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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04章 走心
“這個問題……太寡淡了。”
莉芮爾轉頭對著枯朽者眨了眨眼:“這對於一個出身極樂淨土的女巫來說,簡直毫無難度。”
“你可知道,在極樂館有不少人主動花錢體驗和非人生物的歡愉?甚至再重口一點的,極樂館也有提供服務哦。”
“更不用說,這還是為了生存。”
“所以答案毫無疑問,我當然會這做。”
枯朽者:“……”
看著莉芮爾那一副遊刃有餘的模樣,枯朽者腦海全是問號,是它見識太少,還是說人類的極限太離譜?
不過,枯朽者也隻是怔了一秒,便默默收回了關注,然後轉頭看向了諾美芬斯。
它提出這個問題,不過是想看看諾美芬斯認不認可這類問題。
莉芮爾也看了過來。
諾美芬斯發出緩慢而沙啞的笑聲:“我雖然很喜歡看一些有趣的好戲,但是,這種腦洞話題,卻不是我如今的愛好。或許,之後會有其他分身喜歡,但很遺憾,我已經老了,並不熱衷此道。”
枯朽者、莉芮爾:“……”
他們互覷一眼,無奈歎氣,畢竟解釋權在諾美芬斯手上,他們也沒辦法。
隻能繼續試探。
“這次你先吧。”莉芮爾示意枯朽者來。
枯朽者想了想,開口道:“你人生中最遺憾的事是什?”
枯朽者沒有立刻詢問心中所想,有些問題是需要鋪墊與契機的。
一聽枯朽者的問話,莉芮爾立刻明白,它這次選擇的是聚焦個人隱私,但卻帶著情緒重量的走心類問題。
這種問題在茶話會上偶爾也會出現,但必須是那種非常私人性質的茶話會。
荒唐之後走走心,這是常態。
莉芮爾仔細思索片刻,很快就品出了這問題的門道。
枯朽者選得極聰明,剛才,這麵牆的諾美芬斯分身明確說出自己“已經老了”,而任何一種智慧生命到了暮年,心境都會和年輕時不同。年輕時或許偏愛刺激、荒誕的熱鬧,可到了回望往昔的年紀,更能觸動他們的,往往是那些藏在情緒褶皺的過往。
尤其是偏愛回憶……遺憾。
或者說,偏愛回憶當初沒有選擇的那條路。
莉芮爾給枯朽者遞出一個“讚賞”的眼神,她有種預感,這個問題的類型,或許能過!
分析了問題類型,莉芮爾也在思考自己要怎回答。
首先,肯定是不能說謊。
他們已經經曆六次問之牆考驗了,對規則非常熟悉,她和枯朽者私下也討論過,諾美芬斯應該沒有鑒別謊言的能力,但似乎能捕捉到回答者是否真摯。
以他們如今“凡人”的狀態,這其實比鑒別謊言還要更難應付。
因為,如果隻是鑒別謊言,哪怕你刻意隱瞞關鍵信息,隻要說出口的都是真話,它就無從察覺。而這一點,目前身為“凡人”的他們,是可以做到的。
可若是要鑒定回答的真摯程度,就意味著他們回答時必須心無旁騖、心神要合一,一旦你心藏著掖著,想靠隱瞞關鍵信息來敷衍,這份“不真摯”就會被諾美芬斯捕捉到。如今力量被壓製的他們,是很難做到一邊“心與神合”,一邊還要撒謊的。
所以,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隻能完全說真話,且真話還不能有所隱瞞。
也就是說,枯朽者向她提問“人生最遺憾的事”,她也必須完完全全按照真實情況來說。
那,她要說嗎?
莉芮爾回憶著自己人生中那些遺憾過往。
神夏草原的血疫之災、愛而不得的陌路兩邊、沉淪欲望的荒誕時間、破而後立的枯朽之夜,還有輾轉反側的求活之路……
這種種畫麵在她腦海中一閃而逝。
要說她這一生最恨的事,毫無疑問是神夏草原的那場血疫之災;但要說最遺憾的事……
最後定格在了一張蒼老的臉上。
莉芮爾眼閃過複雜與遺憾:果然最遺憾的還是關於……她。
她仔細的想了想,最終還是決定完整的說出來,這件事於她而言,並沒有涉及到太多的隱私。
而且,之前其實在第一麵問之牆時,她已經有所涉及,這次隻是詳細說出緣由罷了。
想到這,莉芮爾抬起頭。
“我最遺憾的事,是昔年我最疼愛的一位學生,因為我的判斷失誤,而導致生機大量泯滅……”
“那是我還在極樂淨土時的事,極樂淨土有兩個大派係,一個掌極樂歡愉,一個掌淨世衛道。”
“而我就是淨世派的衛道者。”
“被稱為‘蟲群之心’的傳說巫師因瑟柯特,曾在手劄記錄過一句話:派係之爭是埋在所有智慧族群根的毒,人類尤甚,越是自詡清醒的群體,越容易被理念撕裂。小到一個家,大到一個國,都會因為派係理念而內耗爭鬥,所以比起人類,我更喜歡蟲群。”
“因瑟柯特閣下這句話說的沒錯,派係鬥爭任何地方都有,包括極樂淨土。而我,因為動了極樂館一些表演項目的利益,所以極樂派係的人,用盡心力,將我推上了派係鬥爭的犧牲席。”
“而我背後的淨世派,嘴上說著衛道,但其實坐在高位的那幾位,各個在極樂館中的利益牽扯深入骨髓。”
“所以,無人為了解難,我徹底成為了犧牲品。”
“我自然不甘,既然都說我是反派者,那我可以變得比她們更歡愉、更享樂……”
“那段時間,我成為了真正的歡愉魔女,極樂館最受歡迎的幾個表演,都是我在背後操控的。”
說到這,莉芮爾看了眼枯朽者:“而那些表演,比你提到的豬頭人,更加的不堪入目。所以,你懂我為何評價你的問題很寡淡嗎?這就是原因。”
“我雖然化身歡愉,但我內心在告訴我,我不能墮落。我要守持自我,我要以身為筏,成為真正的極樂淨土。”
“但……我做不到。”
“歡愉而不墮,話本倒是屢見不鮮,但真正享得極樂還不沉溺,還能找回自我的,這在現實基本見不到。”
“所以,我嘴上說著不墮,身心卻在歡愉中慢慢被蒙蔽,我以為自己是在用叛逆作為反擊兩大派係的籌碼,但實際上我逐漸成為了她們最樂見的同路人。”
說到這,莉芮爾眼似乎隱隱有一些細碎而悲傷的光。
枯朽者低垂雙眸,喉間輕歎。
莉芮爾:“我很清楚,如果我繼續墮落下去,我必然會變為蜘蛛網逃不掉的蟲豸,然後被她們一口一口的吞吃掉。”
“但我身不由己。”
“後來,是我的學生將我帶走,她叫阿思翠。”
“她本來是淨世派最出眾的聖女,被所有人稱為光明的遺珠,可以捍衛淨土的新神……她的未來可以很美好,但是,她選擇了反叛。”
“她不像我,我的反叛像是一場笑話,墮落成了歡愉的裙下臣;而她,則用淨世之蟲,殺死了大量派係的蛀蟲,還毀去了極樂派的歡愉之泉,以徹底反叛之姿,判出了極樂淨土。”
“而她做的這一切,隻是為了救我。”
阿思翠看到了莉芮爾的痛,也看到了她清醒的沉淪,知道她無法自救。
作為學生,阿思翠能感同身受老師的無奈,她知道唯一能救出莉芮爾的方法就是:改易被歡愉之力浸透的神經。
而能做到這一點的,隻有一個人。
天空機械城研發院的成員之一,精通神經改造的煉金大師,被稱為“神經的漫遊家”的斯特靈。
於是,她去到龐克主題公園,找到了斯特靈。
再之後,阿思翠答應了斯特靈的一些離譜要求,將極樂淨土最珍貴的極樂核心與淨世之環帶了出來。——而這,也是她必須要反叛的原因。
“後來,我被她從極樂館帶走後,整整十多年,都在戒斷之中度過。”
“等到身體稍微恢複後,阿思翠深度參與了斯特靈的實驗,幫我改易了所有歡愉之力浸透的神經。”
“當我再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變得佝僂蒼老。”
“因為斯特靈設計的機械神經改易,需要動用極樂核心與淨世之環,而它們隻能用生命力驅動,而且必須是極樂淨土之人的生命力。”
“類似生命力的獻祭儀式。”
彼時,隻有她們兩人來自極樂淨土,莉芮爾作為受治療者,顯然不可能動用她的生命之力,所以阿思翠用了自己的生命。
“我後來用各種方法想要補充她喪失的生命力,但完全沒有用。”
“後來斯特靈告訴我,她喪失的並不是單純的生命力,彼時阿思翠才剛剛達到正式巫師,是無法支撐極樂核心與淨世之環的運用,她把自己的壽命也獻祭了進去,才補上了缺失的窟漏。”
講述到這的時候,莉芮爾的聲音依舊很平靜。但枯朽者抬起頭看向她的時候,卻發現她的臉頰上已經有了濕漉漉的痕跡。
“壽命其實也是可以補充的,但她失去的太多,已經毀了根基。”
大部分的補充壽命之物,都無法使用。
唯一的辦法,就是讓她自然的進階,成為二級巫師,才能補充壽命。
但她身體完全支撐不了進階,必須有一定生命底蘊才行。
於是就進入了悲劇循環:壽命無法補充,需要晉級;而晉級又需要生命底蘊,而生命底蘊則要壽命補充。
“後來兜兜轉轉,我來到了深淵。”
“我來深淵,既是為了狩獵紅疫大魔神,同時也是無顏去見阿思翠……”
“如果當初我的決定更加聰明一點,或許,就不會讓阿思翠陷入到如今的絕境。”
說到這,莉芮爾深深的閉上眼。
許久後才輕輕吐出一口氣,睜眼看向枯朽者:“這就是我人生到今天為止,最為遺憾的事,也是我用盡一切都想要去彌補的事。”
說完後,莉芮爾看出枯朽者眼中的憐憫,甚至能從它囁動的喉結中,感覺到它可能會脫口而出的安慰。
莉芮爾幾乎沒有停頓,直接道:“不用可憐我,任何人的可憐,都會讓我更恨我自己。”
“還是回到正題,現在該我問你了。”
枯朽者張了張嘴,想說些什,但湧到喉頭的話,最後還是被它強行壓了下去。
它沉默著點點頭:“你問。”
莉芮爾抬眼看向枯朽者,她的眼神中還帶著一絲悵然與恍惚,顯然她還沒有從之前的回憶中走出來。
好半晌後,才開口道:“你這一生,做過最後悔的一個決定是什?”
當聽到莉芮爾的詢問後,枯朽者一愣,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波瀾。
這個問題……若是在今日之前問它,或許會是一把尖刀,銳利地割開它塵封的過往,將那些凝固時光中的痛,重新翻出。
但今日之後,這個問題已經不會再讓它那痛了。
莉芮爾是知道這件事的。
她提起這個問題,一方麵是這個問題和他的問題恰好同個類型,另一方麵,怕也是存了幾分手下留情的心思?
因為,答案其實莉芮爾能夠猜到。
“我這一生,最後悔的決定,是那一夜我答應了埃蘭,和他一起登上了群星學院的最頂層。”
“那一夜,漫天的繁星是我與他的背景。”
“埃蘭說,他看到了我留在桌麵上,那張忘記收起來的紙條。”
“那張紙條上寫著我的夢想。”
——穿越苦旅,直抵繁星。
“在璀璨的星夜下,埃蘭站在樓頂的護欄前,轉頭對我說,他的夢想也是想要去更遙遠的世界看看。”
“但是,作為首席學者,他沒辦法肆意妄為,所以他將這個願望埋在了心底。但這個願望就像是一株野草,哪怕不斷的修剪,它還是要往外冒。”
“埃蘭說,他很多次都想要放棄一切,追尋自己的夢想,最後他克製住了。”
“但他很難過。”
“直到,他看到了我寫的紙條,他得知我竟然和他有同樣的夢想時,他開心極了,當夜就把我叫到了樓頂。”
枯朽者眼神閃爍著過往畫麵。
繁星下的少年,意氣風發。
“他說,他無法離開,所以想把自己的夢想交托給我。”
“讓我帶著他的夢,去遠方,去群星,去真理的彼岸。”
“我……”
“答應他了。”
“我一直記得那晚,他聽到我的答案時,露出的燦爛微笑。”
枯朽者說到這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輕聲道:“但我現在後悔了,如果可以,我希望那一夜不要答應他。”
“我甚至希望當時的我,能推他一步,讓他親自去實現夢想,換成我留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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