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老和尚點了點頭。
沒有多說別的,而是指了指王慧媛,問道:
“她怎樣了?”
“有改善。”方言說道。
剛才還在急轉直下,現在正在好轉中,方言也不知道這祝由術到底是個什情況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明顯的手段。
之前讓孟濟民學了那多祝由術,但是基本上隻停留在研究階段。
就是那種好像有用,好像又沒用。
用了過後可能會有效果,也可能沒效果。
完全就是隨機性事件。
並且效果也沒有老和尚這手明顯。
也就是病人是王慧媛了,但凡換個病人,換個場合,方言都要懷疑是老和尚串通病人在忽悠自己了。“感謝大師做法,感謝大師!”老張這會兒非常虔誠的對著海燈大師雙手合十連連拜謝。
就連張莉都不例外。
海燈大師對著老張父女擺擺手,指尖佛珠輕輕轉動,餘光瞄了一眼同樣驚訝的黃秘書,聲音帶著幾分急切:
“施主千萬莫要混淆,“施法’是借外力驅邪,多涉鬼神之說;祝由之術,是順天地之氣,通人身之竅,借言語音節調和氣血,說到底,還是在醫道之內。”
“啊?這也是醫道?”老張震驚了。
老和尚點頭,他看了眼王慧媛漸漸平穩的呼吸,繼續道:
“方才那些音節,不是咒語,是模仿春生夏長、秋收冬藏的自然之律……比如“噓’字通肝,“’字補心,老衲不過是將這些音節拆解重組,讓它們順著她的經絡走,逼著那股亂了套的氣重新歸位。”方言在一旁聽著,忽然想起古籍“祝由十三科”的記載,聽他這個意思原來不是虛無縹緲的玄學,競是借著聲音的頻率調和氣血。就像彈琴時弦音共振,祝由術便是用特殊的音節,與人體內的氣產生共鳴,難怪老和尚剛才念誦時,連空氣都在微微震顫。
海燈大師見其餘人還是一臉茫然,又舉了個例子:
“好比田的水漫了堤,施法是求龍王收水,祝由術是找鋤頭挖渠,都是讓水歸正途,卻一個向外求,一個向內尋。老衲這手,終究是借著她自身的生機在使勁,若她元氣真的耗盡,便是念破喉嚨也無用。”說著,他指了指王慧媛舌下仍在緩緩滲藥的地方:
“真正救命的,還是方小友用的這九竅引冰法打下的底子,老衲不過是在她氣血亂躥時,幫著扶了一把。”
老張這才似懂非懂地點頭,看向老和尚的眼神,除了感激,又多了幾分對這門古老醫術的敬畏。方言今天帶過來這老和尚手段高深,怕不是尋常人能見到的。
另外一邊,老胡端著人參湯對著方言問道:
“那還要不?”
方言摸著王慧媛的脈搏,說道:
“暫時……暫時放一放。”
老胡應了聲,將人參湯放在床頭櫃上,野山參的藥香混著屋的艾草味,倒也不衝突。
方言俯身觀察王慧媛的眼瞼,先前泛青的眼白已淡了些,他又探了探她的額頭,那層冷汗早已收了,隻餘些微潮意。
脈搏雖依舊偏細,卻跳得勻淨,再沒有先前的紊亂。
坐浴要一刻鍾也就是十五分鍾,這會兒才剛下去三分鍾,也就是危象暫時解除,接下來會怎樣,還不知道。
方言看了眼房間的掛鍾,秒針正不緊不慢地走著,每一下都像敲在眾人的心尖上。
接下來王慧媛的呼吸漸漸平穩,胸口起伏像被風吹動的麥浪,規律而舒緩,先前那股在肺翻攪的滯澀感,仿佛被老和尚的祝由術揉開了。
一旁的老胡這時候湊到老和尚跟前,壓低聲對著他詢問道:
“大師……剛才那聲音,能不能錄下來使用?”
聽到他這話,老和尚一怔。
方言頓時明白老胡是想幹啥了,既然是聲音起作用,那就錄下來,需要的時候直接磁帶插錄音機……指不定還能大量複製賣個好價錢。
老和尚搖頭:
“不行,有人試過……”
老和尚指尖的佛珠頓了頓,眼底掠過一絲悵然,緩緩道:“幾年前,有位西醫朋友也這想過。他帶了設備來找我,把老衲為人止痛的祝由音節錄了去,說要拿去給城的病人試試。”
他抬頭看了眼窗外的天光,像是在回憶往事:
“後來他捎信來說,錄好的聲音放給病人聽,別說止痛了,連讓人心靜都做不到。同一串音節,從機器出來,就像被抽走了魂兒,隻剩幹巴巴的調子。”
方言在一旁聽著,忽然想起《黃帝內經》“氣至而有效”的說法,或許祝由術的關鍵,從來不止是聲音本身。
老和尚繼續道:“祝由之術,講究“聲隨氣動,氣逐意行’。老衲念誦時,指尖的氣、心的意,都跟著音節走,像絲線牽著風箏。錄在機器的,不過是斷線的風箏骨架,看著像,卻飛不起來。”他指了指王慧媛的手腕:“方才老衲念到“’字時,特意加重了三分力,那是借著她氣血翻湧的勢頭推一把;念到“噓’字時放輕了聲調,是順著她肝氣鬱結的勁兒疏導。這些輕重緩急的分寸,機器錄得下來嗎?”
老胡恍然:
“難怪……
海燈大師笑了笑:
“唱戲看的是精氣神,祝由術求的是氣意聲相合。換個人念,換個場合用,哪怕音節分毫不差,效果也可能天差地別。王施主今日能受住這術,一半是她自身有生機,一半是方小友的藥先通了路,老衲不過是借了這股東風。”
老張在一旁聽得連連點頭,看向老和尚的眼神,敬畏又深了幾分,原來這看似簡單的音節,藏著這多門道。
方言忽然開口:
“大師是說,祝由術的核心,其實是醫者與患者的氣脈相感?”
老和尚一怔,旋即合十頷首:
“方小友真是冰雪聰明一點就透。”
“就像兩人推手,得知道對方的力道往哪去,才能順勢引導。機器不知力,不知意,如何能替人推手呢?”
“方大夫,我媽她……她手指動了!”張莉突然低呼,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驚喜。
眾人循聲看去,果然見王慧媛手指輕輕蜷了蜷。
方言指尖本來就搭上她的腕脈,現在隻覺那股細弱的脈象有了變化,他說道:
“氣血在往上回。”
說完他看向老張同誌,和張莉,低聲道,“張叔,張莉,你們試試喊喊王阿姨她。”
老張咽了口唾沫,聲音發啞地輕喚:“慧媛?慧媛,能聽見不?”
張莉也喊道:
“媽!媽!”
這個時候王慧媛的眼皮顫了顫,像是被這聲呼喚牽住了似的,卻沒睜開。
但她的手,又輕輕動了動,這次蜷得更明顯些,仿佛想抓住什。
張莉連忙將自己的手放上去,握住了母親王慧媛的手。
海燈大師這時候忽然開口:“讓她再坐五分鍾,芒硝水的藥性還沒透完。”
他走到兩個徒弟身邊,從其中一個人身上的布袋摸出個小小的銅鈴,輕輕晃了晃,“叮”的一聲清響,像冰珠落進玉盤,王慧媛的睫毛又是一顫,呼吸似乎更勻了些。
“這鈴……”方言有些疑惑。
“驚堂木醒神,銅鈴通竅,這是我道家師父傳給我的。”老和尚解釋道:“她神識還困著,得用些清利的聲音引引。”說著又晃了晃銅鈴,這次王慧媛的嘴角,竟極輕微地向上挑了挑,像是在夢鄉聽見了什舒心的動靜。
又過了約莫幾分鍾,方言看了眼時間:
“差不多了吧?”
海燈大師點頭。
接著索菲亞和老娘連忙上前,小心翼翼將王慧媛從坐浴桶扶出來,老張早已備好溫熱的毛巾,三人合力給她擦幹身子,換了身幹淨的睡衣,重新挪回床上。
剛躺好,眾人就聽到王慧媛突然輕輕“哼”了一聲,眉頭微蹙,像是有些不舒服。
方言趕緊查看,見她額頭又滲出些細汗,卻不是先前那種冰冷的冷汗。
“是瘀毒在往外排。”海燈大師道:“拿張薄帕子給她擦擦,別蓋太厚。”
張莉連忙取來帕子,剛擦到她老娘王慧媛的脖頸。
然後就見王慧媛喉結動了動,突然側過頭,劇烈地咳嗽起來。
一口帶著腥氣的暗褐色痰涎從嘴角溢出,落在帕子上,竟比先前那口更濃些,邊緣還泛著淡淡的黑絲。“這是……”老張嚇了一跳。
“好事。”方言鬆了口氣,“能把肺的瘀濁咳出來,說明通路是真的通了。”他取過先前溫著的黃湯,用小勺舀了些,慢慢喂到王慧媛嘴邊:
“來,喝點藥,順順氣。”
這次王慧媛沒抗拒,藥汁滑入喉嚨時,她甚至微微張了張嘴,像是在主動吞咽。一碗藥喂完,她的臉色又好看了些,青白色褪去不少。
海燈大師撚著佛珠,對還在艾灸的安東道:
“年輕人把艾條熄了吧,百會穴的火氣夠了。”
安東看了一眼方言,見到方言點頭,他才連忙掐滅艾條。
方言看了眼床頭櫃上的人參湯,對老胡道:
“把這個端去廚房,再溫著,今晚說不定用得上。”老胡應著,剛走到門口,就聽見床上傳來一聲極輕的呢喃:“水……”
“要水!她要水!”老張又驚又喜,差點打翻旁邊的藥碗。張莉連忙倒了杯溫水,用小勺一點點喂進去,王慧媛咕咚咕咚咽著,眼睛雖然還沒睜開,卻能明顯看出神識在回籠。
喝完水,還沒說話呢,結果她又安靜地睡了過去。
“這?這……又咋了?”老張緊張的問道。
方言這時候摸了摸她的脈搏,已比先前有力了許多。
說道:
“沒事兒,元氣損耗太多,得讓她好好歇著。”
方言放下王慧媛的手腕,聲音帶著篤定,“這是正常的,就像久旱的田剛澆了水,禾苗得緩口氣才能往上長。”
老張聽到方言肯定的話語,這才鬆了口氣,手卻依舊緊緊攥著妻子的手,仿佛一鬆開,剛才那點生機就會跑掉似的。
張莉拿過薄被,輕輕蓋在母親身上。
海燈大師走到床邊,目光在王慧媛臉上停留片刻,忽然道:
“方小友,你看她眉心。”
聞言其餘眾人也湊近了看去,隻見先前那層鬱結的青氣已淡得幾乎看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層淡淡的粉暈。
“瘀毒散了大半。”方言點頭道:
“這九竅引冰法的藥力還在走,祝由術又順了氣,接下來就是養了。”
他轉頭對老張道,“張叔,今晚別讓王阿姨睡太沉,隔四個小時喂點溫水或黃湯,觀察著她的呼吸和脈搏,我在這陪著,有啥動靜隨時喊我。”
方言也是好久沒有這盯著了。
老張聽到方言這話,連連應著,眼對方言滿是感激,人家能夠這幫他,那家親戚都不太可能這幹。
黃秘書在一旁看了許久,聽到方言這話,終於走上前道:
“方大夫,大師,這有我派人盯著就行,你們忙活大半天了,隔壁樓有休息的地方,你們不如先去歇歇?”
方言看了眼腕表,已近傍晚六點,從下午三點半動手到現在,確實沒歇過腳。
他轉頭對老和尚道:
“大師,要不您過去歇著?我在這找個地方歇著,有事兒隨時能過來。”
海燈大師搖頭:
“方小友你去吧,老衲再守兩個時辰,等她過了這波藥力再說,九竅引冰術這法子我也沒用過,得盯著。”他指了指王慧媛的胸口,“而且她現在就像剛翻過土的地,得看著別讓雜草冒出來。”方言明白他的意思。
瘀毒雖散,但若有殘餘反撲,夜最是凶險。
他對老娘和索菲亞他們道:“你們這多人先回去吧,這兒人多也擠,我和安東留下就行。”老娘還想再說什,索菲亞立馬答應下來。
老胡則是說道:
“我去打個電話叫吃的過來,今晚上我陪你在這守著。”
“這事兒可不是什時候都能看到的,我得看完全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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