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0章 老朱家的老四,都是有說法的
朱翊鈞一到晏清宮,就會深切的感受到什叫做壟斷資本這個龐大大物,潛藏在水麵之下,隨時準備浮出水麵,給皇明致命一擊,他第一次有這種感覺,如芒在背如坐針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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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惡魔是朱翊鈞親手放出來的,他執意開海鼓勵商貿,大肆刺激工商業的繁榮,當一些勢豪掌握了足夠的生產資料後,他們實質上擁有了莫大的影響力,也就是擁有了權力。
而這些勢豪們畏懼皇帝強橫武力的同時,還敬佩皇帝不要命一樣的拚搏精神,勢豪門本質上也屬於天生貴人序列,他們天生貴人見多了,陛下這種跟天生貴人完全迥異的天老爺,勢豪們也是第一次見。
這種又怕又敬的狀態,讓勢豪們對皇命不敢違逆的同時,也產生了一點由衷的認同。
大明的薪裁所,有四快,快立快調快審快結,考成設限半個月,隻要勞動報酬糾紛,就要在半個月內,執行到位。
如果勢豪反抗,薪裁所就會把案子移交給稽稅院稽稅。
為了不讓朝廷關注到自己,為了不讓衙門的青天大老爺過於繁忙,為了不至於被皇帝稽稅的爪牙盯上,勢豪們不得不在大多數時候,按照契書發放勞動報酬。
薪裁所稽稅院,就是大明朝廷針對壟斷資本這個龐大大物的限製手段和工具。
朱翊鈞希望勢豪們能把又怕又敬的忠君」思維,擴大到忠君上重振大誌,體國朝振奮之心的忠君體國,也給勞動者生產者一點普惠。
皇帝抵達晏清宮,否決了鬆江府搞歡迎會的提議,休息了三天後,皇帝召見了戶部尚書少司徒侯於趙。
侯於趙沒有跟著陛下一起回京,而是留在了鬆江府,這其實開了一個先河,鬆江府實質上有了六部衙門,雖然侯於趙在鬆江府辦事,是派出性質,並不常設,但鬆江府升級為陪都,隻需要時間了。
鬆江府海貿發達,經濟空前的繁榮,需要一個戶部;
而鬆江府有水師駐紮,需要一個兵部;
同樣鬆江府的勞資矛盾是整個大明衝突最激烈的地方,需要一個刑部衙門,來調整律法:
大明要對環太商盟各總督府進行管理,就需要吏部衙門和禮部衙門;
尤其是禮部衙門,大明需要建立一套新秩序,在大明領導下以太平洋貿易為根基代替泰西以傳教掠奪式經濟為主改搶為種的新經濟新秩序,禮部不可或缺。
看起來隻有工部衙門,似乎不是那急切,但工匠是經濟發展的核心動力和競爭力,是生產資料再分配生產關係改變的重要衙門。
隨著大明開海的進程,鬆江府成為陪都,已經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兒。
比如侯於趙駐鬆江府辦事後,應天府就相應的撤銷了戶部衙門,隨著南京六部轉移到鬆江府,南京六部將慢慢成為過去式,一個朝廷有兩套班子已經很複雜了,搞三套班子,就學了安南,五主七十二姓,亂七八糟。
而且很明顯的一個變化,和之前不同,鬆江府的六部,和京師的六部,其實是兩塊牌子,一套人馬,使用的是一套人員和管理,這種改變是為了減少令出多門,令出多門的危害,不必多提。
萬曆維新的這些改變,其實完全是為了卸下曆史包袱,清理曆史遺留問題了,當年朱棣遷都北衙,南衙這塊牌子人馬都該取消掉的,但朱棣沒做完,後人不敢做,就成了大明的流毒。
「臣拜見陛下,陛下聖躬安,臣在鬆江府聽聞陛下偶感風寒,竟至大漸,驚懼難安,得天眷天幸,陛下轉危為安,此乃社稷之福,萬民之福。」侯於趙的禮數十分周全五拜三叩首行了個大禮。
侯於趙喜歡與人逆行,或者說,走著走著,就被逆行了,而且他做事立場先行,這其實非常危險,且不符合官場穩定的需要,他這樣的人,沒有明君聖主,是不會得到重用的。
「免禮吧,朕看你勞苦功高,就不治你的罪了,這鬆江巡撫李樂鬆江知府胡峻德,還沒這大的膽子,搞那大的案子,朕可是知道的,胡峻德搞瓜蔓連坐,可是你拍板的。」朱翊鈞示意侯於趙免禮平身。
胡峻德瓜蔓連坐,炮製叫魂咒殺案,準備讓鬆江府地麵所有的勢要豪右陪陛下一起走,這事兒不是胡峻德乾的,胡峻德沒那大膽子,也沒那個能力,他是那把刀,侯於趙是劊子手。
侯於趙本來打算站起來,又跪了下去,俯首帖耳的說道:「陛下,臣在江南為官數年,這江南收不上來稅,江南勢豪不交稅,是因為南京衙門在,文忠公海瑞把南直隸拆分後,算是瓦解了這些合力。」
「可這應天府沒了合力,這鬆江府又有了,舊力未消,新力再生,江南局麵本來就錯綜複雜,現在更加複雜了。」
「陛下,自從正德年間武宗落水病逝後,有些問題,就擺在了台麵上。」
「嘉靖十八年,世宗皇帝南巡,沿路三次大火,回宮沒多久,乾清宮著火,不是緹帥陸炳拚死相救,怕是天塌地陷,很快就是壬寅宮變,宮女刺殺。」
「如果說是世宗朝舊事,萬曆元年的刺王殺駕,王景龍闖入乾清宮,如履平地;萬曆二年,乾清宮大火;萬曆五年,西山合一眾作亂,陛下披堅執銳,手刃賊寇七人;萬曆十三年,陛下南巡浙江,仁和大火焚官舍。」
「陛下重病消息傳來的時候,臣在鬆江府,不知其詳細,自然認為是舊事再現。」
「臣就隻能這做,陛下若是出意外,那臣隻能讓所有江南勢豪跟著一起陪葬了。」
「唯有如此,他們才不敢胡來。」
侯幹趙講話非常的直接,他跪在地上不肯起來,就是要把自己的想法說清楚講明白。
出個明君聖主是非常不容易的,不僅僅是大明,整個曆史也是如此,明君聖主也要好幾百年,才能有一個。
他在江南多年,江南地方逃稅非常嚴重,就是因為南京在,這個具體的衙門在,就有合力,對抗朝廷政令和稽稅,南京還沒徹底拆完,鬆江府又拔地而起,這種複雜局麵之下,侯於趙隻能選擇殺人。
而且他也幹分直接的告訴皇帝,他不是要殺鬆江府勢豪,而是整個江南勢豪,叫魂咒殺案,可不隻是鬆江府,應天杭州等地,都有類似的動作。
侯於趙要殺的人頭滾滾,要殺的血流成河。
「你起來說話。」朱翊鈞都氣笑了,這個侯於趙,驢一樣,他都說了不怪罪,侯於趙還要跟他吵架,跪在地上不肯起來。
侯於趙繼續說道:「臣在遼東多年,寧遠侯李成梁教了臣一個道理,對待蠻夷,需要有殺他全家的本事,蠻夷才不敢尋釁掠邊,臣才智不敏,不懂那多的道理,但寧遠侯的話,臣記得。」
「陛下,現在,他們決計不敢再刺王殺駕了。」
侯於趙辦事的風格,用對付蠻夷的手段對付勢豪,威懾是最好的手段。
這家夥遭人恨,絕非勢豪們小肚雞腸,再怎說,勢豪也是大明人,陛下的臣民,也在積極配合朝廷政令,哪有侯於趙這種不分青紅皂白的處置方式?
「你起來說話。」朱翊鈞手虛伸說道:「朕不是在怪罪你,這件事兒,鬧得這大,朕總要過問,難不成,朕連問都不能問了?」
侯於趙才趕緊站了起來說道:「陛下恕罪,陛下當然能問,臣就是陳述下這做的理由,得有個刀懸在腦門上,勢豪才肯忠君。」
他不是不讓皇帝問,他也知道自己乾的這事兒有多的離經叛道。
但當時,他隻有這一個選擇,經過了這件事後,沒有勢豪再敢行逆舉了,畢竟,陛下出了意外,要陪葬的話,那還是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了。
「六府推行一條鞭法如何了?」朱翊鈞詢問起了當初臨行前,留給侯於趙的任務。
侯於趙滿臉複雜的說道:「一切順利。」
「那可不順利嗎?你都讓人給朕陪葬了,誰敢忤逆你,沒想到老趙你這溫和的表麵,骨子居然還是個威權人物。」朱翊鈞也是頗為感慨,相比較殉葬,這一條鞭法,確實是小事的小事兒了。
殷正茂拆門淩雲翼殺人王家屏裝糊塗王一鶚立碑文,侯於趙搞得更離譜,侯於趙搞殉葬!
大明朝臣真的是各有各的辦法,個個都是天才!不聽詔令,侯幹趙真的會把人全家寫在陪葬名單上,這誰不怕?
「你不要聽老李胡咧咧,他就是在遼東,也不是什人都殺,也是要搞製衡的。」朱翊鈞說起了寧遠侯李成梁。
皇帝重病,李成梁被詔回京,李成梁接到詔書後,帶著三千客兵,就打算放棄西域一切經營,回京勤王。
結果還沒出發,皇帝轉危為安的消息傳到了西域,李成梁才沒有放棄西域,但他還是寫了封奏疏入朝,說法和侯於趙麵奏的說法,幾乎如出一轍,核心思想就隻有一個,用蠻夷的方式對待勢豪。
不把刀頂在對方的脖子上,就是致自己於危險之中。
別說,還真別說,簡單粗暴,但這的確是個解決辦法,可以減少大明皇帝被刺殺的極端政治事件。
「以前是需要搞製衡,扶持走狗,伐不臣,自從萬曆元年振武,陛下把積欠遼東的賞銀軍餉都給清了後,寧遠侯就換了法子,他扶持走狗,其實是打算養寇自重,後來不用這做了。」侯於趙就在遼東,他對當年的事兒,非常清楚。
李成梁壓根就不是在搞製衡,他就是在養寇自重,防止自己被為難。
萬曆初年,如何防止遼東向軍閥化滑落,是朝廷在戎政上的大事,不養寇自重,就無法生存的世道,李成梁的做法當然不對,但任何做法,都不能脫離時代的背景去討論。
朱翊鈞看了眼中書舍人的方向,發現中書舍人又去上廁所了,兩名中書舍人,看到侯於趙跪在地上不肯起來,就知道接下來的話他們不能聽不能記,就立刻溜號了。
「少司徒,準備下今年九月入閣的事兒,大司徒年事已高,準備頤養天年了。」朱翊鈞提前通知了侯於趙他要入閣的事兒,其實從過了年,張學顏就連上了三本奏疏致仕。
叫魂咒殺案,不影響侯於趙入閣,朱翊鈞說了,他沒打算怪罪侯於趙的意思,相反,那是唯一的選擇,皇帝康複,當然就不用繼續進行了,該殺的殺,該放的放就是。
萬曆第六大案,沒有殺的人頭滾滾,但其威懾力,和之前的五大案相比,有過之無不及。
「不該是少宗伯入閣嗎?」侯於趙一愣,他還以為自己還要等兩年,輪也該輪到高啟愚了。
「高啟愚自己放棄了,朕把路給他鋪好了,他猶豫再三,還是選擇隻做個西書房行走。」朱翊鈞歎了口氣,張居正都選擇了放過他,他自己不放過自己了。
朱翊鈞把麵的情況仔細說了說,侯於趙聽完,也是不住地點頭說道:「少宗伯,了不起。」
大明官癮兒最大的高啟愚,居然忍住了自己的官癮兒,這代表著高啟愚正式克服了自己的心魔,就是不入閣,他也是陛下的肱骨重臣了,而且幾乎沒人能撼動他的地位。
侯於趙開始詳細匯報一條鞭法的推行進程,去年十月之後,幾乎所有的阻力,全都消失,推進十分的順利,這六府都有執行一條鞭法的基本條件,那就是有足夠的白銀。
一條鞭法允許寶鈔納稅,朝廷收回寶鈔後,把寶鈔還給皇帝,皇帝把朝廷寫的欠條還給朝廷,算是消債平帳,這是黃金寶鈔運行的核心邏輯,也是可兌現貨幣的根基,是以朝廷和皇帝的信譽背書。
就這一條充許寶鈔納稅,那一條鞭法就絕對不是什聚斂興利的惡政。
張居正一共四次反思過他急切推行一條鞭法的思慮不周,一條鞭法執行需要三個先決條件,白銀充足完成還田釋放生產力以及黃金寶鈔構建,這三者缺一不可,缺一樣,一條鞭法都會徹底失敗。
這也是一條鞭法失敗了六十多年,朝廷總結出的經驗和教訓,每一條都是血淚的教訓。
「臣有奏疏呈送。」侯於趙從袖子摸出了一本奏疏,呈送給了陛下。
朱翊鈞打開看了許久,才合上了奏疏說道:「老趙啊,這奏疏轉發邸報,你看如何?」
「臣謝陛下隆恩。」侯於趙聞言,趕忙謝恩,這個關鍵時間的奏疏轉發邸報,就是為他入閣造勢,減少反對,凝聚共識,當然,他這本奏疏,也的確值得邸報的頭版頭條。
侯於趙寫的奏疏,不是具體的政令,而是討論了一個現象,階級跨越。
他治學公私論矛盾說階級論,他發現很多人將階級的跨越完全歸功於個人的努力,但真的如此嗎?
侯於趙看到的卻完全不同,他發現,階級的跨越,其實是時代的跨越。
每個人都被困在時代和曆史的進程,這就是大勢。
侯於趙將階級跨越,比喻成了猴子爬樹,上麵的猴子空出了位子來,下麵的猴子才能爬上去。
這個比喻非常的形象了。
他以大明官場為例,大明官員(不是吏員)兩萬,每三年中舉人數為4500人左右,而每三年進士人數為400人,這個人數是超過了需要官員需要補充的人數,每年官員補充大約在1300人。
所以一些進士就退而求其次坐了舉人的位置,而舉人本來就多,這些舉人就隻能去搶秀才的位置,很多舉人謀求官身不成,最後都做了幕僚師爺。
但萬曆維新以來,大明日新月異,對官員的需求大量增加,導致進士不得不擴大數量,舉人也慢慢有了更多的機會。
恩科進士名額,就是為了進士數量不足特別設立。
所以,是大明朝社會複雜程度生產力土地供養人口數基層管理教育普及等等方方麵麵,影響官員吏員的總數和每年的缺口。
是這個人才缺口,影響了階級的跨越難易程度。
社會發展的越快,缺口越大,同理,社會發展基本停止,就不會產生缺口,所有人都會生活在惶恐不安和無休止的競爭之中。
這種現象,不單獨存在於官場之上,廣泛的存在於社會之間。
比如鬆江府海事學堂的舟師,朝廷當初擴大海事學堂,五個市舶司營建海事學堂,培養舟師,當時舟師們非常反對,他們覺得一旦朝廷擴大規模,他們的飯碗就保不住了。
但舟師們遠遠低估了大明海貿發展的速度,現在的海貿,對舟師的需求量極大,以至於到現在舟師依舊存在一個較大的缺口。
階級的跨越,從來都是時代在跨越的表現。
朝廷要在總量上下文章,同樣也要在人才遴選上下文章,雙管齊下,才能保證大明有序發展,這就是申時行一直折騰大學堂,要搞嚴出的原因。
大學堂是培養人才的地方,結果培養了幾年,連人都不是了,那就不好了,有些大學堂的學子,居然美化倭寇入寇的行徑。
朱翊鈞接見了侯於趙後,開始了他到南衙的另外一項重要工作,接收征伐安南的俘虜。
征伐安南之戰,目前進入了第二階段,也就是鞏固消化對峙的狀態,以明香社為基礎,建立交趾軍屯衛所,並且在軍屯衛所的基礎上,建立三司,進行郡縣管理。
第二階段結束後,是第三階段的總攻,全麵掃清蕩平安南的反抗勢力和反抗意誌,讓安南變回交趾。
第一階段戰爭,大明軍俘虜了鄭主鄭鬆,在開春之後,開始押解回大明。
「先生啊,人的確容易被權力所異化。」朱翊鈞站在觀潮閣,看著海船入港,對著身邊的張居正由衷的說道。
張居正比皇帝晚到了十五天左右,他是慢慢悠悠,遊山玩水,不是匆匆忙忙,他順便逛了逛泰山,他本來想爬上去,還想看個日出,可是體力不支持他那做了,最後他也沒有爬成泰山,抬是可以抬上去的,但大醫官不讓。
「如果隻看捷報塘報,時間長了,就會把陣亡的軍兵,看成是冷冰冰的數字,但對每一個軍兵而言,每次的攻伐,都意味著生離死別。」朱翊鈞麵色凝重的說道:「朕不要被權力異化,所以無論再忙,朕都要接他們回家。」
朱翊鈞拒絕被權力異化,他每擱一日才操閱軍馬,但他每天都會去京營,在鬆江府,他會去鬆江水師大營。
他就要看,看到這些活生生的麵孔,看到這些活生生的軍兵,隻有看到,他才不會變成窮兵武,不會認為國事是填色遊戲和傷亡比例的交換。
朱翊鈞來觀潮閣,來港口不是來接俘虜的,不是來耀武揚威的,他是來接陣亡英烈回家,把他們妥善的體麵的下葬到英烈祠之中,他要對得起萬民對他的期許。
「陛下聖明,大明得天幸有明君聖主。」張居正聽聞皇帝如此說,才明白了,皇帝的根本目的口作為大明皇帝,陛下的權力是無限大的,而在這種情況下,陛下還是一如既往,不忘初心方得始終。
戚繼光看了陛下一眼,陛下始終還是那個萬曆元年的陛下,希望大明軍容耀天威的陛下。
都說大明戎政健康是他戚繼光這個大將軍的功勞,戚繼光打了一輩子仗,他打得贏倭寇北虜,但打贏了反而還要戴罪立功的次數可不少。
其實大明軍容耀天威的根本原因,上報天子下救黔首軍魂能夠建立的原因,還是因為陛下。
在大船緩緩靠港的時候,大明皇帝的龍旗大纛高揚,鼓聲號角聲開始響起,一隊隊身穿鐵渾甲的軍兵,手持丈二鉤鐮槍,站得筆直目光嚴肅,朱翊鈞從觀潮閣緩步走出,站在了棧橋旁,站在海風中靜靜地等候著。
三百二十名緹騎舉起了手中的燧發火統對準了天空,鳴放三聲後,向著大船走去,他們將一個個帶著銅製銘牌的靈樞抱在了懷,走下了棧橋,來到了皇帝的麵前。
朱翊鈞從張宏手中接過了一麵團龍旗,蓋在了靈樞之上,低聲說道:「回家了,回家了。」
征伐安南之戰,第一階段三個月的時間,大明一共陣亡軍兵273人,其中包括後勤和操作不當炸膛軍兵,隻要犧牲在戰場上,就都是英烈,但靈樞一共有280個,麵有七人,是明香社的漢人,他們不是大明軍,但等同英烈待遇。
這其中五人,是大明軍攻伐到了之後,主動投靠,並且積極在升龍城內活動,為大明軍刺探情報,被鄭主察覺擒殺,大明軍在攻破升龍城後,在升龍城王宮,找到了他們五人,從屍骨的痕跡而言,這五人遭遇了非人的折磨。
還有兩個衣冠家,這二人也是明香社投靠漢人,他們兩個潛入升龍城軍庫,點燃了升龍城最後的七萬斤火藥,自己也葬身於火海之中。
誠然,這七個人,他們的目的是為了報仇。
明香社是鄭主為了管理漢人特別設立的衙司,手段絕對稱不上溫和,而這七個人他們的妻兒老小,都被欺淩致死,他們目的是為了報仇,他們甚至在行動前,就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
可結果是極大的減少了大明軍攻城的傷亡,那七萬斤火藥,要是打到大明軍身上,不知道又有多少死傷。
駱尚誌請求以英烈待遇安葬,這個要求一點都不過分,朱翊鈞照準,他們都是為了大明而死,本就應該極盡哀榮。
朱翊鈞挨個走過了這些靈樞,將一麵麵團龍旗蓋在了他們的靈樞上,將一塊塊代表著功勳的功賞牌,交給了他們的家人,直到每一個靈樞都走過,朱翊鈞才站定,對著張宏說道:「起靈吧。」
「英魂歸鄉!」張宏往前走了三步,大聲的喊道。
太子在北衙,扶靈樞的是年僅十一歲的老四朱常鴻,他是嫡次子,王皇後的第二個兒子,今年起開始和老二朱常潮一起南巡。
朱常潮對政事完全沒什興趣,他對顯微鏡的世界更感興趣,他到了鬆江府,就泡在鬆江醫學院。
朱常潮的醫學老師是範無期,就是那個在解刳院自己判了自己無期的瘋子範應期。
張居正和戚繼光看著長得高高壯壯的四皇子,彼此眼神都是擔憂。
老四朱常鴻少有多智,十一歲已經把四書五經讀完了,連算學的考試都十分優秀,同樣,他在武道上的天賦,也開始逐漸顯現。
朱常鴻長得比年長四歲的太子都要高,而且手臂也要粗上一圈,就角力,朱常治已經不是朱常鴻的對手了。
朱常鴻對生產圖說公私論生產圖說階級論都很感興趣,他已經把生產圖說給讀完了。
老四還經常去西山煤局,甚至拜了魏友山這個大工匠為師,他對生產力提高有自己的見解,到了鬆江府,就喜歡到造船廠去。
老四經常說一句話,就是誰掌控了生產力,誰就掌控了權力。
如果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朱常鴻天生愛人,對於天生貴人而言,天生愛人這個品行是極其寶貴的。
朱常鴻的性格真的很好,他從來不為難下人,朱常治小時候不這樣,還因為為難下人,挨過王皇後的揍,而朱常鴻完全沒有這種經曆了。
老朱家的老四,都是有說法的。
這樣的人,不讓他爭取皇位,那都是對天分的浪費。
「鴻兒第一次扶英烈靈樞,定要仔細,多聽張大伴的提點。」朱翊鈞叮囑著朱常鴻,示意他不要在葬禮上出現什差池。
「父親,孩兒定會仔細周全,英烈為我大明江山社稷,死不旋踵,孩兒定會謹慎,不會對英烈不敬。」朱常鴻長揖領命後,跟著張宏開始治喪。
他遇到不懂的就問禮部諸官,還問張宏,不僭越更不逾製,治喪順利進行,沒有出現任何的差池。
這是朱常鴻第一次公開亮相,大明朝官水師軍兵,對朱常鴻的印象極好。