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7章 道理枯燥又乏味,不如直接上手段
謊言不會傷人,真相才是快刀。
如果黎牙實胡說八道,出口成髒,把費利佩的家人都罵了,費利佩甚至不會理會黎牙實,因為也就這點本事了,費利佩要是搭理他,那才是費利佩輸了。
可黎牙實不是胡說,他說的是實話,甚至評斷十分的客觀。
作為一個士大夫,一定要會一件事,如何在不說髒話的情況下,把人罵到破防,罵到痛不欲生,如果能一兩句話,就能戳到人的心肝脾胃的要害之處,就是一個合格的士大夫了。
顯然,黎牙實是個非常合格的士大夫,他罵起人來,都是專門往人肺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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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窩子戳。
一句話,把費利佩前半生所有的輝煌成就,全都給毀的一乾二淨,你費利佩就是日不落帝國的君王又如何呢?可對曆史的推動意義,體現在哪?
那多金銀貨物,拿到之後,不說推動整個泰西的發展,就是西班牙本國,有沒有解決問題?
馬德,仍然遍地的貧民窟。
費利佩聽到這句話後,是真的破防了,這其實一點也不奇怪,黎牙實在大明不太敢展現自己的攻擊力,即便是十分收斂,有的時候,皇帝也會破防,會多關他幾天,殺又有點不舍得,隻能關關放放。
最讓費利佩破防的是,黎牙實一直是他的忠臣,是他自己把黎牙實推出去的。
這不是黎牙實第一次回泰西,上一次索倫特使販賣阿片被殺,黎牙實專門從大明回到了泰西,跟費利佩談了足足十五日,講的東西,他費利佩一個字沒聽進去。
黎牙實讓費利佩不要著急進攻英格蘭,費利佩不聽;黎牙實讓費利佩不要再搞刺殺了,除了讓敵人人心更加凝聚,毫無作用可言,費利佩不聽;
黎牙實用了足足一整天的時間,給費利佩講中國刺殺文化和刺殺政治的衰弱,中國用了幾千年的時間,早就用無數的實際例子證明過了,搞刺殺除了能收獲一點情緒價值外,其餘的隻會適得其反。
政治是一個無情的遊戲,隻追求情緒價值,就會大敗虧輸。
刺殺這種歪門邪道,早就應該拋棄了。
黎牙實講了很多很多,他那時候雖然不如現在,但相距不遠,費利佩哪怕聽進去一句,也不至於深陷遠征的泥潭,動彈不得。
怪黎牙實不肯為西班牙盡忠?黎牙實真的已經很忠誠了,他做到了一個臣子能做到的一切,可惜,費利佩不聽。
朱翊鈞感覺自己犯了一個致命性的錯誤,不應該放黎牙實回泰西,他不知道這個決定,會有什樣的結果,作為一個皇帝,他天然不喜歡不可控的局麵出現。
往好的方麵想,黎牙實回到泰西,可以把泰西的水攪渾,讓大明有更多的時間,在海外開拓,獲取更多的利益,更加容易更加方便接收西班牙日落時候的遺產。
第一個日不落帝國,正在日落,這是費利佩不理智決策的代價,所有能夠遠洋航行環球航行的國家,都在搶奪日落的遺產,大明也不例外,東太商盟有三個西班牙的總督府,大明正在用各種各樣的方式,來加強羈縻。
而泰西一旦大亂起來,大明趁機可以搶占更多的好處。
可是往最壞的方麵考慮,黎牙實一旦成功,泰西真的有了足夠強勁的凝聚力,會讓泰西諸國,在海洋開拓中,最終獲得勝利。
畢竟分裂的泰西,才是最好的泰西,無法形成合力,很難和大明在海貿上形成有效競爭。
朱翊鈞擅長料敵從寬,他凡事都往最壞了想,往往能得到好結果,這已經成了他的路徑依賴,很多時候,做好最壞的打算,可以讓處置國事更加遊刃有餘。
比如萬曆初年,朱翊鈞甚至做好了遼東藩鎮化的準備,李成梁和其代表的遼人,也曾經是京營的目標,這一點,朱翊鈞戚繼光都沒有隱瞞過李成梁和李如鬆。
李如鬆在很長一段時間,都做好了拿他父親當軍功的打算,這不是一個困難的選擇,李如鬆看到了皇帝堅定的振武決心,如果父親看不到,他必須要通過行動,讓父親知道這種決心。
李成梁在萬曆二年的時候,就知道了皇帝戚帥的這種準備,李成梁也沒有過多的權衡利弊就做出了決策,沒有帶領遼人,走向養寇自重的路線,而是成了大明尊貴的寧遠侯府。
甚至隻要李成梁安穩離世,他們家立刻就會成為國公府,這代表著遼東最終沒有走向藩鎮化,這對大明對朝廷對皇帝,對遼東對遼人而言,都是最好的結果。
真的鬧到兵戎相見的地步,誰都無法體麵。
李成梁可以理解朝廷皇帝戚帥的擔憂,隻要長著眼都能看到遼東局勢在惡化,他很多次都表示,有的時候養寇自重,隻是為了自保,萬曆維新之前,大明戎政什模樣,維新之後,又是何等的景象?
如果拋開時代背景去討論行為,沒有意義。
皇帝也能理解李成梁,戚繼光俞大猷打了勝仗,還要戴罪立功,大明戎政的畸形,有目共睹。
對於黎牙實回到泰西,是否會讓泰西擁有對抗大明的實力,這需要皇帝做出慎重判斷。
而皇帝判斷的結果是,黎牙實很難真正改變泰西,他給出的最終方案大一統,的確是泰西問題的答案,但黎牙實做不到,費利佩也做不到,後來的拿破侖也做不到,小胡子也做不到。
泰西出不了始皇帝,更出不了朱元璋。
萬曆維新大思辨,禮部對奮六世之餘烈這句話,有了新的理解,把始皇帝在位期間的曆史仔細梳理一遍就會發現,始皇帝剛做秦王的時候,秦國並不具備鯨吞天下的國力,始皇帝統一六國,有極大的偶然性。
而始皇帝蹚出這條血路之後,後人才知道這條路走得通,可以走,才沿著這條路一路走到了今天。
秦國時間很長,但秦朝的時間卻十分的短暫,按理說這短暫的朝代,在曆史上應該存在感很弱才對,但曆朝曆代的讀書人,都會反覆討論秦朝,這恰好證明了,始皇帝的重要性。
同樣,泰西出不了朱元璋,羅馬滅亡那久,始終沒能閃電般歸來。
「黎牙實是個聰明人,他在大明二十年,他清楚的知道了結果。」朱翊鈞放下了擔憂,他的勇敢,可以給泰西帶來一些改變,可是改變根本,需要的時間,不是十年五十年,而是五百年以上的時間尺度。
朱翊鈞放下了擔憂,看完了禮部的奏疏。
費利佩派了特使到大明來,要接替黎牙實的位置,繼續保持和大明的溝通,保持兩國的商貿往來順利進行,維護大明和西班牙之間的友誼。
讓朱翊鈞非常意外的是,費利佩對大明皇帝的觀感仍然很好。
費利佩在國書中,專門提到了遠在東方的大明皇帝,兩次用國書鄭重的提醒過他,要小心大西洋的風暴,不要輕易發動遠征。
神是不能流血的,小敗小輸,可以歸咎於將領,可是一旦大敗虧輸,那神就不是神了,無敵的神話就會被打破。
他已經清楚的意識到了遠征失利的慘烈後果,但這條路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人生從來都是如此,落子無悔。
費利佩也在國書中,對大明皇帝表示了誠摯的感謝,因為去年皇帝讓人帶了一封國書,是大明禮部得到的一個結論,大西洋貿易的混亂,固然是因為英格蘭私掠許可證,把大西洋貿易攪成了一鍋粥。
可給了英格蘭可乘之機的是費利佩。
但凡是費利佩對海外殖民地好一點,把出去開拓殖民地的開拓者們,當個人看,也不至於給了英格蘭可乘之機。
表麵上看,固然是英格蘭這個攪屎棍在發揮著不可忽視的負麵作用,但實際上,在英格蘭攪屎之前,大西洋貿易早就是糞坑了,攪屎棍才會發揮作用。
殘酷而嚴酷的腹剝,讓總督府的總督們都感覺到了疲憊和無法應對,更不用說那些充當力役的土著了,不客氣的說,這些海外殖民地的總督們,甚至在配合英格蘭攪亂大西洋貿易,以留下更多的利益在本地。
這就有了一個自然而然的問題,如果沒有遠征英格蘭,西班牙這個日不落真的不會日落嗎?
大明沒有明說,但費利佩在國書,給了明確的答案,即便是沒有遠征,日不落仍然會日落,即便是他真的不想承認,但的確如此。
費利佩悲哀的發現,他回過頭看,在海外開拓的過程中,他從來沒有在大西洋建立穩定存在的秩序,甚至西班牙本土,都是一團糟。
在英格蘭看向海洋之前,海貿環境已經在急劇惡劣了,但他沒有看到這一點,沉浸在無數黃金白銀,抵達新世界貿易之家的榮耀,不可自拔。
費利佩也做出了改變,西班牙要重新組建國會,這次給了新世界席位,每個海外總督府都可以派遣一個使者,回到馬德,參與到國務決策之中,同樣,他打算降低珍寶船的份額,來讓海外殖民地喘一口氣。
這是費利佩的改變,他終於開始正視海外殖民地的地位問題,並且有了部分懷柔的政策。
「不夠,完全不夠,他甚至都沒有朕大方。」朱翊鈞看完了費利佩的國書,給了一個吝嗇的評價。
可能費利佩覺得自己足夠大方了,但朱翊鈞仔細看了看這些,全都是虛頭巴腦的東西,一點實質性的好處都沒有。
國會席位?哪怕是出身總督府的議員們,到了國會,還真的會代表總督府的利益,為總督府爭取利益嗎?想都別想,政治是妥協,還是利益勾兌,更是拉幫結派。
他們所處的環境,決定了他們不會代表總督府利益。
同樣,所謂的降低珍寶船份額,也隻是降低了一點點,仍然遠高於遠征之前的份額,這是讓利?朱翊鈞就沒看到一丁點的誠意,更像是一種姿態。
墨西哥總督佩托投靠了大明,他能拿到五槍過洋船,來清繳海寇,維護海貿環境。
費利佩甚至連國王這個名頭,都不肯許諾。
「陛下,臣愚鈍,西班牙現在的問題,不都是因為遠征英格蘭引發的嗎?既然如此,乾脆就不打了,不就行了,這硬撐著,死要麵子活受罪。」張宏表達了自己的疑惑。
長眼睛的都看得出來,這已經是個爛仗了,還要繼續,簡直是莫名其妙。
朱翊鈞搖頭說道:「人隻能決定戰爭的開始,無法決定戰爭的結束,費利佩,或者西班牙,根本停不下來了,他們現在陷入了一種跟英格蘭賭國運的境地之中。」
「大國強國,一定要學會如何去恃強淩弱,而不是和小國到一個位置去賭國運,輸贏都是徹頭徹尾的輸。」
「臣愚鈍。」張宏沒聽得太明白,他也懶得聽明白,反正就是臨時頂個班,等李佑恭回來,他還是管陛下起居比較妥當,天賦這東西,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強求不得。
費利佩根本停不下來了,他想停,英格蘭人也不會停。
「陳大壯還沒有到嗎?」朱翊鈞問起了一個人,大鐵嶺衛的鐵嶺伯陳大壯,淩雲翼病逝,陳大壯得知後,就起航回朝,他要到淩雲翼的墳前磕個頭。
對於陳大壯而言,淩雲翼如同再生父母。
「還沒,三日前,說是到首府了,這會兒八成還在海上。」張宏掐算了下時間,如果不著急的話,最起碼還要一天多的時間才能到。
朱翊鈞又等了三天,終於等到了回到大明的陳大壯,並且宣見了他。
「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金安。」陳大壯入了晏清宮禦書房後,立刻五拜三叩首行大禮覲見,禮數十分的周全,俯首帖耳,非常的恭敬。
等到行禮之後,陳大壯再拜再叩首,恭敬的說道:「臣在回大明的路上,聽聞了陛下給義父欽定了文敬的諡號,臣替義父叩謝陛下聖恩浩蕩。」
淩雲翼家幾個兒子很不太爭氣,文不成,武不就,子不教父之過,淩雲翼太忙太奔波,沒空管這些孩子。
淩雲翼的義子們,就很爭氣了,比如眼前這位陳大壯,在絕州經營大鐵嶺,每年輸鐵料六千萬斤回大明,這可是極大的貢獻了。
「應有之義,免禮。」朱翊鈞示意陳大壯平身,才笑著說道:「坐下說話。」
陳大壯和皇帝說起了大鐵嶺衛的事情,大鐵嶺衛其實沒什好說的,一個一望無際的荒漠地區,陳大壯每年也就去兩次,多數時候都住在椰海城,礦上都是買來的黑番和夷奴,跑也沒得跑,幾千都是荒漠。
皇帝和陳大壯說了下關於淩雲翼臨行前的種種,相比較王崇古走的時候,鬧出的那些風波,淩雲翼病逝後發生的這些事兒,反而是小兒科了。
「這個葉向高,居然如此大膽?」陳大壯也是驚訝無比,葉向高這幹,居然也就是罰俸的處罰,這和沒有處罰有什兩樣?而且這還是科臣們的意見。
「也不是葉向高大膽,他做事也是思考過後果的,曆史嘛,宜粗不宜細,文敬公辦的那些案子,真的寫到了曆史,恥辱的不是文敬公,而是這些勢豪鄉賢縉紳了。」朱翊鈞倒是很清楚,葉向高根本是有恃無恐。
淩雲翼在廣東山東朝鮮辦的大案,這些案子,最大的共同特點,就是通倭。
科臣們發現了葉向高曲筆後,從朝廷文庫找不到答案,但當初辦這些案子的刑部公文地方衙門的公文還在,稍微細究一下,科臣們選擇了放棄。
因為咬著不放,很容易牽連出一個問題來,嘉靖倭患肆虐,究竟是江南勢要豪右鄉賢縉紳們引狼入室玩火自焚,還是倭人膽大包天?
而這些案子,一個個都是鐵證,證明了是引狼入室後的玩火自焚,朝廷平定倭患,反而是兜了這個底,把問題解決了,把江南勢豪鄉賢們捅出來的婁子給堵住了。
科臣們看淩雲翼已經下葬金山陵園,也不敢生事了。
眼下皇帝陛下,把嘉靖倭患的罪責,通過倭使爭貢案的敘事,都歸咎到了倭人的身上,咬著不放,不就是讓陛下追究大明勢豪鄉賢的責任?
宜粗不宜細,還是不要那明白清楚的好。
「原來是這樣。」陳大壯對這些真的一竅不通,不是陛下詳細解釋,他是真的不知道這麵有這多的彎彎繞繞,對此,陳大壯隻能評價,這讀書人的心肝脾胃,都是黑的。
王崇古那個奸臣,爭一爭,也算是理所當然,可淩雲翼一輩子行事,和奸字沒有一點的瓜葛,居然也要鬧這一鬧才肯罷休。
「那塊碑,朕收到內帑去了,朕怕文敬公那幾個不爭氣的兒子給毀了。」朱翊鈞專門提到了那塊狗碑,這可是鐵證,充州孔府究竟做過什孽,一清二楚,明明白白,這碑在淩雲翼的府上放著,那幾個混帳兒子,怕是要毀掉。
說到了淩雲翼的兒子們,陳大壯麵色凝重的問道:「陛下,臣——聽聞義父,居然幹涉科舉大事?」
「確有其事,不過八辟八議,朕寬宥了。」朱翊鈞把這個案子的詳細經過,仔細告訴了陳大壯,確實是淩雲翼的兒子乾的,淩雲翼大行之前,曾讓皇帝殺了那個兒子,還天下一個公道。
「臣回京,打算打他一頓!混帳東西!義父年紀大了,打不動了,可臣正值壯年!」陳大壯聽完直接就紅溫了!
兒子欺負爹年紀大了,打不動了,簡直是豈有此理!
「狠打一頓,替朕揍他們!」朱翊鈞不僅不反對,還氣呼呼的說道:「這幾個作孽的東西,朕駐蹕南衙,離開了京師,他們居然離開了守孝的金山陵園,還狎妓從遊!」
金山陵園設有義堂,下葬於陵園的家眷守孝,都可以住在義堂之中,為父守孝,吃穿都清淡了點,但絕對不是受苦,更不是茅草屋,按照原教旨守孝,應該結廬守孝。
可是這份平淡,這幾個孽障都受不了,僅僅一個月,就偷摸的離開,帶著娼妓去踏青。
這事兒很快就被金山陵園管事太監告知了皇帝,氣的管事太監連寫了三本奏疏,罵這幾個孽障,金山陵園設立至今,就沒見過這樣的逆子!
而且還不是一個人,一共五個孩子守孝,三個偷跑出去了。
「不要打死了就好,不挨一頓飽的,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誰了。」朱翊鈞本來打算等回京後,打廷杖的,既然陳大壯回來了,就交給陳大壯好了。
「臣征戰多年,下手有分寸,陛下安心。」陳大壯別的不會,就會打仗,他對哪可以下手,哪最疼非常清楚,拷問俘虜,往往一拳,他就能讓俘虜連太奶的音容笑貌,都能想起來!
「交給你了!」朱翊鈞又補充道:「當個事兒辦。」
「臣省的。」陳大壯立刻說道。
道理枯燥又乏味,不如直接上手段來的直接。
金山陵園守孝,可以選二十七天或者二十七個月,這五個兒子,主動選擇了二十七個月,卻偷偷溜號,如果不是朱翊鈞顧及淩雲翼身後名,早把他們拿下折騰了。
還是陳大壯動手合適,不會被錯誤理解為皇帝釋放出某種信號來。
朱翊鈞送別了陳大壯,陳大壯麵聖後休息一天,就要回京,他守孝二十七天,守孝結束後,順道回老家看看,繼續南下椰海城,為大明守好大鐵嶺衛這座鐵山。
「陛下,孫克弘求見麵聖。」張宏麵色猶豫的說道:「他塞了不少銀子,就為了傳這句話。」
「多少?」朱翊鈞倒是頗為平靜的問道,馮保這些年也沒少替人說好話,也都是直接跟皇帝說清楚,收錢辦事,當然有的時候,收錢也不辦事就是了。
「一萬五千銀。」張宏告訴了皇帝,這句話直達聖聽,他和他的徒子徒孫拿了多少銀子。
在陛下手下做大璫,貪可以,但有的銀子可以拿,有的銀子不能拿。
太監不貪那就不是太監了,張宏沒有隱瞞皇帝的意思,收了錢就是收了錢,這句話,價值一萬五千銀,也就是陛下多次召見過孫克弘,否則這話根本傳不到陛下麵前,這錢可以拿。
「宣來見見。」朱翊鈞答應了下來,張宏已經盡力了,至於皇帝是否宣見,自然由陛下做出決策。
下午時候,沐浴更衣的孫克弘,來到了晏清宮在西花廳等了一刻鍾後,被皇帝宣見。
孫克弘坐在轉椅上,肉眼可見的衰老了很多很多,他之前致仕卸任商總的時候,還是個帥老頭,現在完全可以用老態龍鍾形容了。
「家門醜事,讓陛下見笑了。」孫克弘一臉的無可奈何,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孫克弘家門那點破事,都成了街頭巷尾議論的熱門話題了。
老三給老二下套,老四給老三下套,老二給老四下套,老三還給老四帶了綠帽,怎一個亂字了得。
最後,一個斬立決,一個去了金山國,一個去了金池總督府,看起來沒什頭腦的老大,反而是最乖巧的那個,隻需要揍一頓就知道改悔。
「傳家難,不是什稀奇事兒,你這入宮來,所為何事?」朱翊鈞沒有笑話孫克弘,他也一腦門的官司,老四朱常鴻,真的很有東西。
孫克弘坐直了身子說道:「臣思來想去,發現都是家的銀子鬧的,沒銀子的時候,幾個孩子還算兄友弟恭,有了銀子,反而打起來了,臣打算把家的銀子都捐了,也省的他們為了這點家產打破了頭,讓人笑話了。」
「臣想了很多天,打算捐給陛下。」
「不是,你等會兒,你打算把銀子都捐給朕?!你確定?」朱翊鈞打斷了孫克弘的話,這彎兒轉的太快,以至於朱翊鈞都沒反應過來,孫克弘要捐錢,還要捐給他這個皇帝。
孫克弘十分確定的說道:「養濟院藏汙納垢,臣不願意把家產捐給養濟院,思來想去,還是給了陛下妥當。」
「你那個兒子孫承誌,他能答應嗎?」朱翊鈞十分有十二分疑惑的問道。
「他答不答應,銀子是臣的,不是他的,他想要,就自己賺去!」孫克弘其實對老大其實也很失望,他最近查出了點事兒,老大在外麵養外室,還養了大了十三歲的老女人,人的喜好,真的是千奇百怪。
「怎個捐法?」朱翊鈞看孫克弘是認真的,就坐直了身子。
孫克弘拿出了一本奏疏說道:「陛下,咱大明現在有一萬三千五百名醫科畢業的學子,走向了縣城鄉野之間,生民無數,日後會更多,臣打算把銀子給了陛下,請陛下用每年的利錢,獎賞這些衛生員。」
「每年評選出一個杏林聖手,九個岐門良醫,把銀子分給他們,他們不該寂寂無名。」
朱翊鈞聽完,看著麵前的老人,越發的敬重,點頭說道:「這樣,朕和你二一添作五,添一筆錢,多給些獎金。」
「你大概有多少?」
孫克弘將奏疏遞給了張宏說道:「全部身家折算下來,一千一百萬銀。」
「你全給了朕,你怎辦?」朱翊鈞看了奏疏,孫克弘真的把所有他名下的財產,全部折算清楚,準備全都捐到內帑,利錢給這些做出卓越貢獻的衛生員。
孫克弘笑著說道:「陳敬儀說要給我養老,這帳還是他幫我算清楚的,臣養兒子不行,收徒弟還是有點眼光的。」
這可是陛下都知道的承諾,陳敬儀要是做出什不孝的事兒,那他陳敬儀就沒必要在大明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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