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青書院,演武校場。
此時校場內的擂台已被撤去,換上了一座高達九尺、通體由白玉砌成的圓形法壇。
法壇表麵刻滿了繁複的符文,隱有流光浮動,在冬日的稀薄天光下泛著溫潤的光澤。
台下則黑壓壓站了七百餘人,另有二十餘位負責維持秩序的武道博士。
由於今年是以功勳定名額,無需月考與實戰,加上青州戰事緊張,所以北青學院這次隻召回七百餘弟子參考。
前排三十位,皆是身著淡青色內門弟子服飾的年輕人,男女皆有,年紀大多在二十至四十之間,這些人氣息沉凝,眼神銳利,站姿如鬆,周身隱隱有真元流轉一一正是此次參與真傳考核的內門弟子。此刻他們的神情,卻分作兩派。
其中包括崔玉衡、秦昭烈、周慕雲在內的五六人,神色最為從容,甚至帶著幾分篤定。
這些人或出身二品世家,或父祖在朝中身居高位,或族中與北天學派幾位大學士有舊,早已通過各種渠道得知自己名在擬定之列。
他們嘴角噙著淡笑,目光掃過同儕時,都有著若有若無的優越感。
崔玉衡甚至眼含憐憫的看了沈天一眼。
此人雖然武道超絕,五品修為,便能力撼血石那樣的強大妖魔領主,可今日沈天絕無可能成為真傳。此時沈八達在宮中風頭正盛,權柄日彰,或許沈天以後有機會成為真傳,卻絕不是今天。
而站在兩側的二十餘人,神色則複雜得多。
有人緊抿嘴唇,眼神中含著期待與緊張,雙手無意識地攥緊衣角;有人目光遊離,時不時看向法壇,又看向前排那些神色從容的同門,眼中既有羨慕,也有隱隱的憤懣;還有人麵色平靜,眼如死水。這些人多是三四品世家出身,功勳雖也排在前三十,卻都知“道緣’、心性’二關的艱難,唯有錢財與人脈,才能將之打通。
他們也知這次真傳考的名額已內定了,他們的供奉不足,人脈不夠,這次就是陪太子讀書,隻能等到過些年家中有了足夠積累,再衝擊真傳。
唯有其中幾人,還抱著萬一的希望。
後排的六百多人麵,有兩百身著白袍的外門弟子,還有從各地禦器府司來參考的禦器師。這次外門晉升內門,隻取六十人,還另有一百五十個名額,給於地方上的禦器府司與內試。那些功勳排名靠前的弟子,臉上大多都含著緊張期待之意;而排名較低的則大多神態散漫,他們都是來陪考的,隻有前麵的人被刷下去才能輪到他們。
法壇正前方,北青書院山長宇文汲、督學孟琮、司業徐天紀,蘭石先生四人肅然而立。
宇文汲今日身著山長官袍,深青為底,繡雲鶴紋,頭戴玄冠,手持玉笏,麵容肅穆。
他清了清嗓子,聲音以真元送出,清晰傳入每個人耳中:“今日,乃北天學派青州分院真傳考與內門考之道緣、心性二試。”
他頓了頓,目光緩緩掃過台下眾人:“此二試,關乎諸位道途根本,亦係學派未來氣象,望諸位謹守本心,誠對神明,莫要妄動雜念,自誤前程一”
話音方落,天演台東側的回廊中,忽然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一道白衣身影自月門中緩步踱出。
來人看去不過十八九歲年紀,一襲素白長袍纖塵不染,麵容清俊絕倫,眉眼間卻凝著一股遠超年齡的淡漠與疏離。
他步履從容,每一步踏出,都似有淡淡雲氣在腳下生滅。
正是雅號不周先生的步天佑。
可隨著他的走近,整座校場的氣氛都凝滯三分。
台下弟子們呼吸微窒,目光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敬畏之色。
宇文汲、孟琮、徐天紀三人見狀,連忙躬身行禮:
“學生宇文汲(孟瓊、徐天紀),參見不周先生!”
“蘭石參見師尊。”
除蘭石外,幾人神色姿態雖是恭敬,眼卻都顯出凝重之意。
步天佑微微頷首,目光在四人臉上略作停留,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
“我是來觀禮的,等著收徒。你們不用管我,該做什便做什。”
說罷,他徑直走到法壇西側,本是給宇文汲準備的紫檀木椅前,拂衣坐下。
立刻有書院執事奉上香茶,步天佑接過,慢條斯理地撇著浮沫,仿佛真的隻是來看熱鬧的閑人。宇文汲三人卻心中微沉。
步天佑越是表現得雲淡風輕,他們肩上的壓力便越重。
這位不周先生親臨觀禮,擺明了是為沈天撐腰。
他們不敢想,今日若沈天通不過真傳考,或是溫靈玉、謝映秋等人被刷落,這位會不會當場發作?就在此時,宇文汲眼角的餘光瞥見天演台對麵的一座三層閣樓。
那閣樓窗扉緊閉,可其中一扇窗戶的縫隙,卻透出一道箭一般的目光。
那是東廠副鎮撫使一一石遷。
宇文汲心中一凜,後背瞬間沁出一層細汗。
孟琮與徐天紀顯然也察覺到了那道目光,麵色同時白了一分。
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神,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沉重與無奈。
他們都知道,今日無論如何,都會得罪一方。
步天佑要處置他們,或許還會講究規矩,顧及學派體麵;可東廠石遷若翻臉,卻是真會要他們身敗名裂、家破人亡。
東廠要收拾他們輕而易舉,他們收受的賄賂、暗中運作的名額、與地方世家的勾連,證據比比皆是他們別無選擇。
就在三人心中無奈之際,校場入口處又傳來一陣騷動。
一名身著月白流雲紋錦袍、腰懸古玉、手持象牙骨折扇的年輕公子,在數名隨從的簇擁下,緩步而入。正是先前於長街上攔阻沈天的蕭玉衡。
他神色更顯從容,唇角噙著淡淡的笑意,目光掃過台下眾人,最後落在法壇西側的步天佑身上。蕭玉衡走到步天佑麵前三尺處,躬身一禮:“靈州蕭玉衡,拜見不周先生。”
他姿態看似恭敬,一絲不苟,讓人挑不出一點錯處。
步天佑正低頭喝茶,聞言抬了抬眼,斜睨了他一瞬,神色平靜無波:
“坐吧。”他指了指身旁另一張空著的圈椅:“別影響了考試。”
蕭玉衡微微一笑,也不客氣,徑直坐下。
他整了整衣袍,目光轉向台下沈天與溫靈玉的方向,眼神深處掠過一絲陰冷。
蕭玉衡口中卻似隨意道:“聽說先生是來收徒的?不過依我看,今日先生怕是未必能如願。”步天佑放下茶盞,淡淡瞥了他一眼:“看著吧。”
蕭玉衡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他目光始終鎖定在沈天身上,似毒蛇盯住獵物。
此時,宇文汲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中紛亂,上前一步,聲音再度響起:
“一今日的道緣試與心性試,將借助“萬象心鑒台’進行。”
他抬手,指向那座白玉法壇:“此壇以九霄神庭所賜上古神寶“萬象心鑒’的子體為核心築成,可引動神明之力,構築“萬象幻境’,入幻境者,需曆經三重“緣劫’,於劫中抉擇,顯本心,證道緣!”他頓了頓,繼續道:“考核將分批次進行,五人一組,按內門弟子年資先後登台。現在一一第一批,溫靈玉,謝映秋,趙元啟,陳觀海,柳青嵐!”
被點到名的五人神色各異。
站在溫、謝二人身旁的,是三位年資頗深的內門弟子。
趙元啟麵容敦厚,氣息沉凝;陳觀海眼神銳利,背負長劍;柳青嵐則是一位氣質清冷的女子,指尖隱有符篆流光。三人互相對視一眼,都看出對方眼底藏著的疲憊與麻木。
他們入內門已逾三十載,功勳積累足夠,修為也卡在瓶頸多年。
對於道緣、心性二關的森嚴與規矩,他們體會得比誰都深。
三人家中都非高門,這些年砸進去的供奉如泥牛入海,換來的不過是年複一年的下次再議。此次前來,他們都不抱希望,隻是盡最後一份人事,走一個早知結果的過場。
他們沉默著走上法壇,都生氣寥寥。
而溫靈玉與謝映秋,則要凝重得多。
溫靈玉冰藍色的眸子沉靜如古井,可袖中手指卻不自覺地微微蜷縮。
她已經曆過太多次失望,也深知這道緣、心性二關是何等天塹。
即便有沈天師叔的承諾,有步天佑祖師的觀禮,可過往那些挫敗,還有纏了她幾十年的舊傷,仍如冰錐般刺在心頭。
她心中依然無底,唯有將一切情緒壓入眼底最深處。
謝映秋更是麵色微微發白,她輕輕咬了咬下唇,看向身旁的溫靈玉:“師姐……”
溫靈玉未轉頭,隻傳音入密,聲音平穩卻有力:“凝神,路在腳下,往前走便是。”
謝映秋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將翻騰的心緒連同那份積壓多年的不甘,一起強行摁回心底。五人依序走上白玉法壇。
就在他們踏上法壇的那,壇麵上那些繁複的符文驟然亮起!
沛然莫禦的白光自符文深處湧出,似潮水般蔓延,瞬間將五人籠罩。
下一刻,光華衝天而起,化作五道朦朧卻堅實的光柱,將他們身影徹底吞沒,與外界隔絕。台下眾人屏息凝神,緊緊盯著那五道光柱,光柱表麵流光溢彩,隱隱映出內部變幻不定的景象碎片,仿佛通往無數個虛實交織的時空。
謝映秋隻覺周身一輕,隨即是極為短暫的失重感,仿佛跌入深潭。
周遭書院景象如水墨遇水,迅速暈開、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無’。
沒有上下四方,沒有光暗顏色,甚至沒有存在與虛無的概念。
唯有無數細微如絲、閃爍著不同色澤與氣息的流光,似宇宙初開時的基本弦線,在她感知中無聲流淌、碰撞、衍生、湮滅。
一道意念,並非聲音,直接在她存在的核心處浮現,淡漠高遠,似天道低語:
“萬物有始,道緣有憑,於此萬法源流之海,汝可擇一“緣線’,見你天命。”
那間,那些流光中,有三條變得格外清晰,向她展露出截然不同的未來。
第一條熾烈狂暴,由無盡雷霆符紋交織而成,蜿蜒跳動間,隱約可見她持劍引雷、破開萬重劫雲的恢弘身影,道途激烈而璀璨,卻也布滿裂痕與毀滅氣息。
第二條中正平和,色澤溫潤如黃玉,凝練厚重,演化出她端坐明堂、調和陰陽、教化一方、氣運綿長的景象,平穩卻略顯刻板,仿佛被無形框架束縛。
第三條飄渺難測,似有還無,時而化作清風流雲,時而變為星輝露水,循著一種自在靈動的韻律躍動,預示的道途充滿了未知與變數,難言吉凶。
謝映秋的心神凝視著那第一條雷霆緣線。這氣息與她本命雷法共鳴最深,幾乎要自行吸附上去。這才是她的本心所向,是她過去毫不猶豫的選擇。
可這一次,她沒有立刻動作。
她看著那條緣線末端若隱若現的裂痕與毀滅氣息,又“看’向第二條那令人安心卻窒息的框架,最後目光落在第三條那看似無依卻自由靈動的軌跡上。
謝映秋其實已參與過十三次真傳考,做過十三次選擇。
可無論她怎選都不對,都被刷下。
那現在該選哪條呢??
謝映秋腦海無數念頭電光石火般閃過。
師尊蘭石殷切的眼神,沈天師叔沉靜自若的笑容,師姐溫靈玉冰眸下的微瀾,還有她數十年雷法修行的點點滴滴一一以及她心那份不甘。
她忽然笑了,在這無象無態的緣法之海中,她的意念卻清晰無比地傳遞出這一情緒。
“我的道,”她的意念如劍鳴,斬開紛擾,“不在平穩框架,不在縹緲未知,更不在他人規定的中正,縱有裂痕,縱引劫滅,亦是我以手中之劍,親身劈出的路途!”
“我選一雷霆!”
這一次,不妨順應本心!!
“轟!”
那雷霆緣線驟然光華大放,億萬雷符奔湧而來,瞬間將她吞沒。
那是一種徹底的、酣暢淋漓的共鳴與接納!
接下景象再變。
她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座無法用言語形容其宏偉的殿堂。
殿堂由無數流動的規則與概念凝聚而成,時光長河在此蜿蜒流淌,星辰生滅化作壁飾。
她高踞一座由眾生願力與秩序鎖鏈鑄就的王座,俯瞰下方無盡世界、億萬生靈。
還有無盡的力量感從扶手傳來,仿佛輕輕一握,就能將下方億萬生靈的命運、乃至時光長河的流向都納入掌中。
一個充滿誘惑,仿佛源於自身最深欲望的聲音直接在她靈魂中回響:
“感應到了嗎?這是吾等能賜予你的力量,超脫凡俗生滅、淩駕王朝更迭的永,握住它,你便能掙脫一切束縛,將自身化為天地秩序的一部分,自此,你的意誌即是規則,你的存在接近不朽一一你,將成為俯瞰並編織命運的神一”
王座之下,溫靈玉、蘭石、沈天一一所有她熟悉的麵孔都變得渺小而模糊,他們的悲歡離合、掙紮求存,似乎真的隻在她一念翻轉之間。
一種前所未有的、令人顫栗的掌控感,混合著擺脫所有無力與不甘的極致誘惑,洶湧而來。謝映秋低頭,看著自己仿佛由星光與法則交織而成的手。
此時竟已完全遺忘,這是幻境,
她的眼,隻有扶手傳過來的力量。
謝映秋數十載積累的壓抑,十三次被無形壁壘阻擋的憤懣,對更強力量、對自主命運的本能渴求,在這一刻被徹底點燃。
現在她眼前,就是能讓她主宰自己的道途,以劈開所有枷鎖、掌控自身命運的偉力!
“力量一永?”
她的意念如沉寂火山下的熔岩,轟然爆發。
謝映秋沒有貨絲毫遲疑,伸出那由星光與法則構成的手,五指如鉤,狠狠握向那象征著至高權柄與冰冷秩序的王座扶手!
“轟!”
在觸碰的那,難以形容的磅偉力順著手臂奔湧而入。
謝映秋感受到一種近乎宣泄的快意。
掌握它!她的靈魂在喊。
唯有掌握足夠的力量,不惜一切的獲取權勢,獲取資源,才能無視一切不公,才能真正的一一自由!她的五指,在虛幻又真實的觸感中,收得更緊。
雷霆與王座的幻象如潮水般退去。
謝映秋尚未從方才緊握扶手的顫栗餘韻中完全抽離,周遭景象已再次破碎重組。
這一次,她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絕對的虛無之中。
這無光無聲,無風無息,連存在本身都顯得稀薄。腳下是冰冷漆黑的亙古岩層,與墨色天空融成一片虛無。
空氣中彌漫著萬物終末、意義幹涸的氣息,時間在此凝滯。
虛無中央,斜插著一柄劍。
劍身鏽蝕斑駁,布滿裂痕,纏縛的皮革也已風化,似曆盡萬劫,靈性盡失,僅餘殘鐵之形。它靜立於此,宛如寂滅本身。
天道意念再度降臨,聲音淡漠冷冽:
“此乃“歸寂之刃’,象征汝道途終局之可能:靈散功消,所求成空,存在亦被遺忘。前路已絕,萬物歸寂。”
“然,汝仍可拔劍。此劍雖殘,曾具鋒芒。拔劍之舉,無關勝負得失,甚或加速其毀。於既定終局,此舉毫無意義。”
“隻問汝一一拔,或不拔?”
無敵可斬,無險可破,無賞可期。
拔劍,是對注定的虛無發起一場明知徒勞、甚或自毀的抗爭;不拔,則意味著在此寂滅中靜待終焉。謝映秋凝望著殘劍。
這第三重試煉直指她的本心:當剝離一切外力、期待與算計,麵對注定消亡的結局,你所依憑的,究競是什?
修行、渴望、不甘一一在此地皆漸模糊,唯那柄殘劍,真實而立。
她想起初觸雷霆時的悸動,師尊燈下的講授,師姐重傷亦不改其誌的眼神,師叔沉靜篤定的目光她更想起十三次被阻於真傳門外,十數次求官而不得的不甘,灼心蝕骨!
但若一切努力、情誼、掙紮,終將如這劍般鏽蝕、風化、被遺忘,那她之前做的一切,又有何意義?謝映秋的指尖,輕輕一顫。
她緩緩舉步,走向殘劍。步履沉穩,踏在漆黑岩層上,無聲卻沉重。
至劍前,伸手,穩穩握住那風化劍柄。
觸感粗糙、冰冷、脆弱。
“意義?”
她低聲自問,聲音在絕對寂靜中清晰如刻度:
“我的意義,從來不在結局是否輝煌、是否被銘記。”
“在於我是否握住了我的劍。”
“在於每一次,我選擇向前,而非退後。”
“在於縱使前路寂滅,我也要親眼見證,最後一刻是何模樣。”
五指猛然收緊!
劍柄發出細微哀鳴,她吐氣開聲,全力上提。
“鏗嚓”
殘劍顫動,鏽屑簌落,自岩層中被緩緩拔出。
劍尖離地那,謝映秋清晰感到,手中劍的實體正飛速消散一一自劍尖始,化為無數黑色光點,飄散融入四周寂地。
崩毀,如期而至。
她笑了,看著劍在手中化虛,目光平靜釋然。
“看到了。”
幻境,於此定格。
與此同時,監神廟,主殿。
墟暮、玄稷、雷明三位神監,正通過一麵懸浮的水鏡,觀看著萬象心鑒台中的景象。
水鏡中,五道光柱內的幻境流轉,每個人的抉擇皆清晰映照。
當看到謝映秋於萬法源流中再次擇定雷霆緣線,於至高王座上抓住權柄,於生死寂地握緊殘劍時,玄稷嘴角的冷笑已然掛不住,化作一聲輕哼:
“頑劣不堪!道擇偏鋒,心拒天秩,生死罔顧一一規矩森嚴,豈容此等悖逆之性上位,當”他“刷落’二字尚未及出口,那水鏡中的謝映秋,還有旁邊同樣經曆重重幻境考驗的溫靈玉,眉心同時亮起一點純金光輝!
那光芒溫和,迅速蔓延,自動交織成兩道複雜玄奧,蘊含著精純神明氣息的淡金色符文,穩穩烙印於二人祖竅眉心!
正是通過“道緣’、“心性’二試,得神明認可之明證一一神篆!
是通往北天真傳的許可!
玄稷噎住了。
墟暮與雷明也怔在當場。
三人麵麵相覷,眼中盡是錯愕與難以置信。
裁決之權分明在他們手中,神篆怎會未經他們許可便自行顯化、烙印?
除非
三人猛地轉頭,目光如電,射向殿中那架始終沉默的漆黑青銅車輦。
車輦簾幕無風自動,微微掀起一角。
冥王端坐其中,蒼白修長的手指剛剛停止敲擊扶手。他緩緩抬眼,迎上三位神監驚疑不定的視線。那張蒼白而威嚴的青年麵容上,唇角正勾起一絲極淡,卻令墟暮等人神源發冷的弧度。
“看來,”
冥王的聲音平靜無波,卻字字如九幽寒冰,砸在殿中:
“萬象心鑒台自身,已認可了她們的“道’與「心’。”
“神器有靈,自顯其徽。既是如此”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水鏡中那兩道奪目的金色神篆,語氣平淡不容違逆:
“本尊以為,合該通過。”
話音落下,殿內一片死寂。
墟暮、玄稷、雷明三位神監麵色變幻,嘴唇微張,卻駭然發現,在那雙深邃如歸墟的眼眸注視下,他們競連一絲反駁或質疑的意念都難以凝聚。
隻有一股源自生命本能的,對更高層次存在威壓的恐懼寒意,自神源最深處炸開,瞬息蔓延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