展拳腳的。
畢竟眾所周知,《現代人》雜誌如今是整個聖彼得堡乃至整個俄國最有名最暢銷的雜誌,它不僅在聖彼得堡有著很大的影響力,就連外省地區的很多貴族和有文化的人都聽說過這本雜誌,並且願意花大價錢托人專門買這本雜誌然後給他們寄過去。
像這樣的雜誌,別凱托夫簡直難以想象它每年到底能掙多少盧布!
而別凱托夫的同事尼基千科守著這樣一個金庫,每年競然隻從《現代人》雜誌這拿四千盧布!而且在別凱托夫看來,他的同事尼基千科可是通過了不少非常危險的文章. ..然後他競然還沒要求額外的收入?!
簡直就是徹頭徹尾的傻瓜行為!
好在是前段時間經過了一番整體性的審查之後,他的同事尼基千科固然沒收到什處罰,但審查官的位置總算是空了出來,別凱托夫經過一係列的操作之後,也是如願以償地坐到了這個位置上。那接下來的話,別凱托夫就要好好想想怎在保全自己的基礎之上,賺到更多的東西。
而別凱托夫才上任沒多久,一個大活就落在了他的頭上,即審查那位剛從國外回來不久的年輕文學家最新的長篇小說的前幾章內容..,
根據別凱托夫對這位年輕文學家的了解,他出現在文學界之後的所有作品,細細琢磨之後幾乎每一篇都充滿了可疑和危險的成分。
比較嚴格的審查這一部分內容,這既是別凱托夫收到的命令和任務,同時也是別凱托夫認為可以為自己爭取到更多的好處的方式。
據說他現在好像很有錢?
不過也不能搞的太過分,畢竟這位年輕文學家的名聲目前正盛,後麵還有其他人要再次審查。就這樣,別凱托夫懷著頗為興奮的心情,在自己的辦公桌上翻開了這部名為《審判》的長篇小說。說起來這是他回到俄國後拿出來的第一部俄語作品?也不知道究竟寫的怎樣,到底是進步了還是退步了....
別凱托夫正這樣想時,開篇的獻言就讓他感到有些費解:“一個籠子在尋找一隻鳥。”
這是什意思?
由於想不通,別凱托夫選擇先看正文,但小說的開篇同樣令他感到意外:
“有人誣陷了約瑟夫·K.,肯定的。因為,在這天早上,他被捕了一一但他什壞事都沒做。每天八點,女房東格魯巴赫夫人的廚娘,都會按時把早餐給他送過來,可她今天卻沒來。這樣的事情,過去還從未發生過。”
什壞事都沒做卻被捕了?
什地方會有這種事?
就算是在俄國,再無辜的犯人頭上都一定會頂著一個清清楚楚的罪名哩!
而且主人公的名字未免太過怪異. .,
想著這些事情的同時,別凱托夫繼續看了下去,他本以為自己接著往下看下去就能明白了,但是不知為何,他反而是越看越糊塗。
隻因所有人的行為都是如此古怪,哪怕是好像負責逮捕K的人都是如此:
他把書扔到一張小桌上,站起身來,說:“你也不能離開,因為你被捕了。”
“看這架勢,我好像真是被捕了。”K。說,“可我為什會被捕呢?”他追問看書人道。“我們沒有得到允許,不能告訴你原因。回你房間去,在那兒等著。現在已經在走正式的訴訟程序,在合適時候,你會知道一切的。要知道,我這親切友好地跟你對話,已經超出了我的職權範圍. . ...”而作品中K的疑惑同樣也是別凱托夫的疑惑:
“這些家夥究竟是什人?他們說的都是些什?他們究竟屬於哪個部門?無論如何,K。倒確實是生活在一個法治國家,到處都是一派安定祥和的景象,所有法規運作正常,誰又膽敢在他的住所直接逮捕他?”
但無論K想用任何合理且有力的方式證明自己無罪,他的所有努力似乎還是成了一個笑話:“我怎可能被捕?怎可能以這種方式被捕?”“現在你又想從頭再來一遍,”其中一個看守一邊說著,一邊把一片黃油麵包放進小蜂蜜罐蘸了蘸。“這類問題,我們是不會回答的。”
“你們必須回答這些問題,”K。說,“這有一些我的合法證件,現在,輪到你們把對應的證件展示給我看看了一首先是逮捕令..”
盡管如此,他還是拍了拍自己找出來的那些證件,說:“這些,就是能夠證明我身份的證件。”“你覺得我們會在乎這些?”高個子看守忍不住喊了起來。“你此刻表現得比一個小孩子還惱怒。你到底想怎樣?以為跟我們這些看守討論討論身份證明和逮捕令,就能夠讓你這見了鬼的訴訟官司趕緊收尾嗎?”
“這樣的法律,我可不知道。”K。說。“那樣的話,對你而言就更糟糕了。”看守說。“很可能僅僅存在於他們的腦袋。”
關於這部小說,由於一開始的時候沒看太懂,因此別凱托夫選擇更認真的去看,認真琢磨小說的各種細節,然後,他就更加看不懂小說的人物的動機和言行了 . .……
沒有清晰的情節、沒有可信的人物、更沒有道德的支點,結構支離破碎,對話如同夢魘中的謎語. . . …上帝啊!他究競在寫些什?!
莫非出國一趟,他已經完全喪失了組織思想的能力和敘事的能力?
還是他在嚐試用一種幾乎是顛覆式的寫法重新定義文學?!
而不知為何,盡管以別凱托夫的審美和閱讀習慣,這部小說荒謬的簡直令他難以忍受,但這部荒謬的小說似乎有一種內在的獨特邏輯,正是這種微妙的邏輯正驅動著小說的人物采取各種莫名其妙的舉動 . 假如拋開這一切先不談,對於別凱托夫這位審查官來說,他要做的無疑就是刪去小說當中敏感和危險的成分,那這部小說應該怎刪呢?
莫非那位年輕的文學家早就已經料到了這樣的情況,所以才會寫出來這樣一部作品?
莫非他以為他寫成這樣我就拿他沒辦法了嗎?
別凱托夫看完這部小說後先是迷茫了許久,等到他回過神來後,便毫不客氣地寫下了自己的批語:“此小說故意製造不可理解性以規避審查。作者采用晦澀的象征和迷宮般的敘事,這本身就是一種挑釁和狡猾的伎倆,讓審查者難以抓住確鑿的把柄。這必須視為一種更高級、更陰險的文學顛覆策略!”與此同時,別凱托夫也已經想好了他應該怎跟《現代人》雜誌目前的負責人涅克拉索夫主動提起這件事:
“這部小說雖然有一定的問題,但我尊敬米哈伊爾先生的文學成就,因此隻要您尊重我,那這點問題或許就稱不上什問題. ...”
就在別凱托夫為自己設想的這番操作得意之時,關於米哈伊爾不久之後即將連載一部長篇小說和一個短篇小說的消息也已經被興奮的涅克拉索夫刊登在了聖彼得堡的各大報紙上。
甚至說,涅克拉索夫壓根就沒花錢專門去打廣告,他隻是將這個消息隨口透露給這些雜誌的老板,他們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將這一消息放在了他們報紙最顯眼的版麵上。
事實證明,他們的做法相當明智,在這一消息刊登之後,他們報紙的銷量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猛漲了一截,倘若這是獨家消息的話,他們簡直不敢想這能為他們的報紙帶來多大的好處.. ..而當這一消息傳出去後,聖彼得堡的各大群體也是一下子就興奮了起來,文學家們開始猜測米哈伊爾究竟是要創造更大的輝煌,還是在國外的這段經曆已經讓他失去了對於文學的敏感性;一些上流人士則是對米哈伊爾新小說展現出來的思想傾向和立場很有興趣、. . ..
當然,更多的讀者還是更在意新小說究竟會給他們帶來怎樣的故事、閱讀體驗和思想。
就在許許多多的讀者懷著懷著莫大的期望等待起了這部長篇小說的連載的時候,在聖彼得堡的某一處,在如今幾乎是聖彼得堡文學水平最高的一群人聚集的地方,他們中大多數人本來還在懷著各種各樣的心情認真傾聽米哈伊爾朗讀他的新作品,可在聽完米哈伊爾念的幾個章節後,他們便忍不住麵麵相覷了起來。毫無疑問,他們這些人都可謂見多識廣,文學造詣也頗深,按理說無論是什樣的文學形式和寫作手法他們都多少見過一些,可現在,在聽完米哈伊爾那不太富有感情的朗誦之後,即便已經沉默了好一會兒,但他們中競然沒有一個人敢開口。
這要怎說呢?
似乎從未見過這樣的寫法和這樣的表達方式,部分內容似乎可解,但從總體來說,這部小說簡直就像一個徹頭徹尾的沒有出路的迷宮。
莫非這部小說是米哈伊爾的實驗作品?他想完全用另一種方式為文學開辟出一條新路?
良久之後,人群中才終於有人蹦出來一句:“米哈伊爾,果然沒有人比你更懂規避我們俄國的文學審查!”
米哈伊爾:“?”
雖然這勉強算是我拿出這部小說的原因之一,但其實完全不是這回事. .. ...
“米哈伊爾。”
就在米哈伊爾準備說點什的時候,在場眾人中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臉上卻是帶著一抹激動的紅暈,然後有些不確定的開口說道:
“我突然想起了我的一篇小說《雙重人格》,因為巨大的現實壓力,我的主人公的精神產生了某種裂變.....您的這部小說似乎還要更加深入,莫非這個故事就是文中這位K的內心世界?小說中的失控、無序和混亂恰恰是現實的縮影?
可這樣的表現手法是否過於超前了?就好像很多事情我們剛看到一個苗頭,您就已經將它看透徹了一樣!我覺得短時間內很多人都不會理解您的. . .”
“或許這樣才是正常的吧。”
從最核心的東西出發,或許《審判》這部小說並不難理解,一個絕對專橫和神秘的法庭,一個絕對茫然和無力的個人,如果真要有人將法律理解為沙皇和俄國的官僚係統,將個人理解為身處俄國的個體那種莫名的恐懼、茫然與無力的話,米哈伊爾覺得其實還真不一定能否認這種說辭...
可說到具體的表現手法以及人的內心層麵更深層次的東西的話,那當真是領先了整整一個時代。想到這,米哈伊爾也是繼續說道:“這是一個開放性的、具有寓言性質的文本,它或許隻是在為很多東西提供更多的可能,提供一些新的理解世界的方式 . . .”
就在米哈伊爾盡可能的將一些抽象的東西描述的更具體一些的時候,一直沉默不語的別林斯基卻是突然深深地看了米哈伊爾一眼,然後說道:“米哈伊爾,你想映射誰?你想暗示什,揭穿什,推翻什?我似乎明白一些東西了。
可你的表現手法和表達方式未免過於新穎了,這或許又是一條獨特的文學路徑,但恕我直言,這條路徑對我來說還是太過遠離現實了,我還是更喜歡你的短篇小說. .. .……
不過你願意做一些文學上的實驗那你就做吧,或許未來真的會有人從你的這部小說麵發現和得到嶄新的東西呢?你真是從來不肯停下探索的腳步。但我要提醒你,你還是得寫出更多的作品才行,這樣大家才會覺得你是在進行文學實驗,而不是走向迷失。”
聽到別林斯基第一句話的米哈伊爾:“???”
這個句式怎總感覺很有問題的樣子. ..
而隨著別林斯基等人的開口,在場的眾多文學家們終於是如夢初醒,開始討論起了這一似乎更加具有革新意味的文本。
無論他們是否認可這部作品,但這部異乎尋常的作品似乎真的呈現出了很多不一樣的東西. . . .…米哈伊爾究競還要革新和發現多少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