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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靜緊緊抓住桑落:“公子留了暗衛。想來桑老爺和柯老四應是無恙!”

    桑落掙紮的動作驟然停下來,赤紅的眼睛聚焦在風靜臉上。

    風靜迎著她的目光,重重點頭:“公子讓知樹留了十二個人,這點火傷不了他們。”

    桑落的頭,嗡嗡作響。

    有十二名暗衛,怎會讓丹溪堂燒起來?

    但她已經沒有想要衝進火場救人的衝動了。

    十二名暗衛,要早救出了人,要……

    她怔怔地望著那衝天的火光。

    看著那火舌貪婪地舔舐一切可燃之物,連道路旁的楊樹林也未能幸免。

    看著院牆邊的幾棵老楊樹,樹幹被烤得焦黑,枝葉早已化作飛灰,隻剩下光禿禿、扭曲的枝椏指向被濃煙染汙的天空,如同絕望伸向天空的枯骨。

    看著一桶又一桶漠湖水傾注到肆虐的火焰之中。

    再看著最後一縷白煙消散在灰蒙蒙的夕陽之下,隻留下遍地冒著青煙的餘燼和滾燙的殘骸。桑落推開攙扶她的倪芳芳,踉蹌著,一步一步,踏進那片灼人的廢墟。

    斷壁殘垣如同巨獸嶙峋的骸骨,焦黑的木梁扭曲變形,斷裂的磚石散落一地。空氣彌漫著濃烈嗆人的焦糊和煙塵氣息。

    腳下是厚厚的、濕漉漉的灰燼和焦炭,踩上去發出“嗤嗤”聲,熱氣透過鞋底灼燒著腳心。“顧首座,趙大人,”桑落緩緩開口,嗓音暗啞,“請替我找一下一屍體. . .”

    “桑大夫,你先別急,興許他蒙都不在,出、出蒙去了。”趙雲福想說幾句安慰的話,可燒成這樣,任何安慰都有些蒼白。

    趙雲福指揮著手下衙役和巡防,小心翼翼地清理著殘骸,翻找著可能的生還者……或者屍體。“找到了!這……這有人!”

    桑落的心猛地一沉,幾乎停止了跳動。

    幾個衙役正小心翼翼地從一堆倒塌的藥櫃殘骸下,抬出幾具焦黑的軀體。屍體早已被燒得麵目全非,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惡臭。

    所有人都圍了過去。

    倪芳芳隻看了一眼,便“哇”的一聲吐了出來,癱軟在地。李小川和夏景程臉色慘白如紙。桑落一步一步,走到那幾具焦屍前。她的目光落在其中一具體型較小的屍體上一一那僵直的防禦姿態,依稀是少年人……

    風靜無聲地走到她身邊,目光掃過那幾具焦屍,聲音壓得極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是……公子留下的暗衛。”

    轟

    桑落眼前猛地一黑,踉蹌著倒退一步,被風靜一把扶住才沒倒下。她死死咬住下唇,嚐到了濃鬱的鐵鏽味。

    一股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暴戾,在她空洞的眼底深處瘋狂滋長。

    顧映蘭蹲下來,仔細查看屍首:“六尺七寸,男子,習武,右臂有骨折痕跡,約二十歲年紀,口鼻內中無煙,應是死後被焚... .”

    “又翻到一具一”

    “這也有一”

    “這有兩具一”

    很快就翻到十幾具焦屍。無一例外,皆是年輕人,死後被焚。

    沒有桑陸生和柯老四。

    桑落站在院中,目光掃過麵目全非的院子,石榴樹已成了焦木,前堂、後堂、藥櫃、灶屋、藥棚都徹底化為了灰燼。

    目光最終停留在柯老四那間小屋的方位。那幾乎被坍塌的屋頂完全掩埋,堆積著最高、最厚的瓦礫和焦木。

    顧映蘭上前來,腳下踩著熾熱的廢墟,緊緊扣著桑落的手腕:“桑落.. . ”

    桑落抬起頭看他。

    眼神無光。

    顧映蘭從不曾見過她這樣,不由心中大慟,將她攬入懷中:“別急,我一定替你找到他們!”桑落隻是輕輕推開他,聲音嘶啞得厲害:“我自己找。”

    她不能讓任何人發現那間密室,發現顏如玉的秘密。走到那片最高的廢墟前,從衣裳上撕下兩片布,裹在手掌上,開始清理。

    “桑落,我陪你。”顧映蘭幾步上來,站在她身邊,靛青的官袍下擺沾滿了黑灰泥濘,“你要找桑伯父和柯老四,我陪你找!”

    “不必。”桑落繼續刨著焦木和瓦礫,聲音嘶啞卻斬釘截鐵,“風靜,送顧首座離開。”

    風靜立刻對顧映蘭做了個“請”的手勢:“顧首座,請。”

    “桑落!”顧映蘭試圖再次抓住她的手腕,“你……”

    “顧首座!”風靜橫插一步,擋在顧映蘭麵前,麵無表情,“桑大夫不需要任何人陪。”

    顧映蘭目光沉沉地看向桑落那挺得筆直、卻透著無盡孤絕的背影,袖中的手指捏了捏,站在原地,不再上前。

    桑落再次走向柯老四小屋的廢墟,一點一點清理。終於,在暮色降臨之時,扒開了密室入口處的那塊沉重的石板。

    入口暴露出來。

    桑落的心沉到了穀底。她點燃一支火折子,毫不猶豫地跨了進去。

    密室灌滿了煙塵和灰燼,借著微弱的光,她看到了那張供桌。

    桌上,空空如也。

    顏氏夫婦的牌位,昭懿公主、晏皇後,以及廣陽城八千冤魂的牌位……全都不見了!

    桌沿和桌麵上,還有無數道新留下的打鬥劍痕。

    桑落站在空蕩蕩的密室中央,手中火折子微弱的光映著她毫無血色的臉。憤怒、悲痛、恨意……無數情緒在她胸中翻江倒海,幾乎要將她撕裂。

    果然是她!昭懿公主!

    也隻有鶴喙樓的人才能這樣輕而易舉地殺了留守在丹溪堂的暗衛。

    爹和柯老四很可能在昭懿公主手中!還有那些牌位,就是要牽製自己和顏如玉。

    至少,還活著。

    就在這時一

    一陣急促雜亂的馬蹄聲由遠及近,伴隨著焦灼的喊聲:

    “大將軍一一出事了!”

    顧映蘭眼神一沉:“究竟發生了何事?”

    來人是大將軍府的王管事:“大將軍他突然渾身血脈爆裂,流血不止。太醫令吳大人帶著太醫局所有人都去了!萬太醫說要請桑大夫去!”

    桑大夫。

    顧映蘭沉默不語。

    王管事話說完,才發現丹溪堂已經燒成了一片廢墟。

    “顧大人,桑大夫呢?這”

    “不去。”

    桑落撐著風靜的手,從密室中爬出來,滿身滿手的黑焦炭。

    顧映蘭突然發現,隻這一會,桑落神情已經和剛才完全不同了。

    王管事急急慌慌地說:“桑大夫,大將軍危在旦夕,萬太醫說,隻有您能夠縫那樣的傷。懇請你親自前去。”

    “不去。”桑落冷冷地說,“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後。桑落不過是個市井大夫,隻怕醫不起大將軍這金貴的命。前一陣,隻不過讓老將軍病情反複了一次,都能將我趕出來,我何德何能再去替大將軍醫治。”“桑大夫!求您了!大將軍他血流不止,太醫局束手無策,隻有您能救啊!”王管事撲通跪在桑落麵前,額頭重重磕在滾燙的焦土上,濺起黑灰,“過去小人確有輕慢之處,您要打要罰都可以,隻求您不看僧麵看佛麵,太妃一向器重您!您若救了大將軍,便是天大的功勞!重回太醫局,聖人褒獎,指日可待啊!”桑落滿身狼藉,雙手裹著焦黑的布條,她微微側過頭,目光掃過管事那張涕淚橫流、寫滿哀求的臉,又緩緩移向身後那片仍在冒煙的焦黑廢墟。

    “功勞?”她的聲音嘶啞,帶著一種冰冷的疲憊,像被煙熏壞的喉嚨,“你看不見嗎?這,剛燒死了十幾條人命。”

    她抬手指著那十幾具被白布草草覆蓋的焦屍輪廓,“我爹,柯老四,生死未卜。你告訴我,聖人的褒獎,太妃的器重,能換回他們的命?”

    她往前踏了一步,鞋底踩在灰燼上,發出細微的碎裂聲,俯視著地上的管事:“孝字大如天。我父下落不明,便是聖人與太妃親臨,也斷無讓我棄父尋蹤、離此一步的道理!滾回去!”

    王管事張了張嘴,還想再說什,觸到桑落那雙深不見底、翻湧著壓抑風暴的黑眸,所有的話都哽在了喉嚨。

    顧映蘭對那管事道:“你也看到了,桑大夫遭此大難,心神俱傷,實在無法抽身。”

    管事看了看桑落毫無轉圜餘地的冰冷側臉,最終隻得哭喪著臉爬起來,朝大將軍府的方向狂奔而去。顧映蘭望著那人遠去的背影,壓低聲音,語速極快地對桑落道:“火候已到,無論如何,我都必須去一趟大將軍府。”

    桑落幾不可察地點了下頭,目光依舊釘在眼前的廢墟上。

    顧映蘭目光掃過風靜:“護好她。”

    說罷不再耽擱,翻身上馬,帶著幾名銀台司護衛,風馳電掣般趕往大將軍府。

    大將軍府內,一片慌亂。

    呂蒙魁梧的身軀被安置在巨大的床榻上,身下的錦被已被不斷湧出的鮮血浸透。

    他裸露在外的皮膚上,無論新舊傷口,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裂、綻開!深可見骨的舊疤如同被無形的手撕扯開,不斷向外噴湧著溫熱的血液。

    “呃一一啊!”呂蒙雙目圓睜,眼白上布滿血絲,喉嚨發出野獸般痛苦的低吼。每一次掙紮,都帶出更多的血沫噴濺在床帷和周圍人的身上。

    太醫令吳奇峰滿頭大汗,雙手沾滿了粘稠的血液,徒勞地試圖用手按壓住一處崩裂的肩胛舊傷。可那傷口像是有生命般,在他指縫下倔強地崩開更大的口子,溫熱的血液汩汩湧出,迅速染紅了他的官袍前襟。

    “按住!快按住他!”

    幾名太醫死死壓住呂蒙劇烈抽搐的四肢,卻無法阻止那些傷口詭異的崩裂。

    “沒用的!這、這根本不是尋常的傷勢!”一名太醫顫聲叫道,他嚐試用金針封穴止血,金針剛一刺入,針孔處立刻湧出更多的血珠,順著針身流淌,“血脈賁張,逆行倒施!這是……這是中了劇毒引發的血脈崩解之症啊!”

    “桑落呢?!桑落為何還不來!”呂蒙的夫人方氏的聲音因為恐懼嘶啞變形。

    就在這時,王管事跑了進來:“桑落這個睚眥必報的小人,不過是之前怠慢了些,她就堅決不肯來了!”

    “莫要胡說!”顧映蘭大步跨入血腥彌漫的室內,沉聲道:“丹溪堂被焚,其父與管家生死未卜,桑大夫遭逢巨變,悲痛過度,無法前來。”

    吳奇峰卻冷笑了起來,指著被兩名禁衛死死按在牆角、抖如篩糠的桑子楠,厲聲高喝:

    “怎會這巧?我們剛審出來,這個木大夫本姓桑,就是桑落的堂兄,依我看,桑落不來是她心虛了!她定是與其堂兄桑子楠串通一氣,蓄謀已久!”

    被按在牆角的桑子楠猛地抬起頭,臉上涕淚和血汙混雜,嘶聲力竭地反駁:“不!不是桑落!她什都不知道!是我!這藥……這藥原本是治病的!不是毒!桑落她不知道藥的事!”

    “閉嘴!死到臨頭還敢狡辯攀咬!”吳奇峰根本不信,“來人!快去丹溪堂將桑落抓了來!”“吳大人!大將軍危在旦夕,抓人罰人,有什著急的?你若治不了,不如讓我試試!”

    萬太醫衝到床邊,迅速打開隨身攜帶的藥箱,取出桑落特製的彎針和蠶絲線,又從一個瓷瓶倒出烈酒澆在雙手和針線上消毒。

    他擠開吳奇峰,迅捷地將彎針刺入一處崩裂最嚴重的腹部傷口邊緣,手腕翻飛,開始縫合!!針在翻卷的血肉間穿梭,試圖強行將那可怕的裂口拉攏。

    奇跡般的,那處被縫合的傷口,湧出的鮮血似乎真的減緩了一些。

    然而,這微弱的希望隻持續了片刻。

    “噗”的一聲輕響,就在萬太醫剛剛打好線結的旁邊半寸,另一處完好的皮膚毫無征兆地崩開一道寸許長的裂口!鮮血如同被擠壓的漿果汁液,噴射出來,濺了萬太醫滿頭滿臉!

    緊接著,更多的地方開始崩裂!

    新的創口不斷出現,舊的縫合線在巨大的壓力下寸寸崩斷!鮮血如同失控的溪流,從各處傷口爭先恐後地湧出,匯聚在錦被上。

    萬太醫握著彎針的手僵在半空,眼中剛剛燃起的那點微光,徹底熄滅了。他頹然地看著呂蒙身上那些不斷綻開的、猙獰的血口,仿佛看到了死神獰笑的鐮刀。

    “…………”呂蒙的嘶吼變成了破風箱般的喘息,“你們都. ....出去·.....讓我爹..來”

    眾人不肯。

    “去. ...”呂蒙咬著牙說道。

    所有人都退了出去。老將軍依舊穿著中衣,提著銀槍,恍恍惚惚地跑了進來。將門砰砰關上。眾人守在門外,陷入一片死寂。

    也不知是血還是水,不住滴著,嗒…嗒…嗒…清晰得刺耳。

    沒多久,屋內傳來老將軍的哀嚎聲:“兒啊一一快起來一一跟我一起殺將過去”

    “兒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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