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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天回到廣固城別院時,已是傍晚。

    他推門走進靜室,拂去肩頭落雪後,在蒲團上盤膝坐了下來。

    沈天又自懷中取出了一隻玄鐵信筒一一那是今晨赤焰靈隼送來的,沈天因欲向步天佑請教真知之妙,還沒來得及拆看。

    指尖劃過,鮮血滴落,筒蓋應聲彈開。

    內除一頁家書外,還有一隻小巧的白玉丹瓶。

    沈天拔開瓶塞,倒出三枚淡金色丹藥在手心。

    丹呈龍眼大小,表麵隱有雲紋流轉,藥香清冽如初春晨露,卻又透著一股溫潤厚重的精元氣息。沈天見狀一愣,這是三枚五品功元丹!

    “伯父又得了賞賜?”

    沈天搖頭後,毫不遲疑,仰頭將其中一枚丹藥吞服。

    丹丸入腹即化,化作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

    那暖流初時溫和,旋即變得磅浩瀚,似一條蘇醒的江河,在他經絡中奔湧奔騰!

    沈天閉目凝神,運轉九陽天禦功體。

    丹田深處,那輪微縮吳陽般的真元核心驟然加速旋轉,貪婪地汲取著功元丹所化的精純能量。他能清晰感覺到一體內真元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長、凝練。

    經絡在藥力衝刷下拓寬三分,血肉筋骨亦被溫養得愈發強韌。

    元神受此滋養,亦覺清明通透,仿佛拭去塵埃的明鏡。

    這般過程持續整整兩個時辰。

    待藥力完全吸收,沈天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那氣息灼熱如熔岩,噴出三尺便凝作白霧,在靜室中久久不散。

    他睜開眼,眸中金芒一閃而逝。

    “不愧是五品功元丹。”沈天感受著體內變化,微微頷首。

    這一顆丹藥所增之功,大抵相當於他三月苦修。

    可隨即,他又搖了搖頭,心暗歎一聲。

    一對絕大多數修士而言,此丹足以將五品初境的功體直接推至巔峰,觸摸到四品門檻。

    可對他這九陽天禦第五重而言一

    “隻能填滿五十分之一啊!”

    沈天內視大日天瞳丹田。

    那第五輪太陽的真元核心又比先前明亮凝實些許,體積也漲大一圈,可距離第五重圓滿,依舊遙不可及。

    九陽天禦這門功法,根基雄渾冠絕同儕,每一重所需積累皆堪稱海量。

    尤其第五重邁向第四重這道關隘,更是天塹鴻溝,尋常世家都沒法負擔起所需資源。

    所以他要想快速晉升四品,終究還是得靠天元祭

    借助天元祭吸收太初元熙,他方有機會一舉衝破瓶頸。

    這次沈天更有兩個優勢,不但位置更靠前,且已掌握青帝神通“遮天蔽地’。

    他收斂心神,從袖中取出另一物。

    那是一枚巴掌大小、通體瑩白的玉簡。

    玉質溫潤,表麵無字,隻在邊緣處刻著一道極淡的雲紋一一正是北天學派的標記。

    這是今天步天佑給他的。

    那位北天大宗師極其爽快,當天就將這門神通送了過來。

    沈天拿起玉簡,神念探入。

    霎時間,無數玄奧符文、經絡圖錄、運功法訣如潮水般湧入腦海!

    一一《小偷天》。

    此乃北天學派某位前輩高人,參悟至高神通“偷天換日’後簡化所創。

    雖威能不及原版十分之一,卻勝在門檻較低,且另辟蹊徑,專擅竊取事物本質。

    沈天凝神參研。

    玉簡中記載的心法核心在於感知與剝離。

    需以元神洞察目標物最根本的存在脈絡,再以特殊真元頻率震蕩,將其中一縷本質“竊取’出來,化為己用。

    道理淺顯,可實操卻千難萬難。

    存在脈絡虛無縹緲,非元神敏銳至極者不可見;剝離手法更需對真元掌控入微,差之毫厘便前功盡棄。沈天閉目盤坐,指尖無意識地在膝上輕劃。

    他身後虛空,隱隱有淡金色光影流轉一一那是九陽天禦真元自發顯化,隨著他參悟心法而起伏波動。靜室中時間悄然流逝。

    窗外雪落無聲,庭中燈火漸次熄滅,唯此一室長明。

    不知過了多久,沈天忽然睜眼。

    他伸出右手,掌心朝上,五指虛張。

    眉心一點金芒亮起一一那是大日天瞳,被沈天催發,展現出洞察萬物本質的權能。

    沈天目光落在案上一隻青瓷茶盞上。

    那茶盞普普通通,乃是書院標配之物,胎質粗疏,釉色暗淡。

    可在沈天眼中,它卻呈現出另一番景象一

    茶盞周身,纏繞著無數細如發絲、淡若煙靄的脈絡。

    那些脈絡錯綜複雜,彼此交織,構成茶盞“存在’的根基:胎土的“凝實’、釉料的“光潔’、燒製時火焰留下的“灼熱’、乃至經年使用沾染的“茶韻’

    沈天屏息凝神,指尖一縷純陽真元悄然探出。

    那真元以一種奇異頻率震蕩著,如無形琴弦輕撥,觸及茶盞最外層。

    “叮”

    茶盞輕輕一顫。

    下一刻,不可思議的景象發生一

    隻見茶盞表麵,一縷淡黃色微光被緩緩抽出,如絲如縷,飄向沈天掌心。

    而茶盞本身,雖形態未變,可仔細看去,胎質卻隱隱黯淡了半分,仿佛曆經數十年風化,內精氣流失少許。

    沈天掌心那縷淡黃微光盤旋凝聚,最終化作米粒大小的一顆土黃色晶粒。

    觸手溫潤,質地緊密,正是最純粹的戊土精氣!

    “成了。”

    沈天輕舒一口氣,眼中掠過一絲笑意。

    雖隻是竊取茶盞中微不足道的一縷土性本質,可這標誌著他的《小偷天》已初步入門。

    他掂了掂掌心晶粒,隨即搖頭。

    這點程度,距離偷取旭日王神力,還差得遠。

    旭日王乃上古先天神明,執掌大日權柄,縱使隕落兩個紀元,真靈未聚,可其殘留神力本質之高,依舊遠超想象。

    莫說他現在隻能竊取器物皮毛,便是《小偷天》修至大成,想從那等存在身上“偷’東西,也要做好周全準備。

    所以還需精研其妙

    沈天正要收起晶粒,繼續參悟,眉心處大日天瞳卻忽然微不可察地一顫。

    一股奇異的波動,自別院另一側廂房傳來。

    那是溫靈玉的房間。

    沈天神色一動,神念悄然蔓延過去。

    透過重重牆壁阻隔,他看到溫靈玉房中,此刻正被一片赤金色火焰籠罩!

    那火焰形似鳳凰翎羽,純淨神聖,溫度高到不可思議,卻又不傷房中一物分毫。

    火焰中央,溫靈玉盤膝而坐,雙目緊閉。

    她周身衣物早已焚盡,可赤金火焰卻如紗衣般覆蓋全身,勾勒出曼妙曲線。

    更令人震撼的是她背後一

    一尊高達丈許、通體赤金、翎羽華麗如琉璃的鳳凰虛影,正緩緩舒展雙翼!

    鳳凰虛影每扇動一次翅膀,房中火焰便洶湧一分。

    溫靈玉的肌膚在火焰灼燒下,竟開始片片剝落、碳化,露出下方新生的、瑩白如玉的血肉!舊皮褪去,新肌再生。

    那些盤踞在她體內數十年的墨綠魔紋,那些頑固如附骨之疽的丹毒器毒,在鳳凰火焰的灼燒下,如冰雪遇陽,迅速消融、蒸發!

    就連元神深處,那因魔染而殘缺的部分,也在火焰滋養下緩緩生長、補全!

    “浴火涅槃”

    沈天眼中掠過一絲了然。

    溫靈玉已服下了步天佑賜予的涅槃返神丹,此時正發動浴火涅槃神通,借上古神凰精血之力,徹底修複舊傷,重塑根基!

    他能清晰感覺到一溫靈玉的氣息正以驚人的速度攀升。

    那因傷勢而滯澀的五品功體,此刻正如江河決堤,奔騰洶湧。

    四品門檻,隻需溫靈玉稍一動念,便可一觸而破!

    且這涅槃絕非簡單恢複,而是破而後立!

    待此女浴火重生,非但傷勢盡複,根基更將遠超往昔,甚至有機會覺醒一絲神凰真火,未來潛力更不可限量。

    很好一

    沈天收回神念,唇角微揚。

    溫靈玉的恢複,對他與神鼎學閥都是好事。

    屆時一位根基紮實、戰力強橫的四品武修,將成為他身邊又一有力臂助。

    他收斂心神,重新閉目參悟《小偷天》。

    窗外夜色漸深,雪落無聲。

    ※※※※

    兩日後,清晨。

    雪霽天晴,陽光灑落,將廣固城內外照得一片銀裝素裹。

    沈修羅與蘇清鳶推開了別院大門,今日是北天學派真傳考與內門考的道緣試與心性試,因青州戰事緊張,二者一並舉行。

    而沈天,墨清璃,秦柔,宋語琴,秦銳,秦玥,溫靈玉與謝映秋幾人都達到參與的標準。

    一行人剛踏出門檻,便見長街盡頭,一列車隊緩緩駛來。

    那車隊規模不小,前後八輛馬車,皆以烏木為轅,黑漆為身,簷角懸著暗金色鈴鐺,行止間無聲無息,唯有鈴鐺在風中發出極輕微的“叮咚’聲。

    拉車的競也是四匹通體雪白、額生獨角、蹄下隱有雲氣升騰的踏雲駒。

    這等異獸,便是尋常三品世家也難得一見,此刻卻用來拉車,足見來者身份尊貴。

    車隊在別院門前停下。

    首輛馬車簾幕掀起,一名白衣公子緩步而下。

    此人約莫二十五六歲年紀,麵容俊朗,劍眉星目,一襲月白流雲紋錦袍纖塵不染,腰懸古玉,手持一柄象牙骨折扇。

    他從馬車上走下的時候,刻意釋放威壓。

    不過周身氣息沉凝如淵,那雙眸子開闔間隱有神光流轉,似能洞徹人心。

    更令人心悸的是他身後一一虛空隱隱扭曲,一尊高達三丈、通體繚繞星輝的模糊真神虛影時隱時現。沈天眯了眯眼,

    這是一位二品禦器師!且即將照見二品真神!

    白衣公子落地,目光掃過沈天與他身後眾人,唇角瞬時勾起一抹笑意。

    他拱手一禮,聲音清朗如玉磬:“可是泰天府沈縣子當麵?在下姓蕭,名玉衡,今日冒昧來訪,想請沈縣子拔冗一見,移步隔壁酒樓,有些話需當麵談談。”

    話音方落,沈天身後院門內,溫靈玉與謝映秋並肩走出。

    二女本是準備隨沈天同往書院,此刻見到那白衣公子,卻齊齊變色。

    溫靈玉原本平靜的麵容瞬間鐵青,五指無意識握緊,指節發白。

    她盯著蕭玉衡,眼中似有寒冰凝結,又似怒火翻騰,複雜難言。

    謝映秋亦蹙起秀眉,側身靠近沈天,壓低聲音道:

    “師叔,此人便是溫師姐昔年在靈州北靈書院的同窗,蕭玉衡。”

    “他出身靈州一品門閥蕭氏,天賦極高,二十四歲便晉升北天真傳,如今已是大學士位,據說今年有希望更進一步,獲封宗師銜!”

    沈天聞言神色不動,側目瞥了蕭玉衡一眼,語氣平淡:

    “不必了。”

    “有事在此說便是,沈某還要趕去書院,沒閑工夫赴什酒樓。”

    蕭玉衡眉頭微皺。

    他手中折扇輕輕一合,敲在掌心,聲音依舊溫和:“沈縣子,此事關乎你的前程,更關乎北天學派真傳名額歸屬,在此長街談論,恐有不便。”

    沈天卻搖了搖頭,抬步便要走:“若隻是為真傳名額,那更不必談。”

    “我信神靈監察,自有公斷。”

    蕭玉衡略略蹙眉,旋即上前一步,擋在沈天身前。

    這一步踏出,周身氣息陡然一變!

    方才的溫文爾雅盡數斂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仿佛山嶽傾軋、星河垂落的恐怖威壓!

    那二品真形武意毫無保留地釋放,整條長街的空氣瞬間凝固。

    簷下冰棱哢嚓碎裂,地麵積雪無風自動,向四周排開。

    溫靈玉蹙了蹙眉,周身赤紅色的罡氣本能的升起抵禦。

    謝映秋亦覺呼吸窒澀,仿佛被無形大手扼住咽喉。

    其餘墨清璃幾女,也都麵色微微發白。

    沈天卻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他身後虛空,一點金芒悄然亮起。

    雖未顯化真神,可那純陽浩大、我即天日的武道意誌已彌漫開來,似無形屏障,將蕭玉衡的威壓盡數擋在三尺之外。

    二人之間,空氣扭曲,隱有細密電光迸濺。

    蕭玉衡眼中訝色更濃。

    他深深看了沈天一眼,忽然收斂威壓,折扇“唰地’展開,輕搖了兩下,姿態從容:“不愧是不周先生看中的人。”

    他輕笑一聲後,語氣卻轉冷:“沈縣子,明人不說暗話,我今日此來,本是奉學派內幾位宗師之命,要確保此次青州真傳名額,皆入“賢德’之手。”

    “何謂賢德?便是門第清貴、根基深厚、能與我等同氣連枝之人。”

    蕭玉衡目光掃過溫靈玉,眼中掠過一絲毫不掩飾的輕蔑,隨即又看回沈天:

    “四大學派的真傳弟子,曆來隻在門閥與高品世家中選拔,偶有名額落入低品世家之手,卻也極少,沈縣子可知是何緣故?”

    沈天麵色平靜:“略知一二。”

    “哦?”蕭玉衡眉梢微挑,“那沈縣子也該明白,以你寒門出身,本無資格躋身真傳之列。”“不過你運氣不錯,臨至青州前,我得知你即將拜入不周先生門下;且你伯父沈八達在京城中,亦拜會了我北天學派三位大學士,許下不少好處,看在不周先生的麵子,也看在西拱衛司督公的情分上,學派內幾位宗師商議後,願給你一個機會。”

    沈天皺了皺眉,隨即搖頭:“不需要。”

    “我說過,我相信幾位神監會公正對待。”

    蕭玉衡聞言,卻又一聲輕笑:“沈縣子,你終究年輕。”

    “神靈監察?神監自然是公正的,青州道緣試、心性試,曆來都在青州十二家門閥指掌當中。”他折扇一合,指向沈天:“你們沈家雖是寒門,可憑你伯父如今權勢,若你能說服青州本地世族點頭,再拿出足夠誠意打點學派上下,那我幫你說服青州閥閱,給你一個真傳名額,倒也不是不行。”蕭玉衡話鋒一轉,目光再次落在溫靈玉身上,語氣轉冷:

    “但有一個條件。”

    “放棄此女。”

    “溫靈玉魔染已深,元神汙濁,早不配為我北天弟子,且她昔年在靈州時,性情乖戾,樹敵無數一一為爭一處秘境,屠戮邊軍同袍三十七人;為奪一枚丹藥,暗算書院師長;更曾與魔道妖人勾結,修煉邪法,以致心性扭曲,殺人如麻。”

    他一字一句,如刀如劍:

    “這等敗類,若讓她踏入真傳之列,豈非玷汙我北天清譽?”

    溫靈玉瞳孔怒張,臉色慘白。

    她死死盯著蕭玉衡,嘴唇囁嚅,想說什,卻被沈天抬手製止。

    沈天看向蕭玉衡,眼神依舊平靜,可那平靜深處,卻似有冰焰燃燒。

    “說完了?”

    他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遍長街。

    蕭玉衡眉頭微蹙。

    沈天卻不再看他,轉身對溫靈玉與謝映秋道:

    “我們走。”

    蕭玉衡麵色終於沉了下來,眼見沈天已抬步便往北青書院方向行去。

    他聲音徹底轉冷:“沈縣子,我奉勸你莫要自誤。為一個身敗名裂、魔染深重的女人,壞了自己大好前程,值得?”

    “若你執迷不悟”

    蕭玉衡頓了頓,眼中寒光一閃:

    “那便休怪我蕭某無情,讓你真傳無望了。”

    長街寂靜。

    風雪不知何時又起,細密雪粒打在屋簷上,沙沙作響。

    沈天停下腳步,緩緩轉身,看向蕭玉衡。

    四目相對。

    沈天眼隻有一種近乎漠然的平靜。

    “蕭大學士,我沈天前程,不由你定,溫靈玉是否魔染,是否殺人,是否該入真傳,也不由你定。”他聲音清晰,一字一句敲在風雪中。

    沈天此時又笑了笑,笑容很淡,卻帶著令人心悸的嘲意:

    “你算什東西,也配來威脅我?”

    話音落下,他再不理會蕭玉衡鐵青的臉色,轉身拂袖而去。

    溫靈玉與謝映秋二女對視了一眼,緊隨其後。

    幾人人身影漸行漸遠,沒入長街風雪。

    蕭玉衡立在原地,麵色變幻數次,隨即一聲嗤笑。

    “好,好一個不是東西,”

    他低聲自語,折扇在掌心輕輕敲擊。

    “既然你敬酒不吃一一那就莫要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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