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1章 日月所照,敢不俯首
解決一個矛盾,就會有新的矛盾產生,這是矛盾說的核心理念,矛盾普遍存在。
無論承認與否認同與否,大明正在以自己的方式,完成中興,並且繼往開來,變得更加強大,但中興過程中,新的矛盾出現了。
這個新的矛盾,就是大明現在形成了一種路徑依賴,萬事皆轉向苦一苦夷人」的路徑,這條路徑是用了二十三年維新養成的,經過實踐檢驗,行之有效的辦法。
但這個路徑依賴有個問題,如果再加上壟斷資本這種龐然大物浮出水麵,那就是走上一種窮兵武不生產隻消費的怪圈,靠著無敵的大明軍,布武全球,對全世界肆無忌憚的吸血,再大的窟窿,也讓海外的夷人再擔一擔。
這是窮兵武的另外一條發展線,一條是因為連年征戰掏空了大明血肉:一條是因為布武全球,不事生產的大明,徹底變成一個空心。
同樣,這不是道德上的問題,而是海外夷人擔不住的問題。大明若是欠的帳太多了,隻消費不生產,就是把所有海外夷人殺了,都不夠填這個窟窿。
苦一苦夷人與壟斷資本合流的必然結果,就是脫實向虛。
就是為了成本的問題,向海外轉移生產,大明人貴,夷人便宜,隻要這個基本事實存在,向海外進行產業轉移,就是必然。
皇帝為何會對壟斷資本這個龐然大物如此謹慎,甚至感到了如坐針氈,就是擔心脫實向虛產業空心化的惡劣影響。
當下的大明人,看著鬆江府海麵上遮天蔽日的船帆,絕對想不到,未來有一天,大明連船都造不出來。
朱翊鈞的自光長遠,是因為他真的見過這種窮兵武的發展線,而且這並不遙遠。
由盛轉衰,十年就完全足夠了。
而朱老四朱常鴻,他這個十一歲的小孩兒,對生產格外的執著和著迷,對於皇帝而言,朱常鴻的這個表現,就非常值得欣慰了。
至少傳位給朱常鴻,不用擔心大明走上不事生產的歪路。
朱常鴻從小就覺得生產很重要,若皇帝不去糾偏,朝臣們便不敢糾偏,長大了,有臣工對他說,把官廠賣了換錢花,朱常鴻怕是會覺得這個大臣有毛病。
人對世界的理解,是很難很難改變的,因為這種價值觀,是他過去一生的總和,做出改變,就是否認自己所有的過去,不要輕易嚐試改變一個人的認知,因為真的很難做到。
萬曆維新進程中,真的談的上是幡然醒悟的隻有周良寅,當年和他一起生事的十三個禦史,到現在被抓的被抓,致仕回鄉的致仕,甚至有些已經被斬首了。
朱常鴻第一次公開亮相,讓幾乎所有人都眼前一亮,相比較天資更加普通的太子朱常治,朱常鴻無論怎看,都更像是那個天命之人。
「先生去年上了本奏疏,嚴肅的告訴朕,皇帝和太子之間有不可調和的矛盾,朕本來以為這是為了讓朕警惕,才故意危言聳聽,但今日看到鴻兒的表現,朕明白了,確實如此。」朱翊鈞對著王皇後,麵色十分複雜的說道。
歲月沒有在王夭灼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跡,反而給了她更多的韻味,而此刻,王夭灼也是滿臉的愁苦。
是否讓朱常鴻公開亮相,王皇後格外猶豫,猶豫在手心手背都是肉,委屈誰都是心疼。
朱常鴻的天資聰穎,如果不讓他公開露麵,那就是委屈老四,可讓朱常鴻出現,對朱常治而言,那就是肉眼可見的威脅。
朱常鴻的表現,其實已經超出了激勵太子進步工具人的範疇,就朱常鴻那個聰明勁兒,讓他安心做個刺激太子成才的工具人,他是決計不會答應的。
太子已經十五歲了,按照當初陛下的年紀,這個時候,已經要給朱常治準備大婚事宜了,成了婚,就是成家了,就不是小孩子了。
甚至在生活起居上,朱常治和朱常鴻已經表現出了疏離,這種疏離就是非常客氣。
朱常治是年紀到了,而朱常鴻是早慧。
王夭灼坐在了朱翊鈞身邊,臉上寫滿了擔憂,搖頭說道:「分封出去也不行。」
「確實。」朱翊鈞深表讚同,對於這個問題,他跟皇後仔細討論過,皇後認為不行,因為曆史教訓告訴了皇帝皇後,這做的結果,就是靖難之戰。
按照洪武初年的國朝局勢,大明南方與北方分治已近二百年,燕雲地區逾三百年,陝甘綏則更久,已有五百餘年了,這看的話,朱元璋把朱棣安排在了燕府,其實就是在分封。
而且朱元璋病逝的時候,還嚴厲下令,不準諸王回京,就是為了不讓這些藩王回到京師,對朱允炆的皇位產生威脅。
不讓回來沒關係,打回來就行了。
其他朝代不提,就大明,為了爭奪皇位,靖難之戰漢王造反宣宗鼎烹漢王朱祁鎮被接回來後,發動了奪門之變,立刻就把弟弟朱祁鈺給做掉了,這些圍繞著皇位血淋淋的慘痛教訓,告訴皇帝和皇後,這件事,根本不可能善了。
「咋辦?我怎生出這有出息的兒子來了?」王夭灼也是扶額,老大朱常治是個正常人,再加上他嫡長子的身份,按照大明繼承法而言,他的地位,無可撼動。
但朱常鴻越長越大,表現的越來越好,讓王天灼越來越擔心,關鍵是朱常鴻的武道天賦軍事天賦也很厲害,長得高長得壯,可以說朱常鴻是最像皇帝的皇子了。
三歲看小,七歲看老,一個人能不能成才,其實從小就能看出來了,他的脾氣秉性做事的耐心程度等等。
能不能成才,確實很看天分。
比如在輔導課業上,王夭灼對朱常治就是河東獅吼,甚至覺得朱常治是不是抱錯了,那簡單的算學題都理解不能,但王夭灼幾乎不用管朱常鴻,朱常鴻讀書習武,都讓人很省心。
比如在習武這件事上,王夭灼專門安排了幾個小黃門,要叫朱常治起床,但朱常鴻就不用管。
朱常鴻總是這樣,什時間該幹什事兒,真的很有規劃。
朱常治有地位,朱常鴻有能力,對於朱常鴻而言,你就比我早生了幾年,這皇位就天然該是你的?
「怎辦?」朱翊鈞看著王夭灼有些無奈的問道。
「夫君這有辦法的一個人,都沒辦法,我一個婦道人家,哪懂該怎辦?」王夭灼一攤手,表示自己沒有辦法。
其實對於朱翊鈞這對兒夫妻而言,還有一個選擇,那就是把朱常鴻養廢就行了。
把一個人養成才非常困難,但把一個人養廢,不要太簡單,就是不做的那明顯,找幾個士大夫教一教,時間一久,自然成了賤儒。
對於父母而言,朱常治和朱常鴻,都是兒子。
「邊走邊看吧。」朱翊鈞對這個問題,也隻能看局勢看情況去做決策。
王夭灼看著皇帝,怒氣衝衝的說道:「娘也是,這次南巡之前,娘說要再給夫君納兩個妃子,我一個兒媳婦能說什?我隻能說好,納妃納妃,納十個好了!」
「去年不是剛納了兩個嗎?朕一共就見過她們倆兒四次。」朱翊鈞一扶額,搖頭說道:「後宮人太多了,朕又不是牛,忙不過來,真的忙不過來。」
王夭灼欲言又止,靠在椅背上,其實李太後一直讓皇帝納妃,原因也簡單,希望那些年輕貌美的女子如入宮,能把皇帝從王夭灼手搶走。
王天灼膝下有四個兒子,兩個女兒,分別是太子四皇子六皇子朱常河和九皇子朱常澤,二公主朱軒姝和五公主朱軒娥,真的已經很多了,再生就影響健康了。
李太後對此非常不滿,覺得宮隻要進來更多的人,皇帝這頭牛,就不耕不結果的田了。
但現在皇帝和皇後的感情甚好,李太後這個婆婆也隻能讓皇帝多納妃子了。
「反正我把人張羅入宮了。」王夭灼說起這個就來氣,開始絮叨了起來,就像是正常夫妻夜話絮叨,想到什說什,到這個時候,朱翊鈞也不得不說,婆媳矛盾,不愧是自古以來的家庭的大矛盾。
王夭灼對李太後是有些怨氣的,這麵的怨氣,集中在皇帝無意納妃,李太後屢次三番的要求:還集中在了教諭皇嗣之上,李太後對王天灼堪稱嚴苛的教育方式,已經不滿很久很久了。
王夭灼也不滿,孩子秉性頑劣,個個都是熊孩子,很多課業都不寫,就知道玩,罵兩句打兩下而已,李太後也不停的說教。
其實李太後在皇帝初一十五去拜見時,也會跟皇帝念叨這些,念王夭灼的不是。
李太後有自己的教育經,因為李太後有個天下最成功的兒子朱翊鈞,朱翊鈞有多成才,李太後就有多驕傲,她對自己的教育理念就有多的相信。
「孩子的事兒,就聽你的,娘親的話,就不必聽了。」朱翊鈞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李太後那套辦法,根本不能用,按照曆史經驗,這養下去,萬曆皇帝三十年不上朝,怠政怠到人神共棄,而潞王朱翊謬也是個天大的混世魔王,無惡不作,完全被慣壞了。被養廢了。
按照李太後的教育經做事,怕是把大明皇嗣全都養成一群廢物了。
「這還差不多。」王夭灼洋洋得意,而後又很快變得有些鬱悶了起來,她又想起朱常鴻這個過於爭氣的孩子了,太爭氣,有的時候也不好。
對鄭鬆的審判很快就進行完了,結果是族誅。
連織田信長的妹妹織田市,都能在大明安度晚年,織田市還是個倭人,而鄭鬆作為鄭主,五主七十二姓之一,朝廷給的處罰是族誅以示威罰。
朱翊鈞在四月初三去了鬆江府鎮撫司,提審了鄭鬆本人。
平安王鄭鬆,比朱翊鈞想的要年輕的多,居然隻有四十來歲,而且人長得很周正,很正氣,看起來儀表堂堂,即便是身陷圖圄之中,依舊將自己整理十分得體。
「罪臣參見四海一統聖君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鄭鬆恭敬行禮,他的漢話很好,喃字是給窮民苦力用的,安南的上流社會,都以用漢話寫漢文做漢詩為榮。
「四海一統聖君陛下,你倒是會給朕冠名頭。」朱翊鈞聽聞,笑了笑,他沒有讓鄭鬆平身。
鄭鬆俯首帖耳的說道:「其實各藩國屬地,都這稱呼陛下。」
「既然如此恭順,升龍城為何用黃瓦?連倭國所謂天皇的宮舍禦所,都用的青瓦。」朱翊鈞看著鄭鬆,非常平靜的問道,他當然可以平靜,黃瓦都被大明軍給換成了青瓦,他心態非常平穩。
鄭鬆再拜,誠懇的說道:「大明有個成語,沐猴而冠,大明冊封的都統使莫家的莫茂洽莫全,在國內,僭越稱帝,用黃瓦逾越禮製。」
「罪臣就是為了伐不臣,才要討伐莫氏,攻占了升龍城,並且將他們斬首示眾,以做效尤!」
「他一個猴子,以為自己戴了人的衣冠,自己就是個人了嗎?莫茂洽莫全二人,以為用黃瓦,他們就是真的皇帝了嗎?」
鄭鬆的意思是,他對莫家的攻伐是符合大明利益的,所行所為都是正義的。
「換黃瓦是一件很費勁的事兒嗎?還要朕派兵去換?」朱翊鈞順著鄭鬆的話往下問,他倒是好奇鄭鬆怎解釋。
「臣這剛進升龍沒多久,一切以維持穩定為主,這剛到升龍三年,局麵剛剛穩定下來,大明軍就到了。」鄭鬆一臉坦然,似乎他是真的這打算的一樣。
一個政治人物的基本素養,睜著眼說瞎話,卻一點都不心虛,甚至是理直氣壯。
顯然鄭鬆在撒謊,皇帝知道他在撒謊,但這事兒本來就是個扯頭發的事兒,有個合適的理由,大家都有了台階。
有了台階,至於皇帝下不下台階,肯不肯寬宥,那全看皇帝的心意了。
「朝廷的決定通過了廷議,鄭鬆謀叛大逆,族誅。」朱翊鈞坐直了身子,看著鄭鬆說道:「剩下的四主五十四姓,明年秋天,朕一定送他們去地下陪你,你們在地底下接著玩兒就是。」
「彈丸之地,搞出五駕馬車來,廟小風挺大。」
「族誅?」鄭鬆猛的抬起了頭,不敢置信的看著皇帝,身子一癱,坐在了地上,失神的說道:「為什?我們不是已經投降了嗎?」
朱翊鈞麵色從平靜變得狠厲,看著鄭鬆的眼神說道:「因為你搗鼓出來的明香社,名義上要對北國人進行管理,但所行所為,皆是人神共棄!」
「朕來問你,你要做什?誰給你的膽子,敢挑釁大明!」
「允許安南船隻劫掠大明商船,豢養海寇買賣漢人丁口,你覺得明香社是你手最重要的籌碼,隻要打出這張牌,朕就拿你們沒辦法了嗎?!」
「劉陳璘駱尚誌,已經把明香社的事兒,查的清楚明白,你親手欠下的血債,可不止五十之數,這還是你自己動手,那你那群爪牙,那群走狗!他們犯下了多少殺孽?!」
「你要死!你全家要死!你們這五家七十二姓,全都要死!敢對漢人出手,這就是下場!」
「朕就是要殺的血流成河,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做的代價!」
「日月所照,敢不俯首!」
被鄭鬆抓到的五名義士,從屍首的傷痕看,生前遭受了非人的折磨,死後身上被畫滿了鬼畫符,似乎要讓人的靈魂也世世代代的遭受折磨。
朱翊鈞的話聲音不大,語調起複很小,但這句話的怒氣,就是跟著皇帝一起來的張宏趙夢佑,都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哆嗦,皇帝在大明,真的很少很少,展示出過這狠毒的一麵。
「朕為什對倭人減丁,和要殺你們這些五家七十二姓的理由是一樣的,都是為了讓你們知道這做的代價,日後再也不敢。」
「而且不把你族誅,那七位義士,如何瞑目?」朱翊鈞收斂好了表情,變得再次平靜了起來,給了鄭鬆族誅的理由。
張宏其實很清楚的知道,陛下根本不把蠻夷當人看,隻不過因為明香社這事兒,把皇帝的真火勾了出來,陛下才表現出來了而已,陛下很小的時候,就是個影帝了,平日隻是遮掩的很好。
當然這是鬆江府鎮撫司,看到這一麵的隻有宦官和緹騎,緹騎是皇帝的鷹犬,看到,也隻會覺得安心。
隻要盡忠報國,陛下就真的非常尊重,連義士,陛下都如此的尊重,甚至要給他們報仇,那緹騎作為大明皇帝的鷹犬,隻要足夠的忠誠,就可以得到陛下的禮遇和尊重。
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寫這句詩的辛棄疾沒有這個機會,但大明隻要肯做,就有機會。
張宏和趙夢佑覺得陛下的想法,不把蠻夷當人看,真的很合理,因為給陛下講華夷之辯的是萬士和,真的要歸罪的話,那都是萬士和教成了這樣。
萬士和最大貢獻,就是萬士和建立了一套,對外國別民族敘事,對內階級敘事的禮法。
這套禮法,萬士和自己都沒看明白看清楚,他隻是覺得那樣是對的,就去做了,左手華夷之辯,右手階級論,開拓海疆安定社稷民生。
日月所照,敢不俯首,就是陛下內心真實的寫照。
「陛下,罪臣也是個漢人啊!家祖是從大明遷到安南的!」鄭鬆完全慌了,沒有了之前的處變不驚,卸下了偽裝的他,不停的磕頭請罪。
皇帝來真的,真的要族誅他。
「現在想起來了?晚了。」朱翊鈞嗤笑了一聲說道:「漢人,你也配?」
「陛下,罪臣還有用,陛下不能殺我啊!陛下,罪臣隻要還活著,安南人就沒有造反的由頭,一旦罪臣死了,就有無數人會打著為罪臣報仇的名義起事,陛下三思,三思!」鄭鬆見感情牌沒用,立刻打出了一張價值牌,他還有價值,他還不能死。
「都殺了就是。」朱翊鈞在沒有外臣的時候,演都不演了,直接告訴了這決策的原因。
「這!」鄭鬆癱在地上,狼狽的往後退了幾步,臉上寫滿了不解和迷茫,這個大明和他設想的大明不一樣,根本不一樣!和曆史經驗,根本就對不上!
嘉靖十九年,僭主莫登庸與大臣數十人自縛抵達鎮南關跪拜,納地請降,大明最後放過了莫登庸,還給了安南都統使的身份和地位,這也是莫朝最大的底氣,他背後站著一個大明。
現在,大明軍打到了升龍城,他最後也開城投降了,居然是這種下場。
「如果沒有明香社,大明要在安南建立新的秩序,你的確還有點用,可惜,有了明香社,你什用都沒有了。」朱翊鈞站了起來,負手在背後,開口說道:「作繭自縛。」
朱翊鈞不再理會鄭鬆,邁著小四方步,四平八穩的離開了鬆江府鎮撫司,他親自來宣判,就是為了看鄭鬆一臉敗相,什東西,也敢對大明人動手!
大明在構建自己的大乘贏學,就是在真的贏的時候,要搞慶祝,在輸的時候,要搞反思,而不是為了贏而贏,虛構一個勝利出來,這樣的小乘贏學,是不被大明所接受的。
按照禮部的解釋:虛假的勝利飾勝,隻能帶來短暫一時的安定,但事實的存在,會讓政權的合法性,因無數失敗堆積,逐漸喪失。
沈鯉有一本奏疏名叫《蠻夷常勝機要疏》係統的談論過這個問題,他講:
四夷之性,必以常勝為綱,寸土不讓,毫厘必爭。勝之不足,則飾勝;敗之有餘,則諱敗。
敗績必稱全勝,折戟必道凱旋。非不知恥也,實畏部眾離心,勝則氈帳可聚,敗則穹廬星散。
飾勝諱敗,是夷人才能幹得出來的事兒,大明是天朝上國,要清楚的知道其中的危害,應該正視發展過程中犯下的錯誤,而非逃避,否則失鹿共逐」就是必然。
大明在安南戰場上節節大勝。大贏特贏,連升龍城的平安王鄭鬆都被俘虜,送到了大明斬首示眾。
「這個定價沒問題嗎?」朱翊鈞回到晏清宮禦書房,處理著國事,他看著麵前的定價單說道:「西洋商盟這個定價單,似乎有點太高了吧。」
「沒問題,陛下,一點問題沒有。」張宏趕忙說道。
朱翊鈞眉頭緊蹙的說道:「沒問題嗎?」
「一個大明生產的青花白瓷盤,就要六貫錢,而南洋的胡椒,一斤隻能作價六文,六貫和六文。如果說朕不懂買賣,環太商盟一個青花白瓷盤,一模一樣的東西,作價隻有一貫錢。」
「搶錢也沒有這搶的吧。」
同樣一個盤子,西洋商盟的定價,是環太商盟定價的六倍。
張宏看著兩份帳冊,笑著說道:「這定價真的很合理,西洋商盟沒有白銀,好貨都給了環太商盟,人紅毛番能拿出真金白銀買貨,那自然價格會公道一些。」
「而且,泰西的紅毛番,他們的船可以自己到大明來,西洋商盟沒幾個有船的,都是大明商船前往,這麵的風險更大,自然利潤也更高才對。」
朱翊鈞放下了兩本帳冊,還是有些疑惑的問道:「你說的都對,但這做買賣,真的沒問題?
一斤胡椒六文錢,虧這些商賈想得出來這個價錢,大明一斤胡椒要六十文了,西洋商盟隻給作價六文。」
「怎不直接搶呢,還要裝作買賣的樣子。」
無論張宏說的再天花亂墜,這根本就是在明搶,這做買賣,真的可以長久?
張宏想了想十分肯定的說道:「就這個價兒,這些海外夷人,還得對咱大明感恩戴德,他要是不磕頭謝恩,咱大明商船還不去呢!」
「那些紅毛番去了,都是直接明搶的,咱大明客氣點,還給點東西。」
「其實西洋商盟多數地方,都是抱著這個想法來的,如果能夠加入西洋商盟,就是大明朝貢國了,這個身份對他們而言,真的太重要了,至少還有個喊冤的地方,能到峴港總理事會告狀。」
「泰西那些殖民者,殺起人來,那真的是奔著把人直接殺光去的,有了大明朝貢國這個身份,至少泰西的那些殖民者,殺人的時候,還要掂量下,是否會和咱大明交惡。」
「買命錢,再貴也不貴了。」
「有道理。」朱翊鈞點了點頭,這才徹底了然,為何西洋商盟的定價,和環太商盟的定價,會有如此巨大的差異,其實西洋商盟諸番,是十分願意吃這份虧的。
大明看起來血賺,他們也不覺得自己虧,大明朝貢國的身份,真的很重要。
可能大明對這些番邦小國,真的不在意,但某個番邦,去年來了,今年沒來,朝廷總要問一句,今年怎沒來。
就問這一句,對於番邦小國而言,就已經是皇恩浩蕩了。
做家犬,總好過跑來跑去無處可去的野狗。
況且西洋商盟在峴港設立衙司,真的有個隸屬於總理事會的海洋法庭,處理這些糾紛,看起來隻是處理貿易糾紛,但不用幾年,這西洋商盟總理事會,就得調節各方之間的矛盾和衝突。
環太商盟,就已經有了這個職能。
整天打來打去,這些夷人死傷慘重不提,大明還怎做生意!大明生產了那多的貨物,賣到哪去!
對於西洋番邦小國而言,西洋商盟成立了,青天就有了,秩序正在構建。
把這層想明白想清楚,這西洋商盟的定價單,就真的不貴了。
安全是世界上最昂貴的商品之一,大明人生活在安定,把這一切當做是理所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